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着性子给各个配角说戏,她们却边背台词边笑,这不是PP痒痒吗?好在我再次重申了这是给她们口中的“木头人叔叔”治病,这才严肃了,认真了。几天后她们才能完全进入角色,最后一次排练的效果很是令我满意,我就决定今晚公演。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星辉隐曜、月黑风高。我带领全体工作人员进入表演现场,在桌上燃起一盏昏黄的油灯,又含笑指点一番江山,吩咐大家各就各位,并要求严格按易导的指令演好自己的角色。自许成功,不许失败!俺靠医术吃饭,谁如果砸俺的饭碗,那俺就砸谁的饭碗!
首先的当然是背景音乐了,我口含竹叶,一曲低沉阴暗的招魂曲随唇飘出,断断续续幽幽咽咽,彷佛孤魂野鬼在旷野四处游荡。顿时,屋内平地而起一股阴风,灯光一阵闪烁,一种神秘、阴森、恐怖的气氛骤然而生。我清楚听到丫头们一阵遽然吸气的声音,面前的空丫头更是一身的鸡皮疙瘩了。
随着我一个眼神,空丫头开始轻声在“大侠”耳边悠悠呼唤:“爹~爹~”。那拖着长长的尾音的童声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仿佛一位满怀怨恨的女鬼在深夜里低声的吟唱,在晦涩阴沉的笛音衬托下显得分外的哀怨扰人,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然后茜丫头的哭腔在稍远处响了起来:“娘~娘~你在哪里~”,那凄婉哀恸的呼叫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悲过一声,如阵阵鞭子抽打在心脏,不由让人柔肠寸断,悲婉欲绝。我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丫头脸上的两行泪水,那肯定是想到那个地狱般的黄昏与人鬼两世的亲人了,看来已经完完全全进入角色了。
我心中一叹,笛音顿时变得诡异莫测,忽急忽缓、忽远忽近,时而虚无飘渺丝丝缕缕,时而大起大落高歌猛进。昏暗的油灯也变得明灭难明,漂移不定,仿若坟茔飘荡的鬼火。笛声中的两丫头声音竟然有一种摄魂夺魄的魔力,在万籁俱寂的午夜里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我终于看到“活死人”的脸上有了一丝异色,看来招魂曲配合招魂歌的魔力还真不是一般禁锢所能抵挡的!既然灵魂的禁锢已经有了裂缝,那就趁热打铁,狠狠砸它几榔头吧!
我往近处的月丫头微微一颌首,她就猛然一个惊声尖叫,让人毛骨悚然着遽然从午夜的梦里惊跳起来。“活死人大侠”坐着的身子一震,脸上漫过一片潮红,眼皮一阵狂跳,但直挺挺的目光还是依旧。那就是说这贴猛药还不够火候了?甭急,甭急!要火候还不简单?乙炔阀门再拧大些,顺便扔个雷管就是了!
我的笛声一个拔尖,与月丫头刺破夜空的尖叫声合为一体,忽而又爆炸开来,与她们的唤声、哭声、叫声交错重叠在一起。我自然想起了初到玛雅那地狱般的一幕,乐音立刻上下一阵狂跳,随口而成的模拟音井喷而出。我听到群犬狂吠中百千个惊呼、哀哭、惨叫声与怒喝声,中间力拉崩倒之声、兵器交接声、裂帛声、火爆声百千齐作,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
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那个血腥残酷、悲惨无比的人间地狱场景中央,整个身心如被利剑穿透般,只觉寒气一股从脚底骤然升起,一股由头顶猛然浇下,不由冷汗直冒。“活死人大侠”脸上风云莫测、瞬息万变,反映着内心世界的剧烈活动。我知道现在该是火山冲破禁锢获得新生的时候了,需要的只是我刚才扔下的那个雷管。
我突然一个断吹,同时一声怒吼:“杀!”,在我刻意而为下,一种凌厉至极的气势急扑对面而坐的“活死人大侠”。只见他身子一个狂震,脸上肌肉遽然抽紧,散乱的目光倏地汇聚,猛站而起的同时右掌疾劈而出,一股惨烈至极的杀气迎胸击到。奶奶的!这不恩将仇报嘛?我以医者父母心待他,他竟然想杀我?告你,俺可以救人于翻手之间,也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这不是威胁、恐吓,而是严正警告!
