“哦?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柳姨娘笑了,到底是个小娃娃,真好哄。
谁知下一刻她便懊悔了,她得意得太早了呢。
“姑姑先答应柳芽,帮柳芽说几句话。”柳芽不依不挠,非要先让柳姨娘应下。
柳姨娘无奈,只得连声说好。
柳芽乐了:“姑姑,表小姐沈静璇落水了,高烧不退,在梦里喊娘亲呢。姑姑能不能帮帮柳芽,让柳芽立个大功,以后在表小姐面前也好将腰杆挺得直一点。”
柳姨娘傻了:摊上最倒霉的事了。
不等她拒绝,柳芽已经在她怀里再次拱了起来:“姑姑最好了,姑姑答应柳芽的事,从来没有反悔过的,柳芽最喜欢姑姑的。先谢谢姑姑了,嘿嘿。”
柳姨娘认栽,不过,该怎么对莫钦岚说,还得讲究方法。
她遣走了侄女,开始思索对策。
沈静璇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将来的夫家一定不会差。
柳姨娘虽然只生了一个庶女,但她能够在安国公府左右逢源,这一切都是她揣摩人心,苦心经营的结果。
要是能让将军府那边也对她另眼相看,别说她娘家哥哥会得到提升,就连她女儿的婚事,也会多一个帮手。
这般思量着,柳姨娘已经想好了对策,气定神闲地向大宅走去。
三日后,莫钦岚一身一品诰命夫人的官服打扮,出现在了柱国大将军府内。
沈静璇买通了太医,让他给配了能够叫人发烧的药物喝下。
因此当莫钦岚踏入秋月阁时,沈静璇正烧得满脸通红,不断的喊着胡话。
在听到那一声声委屈又压抑的“娘亲”时,莫钦岚不是不动容的,最终却也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的看了眼,便离去了。
心伤,心寒,沈静璇明知不会得到母亲的怜爱,但是能够让莫钦岚亲自踏入秋月阁一次,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国公夫人亲自探望高烧中的沈二小姐”的说法罢了。
这么一来,大舅妈戴氏好歹会顾忌一点,不会过分为难她;再者,以这次的事为契机,她可以设法一点点软化莫钦岚,并在冯萱的事上逐渐发挥作用。
上一世,她不屑于这么做,直到她被太后的一道懿旨指婚给皇长子,莫钦岚才肯认她这个女儿。
然而那时候,长久得不到母爱的她,反而因为那太过趋炎附势的母爱,而恨透了生母。
她不但拒绝了回国公府待嫁,还在出嫁时,拒绝了来自国公府的添妆。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
她沈静璇有傲气,有傲骨,不用她莫钦岚可怜!
可是,这一世,她不得不小心筹谋,即便这样的母爱是虚假的、短暂的,是她算计来的,她也只得吞下泪水,只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神伤。
终于,离去的莫钦岚于心不忍,又折返了回来。
越过屏风,拥有绝世容颜的国公夫人,在时隔十二年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二姑娘。
“月儿……”这一声呼唤,终究还是堵在嗓子眼,来回徘徊,始终无法冲破束缚,抵达沈静璇的耳中。
娇俏的眉眼,倔强的神色,端正而精致的五官,莫钦岚打量着二姑娘,顿时觉得她跟自己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她僵直了身体站在榻前,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没能将母爱的温度递给沈静璇。
“好生照看你们的表小姐。”丢下这么句轻飘飘的话语,莫钦岚转身离去。
“娘——”这一声,发自肺腑,催得沈静璇眼中包着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
她望着莫钦岚的背影,伤心难耐。
莫钦岚的步子一顿,想回首,最后的理智告诉她:这孩子是个煞母的扫把星,赶紧走!
第六章 擦肩
莫钦岚离去后,沈静璇很是怅惘了一阵子。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她,有娘跟没娘,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是不理解生母的处境,换作是她自己,被一个丢人现眼的外室欺侮,她也会意难平,也会气难消。
可是,她自己也只是个孩子!即便是上一世,七年后死去,也才十九岁而已。
看到表妹可以在舅妈的怀里撒娇耍泼,看到表哥可以与大舅以比试拳脚功,来夫维系父子感情,她的心,怎能不悲苦?
她与父母同城而居,却在出生后就再没见过他们……
越想越难受,上一世用冰冷伪装起来的委屈,这一世初次见到娘亲时的震撼,无一不在折磨着她的大脑。
无力地斜靠在宝蓝色的彩蝶闹春大迎枕上,沈静璇颓然地想:如果她的孩儿能够顺利生下来,她舍得送人吗?她舍得十几年对孩子不闻不问吗?
她做不到,她舍不得。也许是因为未曾得到过,所以才更加珍惜。
那么,如何才能让母亲珍惜自己呢?她沈静璇身上,有什么兄弟姐妹不具备的优点呢?
