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上意识片段的刹那,他就知道一顿叨念难免,一个不好只怕又会惹得这弯水做似的月牙掉眼泪,当然得找法子拐个弯兜点圈,然而再怎么说总是打过勾勾答应了人,他可不想食言而肥连这最后的一点信用也毁掉,谎话说不得就只有避重就轻蜻蜓点水混过。
“下半嘛……腿还有点软腰也有点酸,至于那个地方……嗯,怪怪的,麻麻胀胀地好像还塞了东西在里头。”闺房私语血螭依旧脸不红气喘地细禀分明,末了还煞有介事地抬了抬腿。
“不会痛,月牙儿真的把我照顾得很不错喔。”
“……下半没事,上半呢?”杏般大眼微眯了眯,只见说话的人露着一口白牙笑得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敢跟他来这套?戎月越笑唇瓣越是咧得大开……装傻扮无辜这招他十来岁就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否则怎么摆得平家里头啃人骨头的那一票?
眼前这家伙八成脑袋瓜还没醒全才敢在祖师爷面前班门弄斧,也浑然忘了故作轻浮只会让他更加觉得其中有鬼,根本是标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上半啊,很好呀,脑袋还在两只手也不缺……呃。”眼见面前的洁白贝齿越发耀眼,血蝻也知道再胡言乱扯答非所问下去,以后的日子保证会精彩到让他再多生副手脚也无暇接应。
看了十多个年头,这弯月牙叫人哭不出的本事他可是再清楚不过。
“只是稍微发作了一下,不怎么厉害,已经没事了,不信你瞧我手足暖的,大概是之前打了架又……接连动了内息所以累了点。”
连珠炮般奉上人儿想要的答案,血螭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闭门思过的反省模样,就怕动一下眉会显出心虚,谁叫他自个儿心底有数——这次毒发又是自找的,全是一时恣意妄为想拆了那只蜻蜓才会惹来后头的这一串皮肉痛。
收起脸上磨刀霍霍的表情,戎月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地瞪着眼前这个昂藏七尺却学人媳妇儿般装乖实巧的赖皮家伙,他哪会听不出话里另有弦外之音,八成又藏了什么会让他念的不给知道,奈何自己不谙武艺也只能由得人说黑道白。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什么那个“王”字也跟了自己那么久,当然并非每件事都需要巨细靡遗的明白才能有治策。
“小苍,记得你跟我打过好几个勾勾,敢赖账的话,就算是地府十八层我也一定追下去逮你还债。”笑语晏然许的却是生死誓诺,戎月暗忖着这是最后一次,他以后再不会愁眉不展尽在血螭的安危上打转。
他不想,自己的担心变成束缚这只雄鹰翱翔苍天的枷锁。
五湖四海辽阔,也许流血搏命永远不是平凡的自己能够释怀,但他会学着相信这个爱他入骨的男人,相信他曾说过的,只要有自己在,就绝不会放弃,相信他们第一个勾勾许下的——永远在一起……
“虽然已经稍微帮你打理了一遍,我还是让人抬了水进来,要不要泡一下?那些腰酸背痛的应该会舒服点。”故意忽略那陡然变得噬人般炽热的深邃目光,戌月朝纱帐外努了努嘴。
随语转眼向床外瞥去,血螭这才发现半人高的木桶正热气腾腾地冒着白茫雾气,再回顾自已身上,果然干干爽爽的没有一丝湿黏不适,甚至还已经套上了件单衣,然而这些他却居然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印象?
血螭困扰地拧;了眉。
“我……昏过去了?”
