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泫见了,开玩笑道:“你是客人,厨房的事交给她说好。”然后便拉着白于紫出去。
陶青岑听见他们在客厅里谈笑,而她独自留在厨房,面对待处理烹调的一堆菜,强烈的委屈涌上来。
她头一次发现,身为男友的管家是这么可恶的事,听他和前女友聊天,她还得秉持一贯的敬业精神,做饭给他们吃。
幸好,夏景泫也知道自己处置不当,当晚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待在厨房,还说那种话。”他们坐在沙发上,他搂住她肩头低语。“平心而论,于紫是客人,让她帮忙不是待客之道,这是礼貌——不过,这些话你听过之后可以马上忘掉。”
他一副忏悔表情。“总之是我不对,要也是你陪客人,由我下厨,可是我煮的菜实在太糟糕,君士坦丁都不屑吃,只好委屈你了。”
应和他似的,拉布拉多犬吠了一声。
一人一狗的配合逗笑了陶青岑,她稍稍释怀。“白小姐每天都来,你们到底在谈什么?”
“我决定加入她节目的幕后智囊团,这两天都在讨论节目的走向。”和前辈修好、白于紫的强力邀请都是其次,主要是这节目和他一直以来的理念相同,他才会同意协助。
“你有制作电视节目的相关经验吗?为什么她会找上你?”
“呃……其实我懂得不多,主要是老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她参考的是我身为作家的意见。”这是实话,他是曾参与连续剧拍摄,但实务方面完全不懂。他没说谎,却感到不安。
陶青岑缓缓仰眸,凝视他,澄澈眼光让他肩头犹如有万斤重的压力。
“白小姐知道你是作家,所以她知道你的笔名喽?”
“……嗯,她知道。”
她不再说话,静静看他。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等他亲口招认。他润了润干燥的唇。“我和她是邻居,从小都在她爷爷的指导下练习写作,后来我们开始投稿到报章杂志,她才会知道我的笔名。”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前女友都知道了,为何至今仍对她隐瞒?她感觉受伤,他甚至不曾对她坦承他和白于紫的过去。
“不是不肯,是我……没有准备好。”夏景泫懊恼。“你绝对听过我的笔名,但,我做过……不太好的事,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再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我保证会告诉你,先别逼问我。”他求饶似地叹息。“我在乎你,我真的很怕你讨厌我……”
对,他怕,他敢和一干文坛前辈唱反调,却怕她生气,她是他的知音,他却对她做了无聊的恶作剧,他越想越觉得幼稚又丢脸,还在苦思赔罪的方法。
陶青岑不语,明知他在哄她,可因为那句他在乎她,她便心软了。
爱情让她敏锐,洞悉所有的不对劲,她相信他对她的心意,但她阻止不了不愉快的感觉——白于紫知道某些她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
爱情,很小心眼,一粒沙都容不下。
她轻声道:“今晚网络投票要结束了,如果没意外,我应该是第一名。”
“嗯,恭喜。”换言之,他做最后决定的时刻也越来越近。“明天早上我有事出门,下午会有两位作家过来加入我们的讨论。等我这阵子忙完,我们再去看电影。”
这几天他是冷落她了,只能说时机太巧,他刚找回从前的热情,马上就有让他大展身手的机会,他满脑子都是精彩的点子,他渴望制作和他的书同样引人入胜的节目,让许多人爱上它,尤其是她。
他希望她对这节目能如对他的书同样热衷,他期待她看了之后有满腔想法对他滔滔诉说,他要给她一般男人无法给她的精神飨食。他没有太多时间经营爱情,爱情却在驱使他为她而努力。
陶青岑仅是淡淡一笑。“再说吧。”
第七章
夏景泫隔天一早出门,出门前他告诉陶青岑,他约了两位作家朋友见面,傍晚时刻白于紫会带他们过来。
这表示她要到下午才会见到白于紫。陶青岑心情愉快,上市场买了材料回来包水饺,一面看新闻。气象报告说前几天生成的台风转了向,移动迅速,可能直扑台湾。
到了十一点,门铃声响起。她以为夏景泫回来了,兴匆匆地去开门。
一开门,却是白于紫带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白于紫道:“午安,陶小姐,我带朋友过来,景泫应该先告诉妳了吧?”
