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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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饭店-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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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尴尬和郁闷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人。   
'柒'唱歌才是正经事   
珍珠饭店在周三歇业,一些喜欢电影的人聚在一起开Party。大家聊一些和电影有关的话题,比如某个电影的结局不尽如人意,比如开某个影星的八卦事件专题,也比如做海报赏析…… 
这个周三杨佐罗的情绪还在沮丧当中,没有一点儿气色,也并不指望会被Par上的某个人感染。他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衣服,半卧在躺椅里,好像所有到访者全都很兴奋,惟独他,一副谁也拯救不了的模样。他听见后排的几个人议论昨夜做的怪梦,他听着听着也行将睡过,做一个同样奇怪的梦。 
现在好像只有通过梦境才能让他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仿佛做梦才是正经事。 
今天Party的主题是“电影音乐”。早早打电话邀请来了一个小歌星。圈中传闻,这个小歌星会唱很多电影主题歌。 
Party开始了,小歌星迟到。大家坐在位子上,边看电影边等。啃爆米花吞咽啤酒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浓重的人情味儿。 
一个女孩儿背着吉他,穿着牛仔裤、T恤衫、帆布鞋,怀里抱着黑色呢子风衣出现在入口处。黑暗的光线里,可以看出她的身材很匀称,头发看上去很短。 
她从入口处向里走,走得很快,背带里的吉他不时撞上观众的椅子,发出厚重的响声。不一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去,她仍旧疾疾地走着。杨佐罗被后排的人拍醒,指着后来进入的女孩儿,他懒散着走过去询问状况。 
“我是这里的店主,请问,小姐,您是……” 
“我叫塞宁。塞翁失马的塞,安宁的宁。今天是电影Par对吧,有人叫我来唱歌,啊……我是不是迟到得很离谱??我起晚了,我本来上了闹钟,可是竟然没喊起我来……啊,Par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啊??怎么大家都在看电影了啊?你知道这事么?” 
杨佐罗看清了她的脸,她的鼻子挺拔,嘴唇有一些厚,眼睛湿黑,下方有一粒痣,不高,身材偏瘦。她竟然理了一个黑色平头。杨佐罗想:这么穿衣服的女孩子,都是喜欢犯错误的。她们总是很简单,却也很迷茫。迷茫的人通常都很糊涂,糊涂的人通常都爱犯错。 
“啊……我知道这事,是我打电话给你的。不急,我们这里的电影Par都是先看电影再活动的,你可以坐过来抽一枝烟,这部片子已经快演完了,呆会儿你可以唱任何你喜欢的电影主题曲。” 
塞宁坐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递来烟,她回绝。今天放的是《燕尾蝶》,电影结束,塞宁走上前,灯大亮。她坐在一把椅子上,唱了Charago在《燕尾蝶》里唱的《南海姑娘》。虽然这不是她最喜欢唱的歌,但是为了配合电影主题她还是选择唱了这首。 
坐着,弹着吉他,轻闭着眼睛。声线犹如一个女童,嘴唇形状变化得很小,那么慵懒而纯真的南海姑娘。杨佐罗感觉她的声音像是从身体某个角落里变幻出来的一样。所有的人,眼神都集中在了她的短发和特殊声线上来。犹如一个委屈的孩子,因为不习惯大人的一种方式而倔强选择出走,在路途上才会唱出的歌。 
杨佐罗没想到这个古怪的女孩子会这样懂得演唱,轻微和马格丽特也停止了交谈,注视着塞宁。 
一曲结束,听众热烈鼓掌。杨佐罗陷入了对声音的眷顾之中,暗自揣测:她该是那种要将头发一直染黑,直到黑得不真实的女子。因为她走路时目光不游移,表情坚定……想着想着,竟然忘记走上场去主持派对。塞宁等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向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接应她,倒是从容镇定,自己报幕自己做主持。 
塞宁:“店主打电话给我时,让我唱两首歌。接下来的第二首歌和电影没太大关系,叫做《拉达》,是我要对一个朋友说的话,也希望大家喜欢。” 
杨佐罗觉得塞宁的这首歌是唱给拉达这个人的,像在抚慰她,让她不要伤心,生活本来明媚,春光怎可浪费。 
唱到最后,她的明媚和抚慰都结束了,她的脸上有一滴旋即划落的泪,内心该是崩溃的。杨佐罗投入地看傻了眼。 
轻微发现杨佐罗一动不动,冷了场,于是走了上去补台。她站在塞宁旁边。 
轻微:“你的歌真美。谢谢你今天能来带给我们感动。” 
塞宁:“不客气。” 
众人再次鼓掌。 
派对结束,塞宁嚼着泡泡糖,穿上大衣,背着吉他要走。 
杨佐罗裹了裹棉服,鼓足勇气,终于走了过去。 
“塞宁,咱们能聊聊么?” 