百爪挠心,搜索枯肠,除了想办法替母亲收拾冯萱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从来没有相处过,从来没有机会接触或了解过,她与娘亲的母女缘分,也仅仅停留在生恩上面了吧。
浑浑噩噩一日过去,第二天,太医一副药下去,沈静璇便康复了。
此时的她,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目光空洞地看着紧邻后院的山脊。
出去散散心吧。一切都在谋划之中,她总不能干坐着等消息,那还不得把自己折磨死?
这时,大表哥莫启安走了过来,提议要跟她去狩猎场玩玩。
沈静璇觉得这样也不错,便答应了,叫刚从外面回来的秋香准备了几套骑马服,又叫秋芬备下干粮,随后她便与莫启安去了郊外。
围猎场上,今日已有几位公子哥在玩闹。
场上的马鹿不断躲闪奔跑,却还是逃不过被射杀的命运。
运气好的,能够被一剑封喉;运气不好的,要反复承受来自纨绔子弟的力度欠缺的箭矢,不断流血,力竭身亡。
上一世,她是个连小鸟都不愿意圈养的人,即便跟着大舅和大表哥学得了好身手,她却从来不曾使用。
此时此刻,她看着场上亡命狂奔,垂死挣扎的马鹿,她没有同情,没有。
她觉得那就是自己,是自己上一世悲剧的真实写照。
这样懦弱无能,有什么用!
恼意横生,她走到兵器架上取下最上端的青龙宝弓。
搭上一只特制的箭,沈静璇挽弓如满月,对准场上最后的三只鹿射去。
冰冷的利箭,裹挟着重生归来者的仇恨和懊恼,毫不留情地将马鹿逐一穿体而过,最后卡在了第三只马鹿的身上,伴随着鹿儿的一声悲鸣,倒向地面。
看吧,再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是徒劳。
丢下青龙宝弓,沈静璇不理会场上的起哄声,上了马车,离去。
莫启安伫立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马,叹息一声。
这一日,孟承渊微服出宫,说是险死还生,想出门散散心。
轩宇帝当即应允,还打算叫一群锦衣卫跟着出宫,却遭到了孟承渊的拒绝:“儿臣有青枭与赤鹫护卫,足够了。”
孟尝凯不愿意违背长子的心意,口上应好,待长子前脚一走,便下令暗卫们出动,务必保护皇长子的周全。
宫外的大街上,孟承渊身穿山青色直裾深衣,戴着一顶蓝田玉冠,神色凝重地在人群中穿梭。
在重华门处,一辆黑漆平头马车踏踏的驶来,与愁眉不展的皇长子擦肩而过。
车内,沈静璇正闭目沉思,她实在不是故意丢下大表哥的。
只是,看到那鲜血淋淋的狩猎场,看到那些个逃不过命运的困兽,她还是被无尽的悲伤吞噬了。
她只能离开,缓缓气。
马车内很闷,不仅是气氛沉闷,就连空气都憋闷的慌。
秋香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多嘴,很有一等大丫鬟的沉稳。
秋芬则时不时撩起车窗上的布帘,偷着看外面的世界。
大街上熙来攘往,叫卖声阵阵,如浪如涛。
秋芬瞥见一个年纪不大,却一脸苦大仇深的公子,正在一门心思地神游方外,连撞上了小摊贩的旗杆都不自知,惹来周围人一阵哄笑。
公子身后的两个带刀侍卫,气势逼人地上前护住他,吓得小老百姓们顿时作鸟兽散。
秋芬咂咂嘴:“好大的派头。”
不耐烦见富贵公子仗势欺人,她干脆放下布帘,紧贴着秋香坐好。
沈静璇已然睡去,并不知晓车厢内外的此番变化。
自从溺水醒来,她似乎总是困顿得厉害。
太医说她身体无恙了,可是为什么,她总是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压抑和束缚?以及令她无所遁形的羞愤与愧疚?
孩子……
睡梦中的她,只有这一个念想,越来越强烈。
大概是受到了生母的刺激吧,事后她这么想着。
很快,马车从占地广阔、建筑气派的安国公府门前经过,沈静璇正好悠悠一梦醒来。
掀开车窗布帘看了看,她一眼瞧见安国公府门口那两尊庄严肃穆的貔貅。
想了想,她叫车夫不要停下,直接回将军府。
不想进去吗?不,她很想。
她想冲到她那个糊涂的老爹面前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娘?”
她还想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你会因为冯萱那个女人,将沈氏一族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将整个安国公府葬送?”
她还想问:“你是我亲爹吗?你为什么从不去看我?你为什么要害我娘不要我?”
很多很多的话,无从说起。
问了,又怎么样?
什么样的答案,都无法弥补她空缺了两世的父爱与母爱。
沈静璇为自己这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撇开混杂的念头,她看了眼不苟言笑的秋香:“今天都有什么消息?”