“我以为你们下午才回来……”陶青岑措手不及,傻傻地站着被介绍。
两个男人一是作家,一是诗人,都在文坛享有盛名,当白于紫介绍她是夏景泫的管家女友,两人表情都闪过诧异。陶青岑猜得出他们的想法——从作家到管家,夏景泫的品味落差可不小。在光鲜亮丽的前女友身边,她穿着沾面粉的围裙,像优雅的猫和土里土气的田鼠。
白于紫还带来一锅酸辣汤,走进厨房。“因为他们想早点过来,我来不及通知妳,就直接带他们来了,妳不介意吧?”
介意又能如何?陶青岑跟进厨房。“酸辣汤让我处理就好。”
“我来吧,我和景泫这么熟,也算半个主人,偶尔帮忙煮个酸辣汤面也没什么,还是妳嫌我笨手笨脚,不想让我进妳的地盘?”
“当然不是,妳是客人不应该让妳帮忙,他……也是这样交代我。”
“我不介意就好啦。唉,我就只有酸辣汤一样让景泫称赞,妳也知道他在吃的方面有多难伺候,我只是心血来潮想做给他吃,没别的意思,妳别乱想。”
“我知道。”感觉好像被踩一脚,却不能喊痛。
白于紫翻柜子找面条。“我和他只能谈些文章的事,他说我们在理念和工作上是好伙伴,可是妳才能贴近他的生活,我很羡慕妳,手艺这么好,抓得住他的胃。”
“我也很羡慕妳,可以和他谈好多文学的事。”这是真心话,无奈她驽钝,大概只能听他说,无法像白于紫一般与他有来有往地讨论。
“也没什么好羡慕的,聪明的女人会给男人压力,很多时候,男人宁可要个百依百顺的平凡女人,而不是太有想法的女人,”
陶青岑很不想对号入座,但白于紫的态度直指她就是因为百依百顺,才让夏景泫着迷。她淡淡道:“我不觉得他会那么没度量,他很聪明,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白于紫眸光一闪,这女孩看似温顺,原来还懂得反击,不过这点力道还太弱了。“喔,面条在这里。”她从柜子里拿出面条。“客人还在外面等,妳去陪他们,我煮面——”
“不,妳去陪他们,我来煮就好。”陶青岑连忙抢过面条。万一他们和她谈文学,她哪有办法应付?
“那就麻烦妳了。”白于紫露出胜利的微笑,优雅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厨房。
午餐是陶青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顿饭。话题全围绕在文坛大小事,两位客人发现陶青岑一脸茫然,几次想将话题带开,却被白于紫巧妙地带回来。
白于紫知道她听不懂,“好心”地为她解释几个艰深名词,另外两人也都暂停说话,让她讲解,这时的安静让陶青岑很难堪,感觉自己像小学生。
他们没谈夏景泫,却像她展示一个涵养深刻的文人圈子,那是她难以融入的高深世界,是夏景泫和白于紫所处的世界。白于紫故意打击她的自信,她成功了,她插不进话题,在餐桌旁坐的越久信心越动摇,越来越脆弱。
夏景泫回到家中时,意外发现客人提早到了。“不是说好傍晚过来吗?”
“他们想早点来,我就带他们来了。”白于紫笑道:“我煮了你喜欢的酸辣汤,怕面糊了,等你回来才要煮。”她转向陶青岑。“陶小姐,麻烦妳去煮面。”
她口吻很客气,但俨然是女主人的派头。
陶青岑应声起身,快速离开饭店,脸上的黯淡藏不住。
夏景泫道:“于紫,妳陪他们坐一下。”他走出饭厅,在走廊转角拉住陶青岑,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到的?”