“聊什么?” 
“嗯……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常来玩儿。” 
“好。” 
杨佐罗始终是羞涩的。这些年来,只有遇见小马格,他是成熟稳健的。除此之外,他越来越糊涂,把握不好分寸,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方寸大乱过。他也对自己的行为无法完全理解。于是把问题归结为这个时代和女孩子。 
他慨叹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棘手,她们好像都回不到马格还被唤作马格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里的女孩子,都像马格一样害羞和惹人爱怜。她们会津津有味地看一条鱼,直到确定鱼游泳太累而不忍心再看下去为止。既而才会转移注意力到一些更为细小的环节上去。她们通常都穿得很妥帖,不喜欢扮怪和吃泡泡糖,都多少有从夫的观念,相信外婆和许多老者的灌输胜过真理。对杨佐罗这样高大而皮肤黝黑的男人很难抗拒。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会接受暗示并发出暗示。 
杨佐罗觉得,现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还在女孩儿的时候,就培养并希望自己变成女人。他觉得这简直太糟糕了!这么多年,他活得太封闭,都没得转变,而女人世界观里的男人已经更新换代了好几轮,他好似怎么追也追不上了。他有时暗中咒骂自己找不到老婆活该;有时又希望所有的女孩子变回到马格那个年代,让他可以继续那么酷那么酷地站在街角,买条小鱼给她们,她们就会很满足。 
他站在那里感叹了一小下的功夫,塞宁已经从影院里消失了。 
走出珍珠饭店的时候,外面天气很舒服。 
塞宁瘦但骨架大,撑起衣服的样子也实在好看,衣服的做工精致。这时她已经戴上了一顶线帽子,遮住了平头。她的吉他应该陪她去过很多地方,上面有许多机场托运站贴上去的不干胶。 
她望向天空,舒出一口气。手插口袋,向前走了几步,看见了轻微和马格丽特。打招呼。 
轻微:“我们正在研究去哪儿吃午饭,你一起去吧。” 
塞宁:“我饭量很大,你们呢?” 
大家都笑了,一起向一个餐馆走去。 
走了很远,路过广场,广场上有放风筝的老者,有卖风车的男子,有吹着泡泡糖跟着耳机里的节奏来回摇摆的无聊女子。 
又穿过一座高级住宅,他们看见了自得其乐的露阴癖,贴二手房源广告的公司小职员,还有回家吃中午饭的小学生,又走了几步,竟然碰到了轻微的朋友格桑。 
格桑从一栋楼里走出来,裙子下摆起了皱,都是深冬了,却穿得那么少,漏着大片腿,穿着的玻璃丝袜在阳光下泛着光芒。她走路很快,不知是否看到了轻微。 
轻微喊她:“格桑!” 
向前疾行的女人停下来,看得出她的脸有些肿胀,应该是失眠和吃药后长时间睡眠造成的。 
格桑:“哎,是你!” 
轻微:“你这是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啊?” 
格桑的表情不自在:“我……从一朋友……一朋友那儿来,现在去咖啡馆。” 
轻微:“这是我的几个朋友,她是马格丽特,我跟你说过的。这是塞宁。我们去吃午饭,你去么?” 