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种解释,所以话一出口血螭就觉得问了句废话,只是他想不通这身子几时变得这么娇弱了?印象中和月牙儿也只缠绵了两、三次,就不过渡完毒质后随即毒发让他意识有点不清罢了。
“难不成你以为是睡着啦?”嘴儿微噘,戎月一头窜进熟悉的怀他中窝着,尽管决定了不再将担忧显于外,还是忍不住地埋怨两句以示抗议:“到最后喊你摇你都不应,害我差点没叫人救命……”
“小苍。”
“嗯?”望着抬起头睇视自己的俏颜,血螭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只因这弯月牙又是笑得一脸狡黠,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得到风头不对。
“我有这么厉害吗?所以你才每次都不支昏倒。”
“……”俊脸上阵青阵红宛如打翻了染缸般的精彩,血螭不由嘴角抽搐地咬了咬牙,即使知道戎月只是同他说笑,然而事关男人的颜面训题,他也实在很难一笑置之洒脱无谓。
“咳咳,那哪算?我只不过稍微闪神而已。”即使不想推诿毒发再惹人担心,血螭也抵死不会认这笔乌龙帐,嘴上辩着,脑里也飞快转着念头。
如果连月牙儿的唤声他都没听见,那还真是昏得彻底,而且竟连几时晕过去的他都没一分印象,居然连一点撑不下去的征兆都没有,问题是——
这回“魂牵一系”发作的程度并没有上次那般剧烈,甚至连冻人的寒意都没感受到几分,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稍微?小苍,你所谓的闪神可是一闪就一个多时辰耶……鸡啼鼓更鸣,天都要亮啰。”眨着眼,戎月一脸无辜却毫不留情地直接将男人吹出的牛皮戳了个大洞,并不真为了争出个输赢,而是变个法子提醒人留意。
“……不会有事吧?”犹豫再三,挂在心中的忧虑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出了口,寻求慰藉似地戎月缓缓将脸贴上起伏的胸膛上。
之前是被炽涨的情欲冲昏了头不及细索,直到事过后他才赫然记起血螭体内早已锁了一种剧毒,如今又添一种……
“没差,凭我的本事再难缠的毒都还压得住,多一种少一种没什么太大不同,只是少几成内力可用,顶多毒发时辛苦点而已,我说过毒对我要不了命的,再说运气好两种毒质之间互克也不一定。”
“互克?意思是也有可能相生。”自语般咕哝了声,戎月蹭了蹭颊下温暖的胸膛,如羽长睫一掀一闭终是不敌睡意地渐渐合起,彻夜未眠再加上欢爱后特有的疲倦,耳畔规律的心音已然成了最好的摇篮曲。
“喂,想太多了吧,你当那只臭蜻蜓未卜先知会掐指算哪?”揉了揉人儿披散在胸前的乌亮长发,血螭一脸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唇,长睫覆掩的墨瞳却是闪过一丝锐芒,他当然不会忘了血蜻说过这毒是谁给的。
同出一处,相生的确比互克来得可能,也许害他无知无觉晕厥的答案就是这个,两样东西和一块不知凑成了什么去……眉微挑,把玩着指上黑发的男人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暗自却是运气巡了遍周身。
没什么不对,看来相生出来的新玩意没多大坏处,就不过叫他睡上一觉罢了,然而若是放任所有的毒素交融……就不知道还醒不醒得了。
伤脑筋呀,这下更麻烦了,使力过头的代价可不只是痛一痛了事,毒发的痛楚他还可以忍,但这种完全无预警的昏厥他可没辄,宰人时要是这样死人般地躺下去,再张眼看到的可真是阎王那张鬼脸了。
难不成得时时刻刻惦着这件麻烦事?
