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她佯装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佯装自己真的是去跟师父话别,其实心里早在淌血,没有人能比胤哥哥这般伤害她的了。
她只不过是喜欢跟在他身边,他如果不舒坦,可以告诉她呀!
为什么还要忍耐?
难道背著她说出他心底的无奈,这样做就比较不伤她吗?
她不自禁地轻叹了口气,走进假山的山壁边倚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泪淌了下来,也是生平头一次,感到孤单。
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她,因为跟著三个男生朝夕相处,性格不免大剌剌,动作也粗鲁得不像寻常姑娘,可虽是如此,她却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尤其在她及笄之后,每回看见胤哥哥,那心头怦动的感受,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了。
可是,他却不喜欢她……
“怎么办?”她要不要继续喜欢他呢?
“什么怎么办?”突然,一道反问声传来。
“喝!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抚著胸口,瞪著从上面一跃而下的孙曦。
“我早来了。”对自己能够成功地吓到刘翎萱,孙曦笑里可得意了。他从前就被她整,这回能扳回一城,算是回敬从前她的恶整,“你干嘛?咦!还哭了咧!”
“我、哪有哭啊?你少胡说!”刘翎萱逞强道。
“谁说没有!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孙曦伸出手指朝她脸颊抹去,硬是要她承认那是眼泪。
“喂!你干嘛动手动脚?”她退了一步,孙曦不肯放松,也跟著前进一步。
“你说呀!哦!一定是为了他们明天就要出征,你却不能跟著去在哭吧!”
“你少胡说!”讨厌的孙曦,竟然被他看到自己伤心的那一面,她气极了,闷著声不跟他多说废话。
“我明明就看到了,原来你也会哭呀!我要去告诉哥哥……”他转身就跑。
“喂!你这个讨厌鬼,给我回来。”刘翎萱立刻追著,无奈腿短,功夫底子又差,始终与孙曦保有一段距离。两人在月夜下奔跑的画面,如非当事人知悉实情,真会教人给误会了。
甫走出爹娘房门的孙胤,正好见著了这一幕。
还说舍不得他们出征,原来换个角色,孙曦也能安慰她嘛!体内一股酸气直冒,心头不是滋味。他握紧拳头,强抑下那股酸涩与不悦。
罢了,眼下见为净。明天起,他们怎么闹、怎么两小无猜,皆与他无关!他甩了甩袖子,把从爹亲那儿讨来的平安符丢到一旁的草地上,回房去了。
“啊—;—;”就在此时,刘翎萱不小心两脚打架,踩到自己的裤角,砰咚一声,栽进湖泊。
“翎萱!”孙曦听见尖叫,踅回来。望见刘翎萱跌入湖里,吓得脸色泛白,这会儿他的玩性丧失了,赶忙下水拉她站起来。
“都是你!”她摔成落汤鸡,气得也要拉孙曦作伴,甩得他满身水。
“我好心救你,你还……好,你给我记住!”孙曦自顾自地爬离湖泊,不管刘翎萱的死活,气得要回房换衣服,忘了要告状的事。
她像斗败的公鸡呆站在湖泊里,让湖水醒一醒脑子也好。
若不是孙曦这么闹她,她早就想出办法来面对日后的胤哥哥了。
不过,今晚她跌进湖里,可会是老天爷的暗示,要她清醒,别把对胤哥哥的依赖当成是喜欢?
可是那明明是喜欢啊!从小到大,玩家家酒的游戏时,她好喜欢演胤哥哥的新娘,虽然每回他不是很情愿演一样的角色,可总是挨不住她的请求,答应演了她的新郎……
还有还有,师娘也常暗笑说她是她的媳妇儿呀!师娘都感觉到她喜欢胤哥哥了不是,这样不就是爱吗?