格桑表情急迫,就恨不得立即消失或者从来都没碰见过她们一样。她说: 
“噢,不了,店里还有一堆事情。这几天天冷,生意格外好。有空你也带朋友过来,我煮奶茶给你们喝。” 
三个女孩儿一齐对她微笑。 
格桑匆忙的背影消失在冬季的肃杀里。她的肩膀有些一高一低。好似一张刚被强暴过的脸,安插上了一张坏败的嘴唇。 
轻微站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马格丽特知道轻微不愿意见到这么狼狈不堪的格桑,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马格丽特:“我们怎么称呼你?” 
塞宁:“塞宁,塞翁失马的塞,安宁的宁。” 
轻微:“塞翁失马的塞……你是欢城人么?” 
塞宁:“一直到处走,我出生不在这里,现在不演出的时候我呆在欢城,算半个欢城人吧,虽然我不喜欢这里……” 
欲言又止是女人的特长。 
马格丽特:“你的职业是歌手?” 
塞宁:“有时参加一些演出,可一直半红不火,呵呵。” 
轻微:“你会成为大明星的。你的声音好听,关键是你懂得唱歌语言,你知道怎样表达能打动人。” 
塞宁:“很矛盾,有时想唱很多歌,给所有人听,有时又怕麻烦,想简单生活。想来想去,取舍来取舍去,烦了。现在想开了,顺其自然。” 
马格丽特:“好像欢城人都特别喜欢顺其自然。” 
塞宁:“哈哈,你肯定不是欢城人,不然就是在自嘲。欢城人其实是被自己逼的,可又扭不过这座城市的发达,于是就很拧巴,最后拧巴来拧巴去,不如老实呆着。这就是天堂了,再拧巴能去哪里呢,也都是降层次了。大概因为这个,他们才看上去特宁静安详的。” 
马格丽特:“那你经常出去玩儿吧?可你也拧巴不过这座城市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塞宁:“因为……因为我很懒吧,我除了写写东西,唱唱歌,我没有其他技能。而偏偏写作和唱歌都是需要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干的。只有留在欢城,我才能过得上这样的日子。所以我走来走去,最后都还得回来,况且这里还有记挂的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塞宁沉思了一下,马格丽特和轻微知道她有很深切的感情在这里。 
轻微:“你还是看到了有比欢城更好的地方,对吗?” 
塞宁:“你肯定是欢城人,你可以这么问,你就肯定是欢城人。” 
轻微:“嗯……这么说,世界上肯定有比欢城更让人欢乐的城市啦。” 
塞宁:“比比皆是,比比皆是啊!” 
马格丽特和轻微都一愣。在她们心里,这是个无比有趣的姑娘,因为她见过外面的世界,只有见过外面世界的人才会客观地看待欢城,只有他们才算真的了解这座城市,而塞宁最后还选择呆在这里,那她肯定曾经周旋在这里和外面世界之间…… 
吃饭的餐馆很干净。叫食物的时候大家都笑了,其实饭量都小得可怕,几乎三个人一份沙拉就可以饱得不想动弹。她们互相笑称对方是猫女。 
吃完饭,马格丽特抽烟,轻微和塞宁比谁吹的泡泡大。三个女人相见甚欢。 
轻微:“你有很长的爱么?你曾经遇见过么?” 
塞宁:“是啊。” 
轻微:“那现在呢?” 
塞宁:“他死了。” 
马格丽特和轻微都安慰她,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塞宁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轻微:“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轻微,她叫马格丽特。我是个电影爱好者,她是个编剧。” 
塞宁拿起饮料杯子和她们碰了一碰。 
马格丽特:“你叫塞宁,和叶赛宁有关系么?” 
塞宁:“有,我喜欢他的诗歌。” 
马格丽特:“那你喜欢他的性格吗?” 
