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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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女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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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秋千正从那粗壮有力的臂弯里往外挣脱呢,这人的老婆就破门而入了。

《秋千女人》第一章(5)

世间的事情,往往想得明白却说不清楚。就如眼下,明明是自己的男人瞒天过海,妄想窃玉偷香,润花梳柳;奇就奇在,女人遭遇这种事,最恨的往往不是自家男人,反倒是那个令自家男人动心上火的另一个女人,无论这个女人有多么善良,多么出色,甚至根本无辜。

孙拴柱的老婆,五大三粗的女护工,将那尴尬的一幕尽收眼底。她“呦”地一声,发出近似于母兽的愤怒的吼声,冲过来,一把就将秋千从椅子上扯起来,也从自家男人的拥抱中扯了出去。这于秋千,本来是一种解脱;谁知紧接着,那女人浑圆的大巴掌就挟了风声飞过来。这一连串动作的发生,其实只在一瞬间。孙拴柱先是一个愣怔,接着就像耗子见了猫,贴着墙根,缩了脑袋就溜。秋千本能地往后一闪,躲过那女人的巴掌,不料一转身,已被那女人撕住了小辫儿。

女人是会骂人的。女人骂起人来,能令人忘记,她也曾有过黄花年少的好光景。女人这时就在撒着泼儿地骂秋千:“浪不死的小婊子,闲不下的个骚×,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倒先学会偷人养汉了!”女人嘴里骂着,手里也没闲着。秋千的小辫儿被扯散了,眼泪从眼眶里迸出来。

秋千一边护着自己的发根,一边哭道,什么养汉偷人的,别腌臜了人。姐,你放手呵。女人并不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去揪秋千的领口:嫌腌臜呀,嫌腌臜别勾引俺男人呀!

孙拴柱很想上前拉架。情急之下,一时竟不知该拉哪个女人。情形就有些尴尬了。李伯朗就是这时出现在中药房里的。

李伯朗从王莲子处来。李伯朗不愿意这样懵懵懂懂地等待下去了。李伯朗需要一个说法,这个说法只能来自秋千。从王莲子那儿,李伯朗知道了秋千并不讨厌他,她只是混沌未开。这就够了。李伯朗暗自欢喜。以他的身手,对付这样一个原装品,想来绰绰有余,他完全能够打动她。他会告诉她,不管你对我如何,我都会一心一意地爱你,疼你,对你好。即使有一天你嫁给了别人,我依然会爱着你,但我也许会把这份爱深深埋进心底,永远对你好。

李伯朗反复咀嚼着要说的话,咀嚼出了一丝甜意。带着这丝微醺,李伯朗来到了中药房门前。房门洞开,李伯朗正撞见那尴尬的情形。一看到孙拴柱进退两难的模样,李伯朗什么都明白了。

李伯朗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对孙拴柱视而不见,几步就跨进门去,扼住了那女人粗壮的手腕。就在女人发愣的一瞬,秋千已被李伯朗遮在了身后。李伯朗并没有松开那女人的手腕。他的白脸变成了愤怒的红脸,冲着高大的女人大喝一声:“凭什么欺负我的女朋友?!”同时转过身,用双臂环住了秋千。秋千惊魂甫定,情不自禁伏在李伯朗的臂弯里,忍气吞声恸哭起来。

5

这一场风波过去后,李伯朗对秋千的追求,很自然地从地下转到了地上。几次团员活动之后,几乎全厂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小伙子老爷们儿都知道了,苏秋千是李伯朗的女朋友。

因为感激,还因为些别的什么,比如情窦初开了,似有所悟了,秋千不再拒绝李伯朗的关爱。秋千想,反正李伯朗也没要求她什么。李伯朗只是要她允许他一心一意地疼她、爱她、对她好。想一想,总不能算是件坏事儿。那就由着他去罢了。

李伯朗说到做到。为了让秋千多睡一会儿,李伯朗每天早上打来早餐,总是静静地等在秋千的宿舍门前。秋千的床单衣裳,以前不是自己洗,就是大姐姐们帮着洗,现在,连同大木桶和搓衣板一起,全部移交到了李伯朗手中。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目瞪口呆,又眼热又生气地看着她们的团总支书记,守在机井旁边,“吭吃、吭吃”地洗着女人的花床单,洗着秋千的衣裳。要知道,在此之前,就连李伯朗自己的衣服床单,也都是暗中倾羡他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给偷着抢着地洗了的。