“哈啾哈啾!”猛地,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打断了她。湿淋淋的她,知道自己该赶紧离开这里了。
她两手环抱著胸口,慢慢地走出湖里,像是出水女鬼般,心和身皆是狼狈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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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轻罩在远方山峦。
一阵长长的队伍伫留在将军府前,等候著将军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将军夫人离情依依,见事成定局,倒也无话可说了。
“这曦儿是怎么回事?明知道你们清早就要出发,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石嘉仪不悦地怒斥。
“算了,让他睡吧!反正他来了也只会嚷著要跟去。夫人,府中就交由你打理了。”
“将军……”石嘉仪泪洒当场,眼下也没注意到少了刘翎萱的影子。
“好了,出发!”将军心硬如铁,一举跃上了马,喝令道。
“等一等……师父,我还没看到翎萱!”刘书寰一早忙著搬行李上马车,现在要出发了,才发现黏人的妹子没有在旁吵闹,实在怪哉。
“翎萱有你师娘照顾,不会有事的。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孙皎当她和夫人一般难过,所以没来送行,并不引以为意。
“是……”刘书寰只得按下怪异的情绪,跟著上马,与早等在一旁的孙胤对视一眼。
孙胤今早沉默得可以了,面色冷淡,像是谁得罪了他般。
“走吧!”
“夫人、夫人不好了。”才要举步,又一道嚷声打断了他们的行程。
“什么事?”
“翎萱小姐好像发著高烧,怎么叫都叫不起来哩!”
闻言,马背上的孙胤脸色丕变,可他故作平静,实则心乱如麻。
“快去请大夫!”石嘉仪一愣,随即交代后才转过身来面向丈夫,说道:“将军,家中有我,您只管安心上路吧!”
“嗯!出发!”这妮子向来鬼灵精怪的,会装病拖延他们的行程也是可能,孙皎决定不予理会。
“师娘,翎萱就麻烦您了。”刘书寰赶紧说道。
“我知道,放心吧!”石嘉仪点头,语带双关的,眼角有意无意地瞥向孙胤,见他佯装出无事的模样,她也不拆穿他的心事,只是伫在原地,望著长串却士气高亢的队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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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边境传回捷报,由征虏将军带领的军队一路杀进边境西方,赶走了想侵入中原土地的蛮族,目前他们正准备兵分两路,各往东和此帮助奋威将军与沙羡侯。
刘书寰准备与孙皎和孙胤分开,要转往北边与沙羡侯会合。
这晚,刘书寰来到孙胤的营帐内。
“明天就要拔营了,你还不睡?”孙胤正在替爹写家书,一见刘书寰进来,下意识地搁下笔,折起了未干的纸张,信里他有意无意地探知翎萱的生活,之于这点心意,他还不曾对谁坦承过。
“孙胤,我有事同你说。”刘书寰难得如此正经。不过自从征战以来,受了磨练的他们皆非昔日那副吊儿郎当模样,言行间已有男子汉的气慨与不凡。
“有话就说呀!”
“明天我就要跟你和师父分开了,我们认识这么久还不曾这样分开过,所以,我有几句话想说。”
孙胤一脸好笑地看著他,“你该不会是要说你舍不得我们吧?”
“哇!男子汉大丈夫说什么舍不得,那是姑娘家才会说的。”
“除了这事,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事?”
“是关于翎萱。”
一听见翎萱的名字,孙胤的心绪产生异样。他好久没有看见她、听到她清丽的声音了……他莫名地烦躁起来,但他仍沉住心思等著刘书寰继续说下去。
“其实跟著师父来到边关征战,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你也知道战场无情、刀剑无眼,要是一个不留神,很可能是尸首异处。”
“你怕还来?”孙胤斜睨了他一眼。
“男儿志在四方,能为国家尽忠我当然不怕。”刘书寰赶紧表明立场,“但你也知道我还有个妹妹,要是我有什么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孙胤冷不防地打断他,“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那是有师父在护著。从明天起就未必一样了,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想要我替你照顾翎萱?”他挑明了说。其实不需他特意交代,他也会做到。
“嗯!要是我有什么万一,我想请你照顾她后半辈子。”刘书寰语重心长,这一去不知道还要打多久,沙羡侯在北方已经损兵千名,却仍无法平定战乱,对于未来,他没有太大的把握,是以,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是说真的?呃……为什么找我?你可以找孙曦。”原是惊奇的口吻,但他感到突兀,只得改口。孙曦和翎萱年龄相当,也时常玩在一起,他可以拜托孙曦!
