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毒圣物。他出身江南裴家,外公又是当今天子的老师,有幸服用朱睛冰蟾,也不足为奇。
裴慕白说话间,只是专注的望着司马晚晴。或许冥冥中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他幼时服食冰蟾,就是为了今天救她。
司马晚晴没来由的脸上发热。他这样细细密密,无处不在的温柔关怀,岂止是哥哥对妹妹的情意?忽然间意识到这些,她竟不知如何自处。
“陆敬桥在哪儿?找他看看你的毒到底解了没有。”他装作没看出她的不自在,他不想逼她接受什么。
“不要,”司马晚晴慌忙反对,“他很可能已经归附段喻寒。我们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可是……”裴慕白担忧的看着她。玄冰之毒不会这么简单就化解。如果他的血象大还丹一样,只能延缓毒性的发作,而无法根除,那她还是随时可能濒临死亡。
司马晚晴心弦微动,他的情意她该怎么面对。视而不见吗?坦然接受吗?清楚拒绝吗?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生命还不知可保得住几天,何苦再为儿女情长的事烦恼?孩子和报仇都更重要呢。
“你们两个在不在?”巴摩克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司马晚晴和裴慕白都愣了,这人不是回去了吗?
开门,门外果然是巴摩克。巴摩克诧异的看着司马晚晴,“牧场那边在找你!”原来他是送消息的。可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她?司马晚晴瞅着他,不发一言。
巴摩克摇了摇手,“你不是帮你。我本来睡得好好的,被那些人啊马的吵醒了。我是怕你幽会情人给你夫君发现,把你关起来,我就没的舞看了。你快回去,再不回去,他们找完牧场,就要往外找。”
本来按计划,最多不超过丑时,司马晚晴就该回到牧场。可找寻密室后,又是一番打斗,再加上中毒,此刻已是寅时。段喻寒怎么在下棋时还是惦记着她?
此刻,司马晚晴已别无选择,她若不回去,只怕段喻寒要翻遍整个牧场方圆几百里。她必须回去,若是让段喻寒发现裴慕白和飞飞,到时候寡不敌众,报仇更难。
裴慕白也想到了这些,“你要回去?不行。你这身衣服怎么办?”司马晚晴还穿着夜行衣,这么回去岂非大大不妙?
巴摩克听到她肯回去,欣然摸出身后的包袱,抛给司马晚晴,“衣服在这儿。”他虽然有点奇怪怎么屋里有三个人,也懒得多想其中缘由。
司马晚晴打开包袱,里面居然是她换下来丢在静斋的那套衣衫,这下她更懵了。这衣裙怎么会在巴摩克手中。
“你不用谢我。本来那些猎狗跟着迷鹿香味追到佛堂前,我也没打算帮你。唉,想来想去,你也是司马烈的女儿。总算功夫不坏,抢先拿到这衣服。”巴摩克不紧不慢的说。
现在只要司马晚晴换上这衣服回牧场,牧场自然不再四处搜寻。可她这么晚到哪里去,总该有个原因吧。她一转眼看到巴摩克悠然的模样,心中已有想法,“多谢大师鼎力相助,侄女不胜感激。”
“不谢。只要你遵守诺言就行。”巴摩克是个直肠子的人,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为了一睹霓裳羽衣舞的风采。
“大师可否再助我一臂之力?”
巴摩克瞥了裴慕白一眼,“你要我帮什么?”他很疑心司马晚晴是不是想和裴慕白私奔。
司马晚晴不想和巴摩克多解释什么,她和段喻寒之间的仇恨岂是短时间能说清楚的。她突然双膝下跪,“请大师帮人帮到底。我回去的时候,大师就说是想看我跳舞,把我带走的。侄女这个请求有点强人所难,但请大师务必伸出援手。”
她这么大礼参拜,巴摩克倒吓了一跳。他本是个随性的人,最喜欢到处走走,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人家夫妻的家事他本不想过问。但此刻,面对司马晚晴恳切的眼神,他不知该怎么拒绝她。
“这衣服的香味只怕很快就会把猎狗引过来。”裴慕白不得不提醒司马晚晴。
司马晚晴心中一急,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的难受。玄冰之毒的寒意袭上胸腹间,而大还丹的药力固守着心脏,裴慕白的血那分融融暖意流走全身,却又和寒意格格不入,互不相让。
“咦?”巴摩克看到她脸色陡然变色,大为惊奇,俯身搭上她的脉搏,只觉得脉息奇异无比,杂乱无章。这是身中剧毒的症状,怎么三个时辰不见,她会变成这样?