两股杀气在面前碰撞着猛然爆炸开来,我居然没能抵挡住,连着椅子一阵疾退。忽然后椅腿一滞,椅背往后直翻倒,在杀气压迫下的我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椅子倒扣在身上。当然,他也没好受,一屁股又坐倒椅子上了。不过,谁高谁下明眼人一看就知!地上的我一眼就看到茜丫头在上面瞪着朦胧的泪眼,张大着嘴一副愕然的样子。俺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在手下面前搞得如此灰头土脑的,那叫老大我以后还怎么混?唉!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高大威猛形象估计已经荡然无存了。呜呼,哀哉!
可不能这样就算了!就是明知斗不过,也得讨个说法不是?当然,要是斗得过早一巴掌扇翻在地了,还讨个屁说法!我一掌击地,身子弹跳而起,然后竖起阴毒的三角眼,还让满脸横肉直抖颤着,露出一副狠毒万分的模样。可人家根本连眼睛也不弹我一下,只是一脸死灰色瘫软在椅子上,失神的双目满是一种哀莫如心死的无尽绝望,彷佛一切对他已经没有意义的样子。咱打只打最强横的,这种拳头还没拔出就吓得瘫软的俺根本不屑一顾!当然,这些想想就是了,说出来怕吓得他椅子也坐不住啊!
俺的猛药果然威猛无比,这不把他从地狱拖回现实了?俺就说俺的医术天下无双,华佗拜倒,扁鹊汗颜嘛!其他的都是小病小痛,随便吹口气就够让他回复如常的了,这个倒不急!我转头看着三个还挂满泪水的丫头,她们都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场景中清醒过来,看来进入角色太深啦!这种鬼戏往后还是少接的为妙,否则一旦进入角色出不来了,那就不好了。
既然大局已定,我就吩咐丫头们道:“丫头,掌灯!”
她们忙不迭手把准备的五盏灯给点上了,屋内顿时一片光明。看着她们还没擦干净的泪痕,心中一阵好笑,道:“明天还要早起,你们先去睡吧!对了,先洗把脸,可不能把被子给弄脏了。”
看着她们推推搡搡着出去,我又转头看了“颓废大侠”一眼,然后径直去厨房取准备的酒食了。当然,这是给大侠准备酒席,一定要高脚海碗装酒,菜倒是其次。哪能象娘们般满桌的佳肴,却用眼珠子大的酒杯,还吱一滴就咂摸老半天的,简直让我眼睛出血……咦!我这不是说师叔他老人家嘛!呵~
酒席很快就备好了,位置旁摆放的两坛酒肯定能够把我给浸死,但对大侠估计不在话下了!我边给海碗满上边观察着。看来他并不很嗜好这个,要不在如此精神状态下闻到酒香还不发狂的?但古来借酒消愁是铁的定律,俺就不信还有不喝酒大侠的!倒满酒后我就看着他诚恳道:“相逢即是有缘!虽然我不知你姓什么,叫什么,但小弟我就冒昧叫你一声大哥了。”
他微微抬首,失神的目光扫了我一下,里面有一丝惊讶,却没有任何的表示。我就双手捧起碗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大哥,我敬你一碗。”
他又看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把碗一摇,酒就有若灵性般泼入大口,竟是一滴都没溅出,差点没让我傻了眼。真是好功夫,好酒量!就是打死我也做不到这么漂亮。哈哈!果真捡到宝了,俺就说俺眼光独到胜比照妖镜,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货色的嘛!不过,既然他这么豪爽,那第一碗我不喝掉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我仰头就“咕咚咕咚”往肚里灌,也小有那么一点爽快!以前我自个吃饭从不喝酒,上了酒桌也只喝啤酒,还是青岛淡爽型的,这么一大碗黄酒起码半斤,已经极是难能可贵了!一碗下肚,一股酒气直往脑门冒,但一低头惊得我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那是拎着酒坛鲸吞呀!我记得梁山好汉武松、鲁智深都是如此喝酒的,但实在没有想到面前……咦!成败足以论英雄,但喝酒能定好汉?是酒鬼还是好汉还有待观察。