此际,脑中浮现出几月前,他们在月色下嬉戏的画面……没来由地,心到如今还在揪扯著。
“翎萱比较听你的,甚至比我这个哥哥还要听,我把她交给你,很放心。”
“就因为这样?”他的手掌紧握,关节都要泛白了。
“那你就错了,她跟孙曦才谈得来!你去找孙曦,相信他很愿意照顾翎萱。”很明显的赌气口吻,他却未曾注意到。
那日出发后直到第一个驿站,他们才发现孙曦不知道在何时上了马车,跟著他们的军队前来边关。本来爹要打发他回去,无奈路程已远,再派兵踅回恐怕误了正事,遂留了他下来。是以,孙曦此刻也在营区里。
虽然他想不透孙曦为什么没留在家中陪娘和翎萱,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孙曦和翎萱才是相配的一对,尽管这种说法令他不情愿。
“孙曦?不是吧!翎萱喜欢的人是你。”他是她的亲哥哥,怎会不知道妹妹喜欢的人是谁呢!
“你在开玩笑!”孙胤不相信,他的心因为刘书寰的一句话而乱了序,可他的理智仍然固守。
“我有没有开玩笑你以后就会知道了。现在我只要你的答应!”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翎萱会有人照顾后半辈子,他也才能放心些。
“就算我不答应,爹也会照顾翎萱,你担心什么?”他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下敢明确地给刘书寰一个承诺。只因他太明白这个承诺事关重大,那不仅仅只是照顾而已,还有要带给她幸福,这样的责任岂能随口答应下来?何况又是在翎萱心有所属的时候!
“那不一样!我的照顾是一辈子的,像夫妻那样的照顾!”
果然,和孙胤料想的一样,刘书寰要的就是他娶翎萱为妻。
“你没有问过翎萱,怎么能替她擅自作主?”如果他随便就答应他的要求,到时翎萱会怨死他也说不定。
“长兄如父,我说了算!”刘书寰今晚不知怎地,像是预知什么般,执意要讨个答案。
孙胤定定地看著他,“要是翎萱不从呢?”
“她不会不从的。我也知道我们刘家高攀了你们,可是现在我也只能指望你了,你答应我,我也好放心地前往北方。”
“瞧你说得这么严重。若真要有那么一天,不必你特意交代,我们也会依翎萱的意思给她一个心仪的婆家。”他就不相信打出将军府的名号,求亲者会少!只是,他为此感到苦涩。
隐约间,他的耳际里传来了那日爹和娘在房里的谈话—;—;翎萱,年纪不小了,早超过了婚配的年纪,她就要许人了……
“那就好。”翎萱心仪的婆家不就是孙家吗?刘书寰得到满意的答覆,终于反愁为笑。
第四章
在京城的刘翎萱早在两个月前便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清早起床用完早膳便到李大人的府衙报到,偶尔跟著几名捕快巡逻城里城外;偶尔在公堂里打杂。
可她严守与孙皎的规定,天黑之前返回将军府,卸去一身的脏污,陪著石嘉仪一同晚膳。
这天,因为是立冬,全府衙的人提前下工,回到将军府的时辰还不到用膳时间,是以,她来到练功场,痴恍地看著一片空荡的场地,回想从小到大的种种。
她记得,他们到外头抓了满满一罐子的蟋蟀,在这里展开斗蟋蟀的游戏。
她记得,他们在这里办小型婚礼—;—;
胤哥哥,我要演你的新娘。
我不要!这个已经玩了至少十遍了。
那么,再一次就好了。
你上次也这样说,如果真那么想玩,你去找孙曦当新郎。
可是师娘说要我当她的媳妇儿。
那又如何?孙曦也可以娶你。
不要不要,我喜欢你当新郎。
不如你的愿,你是不会死心的喔!好吧!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
刘翎萱记得,那次真是最后一次玩这个游戏了。后来,他们接受了师父的训练,而她去学女红,四个人再在一起玩的机会不多。
还有一次,他们结伴出去玩,结果她被拐走……
再来,他们就离开将军府了。刘翎萱的眉头锁了起来,这些过往,恐怕只会存留在她的脑中了。
他们大概不会回忆吧!尤其是胤哥哥!