“请大师相助。”司马晚晴顾不得身上的毒,她只想争取时间。
巴摩克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不帮她,她绝对瞒不过段喻寒的眼睛。
“多谢大师。”司马晚晴一会儿功夫,这话已说了好几遍。她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在天之灵的保佑,让这个奇异的番僧每每在关键时刻出来帮忙。
她站起身来,又转向裴慕白和飞飞,“你们快走,我们再用老法子联系。”
“可你的身子,万一……”裴慕白不放心的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万一……我真有不测,孩子就拜托你们了。”她这话说得轻松镇定,裴慕白却听得胆战心惊。她说的不测,要么是毒发身亡,要么是被段喻寒发现她知道真相,无论哪种情况,都是极其危险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司马晚晴此刻别无选择。如果生命只剩下短短的几个时辰,她也势必要为爹和哥哥讨回公道。
裴慕白知她心意已决,当下拉了飞飞迅速离开。他必须尽快再到胡天的府邸去看看,或许有解药也不一定。
司马晚晴也迅速换上衣服,和巴摩克走出小屋,随意在街上走着。
巴摩克听她和裴慕白的对话,听上去好像又不是情人间的亲昵。但他素来懒散,也不多问。只要司马晚晴肯跳舞给他看,其他的恩怨情仇与他一概无关。他的出手相助,说到底也是自私的呢。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司马晚晴一路走着,一路思索。
十六岁生日那天段喻寒的异常举动,是所有阴谋的第一步。他之所以那么对她,就是为了逼她离开牧场。她若不离开,时常跟他在一起,只怕早就发现种种阴谋的痕迹。
四个月后,二哥遇害,段喻寒、淑龄、姚四娘都是凶手。她回来,他又残忍的逼她走。可恨她当时伤心已极,居然没有深思他反常举动的原因。
再过半年,大哥也遇害,段喻寒、胡天是凶手。按照凶手的原先计划,玄鹰应该很快蹦出来,和父亲同归于尽。可是,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她怀孕了,烈云牧场必须办喜事。如果此时父亲死了,按习俗,她势必要守孝三年,然后才能成亲。段喻寒不会让她推迟婚期,所以爹暂时没事。
婚后,段喻寒被“斜风细雨不须归”所伤,为了养伤,又耽搁了些日子。
然后,段喻寒利用父亲对他的日益信任,在烈云牧场的威望更高,势力更加稳固。
七里峰那夜父亲的死,段喻寒是不折不扣的凶手,只怕胡天、姚四娘也是帮凶。她本以为玄冰之毒发作之快,连父亲那样的高手,也会瞬间死亡。今时今日,她亲身中毒,一面惊叹此毒的霸道剧烈,却也发现以父亲的功力,绝对不会那么快死。父亲的死因,不仅是中毒,肯定还受了极可怕的袭击。
在她生孩子前后的三四个月,她把牧场所有事务交给段喻寒全权处理,所以他和她之间相安无事。
而一旦她想恢复牧场决策人的权力地位,段喻寒就和胡天、封三导演了一出戏。昔日秦始皇驾崩后,赵高权倾天下,当着群臣的面把一匹马叫做鹿,结果群臣害怕的,阿谀奉承的,趋炎附势的,纷纷都说那匹马是鹿。这就是“指鹿为马”的故事。没想到他们也来这么一招,故意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曾经傲视司马家滔天富贵的少年,十年之后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复仇?她不信司马家会愧对他,除非其中另有她不知道的隐情。而这隐情,岳中正一定清楚吧,她是否要去问个明白?
他完全颠覆她的身世,无非是为了夺权吧!难道说他根本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卑鄙小人,为了财富权势,如此残忍毒辣?
但她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或者,他要夺权,是怕她的复仇?他对她的顾忌,让他必须把她孤立,把她完全控制在手中?
直到今日,他还是对她情意绵绵的模样,可这爱今时还剩几分?迷鹿香,是为了随时知道她的行踪。他对她的控制和戒心不可谓不重。对心爱的人会用这样的手段吗?
此刻,一步步想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脉络,司马晚晴不再似见了淑龄后那般心痛难当。或许是她早已接受他是凶手的残酷事实。
今夜,他对她的失踪,是真心关怀,还是怕她有所异动?她不想再揣测他的用心。现在她只想做两件事,杀了段喻寒,带走孩子。至于身上的毒究竟能不能解,已不再重要。
巴摩克也不打扰她沉思,只要明天能看到霓裳羽衣舞,其他事他没兴趣知道。
猎狗狂吠和马蹄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司马晚晴镇定的四下扫视了一番。巴摩克也满不在乎的看了看周围。果然,很快封三带领一众人等迅疾骑马而至。
“夫人。”封三见到司马晚晴,面露喜色,连忙把信号弹发到空中。其余人等,迅速围成一个圈,把司马晚晴和巴摩克团团围住。
司马晚晴默然无语,如今整个烈云牧场都听命于段喻寒。眼前这些人,对她的恭敬,不过是为了“夫人”二字吧。真心忠于司马家的人,又在何处?
不出她所料,段喻寒很快过来。
“晴,”段喻寒跳下马来,迅速把她拉过来,拥在怀里。司马晚晴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他以为她只是在众人面前害羞,也不在意。看到她平安无事,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她看到他眉宇间的疼爱,已不想探询其真伪。他伤她如此之深,又何必现在对她这样的好?恶意的想,他对她的好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段喻寒探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过,定在巴摩克身上。巴摩克“嘿嘿”一笑,“新地方睡不着,拉了你夫人出来聊聊往事。你不介意吧。”他说得轻巧,段喻寒却是不信。
就算聊往事,怎么会到牧场外?还弄得这么晚?恐怕他是挟持了司马晚晴出来,趁机逼她跳霓裳羽衣舞。这番僧当烈云牧场是无人之境,还胆敢骚扰他的妻子,依段喻寒的性格,只怕要杀之而后快。
司马晚晴见他神色微变,慌忙拉住他的手,“回去吧。我累了。”段喻寒目光闪烁,询问的望着她,好像在说他这么无礼,你不生气?