这一喝就是五、六碗的量,放下酒坛,那失神的目光中就有了三分酒色,看来是存心想把自己灌醉了。还得趁着这个机会拔掉那茅塞,要不他自己可能永远也走不出精神的阴影。当然,拔茅塞不是煺猪毛,随便一拉就能拔掉的,还非得讲求策略不可!我看整个过程得牢牢把握住“先破后立”四字法宝,还得讲求角度、力度、风度,“三度”缺一不可。这些都需要临场发挥,随机应变,好在对我来说只是毛毛雨一场。
我用一种悟透生命的苍凉语调缓缓道:“风过云眼,缘起缘灭,逝者已逝,来者亦来……”咦!我怎么觉得自己的话那么象老秃驴口中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这种佛揭一般的话估计他还听不了,那就改成白话文,讲得浅显一点吧!
我接着道:“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即将过去!可人不能总是生活在过去,就算死也不肯放手的东西,如果已经成为了回忆,那抓在手里又有何益?留恋与悲痛则岂不枉然?”
奶奶的!老大我这么富有深刻哲理的话只能赢得他一点点的动容,那怎么行?还是直接来个当头喝棒算了,就一脸惋惜着道:“如果亲人地下的灵魂有知,看到如此醉生梦死、颓废堕落、行尸走肉的模样,只会让她们更加悲伤绝望!”
说来有些好笑,这“行尸走肉”与我没有任何的纠葛,可“颓废堕落”我就要负上一部分责任了,而“醉生梦死”简直就是我诱人犯罪!当然,在政客新秀的我口中自然全部是他自己的责任了,栽赃嫁祸是俺专业对俺的基本要求,而教授特别让我们研读的《厚黑学》的精髓也用在上面了,他说那是一个政治家的基本素质哪!
只见“颓废大侠”身子一震,面容立刻僵化,举到一半的酒坛就这么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了,成了一个活的雕塑。看他那样子,“破”估计已经是破彻底了,但茅塞还只能算是拔掉一半,下一半就是“立”了。这更简单了,不就是放空炮,盖大帽嘛!知道我学的“政治学与行政学专业”通常叫什么吗?告你:就叫“放空炮与盖大帽专业”!你说我这个还不拿手,那手中还有什么可拿的?
我马上又装出圣贤先哲的样子道:“岂不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一己之私永远只能是轻于鸿毛……”
他突然抬头打断我道:“何以重于泰山?”眼睛精光暴闪,有若利剑,满口酒气更是直扑脸面。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的颓废之色,简直浑身的霸气,就是满嘴酒气也变成英雄般的豪气了。对了,怎么就不问问什么是泰山?莫非这里也有叫泰山的?不过这是细枝末节,大侠哪会计较是泰山、黄山,还是阿够阿猫什么山的,只要是山就好不是?
我哈哈仰天长笑着,突然一锤定音道:“为天下苍生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
他目光一直,傻掉了!看来这“立”也立得不差嘛!想想也是,现在的玛雅还是奴隶社会,我这种绝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肯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了!不过,我刚刚才从地狱抓回来的灵魂,不要随意飞起的一脚又给揣回去了才是。
我突然用筷子敲打着碗沿,用低沉而豪迈的音调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他脸上一阵血色翻腾,看来还是血犹未冷的热血汉子哪!不过,这是真正的午夜歌声了,不知会不会……肯定不会的!俺对自己天生天皇歌星的歌喉还是很有那么一点信心的,虽然老妈曾说我是破锣鼓嗓子,但那是她怕我骄傲自满的一种激将之法,这点我清楚得很!
