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深吸一口气,海尘将自己融入“大地之歌”的创作背景中,悲至人心的音乐便缓缓流出。
当在场人士就要沉浸在一片悲伤凄迷的气氛之中时,海尘的左手竟十分不争气地抽痛了起来。
“糟了,手又开始痛了。”突来的剧痛,大大地影响了海尘的表现,适才所营造的悲伤气氛一下子便化为乌有。
“好痛!”强忍痛楚的海尘,咬着牙,冒着冷汗就是无法流畅地继续拉出美妙的弦立目。
乐团里,除了展挚,没有人知道为了巡回,为了谌青,海尘的牺牲有多大。因此除了展挚发现了海尘表情中的讯息之外,所有的人都当这是海尘示身能力的不足。
“怎么会这样?”大家的心中开始打上一上一下的问号。
“你简直破坏了我们今天的甄选典礼。”谌青用他极端冷漠的语气说道,仿佛早就预知结果。
“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的水准不能参加巡回演出。不用私底下来找我,我不喜欢没有才华的人。”像是要落井下石似的,谌青说出一连串伤人的话。
“什么?”海尘愣在台上,才不过拉了十分钟的她,实在无法相信谌青就这么不通人情,这么快就判她出局。
“多给她机会,只是多给她丢人现眼的机会罢了。不要多说了,若海尘,你可以下台了。”谌青无情而冷然的眼神直直盯向海尘,彻底寒透她的心,她木然地走下台,无视满场议论纷纷的耳语。
“海尘,我送你回去。”展挚心疼她的落寂,不舍地说道。
“不用了,谢谢你。”海尘说完,痛苦的忍住即将掉下的泪水,掉头就走,仓奔大门之外。
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海尘失神地握着她的左手,以及她所曾有过的努力。
“没用的,我真没用。”狠心敲打自己手臂的海尘,实在好痛恨自己当年的不小心,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
甄选完毕的第二天,所有入围的团员都准时前去报到,开始他们新一季的巡回祭。
躺在家中,海尘脑海之中尽是自己被赶出“新世纪交响乐团”的那一幕。尤其谌青眼中那十分鄙夷、十分冷然的神情,更是深深刺伤了海尘的心。
“不行,我得继续努力才行,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海尘最可爱的地方就是在遭挫折之后,始终能以乐观积极的态度去面对。
走到客厅,海尘拿起报纸,一边吃早餐,一边读起早报。
斗大的标题撞进她的眼底—;—;
谌青父母特别前来甄选他们二老的媳妇
谈素与谌青婚期已近
眼见报上这些主题,海尘一时之间完全不能思考,她想不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结婚了……“
才刚遭受未通过考验的挫折,如今又在报上看见这样震撼的消息,海尘才刚建立的乐观态度,顿时化为乌有。
毫无意识地,海尘流下强忍许久的泪水,一切的一切,似乎再也没用了,不论她多么想接近谌青,他永远就像天上的寒星,遥不可及,永远也碰触不到……
绝望与悲哀冲上心坎,除了用泪水洗尽一切心情外,她竟无能为力,解不开这段爱恋痴缠。
站在江医生疹疗室之外,海尘用尽一切力气地安抚着自己不安的心情。昨晚,江医生来电,只简单的说左手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最后亲自去看一看。海尘听到这样的电话,心下大概也明白自己的左手状况,她叹了口气,也好,彻底断了自己的奢求吧。
只是即使如此,她仍不愿接受必然的答案,呆呆站在疹疗室外,没了心神。
“海尘,来怎么不进来?”江医生不改亲切的问候,稍稍将海尘不安的心安抚了下来。
“我……”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了。”
“我的手……”
“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江医生直接说出残酷的事实,而这事实也等於叛了海尘的死刑。
没机会了,再也没机会让谌青听听自己完美的演奏……
“有没有什么……”海尘试图作无力的挣扎。
“没用了,你的手真的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很抱歉,我必须实在地跟你警告,你的手在频繁使力,就要完全麻痹了。”
“完全麻—;—;”话未说完,海尘痛苦地呜咽一声,情绪激动得昏厥过去。