“中午,白小姐带他们过来。”
“你们聊什么?”看她神情,他们应该没提到他就是安客。
“大部分在讲以前的事,有些话题我不懂,白小姐解释给我听,但我还是不懂,所以觉得……有点无聊。”
“就这样?”她神色太落寞,他觉得不对劲。
“嗯,就这样。”她不想撒娇抱怨,白于紫是存心给她下马威,但她不懂他们的世界是事实,她感觉难受,感觉和夏景泫之间产生了距离,这都是她自身的问题,她要去克服,如果爱他,要想办法去了解他,不是一味等他来迁就自己。
所以,她虽然郁闷得想哭,还是勉强微笑。“我去煮面,你去陪他们吧!”她转身进厨房。
夏景泫注视着她背影,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大概是三个作家的话题让她很无聊,或者白于紫说话刺她。白于紫看似柔弱无害,其实相当有心计……他揣测着,走回饭厅,道:“于紫,我有话和妳说。”
两人走出饭厅,停在角落,白于紫愉快道:“明天有台风来,听说风雨不会太大,所以我们还是按照计划探望住院的周老师,还要和我节目的制作人吃饭,别忘了喔!”
“我记得。”他淡淡问:“为什么带酸辣汤来?”
“每天都在你们这里吃,我想回馈一下嘛!”
“青青说你们能聊天,讲了一些她不动的事,妳解释给她听,是这样吗?”
白于紫无辜道;“她跟你抱怨吗?没办法啊,我跟胡大哥他们一阵子没见了,难免了些老话题,我想陶小姐也能谅解……”
“她没有抱怨什么,我只是想说,妳很懂得察言观色,这次可能是妳疏忽了。同圈子的人,聊的话题都是彼此熟悉的,外人不容易懂,青青和我们不同,妳和胡大哥他们聊的那些,对她来说很陌生,她可能觉得被你们排挤,不太愉快。”
白于紫脸色微变。“你这是责备我欺负她吗?”
“没有,我知道妳很细心,不会是有意造成这种情况,下次注意就好。”他早就察觉白于紫对他旧情未断,但他对她只余手足般的感情,他珍惜与她之间好不容易挽回的友谊,绝不愿陶青岑因此产生芥蒂。
他微笑道:“妳也不必麻烦煮酸辣汤了,青青做的菜很合我胃口。”
“好,我会记住,以后纯粹来你这里当食客。”白于紫笑得甜,但暗暗咬牙。这几天他们无话不谈的感觉和从前一样,她以为她对自己也有点感觉,没想到……
她心酸又不服气,不信自己赢不了一个小管家!
隔天一早,夏景泫起床梳洗。
台风逼近了,天空满是阴灰的厚云,低气压让人烦闷。
他挑一套正式西装,脱睡衣时,一面猜想着早餐是什么,瞄见体重计,他顺便站上去,一看数字,他傻了——他胖了三公斤!怎么可能?
他都有按时运动啊,只是最近嘴馋,吃得多一点,怎么就胖了?一个月就长了三公斤的肉?
他不相信,裸身走到镜前,检查肉究竟长在哪里。
一分钟后,他如愿找到了发胖的铁证,晴天霹雳,他心情大坏,穿上西装,沉重地走出房间。
一进饭厅,就闻到令人垂涎的香气,他看见桌上放着早餐,一杯橘子汁和足足有四层夹料的汉堡,活像一座小塔,他审视汉堡,这一个月他每一餐都吃这么多吗?难怪发胖。他必须减肥,立刻就开始。
陶青岑见他一身西装,诧异道:“你要出门吗?”
“我要和于紫去拜访一个生病住院的老作家,中午和她节目的制作人吃饭,晚上还要跟两个朋友见面。”
“你没睡你要和她出门。”白于紫决不会放过这个和他亲近的机会,她想象他们在外相处整天,开始焦躁不安。
“没有吗?”她回想,却是忘了告诉她。“那妳现在知道了。”
他一副轻率态度,放佛不认为这是什么非报不可的事,她恼怒地抿紧嘴。“我可以跟去吗?”
“呃,不行。”他是以安可的身分去和制作人见面,她去的话他就露馅了。
“为什么不行?”