司马晚晴冲他微微一笑,“大师一时无聊,才找我来聊天。说到底不过是心急,想看霓裳羽衣舞,并无恶意。”她这么说,段喻寒一时倒不便拂逆她的意思。她从小就是这么善良,为别人着想。
月光下的司马晚晴,美目流盼,容颜之娇艳犹胜往昔,可段喻寒总觉得她脸色有些怪异,仿佛有些病态的苍白。看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她有点心虚。她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段喻寒转身向巴摩克,“今日之事,暂不追究。但请大师以后切勿任意妄为,否则,一切后果大师自负。”他这话警告的意味很重。巴摩克也不在乎,自顾自的走开。
“你们都回去。”他又吩咐封三等人,众人迅速骑马离去。
清泠泠的月光下,他皱了皱眉,“和他聊天也不用聊这么晚。看你,脸色这么差。”他的指尖划过她眉间,温柔得象春日的和风掠过她的脸庞。她垂下眼帘,“回去吧。”面对他的柔情,她实在做不出同样温柔的回应。
他抱她上马,双手从后面紧握着她的双手,驾马回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十个月前,同样清亮的月光下,他们是那样的心心相印,只愿一生一世厮守在一起。可此时此刻,在薄雾弥漫的夜色中,夜风的寒意,体内玄冰之毒的寒冷,也比不过她对他彻底绝望的寒冷。他的手暖融融的,可那不过是寒冬中的星星之火,无法温暖她,她也不会再靠近贪恋半分。
如果命中注定,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就让曾经的深爱从此埋葬。是他,一手设计害了她的父亲哥哥,是他,亲手夺走司马家的烈云牧场。从头到尾,他一直在骗她,骗她的感情骗她的心。或许他对她有一份爱,但这爱太过弱小,完全敌不过他心中的其他念头。
司马晚晴告诉自己,不管他是为什么要对付父亲哥哥,做了就是做了,仅此就足以让她杀他千百回。
回到共雨小筑,段喻寒如往常般,让她枕着他的胳膊,酣然入睡。熟睡中的他,对她是否没有一丝防备?
司马晚晴悄悄运起内功,顿时彻骨的寒意和狂热的暖意在体内激烈的翻滚开来。她的身体竟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动手。眼前是制服段喻寒的绝佳机会,她却完全使不出武功。
体内翻滚的两股力量,让她头晕目眩,一夜奔波劳累,她终于支持不住,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段喻寒照例没到辰时就醒过来。虽然昨晚闹得很晚,他还是习惯这么早起床。如往常般,司马晚晴把被子踢到一边去,露出半边身子。他轻叹口气,在他面前,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俯身把她的被子盖好,顺带着把被角掖在她肩头。她的小脸被秀发遮住,他随手拨开头发,让她呼吸顺畅一些。
她的小脸露出来,潮红一片,连耳根都是红的。她病了?段喻寒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却又触手冰冷。
司马晚晴感到他的手,陡然惊醒。看到他挺秀的眉微微蹙起,一张脸离自己近在咫尺。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他缩回手,心中疑虑不定。她醒后的第一个反应,是避开他!是她知道了什么?
“晴,你病了?”他缩回手,
“我没事。”司马晚晴不想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微微扭过头去。
“你自己看看。”他拿了梳妆台上的镜子递给她。镜中的她双颊红晕欲滴,病态的娇艳着。
她勉强笑了笑,随手把头发顺到耳后,“是被子太热,你别大惊小怪。”睡了一觉,体内的寒毒平静了不少,现在手脚活动自如,倒没什么太大的不适。
“起来洗漱吃饭,回头叫大夫来瞧瞧。”他要拉她起身,她忙自己跳出被子。她的手冰冷,万万不能让他察觉。她有意无意的躲闪,让他更加疑惑。
下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禀主上,胡执事有要事求见。”什么事这么早来禀告?段喻寒隐隐觉得胡天的到来和昨晚的事有关。司马晚晴暗暗叫苦,如果胡天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进而告诉段喻寒,她想趁其不备偷袭的计划就泡汤了。司马晚晴悄悄潜运内功,她必须抓紧时间,不可错过任何机会。
小玉端水进来让两人梳洗。司马晚晴穿衣要下床,眼前突地爆裂着星星点点的光,耳边倏地静寂无声,膝盖陡然无力,软绵绵的倒下去。再睁眼时,她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和她的心跳节奏一样。她是被他斜抱在怀里呢。
“叫孙大夫过来。”自从陆敬桥被封三带走后,牧场最常请的就是孙大夫。据说他出身医药世家,医术也甚是高明。
司马晚晴想说不要,却知道说了也没用。如果孙大夫来诊治,发现她身中寒毒,再加上胡天来禀报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