“海尘—;—;唉!可怜的孩子。”江医生急唤护士进来,频频摇头叹气。
好像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当海尘悠悠醒转的那一刻,只见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庞,那神情令人看了都忍不住要问问。
“海尘,你醒了。”展挚不减温柔的语调,引起海尘许多的不如意。
揪着心,没想到海尘醒转的的一件事便是嚎啕大哭一场。
展挚默默地给海尘最大的依靠。”哭吧!哭一哭或许会好过些。”
“可不可以将”彗星:借给我?我要用它演奏一次‘大地之歌’。”海尘眼中闪着坚定的决心。
她要向展挚借来”彗星“演奏”大地之歌“,让谌青刮目相看;她要让这一曲乐章,永远深植在谌青的脑海;她要记录下这一曲,以慰父亲对她的栽培,并在自己往后的生涯之中,留下一些属於”彗星“的记忆和有关谌青的点点滴滴……
“可不可以,让我在人生之中留下自己最美的音乐?“
“可是—;—;“
“展挚,你就放纵我这一次吧,我的手以后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让我留下纪念好吗?“
点点头,展挚又是难过又是不忍心,只能紧紧抱着海尘,给她一些力量,一些依靠。
“好,没问题!“不过展挚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用“彗星”呢?“展挚发现海尘对它有种特殊的感情。
海尘扬起头,眼眸闪着珠玉般的眼光,思绪回到好久好久的从前,每天五个小时以上的练琴,椎心刺骨的受伤……
“因为,我就是‘彗星’的主人……“
“谈素,那天的甄选会场,是不是你把父母请来的?“见到报上的报导后,谌青便马不停蹄地前往谈素住所。
他不介意世人对他的看法,只是父母每天的骚扰问候,实在令他厌烦透顶,这一次谌青不能任报纸再胡说下去了。
“哦!我只是想,这么大的音乐盛会,该让你的父母亲一起参与。”谈素轻描淡写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想有些话,可能我没用跟你说清楚—;—;”
发觉到谈素的意图,谌青决定好好和谈素说清楚。
“嘎……”
看谌青这难得一见的吞吞吐吐,谈素一时之间不安了起来。
“谈素,我们是同一种人,但不适合在一起。”谌青冷然地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谈素无法理解他的话中之意。
“好,我说明白一些。谈素,你和我一样都是极端优秀的人,我们都习惯在掌声之中过日子,对於你,我只有一种天才相惜的情分,这种情分很特殊,但我说不上来……”
“好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谈素是个聪明人,早知道谌青的话意,只不过,就是想明明白白地从谌青口中得知。
“我想说的是,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所以报上不实的报导将会对我们造成不利……希望你能明白,别再玩了,享有盛名的我们不适合和媒体玩游戏。你知道的。”
“……玩玩而已嘛!没想到你把这事看得这样严重!”谈素摊摊手,强抑内心翻涌而上的痛楚,强自逞强地说:“放心吧!我谈素不是那么不识相的人,你不说过了吗,我是聪明人。我知道了。”
“谈素,你是个好女孩,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的。”谈素补上一句,语气中的客套恰似他一贯的高做态度。
“咳!高处不胜寒哪!“意有所指的,谈素淡淡说出自己身为公众人物的苦恼。
“谌青,这一季的巡回结束,我就回意大利。”
“这么快?“谌青扬眉。
“对啊!免得记者再写出什么更劲爆的事。”谈素自我解嘲地笑笑。
无奈地难堪一会儿,谈素忽然想起什么。”来台湾这么久,还没吃过地道的台湾小吃,不如,你今天就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没问题。”听得谈素这样的反应,谌青实在是松了一大口气。
就这样,谌青和谈素两人一身轻装便服地跑遍了士林夜市,吃遍了夜市里的美味,台湾小吃的魅力简直让两个舞台上的人物开了眼界。
在快来的边缘,谌青隐隐然回想起那日海尘那无助的表情,一阵莫名的心痛竟突然袭上,一逞恶意的快感后,他竟有着严重的失落,仿佛是……罪恶感?