每逢秋千所在的宣传队外出演出的时候,李伯朗都要鞍前马后地照料。本来嘛,这也是他的本职工作。只是如今,在工作的成分里,更杂糅了几分护花使者的责任。

做秋千的护花使者,不能没点儿心理承受能力。秋千生长在鸭绿江边,是汉鲜民族杂居的地方。秋千和那些勤劳能干的鲜族姑娘一起生长,也像她们一样能歌善舞。每当秋千换上鲜族少女的节日盛装,腰挎长鼓,舞姿翩跹地一出场,台下人们的眼球就滴溜溜地尽跟着她转了。节目还没演完哪,许多小伙子就激情难捺地冲向后台,等着他们眼里梦中的仙女归来。每当这种时刻,李伯朗就像吃了碗酸菜又喝了杯蜜似的,酸劲儿过去了,就只剩下傲视群雄的甜美了。他李伯朗,也只有他李伯朗,有资格在众目睽睽之下,为秋千递上一杯热茶,再用始终抱在怀里的军大衣,将娇小的秋千整个儿裹住。而那些守候已久的大小伙子们,就只能眼巴巴瞅着了。唉,他们的仙女,已然名花有主。

《秋千女人》第一章(6)

这就算是秋千的初恋了吧?初恋的秋千,应当是羞涩、慌乱、无措而甜蜜的吧?可是,这么多用来修饰初恋的词儿,似乎都跟秋千不搭界。任凭李伯朗燃烧成了冰天雪地中的一支火炬,映得自己通体透亮,却照不透秋千这小东西的一颗心。周末的夜晚,李伯朗会千方百计地把秋千从集体宿舍里哄出来,拉着她的小手,在雪地里散步。借着散步的机会,也许会有浪漫的时刻上演,李伯朗可以借机抱抱这个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小人儿,说不定还可以亲一下这个让自己辗转难眠的小家伙的额头或嘴唇。可是这个傻人儿根本不解风情啊。往往走不上一里路,秋千就直嚷嚷“好冷好冷”,调头往回走。宿舍里的那盘大炕,那是多么舒心暖和的所在。李伯朗只好暗中叹口气。他以过来人的眼光,打量着身旁这个傻妮子,这个连走路都并拢着双腿的姑娘,又忍不住暗自赞叹一句,秋千,肯定还是个“雏儿”!

6

像秋千这样的生米,最为牢靠的办法,就是赶紧加把火把它焖熟喽。这就好比古代深宫后院里的女人,只要被点上了守宫的朱砂印记,那就表明,她是只属于某一个男人的了。

李伯朗在五个月之后如愿以偿。

在此之前,秋千对男女交合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当年卫校里的学生尖子,以她学过的人体生理知识,应当不至于表现得太过幼稚。何况来自王莲子的闺中私语,也曾详尽描述过洞房床笫之间的事宜。秋千尽管羞得脸红耳热,还是一字一句听得较真。王莲子说了,那是女人的一个关口。过了那个关口,慢慢地,女人就能从中得着些乐趣了。

秋千就是抱着过关的态度,对待第一个晚上的。第一次,她躺在李伯朗的炕上,第一次赤身裸体直面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她以为已经熟悉了的男人,此时此刻却如此陌生。他的身体在暗夜中闪着光,如一条白色的大鱼。这条大鱼正温滑带水地纠缠上来,令秋千不敢正视。她的手被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牵引着,突然被放在了一个奇异之处。那里火辣辣的,灼伤了秋千的手心,吓得她“哎哟”一声,忙不迭地缩回手来。