塞宁:“不,他太不懂得爱了,渴望成名,对自己过分骄纵,克制不住激情。” 
马格丽特:“是啊,看我们说到哪里去了啊,我本想说叶赛宁的诗歌是忧伤的……还是说你吧。你唱歌的时候也是那么忧伤。” 
塞宁:“我是热爱他的诗歌的,我也爱邓肯,但是我不爱他们的爱情。” 
轻微插话:“叶赛宁的忧伤,在历史轨迹里,他比塞宁早几个世纪,而在生命轨迹里,塞宁现在还这么年轻,大概要比叶赛宁的忧伤还要早几个人生阶段。所遇见的生活不同罢,叶赛宁太久地停留在为自己悲切的境地里,到死也无法平息那一身的激情。激情所在,创伤所在。我想塞宁和那个俄国诗人是非常不同的,塞宁看上去很感性,不是那么的脆弱……是不是人一长大,忧伤就是必经阶段?”轻微总是这样颠三倒四,她的话只有了解她的人才能听得懂。马格丽特可以,而塞宁则掌握不到要领,可还是感动了一下子,觉得喜欢诗歌和音乐的人都该是美好的。 
马格丽特:“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就像童年,每个人的版本都不同,大部分人都幸福,只有少数人不幸。成长估计也是这个道理,大部分人都沮丧,而肯定有少数人乐在其中。” 
轻微再次确定了马格丽特的童年不幸。 
塞宁:“是,每个人的版本不同。” 
马格丽特听到她这么感叹,立即问:“你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呢?” 
塞宁:“我的童年……好像没什么特别……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有些古怪。” 
马格丽特看着她们二人:“好像现在流行‘古怪’这个词。”她指了指轻微说,她前几天给我讲她女伴儿的童年,就用了‘古怪’这个词。 
塞宁:“呵呵,轻微,那有机会把那个女孩子的故事讲给我听。” 
马格丽特见塞宁有些搪塞的意思,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塞宁成为了马格丽特和轻微的好朋友。经常背着把吉他穿着风衣出现在珍珠饭店里。 
她有不同颜色的帆布鞋和毛线帽子,各种式样的T恤衫以及牛仔裤。她最喜欢听黑盒演唱团(black box recorder)还有范晓萱唱歌,这些爱好都和轻微很像。有时,她们两个人一起唱歌,马格丽特坐在一边吃着坚果抽着烟看着她们宁静地演唱。 
大家坐在一起看范晓萱演唱会的时候,马格丽特也配合着字幕唱了几句《消失》。轻微指着屏幕上略微发胖的范晓萱说:“这就是最有丰韵的姑娘,你看她,从来不做作,她的嘴巴和乳房,穿着和演唱,神态和表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她的爵士格调,她的款款深情,她的目光璀璨。你从范晓萱的身上可以看见最自我的成长过程。” 
塞宁:“她挺辛苦的。那些歌词,写得那么艰辛果敢。” 
马格丽特:“成长就是很辛苦的事情。” 
塞宁有个习惯,听到一首喜欢的歌,一放就是一整天,听上无数遍。马格丽特在她随身带的CD机里,听到了一首歌,歌词她捕捉不来,轻微翻译给她听。 
Girl Singing In The Wreckage (在卡车里唱歌的女孩儿) 
Written by Haines & Moore 
It's my primary instinct to protect the child 
Girl singing in the wreckage 
My dress is torn; my hair is wild 
Girl singing in the wreckage 
My first car; my early boyfriends 
Girl singing in the wreckage 
Wet weekends; new years eve parties 
Girl singing in the wreckage 
Hour after hour after hour 
Hour after hour after hour 
My 18th birthday; I'll die of boredom 
Girl singing in the wreckage 
My private world is smashed right open 
Girl singing in the wreckage 
My 1st trip; my expectations 
I had a dream that it would end like this 
No destiny; No destination 
You hit the ground and then it stops 
Hour after hour after hour 
I miss my hometown; it's nothing special 
Call my parents let them know I've arrived 
My primary instinct is to protect the child 
Send the postcard from the airport 
…… 
马格丽特迷恋上了很多爱尔兰的乐团。爱尔兰,都柏林在她心里变成了金灿灿的不朽的名字。在那里,人们可以随时跳起舞蹈,唱起歌。 
轻微那天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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