笑话!她能力不足本来就该识相点,越想越认为自己一点都没用错。
只有,不安与怜惜缓缓浮上心头,他竟得花好几倍的漠然才能压制这不该出现的情绪。
“在想她?“眼尖的谈素可没漏看谌青的微妙心情。
两个天才就这样一来一往的互相调侃着,於是谌青轻易地与谈素划分清楚两人之间的分界,不再有困扰。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好日子就要走远了。
第七章
展挚:
最后我还是决定离开这里,毕竟这儿对我来说只是块淌泪的伤心地,不要问我要去哪儿,也不要来找我,就让我静静地离开,这些日子以来很高兴有你这位朋友的陪伴与支持,真的谢谢你。”彗星“是把好琴,相信你能让它再绽光芒。
后会无期
海尘
短短的纸笺犹留着若海尘伤心欲绝的泪痕,这对一个曾被誉为小提琴天才儿童的她是个莫大的屈辱,不再灵巧的双手等於断送了她似锦的前程,她没有资格再留恋了。若海尘简单收拾行囊,决定在天色尚未破晓前离开。
“再见了。”若海尘频频回头,脑海中犹记起她是如何迫切地渴望进入属於”他“的领域,而今的她却被刺得伤痕累累、身心俱疲。
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若海尘眼角泛着不被允许的泪光,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哭了。
谌青,她不该爱却爱上的男人,将永远离开她若海尘的生命。
永远……
展挚仔细聆听若海尘所演奏的母带,荡气回肠、天人合一的优美旋律让展挚赞叹不已。
“不愧曾被誉为天才,的确让人一听倾心,这么好的演奏实力怎会让谌青弃之如敝屐,我一定要让谌青好好地听这卷带子,“
展挚兴冲冲地赶回乐团,并带着”彗星“,它还是适合原来的主人,展挚决定将”彗星“还给若海尘,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相信有朝一日,海尘一定能重拾”彗星“在展风华。
展挚心想,他一定得把若海尘留下来,以他家的身世背景,要找到顶尖名医绝不是问题。
只要海尘留下来就可以了。
展挚加紧脚步,内心因这样的决定而兴奋不已。不一会儿他已来到乐团门口,握紧母带的手更因兴奋而颤抖不已,他为海尘的未来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喜悦。
展挚轻叩若海尘的房门,但门内始终没有回应。
“海尘大概出去了吧!“展挚心里这么猜想着,既然如此,他现让谌青听听这卷带子也不错。
想着想着,展挚决定先将”彗星“搁在专属的休息室里,在请谌青来好好听听。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展挚随即在镜前发现一张短笺,娟秀的字迹让展挚一眼即看出是出自若海尘之笔。
一股不详的预感掠过展挚的心头,缓缓启开短笺,映入眼帘的是若海尘的告别信。
他是慢了一步……
展挚二话不说随即冲出了休息室,才奔至门口就与谌青撞个满怀,二人向后踉跄退了好几步。
“展挚,什么事让你这么急匆匆的?“谌青双手插在裤腰袋里,对这当家首席的莽撞之举深感疑惑,不疾不徐的展挚很少会如此鲁莽。
“海尘走了!“顾不得自己的胸口疼,展挚一个劲地欲往外奔。
“你……“展挚气不过谌青如此认人不清,海尘的琴艺绝对在谈素之上,如果谈素享誉国际,那海尘将是音乐界不可多得的一颗闪亮的红星,她的光芒将使许多人震摄不已。
从几次的冲突中谌青不难发现,其实展挚对若海尘存着一股情意,这也是展挚频频为若海尘挺身的原因,但音乐与人情是两回事,没有才能就不能在音乐界立足,这是不变的道理,他并不认为若海尘离开有任何不妥之处。
“展挚,你太感情用事了。”谌青略带磁性的嗓音沉沉这出。
“如果你听过这卷带子,你会对海尘完全改观。”展挚扬起手中的母带,这是若海尘如位如诉的最后演奏。
“她的演奏我听了不下百遍“谌青已略显不耐。
“嗯!谢谢!”放下手上的小提琴,海尘有点痛苦地捶打自己的左手。
“你知道你在污辱我的耳朵吗?“
“是不是污辱你听了就知道。”