“呃……妳出门的话,家事没人处理。”
“你说过我可以放假。”
“今天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不住提高声调。“你要和前女友出去,为什么不准我跟?”
夏景泫一愣。“妳知道我和于紫……”
“那天我和她从白爷爷那边回来,她告诉我的,她说她曾经和你交往过。”
他坦承。“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们现在只是单纯的朋友。”
“那为什么我不能跟去?”他回避的态度让她更起疑。
“因为……”他苦恼。“总之妳别来,妳相信我,我和于紫只是朋友。”
“要我怎么相信你?她知道你的笔名,我不知道,你们在书房讨论,我从来没办法参与,直到现在我问你,你才承认你们曾经交往,你告诉我——”她生气了,沉声道:“你做了什么事让我可以相信你?”
“那妳要怎么做?在我脖子上栓条绳子,监视所有接近我的女人吗?”他本想好好哄她,这一来有点恼羞成怒了。
“反正我口才不好,说不过你。”这就是他的回答,她眼圈红了,难过地低下头,他拿不出像样的理由,就开始凶她了。
“这不是口才的问题,是妳不信任我。”夏景泫心情更恶劣,他看看表。“我得出门了,我带着手机,妳如果不信,可以随时打电话查勤。”他转身往外走。
“你的早餐——”
“不吃了。”脚步声迅速远去。
陶青岑咬着嘴唇,眼睛起了雾。他竟然这样赌气不吃早餐,她只是想要个让她安心的解释,会很过分吗?
她情绪低落,将早餐收进冰箱,开始一天的工作。她直忙到午后,才发现拉布拉多犬不见了。她找遍屋里,不见大狗踪影。
外头已开始刮风下雨,趁着风雨不大,她到大狗常去玩的几个地方寻找,毫无所获,她有些担心,打夏景泫的手机,希望他有什么办法。
不料接听的是个娇柔的女声。“喂,哪边找?”
是白于紫。她的心冷了一半。“景泫在吗?”
“哦,是陶小姐啊,他不在,有事吗?我帮妳转达。”
“……丁丁不见了,我想问他有没有办法找到它。”
“它玩累了自然就回家了,何必找?”
“有台风来,我怕它在外面待久了有危险。”
“动物比人聪明,它看天气不对,自然就会回家了,妳不必大惊小怪,这么一点小事也打来问景泫。”听似亲切的语气,带着嘲弄。
她忍气,道:“他呢?我要和他说话。”
“他没空,有其他事的话,我会帮妳转达。”
“我要和他说话,他答应过我会带着手机,让我随找得到他。”
“陶小姐……”白于紫叹口气,放佛百般容忍似的。“妳这是怀疑我和景泫有什么暧昧吗?景泫是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妳没有自信待在他身边,那么趁早和他分手,对他、对妳自己,还有对你身边的人,都会比较轻松。”
“我,我——”她气得结巴,找不到话反击。
“我也要去忙了,我会转告他妳来电过。我们工作很忙,请妳不要随便打电话来吵。”不等她回话,白于紫就挂断了。
陶青岑气得发抖。她才是有资格质疑的人,为什么对方还理直气壮,把事情说得好像全是她神经质?她又为何这么没用,被人三两句就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气哭了,可眼泪一流下,她马上抹掉。她不哭,她要等夏景泫回来,和他面对面谈清楚。
她又出门找了一趟,还是没发现大狗。天色渐暗,她带着昨天包的水饺来到白家,煮了一大盘,陪老人吃晚餐。
她喜欢白爷爷,但是想到白于紫想勾引夏景泫,她还替她陪伴老人家,感觉很凄凉。
吃完晚餐,两人收看新闻,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打电话给夏景泫,白宇和忽道:“妳有没有听见什么?”
她凝神细听。“没有啊,我没听到什么——”话音刚落,风雨声中突然传来微弱的呜呜声,吓得她头发差点竖起来。
白宇和走到窗边。“好像是狗叫声。”
她一凛,跟着走过去,凝望雨夜,什么也看不见,她双手圈在口边,大喊:“丁丁!”
又是呜的一声,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