“国公夫人带着子女,去了柳叶巷。”秋香本不想说,想想还是如实交代了。
经过昨天国公夫人来探病的事,她很难想象表小姐会对冯萱的事坐视不管。
果然,只听沈静璇略显僵硬的声音传来:“去柳叶巷。”
马车向南一拐,进入了纸醉金迷的荣华街。
第七章 外室
柳叶巷,巷如其名,道路两边遍栽柳树,风一吹,柳条飞舞,撩拨起离恨与别愁,端的一个如诗如画的境地。
这里是荣华街上,著名的胭脂粉黛之地。
马车行至此处,已不便深入,只得停下。
沈静璇瞥了眼停在巷口的平头黑漆马车,搭着秋香,踏着杌凳下车。
戴上帷帽,留下两个丫鬟看守马车,她轻启莲步,朝巷子入口走去。
青石地板油光锃亮,似是在炫耀它身后的万花楼客似云来的盛景。
丝竹之声混杂在甜腻腻的空气中传来,胭脂气息浓厚而呛鼻,沈静璇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
她的母亲,叫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惹得不能安生过日子,这不仅是打她母亲的脸,更是在打她的脸,打将军府的脸。
上一世,她得多蠢,才会偏听偏信,以为莫钦岚是在无理取闹?
想那冯萱,虽是庶出,但到底是靖宁侯府的小姐,怎可如此不拘名节,胡作非为?
做了外室就罢了,还居住在烟柳之地,这叫莫钦岚如何接受?
沈静璇行走在秋风中,想到大姨莫锦岚虽然身处富贵,却只是个妃子,算是个妾室,而不是正室,且处处遭人算计;小姨莫钰岚早在几年前已香消玉殒,与恋人沈骏枫天人永隔;母亲莫钦岚虽做了正室,却被外室搅得不得安宁。
她不由感叹:莫家三姐妹,何其悲哀!
莫钦岚好强,定然是要跟冯萱一争到底的。
殊不知,有些男人,是不值得女人去痛哭流涕,日夜牵挂的。
渐行渐近,沈静璇看到了合|欢居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盛况。
母亲啊母亲,你这是何必?最后人们议论的,都是你没有容人之量,没有正室的胸襟。沈静璇握拳,一步步靠近。
围观的人,见来了个头戴帷帽的小娘子,一身的锦绣着装,不像是凡人,当即向两侧避开一个通道。
沈静璇安静地迈着小步,帷帽上坠着的纱巾叫秋风一掀,她的视线中出现了她那个威风凛凛的母亲。
莫钦岚正端坐在院子里,手持一份放妾书,甩在了冯萱脸上。
冯萱哭得梨花带雨,不断地恳求:“夫人,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跟骏杉在一起。”
“呸!你休想!想进国公府的门,叫你的骏杉踩着我的尸体将你迎进去!”莫钦岚唾弃着冯萱不要脸的行为,本是国色的脸庞,因气恼而显得扭曲。
沈静璇想到自己上一世被方贵妃设计,夺了她太子妃的名分,叫方诗雅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即便清风自始至终没有碰过那个女人,但那段日子,她的世界昏黑一片。
如此一联想,她对母亲莫钦岚此时的倔强,倒是多了几分理解和体谅。
冯萱对沈骏杉,是别有用心的,她不过是眼红安国公府京城首富的家底,心痒难耐罢了。
冯萱有把柄可捉拿,这算是沈静璇重生后,能够利用的关于前世的记忆之一了。
迎着院中兄弟姐妹们的目光,她平静地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莫钦岚走去。
俯身,贴耳,如此这般告密一番,沈静璇掀起帷帽上纱巾的一角,露出了自己与生母酷似的眉眼。
莫钦岚在看清楚身侧的是被她冷落了十二年的二姑娘时,忽然有点不自在。面对沈静璇时的尴尬,远远甚过能够抓住冯萱狐狸尾巴的惊喜。
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沈静璇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她苦涩地笑笑,与生母告别。
眼角余光扫了眼在场的兄弟姐妹,她在经过她二哥面前时,轻轻吹起纱巾,看了他一眼。
安国公府,最后能挽救颓势的,也只有她的二哥了。要不是二哥被人陷害,负气与大哥分家,安国公府不会倒得那么快。
沈正阳在看到面纱下的脸庞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二妹也忒大胆了,这种地方,居然敢一个人来?
他看了眼莫钦岚,走过去耳语一番,随后跟在了沈静璇身后走出了合|欢居的院子。
莫钦岚的其余几个子女,都在交头接耳的猜测那个神秘的小姑娘是谁。
沈静璇走到将近巷子出口处时,终于停下:“二哥,照顾好母亲,冯萱有不光彩的行径,记得让母亲不要再冲动,找好人手,伺机而动,在最恰当的时候让父亲看到最不想看到的,这样才能一击命中。”
“你是月儿?”沈正阳犹不置信地问道,却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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