抿唇微哂,血螭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两次毒发的原由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踊矩的人,哪怕拿生死做框也一样,再说这样畏首畏尾绑手绑脚的,遇上血皇那种货色怎么可能宰得动……
眼微眯暗自思量,片刻血螭就有了计较,这种时候若还放着家里头那味良约不用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反正欠那小子的本来也就还不清了,不差再多加一笔。
“……万……一呢……”沉寂许久,梦呓般的呢喃突然又幽幽响起。
头微抬,血螭失笑地望着胸前半梦半醒已经累到连眼都睁不开的可人儿。
有时候他真怪戎嬿怎么不把这弯月牙生得笨一点,治国也就罢了,都已经远离朝政是非了脑袋干嘛还这么敏捷周延,害他就算精似鬼了,想蒙混过关也还得靠运气,例如趁人迷糊的时候,就像现在。
“没有万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那只蜻蜓掐指如神,我也保证我是西天如来可以吧。”
无心插柳柳成荫,亏他原本还真抱着拿不到解药就和这毒玩意魂牵相系一生的打算,反正仗着体质特异大概一辈子也要不了命去,没想到老天爷这回居然站在他这边,若是让那女人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东西除了毒人外还有此等妙用,大概会气得呜呼归天吧。
“……如……来……”喃语渐微最后只余呼吸轻响,说话的人显然已不敌周公邀约酣然入梦。
“对,孙猴子也玩不出花样的如来佛。”柔声低语,血螭轻手轻脚地将夹在两人间的被裘缓缓抽出,再重新盖上身上的人儿仔细掖紧。
“放心好了,这世上能让我束手无策举白旗的……只有你这弯弯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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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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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滚滚俗世纷纷因你绚丽
***
日渐中,艳阳宛如火球般散发着无穷热力炙灼大地。
这是个典型的砾石荒漠,放眼望去不是碎石粗砾就是间插其中的奇石怪岩,偶有狂风骤卷,尘石滚滚沙扬漫天,风过片刻又恢复原先无声的死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的流逝在这方鬼城里完全感受不到。
突然一阵马蹄踢踏划破了静寂,让混沌的时序重新又变得鲜明。
被热气炙融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一抹模糊淡影,笔直朝着一块斜突的巨岩移动,直到奔进岩下的一小方阴影才停下,两个人一匹马,全是通体一色的白。
“好怀念啊。”
“怀、念?”巡了一眼四周寸草不生的赤褐,勒缰停马的白衣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月牙儿,你确定你怀念的是这个鬼地方?”
“离开这么久,难道你都不想吗?”撩起面前的罩纱向后翻去,俏容上神情有几分飘忽,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全刻划着怀恩之情。
出神地望着这片旅人视为畏途的凄凄鬼域,戎月缓缓扬起了唇角,寸草不生的景象虽然单调荒凉,但在他这个归乡游子眼里,一砾一石都美得让人目眩。难怪古人要大叹月是故乡圆了。
“想?想什么?头顶上那颗晒死人的太阳还是石头缝里丑不拉几的鬼玩意?你不会真想来个火烤两吃当午餐吧。”瞅着人一脸相思断肠的怅容,血螭不觉莞尔地也弯起了唇弧,即使被脸上的面具遮了去,墨瞳里的戏谑之意还是表露无疑。
打丁个寒颤,戎月下意识抱臂搓了搓,一想到那所谓自家土产的恐怖毒虫,哪怕艳阳再炽也仍不免鸡皮疙瘩直起。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男人根本是存心吓他。
“……我要清蒸的!”朗声点菜,戎月不甘示弱地回头扮了个鬼脸,努力摆出一副“你煮得出来我就吃得下去”的果敢模样。
“嘿,我没饿着你吧,那些小东西剖了实在没几两肉,上了桌也只够塞牙缝,还请月王大人大量放它们一马吧。”轻刷了刷人儿倘挺的鼻尖,血螭伸袖抹去小脸上沁出的点点汗渍,深幽漆眸里尽是无垠的宠溺。
“准卿所奏,呵呵。”甜甜一笑,戎月自然乐得顺阶而下,谁叫他才赌气出口就后悔了,就怕哪天血螭真听话煮了盘“佳肴”要他尝。
“为什么又戴这个?怕螣哥为难吗?”伸指戳了戳眼前硬梆梆的木面,清脆的嗓音里有着点小小抱怨,任谁看过了面具下生动丰富的表情后,都很难再满足于只能见到两粒眼珠子。
“小天?他才无所谓。”没好气地扁了扁嘴,血螭顺势搂着人飘身下马。
“那家伙巴不得我拿这张脸闹得满朝文武鸡飞狗跳,那位大老爷可不像你思乡心切,他肯再回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目的只有一个——等戏看。”
随手绕石缠住了缰绳,血蝻解下马鞍旁的水囊递给人,边嘀咕着边弯身探了探地上砾石的热度,突然间长睫垂掩的墨瞳掠过一抹深色,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岩顶。
“坐着休息会儿,凉点再走。”清出一块平整的地方拉过人坐下,平静的眼色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喔,既然螣哥不介意那你干嘛还……”语声倏止,戎月怔忡地转头朝身旁人望去。
这男人不会是想留着给人一份惊吓大礼吧?!