谌青才不愿意再浪费一分一秒在毫无才能的若海尘身上,她一点都不值得。
谌青放开展挚的手臂,他不想再做无谓的争执,不管若海尘是不是真的有才能,反正她都走了。
“如果她真的有才能,放心,老天不会埋没她的。”谌青在离开前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琴盒,正欲离开的脚步却因心里的那一份悸动而停泄不前。
“这是……“谌青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天呀!”彗星“的确出现在他眼前,他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尽管那是十岁时的记忆,他可以百分百肯定,那就是”彗星“没错。
谌青双眸透出既惊奇又不可思议的光芒,他走近”彗星“,轻轻抚过琴盒上的徽章。
“它不是消失了吗?“谌青强抑内心的震摄,狂乱的眼神却泄漏呼之欲出的澎湃情感。
在那一刻,展挚几乎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是一种既欣喜若狂又充满期待的眼神。
“你认得’彗星‘?“
“它应该已经消失了。”谌青以前所未有的爱恋触摸着它。
彗星消失,一直是他生命
可是,彗星却突然消失了,这么一个天才神童怎会从地球上消失呢?这是他百思不解之处。而当他再度与”彗星“相遇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来他仍然在等待着她,当年她那一段”大地之歌“的高难度演奏,仍深深地烙印在他记忆深处,至今仍无人能出其右,当然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人能和彗星一较长短。
如今”彗星“又出现了,谌青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这个世界终於开始有趣起来。
“如果这把琴的出现就让你如此震惊的话,那么当你知道她原来的主人时,岂不要跌破这一辈子所有的眼镜?“展挚一想到长久以来谌青对海尘的忽视与羞辱,就觉得很想给他一个大惊喜。
谌青蓦地抓住他的手,一股多年来的追寻似乎要达到了。
展挚弯起嘴角,缓缓吐出:“’彗星‘—;—;就是海尘。”
这一句话使谌青恍如遭受晴天霹雳。”若海尘?”
展挚畅意了几秒之后,猛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低头不语,心里出现若有似无的不详预感,仿佛告诉谌青,若海尘就是“彗星”的事实,是将自己与若海尘拉出更长的鸿沟。
他感觉的得出来,也看得出来谌青的眼神与声音透露出什么样的讯息,他们俩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红线缠绕着,他早已明白海尘对谌青的心意,他自己无法逾越,只有谌青配得上她吗?
谌青几乎有十秒钟不能思考,“彗星”就是若海尘,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不可能。”这是他唯一的结论。
“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这也是展挚唯一的结论,谌青太自我,自我到容不得他人的地步。
“可是—;—;”
展挚知道谌青的疑惑,对於海尘的身世与遭遇,展挚一点一滴地娓娓道来,虽然过程充满了心酸与痛苦,但若海尘还是选择了这条路,直到他逼走了她。
大致听完展挚的叙述后,谌青心中五位杂陈,是不甘吗?但又震惊地发现,有一小块不愿承认的心灵柔软处,竟盈满不舍与自责,对彗星深切期待的结果,却是如此收场,到头来竟是他硬生生地将彗星赶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既气恼又悔恨的谌青将门旁的置物柜一一踢倒,轰隆隆的震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