唱罢,我又仰天长笑起来。虽然我知道自己笑得悦耳动听之极,如一只黄鹂鸣翠柳,但落在别人的耳朵中会不会与狼哭鬼嚎等同?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能不防哪!当然,这么美妙的声音肯定不仅不会防碍几个丫头睡眠,只会让梦更香更甜!他盯着我上下打量着,让我万分的不舒服,突然开口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是问我叫什么名字?这问题古怪!我在不明玄虚情况下,马上露出严肃的神色胡扯道:“大哥,我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是好人,是大好人哪!”
他马上微微皱起了眉,道:“能不能把左臂让我看看。”
看着他视线看我手臂的部位,我脑子就“嗡”的一声。这不是那个已经被我用激光消除了印记的地方吗?怎么连他也知道了,那也就是说整个玛雅都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到来?妈的!肯定又是那老家伙搞鬼,要是有可能我一定狠狠批他几个巴掌,让他大嘴,让他大嘴!幸亏咱有先见之明,这下老家伙该没辙了吧!
我一愕后又自顾哈哈笑了起来,但他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严肃与慎重。我心中好笑着把手臂上的衣袖退到了尽头,那处现在自然是肤白胜雪,肌若凝脂了!他马上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装着一脸茫然道:“大哥,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神色一黯没答我,却低声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原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啊!看来“行尸走肉”四字评语真是太确切了。我轻描淡写道:“我看你一脸茫然着无处可去,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一顿后又接着道:“不过,过去的已经过去,如果你愿意就留在这里吧!”
他眼中精光一闪,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好不容易才勉强着迸出一句:“谢过主人救命之恩!”听那生硬的语气实在不是屈居人下的角色,不过本身的等级观念也实在不轻。这也就是说他已经推测出其中的曲折了,思维也不是顶迟钝嘛!
咦!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事情,他这台词背错了!正确的应该是:“你来做老大,小弟我以后就跟着你打天下了,赴汤蹈火、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网络小说中都是这样写的,那肯定错不了!可他不说这句我怎么接下面规定的台词:“好!我们一起打天下!”书上的套路是:如果没有经过这样的对白,那后面内容就引刀自宫了,这可怎么办?真是急死我了,我可眼巴巴等着他这句话哪!
不过,想来我还是有话可接的,就诚恳道:“你没有被打上印记,更不是我的奴隶,我们只以朋友论交。我叫易翔,请问大哥高姓大名?”
他定定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上一阵血色涌动,好一会才神情低落着叹气道:“你说得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伤心的往事我不想再提,原来的我已经死了,现在我无名无姓。”
听着他悲凉的音调,我心中一动,忙拉近距离道:“如果你愿意不如与我同一个姓吧!”
“还请……”他低点着头道出两个字,又接着道:“主人赐个名字。”
我看他外表刚毅粗犷,这喝酒也是豪爽至极,可性格好像有点迂腐……咦!猛张飞不是字“翼德”吗?至少两者喝酒的性格肯定是一致的!我有点不悦着道:“大哥,刚才不是说好朋友论交了嘛!你叫我小弟就可以了。”看着他眼中闪过的异色,我马上接着道:“那叫易得如何?只要愿意,得到些什么都容易些不是?”
他嘴角一牵,露出一个苦笑道:“也好!”说着一把举起手中的酒坛直往脖子灌,如龙吸水。我瞪大眼睛看着,心里就一直怀疑,这酒会不会给黑心的店主给掺水了,要不这酒量也实在太夸张了!
我正寻思间,突然看到已经七分酒色的他拎着酒坛道:“十年前我学会喝酒,十年后的今天,我就用酒把从前……彻底埋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