李伯朗暗暗欢喜。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慢慢调教好这只小母鸽子。他也不缺少足够的经验。他开始从发梢到脚尖细细地亲着她,如亲着一匹好丝绸。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又执著地拉住秋千的手,再一次放在他的命根儿上。这一次,秋千的手缩不回去了,因为李伯朗的手根本不再松开。不仅不松开手,李伯朗还在她耳边不住地轻唤:秋千,看看它吧,它是你的。经不住那一番软缠硬磨,秋千睁大了眼睛,将目光试探着,放在了那个地方。哦!只看了一眼,秋千就不由得绷紧了身子,又将眼帘迅速地闭合了。

那个家伙!那个昂首挺胸的小家伙!无论是王莲子的细致描述,还是课堂里生理挂图上那画满红绿线条的剖面,或是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体当中的男性尸体上,那灰黯猥琐毫无生气的小东西,都全然不如眼前的这个家伙来得神气十足,来得更吓人!

李伯朗谨慎又老练地抚摸着,终于使秋千绷紧的身子松弛下来。秋千的双眼紧闭着,仿佛有什么情形,是她不忍看不敢看没有胆量看到的。

秋千突然就有了万般委屈。那委屈刚在心里盘旋,泪水就已经流下来了。李伯朗没有忽略身体底下的秋千。他对秋千的表情并不陌生。几乎每一个处女的初夜,都有一番灵与肉的搏斗挣扎,都会流泪。他只是更加轻柔地抽动,并用舌尖亲舔秋千的泪滴,安慰道,忍一忍,心肝。很快就好了。

这样的安慰对于秋千,还不如没有。望着在她上方忙活的那张称得上英俊的脸,秋千发现,她好像从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此刻正汗涔涔喘吁吁地下着力气,脸上的神情介于痛苦和满足之间。她突然有些恨身上的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这个口口声声永远疼她、爱她、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男人,她不知道她正疼痛着吗?他还要她忍一忍,他还说很快就好了。什么叫“很快就好了”?他李伯朗好了,她秋千也好了吗?他不知道她受伤了,她已经流血了吗?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抽动,哪怕是轻柔的,对秋千而言,都是在流着血的伤口上摩擦吗?他的舌尖舔过她的泪水,却阻止不了它们的继续奔流。他好像很有经验呀,事先就将一块洁白的药用纱布垫在了她的身下。这时,纱布上已经印染上了一朵鲜艳的美人蕉。

秋千的初夜没有快乐。身体内那处伤口的疼痛,让秋千在那以后三天里只能撇着双腿走动。她看得出,李伯朗是满足的。她觉得自己是牺牲了一回,是无私奉献了一回。也许这就叫爱情?爱情就是无私地把自己囫囵着端出去,为那个说爱着你的人牺牲一回,奉献一回?并就此牺牲一辈子,奉献一辈子?

《秋千女人》第一章(7)

7

既然连人都囫囵着端出去了,那么结婚也就顺理成章了吧。可秋千并不这样想。秋千不这样想,不是她反叛,也不是她想得开。恰恰相反,她想不通了。如果结婚就是这样一件毫无意趣的事情,为什么天底下的男男女女还要成双成对地结婚呢?

秋千想不通了,就去找王莲子。王莲子正挺着大肚子,骄傲地在房里迈着方步哪。听了秋千的疑惧,王莲子双手捧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秋千气道,人家来说正经事儿,你倒乐成这样了。赌了气转身就要走。王莲子只好边忍着笑,边将秋千拉回来。

言传看来是不够的。王莲子只能身教重于言教了。怀了孕的女人就像结了果的树。若这孕是为了那个心爱的男人怀的,那就更是一棵甜蜜的树了,沉甸甸的,连甜蜜也有了分量。王莲子从当年唱“二人转”说起,连同与那个退了伍的小军官耳鬓厮磨的种种情状一一道来,直说到眼下。秋千被她说得一阵糊涂一阵清醒,不知道她和王莲子的感受,哪一个出了偏差,哪一个更接近事实真相。看着闺中密友那副蜜里调油的神情,秋千将信将疑。