原本因为烈阳太炽而微眯的杏眸睁成了大圆,就连嘴也张了半开,却浑然忘了唇间还衔着水囊,一大口水就这么不预期地灌进了喉里。
“咳!咳咳……”
“喂~”赶紧接过快倾倒的水囊,血螭连忙伸手覆上人儿剧烈起伏的胸膛送了道内息帮忙缓解,“有必要惊讶成这样吗?不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又不是才第一天认识我。”
“咳咳……真的……是……咳……我想……”
“没错,就说了‘知我者月牙儿也’嘛。兄弟这么多年,既然小天如此期待,做哥哥的总不好叫他太失望,再说……”语音一顿,血蝻狡黠地朝人眨了眨,面具掩饰下薄唇勾挑的笑容满是邪肆的意味。
“月牙儿难道不想见识见识什么叫眼珠子装不回去吗?这回可以一次看个过瘾喔,不光戎甄,唠叨成习的欧阳老头、鼻子朝天的右相大人,还有那一票老之乎者也绕人昏头的老家伙。唉,可惜戎雪那小子喜怒不形于色八成要不到他头上,不过姓祁的大将军就……嘿嘿,落雁楼那回那双招子瞪得倒还挺大的。”
这男人……和螣哥果然是兄弟哪!
看着眼前人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已然瞠目结舌的人儿只有这个结论可下,然而一想到届时满朝文武下巴合不拢眼珠收不回的泥塑惨状……
抿唇轻笑,戎月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头竟有些期待着。
呵呵,果然是姆嬷的儿子,连戏玩自家臣子为乐这点都很像,可就不知螣哥他们又是哪儿出的错……甄后若晓得这两个亲生的都在等着看她跌跤出糗时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恐怕不仅是眼珠子装不装得回去而已。
“……祁大哥也来了?”
“嗯哼。”点头漫应了声,血螭没忘记重新和“暗”部联系上所得的第一个消息就让他差点从板凳上蹦到板凳下去。
“十天前的消息就说人已经到了。”
几乎他们前脚走没几天那位靖远大将也就跟着逃家,而且不若他们的悠哉慢行,这位将军大人可是披星戴月日赶夜也赶。
甫接获消息时,还以为是那个两面人的阎罗大老爷临时改了心意又有什么动作,偏偏那阵子刚跟血皇干完架状况正差,害他急出一身冷汗连忙调兵遣将严阵以待,谁知那闷头狂赶的家伙一路马不停蹄竟是直往北奔。
“这么快?!”心跳霎时漏了一拍,轻呼的人儿随即蹙起双眉,只因第一个掠过的念头就是议和失败狼烟又将再起,虽然行经边城时没感受到什么紧张气氛,似若非军情紧急又还有什么会让一个堂堂大将急赴边关?
早知如此怎么也不该放手妥协的……咬着唇,戎月低垂的目光中漾出了自责,他原以为戎甄会以大局为重的,怎么说也是生于斯长于斯,不会有人愿意战火摧残自己的家园。
“想太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伸指轮拈那纠结成团的眉心,毋须多言血螭也晓得惹人犯愁的又是哪桩。
这一点上,他和戎月两个还真是一个样——天生劳碌命哪……
“别说开战了,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我的耳目,别忘了你那无所不知的螣哥是靠谁在撑腰的。”大拍胸脯炫耀着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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