当她听到他跟师父说的那些话之时,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忍耐。
难怪一听到可以离开将军府,他抢在最前头,只怕摆脱她,是他老早、老早就想做的事吧!
她凝聚著泪,他一个无意的举动教她猜出他心中的想法。
思绪停顿了半晌,霞色渐渐被黑暗取代,冷风吹痛了她的背脊与眼眸,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开练功场。
暂别了,她的回忆……
“翎萱小姐?你已经回来了!”婢女见到她,一脸惊讶。
“嗯!有事吗?”
“夫人以为你还没回来,还在念著呢!”
“是吗?那我去找师娘。”平常回来时,她都直接往食堂去;今儿个是她忘情了,以为时间还早便到了练功场,一迳地想著过去,竟拖慢了时辰。
“师娘……咦!这什么?”口里的呼唤化为一阵惊呼。
她的脚下似乎踩著了什么硬物般,她往后退了一步,瞧见了藏在寸草下,熟悉的平安符玉饰!
她不是送给了师父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师父急著出门,落下了它?
她弯身捡起,满脑子疑惑。
“翎萱,你回来了?”石嘉仪听见了外头的异动,推开房门即见刘翎萱,“你在看什么?”
“师娘您看,师父没把我送的平安符带走。好险是掉在这里,要是掉在别处,可就找不回来了。”刘翎萱庆幸地说道。
“这……”石嘉仪一听,立刻联想到……她的心底隐约有些明白,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师娘,怎么了?”看出她的异样,刘翎萱急道。
“没、没什么!”
“师娘,您不必担心啦!就算是师父没这块平安符保佑也会平平安安的,这东西的意义没这么重大啦!”她不知情地安慰著,但体内也有股难过心绪泛升,再见此物,她忆及胤哥哥对她的好……
全是假的!
他既然对她不耐烦,当时何必装模作样,送了她这块玉呢?
石嘉仪掩不住心疼,她决定还是告诉她。若胤儿真对她无意,趁早让她明了,总好过她对胤儿抱著期待,“其实,胤儿那天便把平安符讨了去,不是将军没把平安符带走……”
师娘支支吾吾的话,却让刘翎萱听明白了。她连结了整件事,终于想通。
她清楚他的意思了!是他刻意丢掉的。或者该说,他丢掉的是过去对她的情分,他早就想丢了,早就后悔买玉送她的,只是苦无机会!
后来她把平安符送给师父,他见著了,也逮到了机会,便这么毫不犹豫地丢了,浑然没想过—;—;她是怎么宝贝这块玉的?
他曾经亲眼瞧见过,她是如何宝贝它!
他不是不知情,而是故意。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而是做不到回应它。
他不是不愿意接受,而是更不想勉强自己接受她。
为什么?她只是爱上他。
这样错了吗?
错了吗?
她只是想要表现对他的情意,他却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她!
如此难堪的拒绝……
“翎萱……”石嘉仪不放心地瞧著她瞬间刷白的面色。
“师娘,我还不饿,您不必等我了。”匆匆地丢下了这句,刘翎萱握紧玉饰,奔离现场。
在还没有淌下一颗泪水之前,离开这再度撕裂她情感的地方。
“唉!怎么会这样呢?胤儿太不应该了,竟把这玉丢在这里……”若她早点发现的话,事情是不是比较容易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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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让刘翎萱重拾那块被丢弃的玉饰之后,她明显地变了。
不再开口笑了,整个人恍神恍神,心不在焉般,人更是瘦了一大圈。
平常上工的时候还好,有事情让她忙碌;回到将军府,她的心便习惯性的揪紧,连石嘉仪都看出她在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
用完晚膳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