就在秋千的懵懂迟疑反复无常中,秋天来了,婚礼的日子到了。

就在婚礼之前一天,秋千的姐姐春草千里迢迢从青岛赶了来。这是李伯朗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位远近闻名的英雄大姨子的风采。搭上眼一看,春草秋千姊妹俩长得十分相像。只是春草的身量略高,身条也略为纤细,脸上的五官较秋千分明,笑起来嘴边就显出两个酒涡儿,又端庄又秀丽,不知怎么拐弯抹角的,就在姿色上胜了秋千一筹。但她几乎不笑,丹凤眼里满是不怒自威的精明劲儿。就是这双眼睛,令李伯朗不敢直视。

秋千要结婚的消息来得很突然,春草几乎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她最初的如意算盘,一直在身边那些血气方刚的战友中间拨拉,也有以联姻方式,将秋千带出老家,跟随在她左右的意思,本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那些军中男儿,并不都是没品位没修养的泥腿子、大老粗。她最为看重的,是一个从十七八岁时就在一起南征北战的鲁南汉子,是某团政治部的主任。那汉子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高身量,黑脸膛。一笑,两排洁白整齐的好牙齿就熠熠闪光。就连名字董亦剑,也是春草为他改的,较之原名“董长贵”而言,不知要响亮多少倍。董亦剑在春草家中,见过秋千的照片,对照片上那个站在春桃树下,穿着绣花衣裳,把自己笑成了一朵桃花的女孩子一见倾心,正托了春草保媒呢。秋千一说要结婚了,春草所有的如意算盘就全落到空子里了。

春草的恼怒不能说没有道理,特别是她见到了李伯朗那个小白脸以后。不知怎么,她本能地讨厌这种小白脸男人,也不喜欢那双总是躲躲闪闪的眼睛。那眼睛太过灵活了。春草大秋千七岁,所谓长姊比母。姊妹俩谈了整整一个晚上。秋千的懵懂无主让春草恨铁不成钢。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春草还巴望着秋千能悬崖勒马。

那个时节,国家的法律还不健全。结婚,不过是向双方组织打个招呼,再买些香烟糖块儿散一散,同事朋友闹闹房,好事就成了。春草最后的一线希望,就寄托在这上头。秋千此时若肯改口,尽管过分了,但犹为未晚。那样的话,明天的婚礼就不存在了。孰料秋千早已是悬崖上勒不住的马,饭锅里焖熟了的米饭,是被李伯朗烙上了守宫朱砂标记的女人了。一想到不争气的秋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失了身,春草真是悲愤交加。再想想军中好男儿的翘首以盼,春草甩手就给了秋千一巴掌,骂道:没出息的,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秋千女人》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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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房里那盘大炕上,那对狗男女正在做最后的商量。最终,他们决定,还是找秋千开打胎药方的主意为首选。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裳的摩擦声过后,就是两个人下炕找鞋的动静了。倚墙而坐的秋千,心里反而踏实了。心里一踏实,连身子也跟着舒展开来。她倒要看一看,这对狗男女下一步还能“作”出什么花样儿来。

秋千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顾不上拍打腚后的尘土,重新拿上洗澡的家什,轻轻悄悄地出了灶间的门。她必须在那对狗男女发现她之前离去。她会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个时候的秋千,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有主见。秋千对自己挺满意。

秋千没再去大炼钢铁的工地,而是回到中药房,似有所待。隔了一天,关雎果然来找秋千了。关雎对中药房并不陌生。想当初,李伯朗想约秋千散步谈心表情的时节,有好多次,就是关雎跑来传的信儿。说起来真是有趣,原本是牵针引线的红娘,如今却是鸠占鹊巢,将自己许配给了张生。

关雎带来了一封信,一封来自她的女同学的信。为了从秋千那儿取得打胎药方,关雎也真是用心良苦。她和李伯朗商量了半晌儿,又斟词酌句炮制出这样一封信来,只是想取得秋千的信赖。为了这个,他们只好让那个莫须有的女同学牺牲一回了。孰料机关算尽,反而带出了做贼心虚的意思。换作从前,即使没有这样一封信,秋千也会助人为乐地开出药方来。但是眼下不同了。秋千无意之中就成了暗处的好猎手。抖动着手中的那封信,秋千心里又是好笑又是作呕。

关雎人高马大地站在那儿,还是笑嘻嘻地叫她“姐”。秋千的眼光有意无意就往关雎的小肚子那儿瞄,带着审视和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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