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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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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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贺成站在窗前看着申正韩离去的背影,他给予他的,实则也是一种巨大的枷锁。所以他们对峙,试图顺服对方。
林岩皓站在身后,他开始整理他自己的着装。
申贺成转身,看着他,淡淡的,“皓,哥是不是很残忍?对你,对津。”
林岩皓仰起脸,脸上有瞬间的疼痛跳跃,他靠过去,说,“哥不残忍,是不得已,津会明白的。”
申贺成微笑,“皓,你不了解津吗,他会明白,可是不会接受,他认同的路线是直线,他不会转弯,如果要面临一场浩劫,他会撞上去,粉身碎骨。”
林岩皓忽然心痛难堪,紧紧抱住申贺成,流下眼泪。他仰着脸看着申贺成,他说,“如果这样,哥,你会为我,独自健全吗?”
申贺成沉默,他只是一直一直的拍打林岩皓的背,独自的健全,世间又能有几人做到。
林岩皓倾听着耳际平淡的呼吸,他的问题经过漫长的等待,却依旧没有等到申贺成给予他答案,其实,他更一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因为如此,他才惶诚,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抽出来,他的表情鲜明,“可是津迟早会知道这场婚礼,就算你不告诉他,结局还是一样无可回避,你又能把过程拖得有多长?”
申贺成依然笑,笑容恬淡,他伸手去轻拍他的脸,一瞬间,他们恍若看到彼此都还在幼年离家出走的那一年。山峦起伏,草植物枯黄的色泽与一整山的积雪相映,天际有偶尔飞过的飞鸟,低低的鸣叫声坠在山谷里,一阵一阵的荡漾,哥哥的手指温暖湿润的抚摸在他的脸上,旁边是属于他们母亲的墓地,积了厚厚的雪花,覆盖母亲青春如花的脸。
“皓,很爱海豚吧?”
林岩皓低下着,浅浅的微笑,笑容恬淡。他说,“哥,看到你幸福,我才会幸福。”
“所以这样的你,才让我疼痛,”申贺成说,淡淡的,“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懂事。”
“哥,我想妈妈了,你的婚礼结束后,我们去看妈妈,好不好?”林岩皓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自然,没有丝毫过度,便直接跳跃到这里,笑容洁净平和。
申贺成看着他的笑容,心里背负的酸楚,瞬间竟然得以解释,“好,答应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有勇气不再理智,有勇气和津一起远走,那天,我就把海豚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你的天使,我暂时帮你保管。”
林岩皓靠过来,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语气里有淡淡的撒娇的意味,他的声音愉悦,“哥,你才是我的天使,一直是。”
他黑亮的头发软软的和脖子的皮肤磨擦,申贺成在这一刻才知道,他们原来已经那么疲倦不堪,他想停下来,想安静。
手心轻轻抚摸在他的发稍上,申贺成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皓,哥很爱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变。”
“哥,我也很爱你,所以你要幸福,连我那份一起幸福。”
窗外花园里,草植物各自苍翠繁盛,凋谢没落,纵使再风情万种,亦若似不关已私,郁蓝色的天空,像一场盛大的演出,一点一点的被揭开序幕,直至天色洁白,而天际,依然隐藏一抹不经心的暗红,太阳,要出来了。
这又会是一个明亮的夏日的早晨。
那是一种濒临绝地的处境,路边树木的枝叶越过围墙随性的探进院子里,在阳光下露出优雅的轮廓。那天的阳光如梦魇般沉醉。
蓝林在那天早上,以相同的姿势在院子里静坐,仰望天际,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感知它们。
她听见客厅里响起细碎尖嚣的瓷器破裂的声音,短暂而急促的声音在这样寂廖的清晨显得空旷而剌耳。
蓝林走进去,在客厅里看到了朴津,他每天早上用来喝咖啡的杯子,坠毁在他的脚边,支离破碎的瓷片四处散落,再也拼不出它本来的面目,在地上空留下一地模糊的水迹。
他站在梯梯处,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他低着头在看报刊上的内容,他就那样静止在那里,沉淀成一幅没有颜色的水颜画。
朴原从房间里冲出来,一脸惊惶的四处张望,看见握在朴津手上的报刊,像被剌痛般悚然地抢过来。
“是谁,谁把这个送进来的。”朴原暴燥的叫起来,他以为他封锁了所有途径。
朴津终于抬起头,他的笑容像湖面的涟漪,缓慢地,寂静的,一寸一寸的荡开,遥远如同幻觉,他说,“你们,为什么都要隐瞒我?”
朴原的眼睛微微的疼痛起来,他伸手过去抓紧他的手臂,他只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津。”
朴原的手被甩开,他把持不住跌坐在地上,看着朴津浑身颤抖,愤怒的向他吼叫,“他为什么不亲口和我说,你们为什么要隐瞒我,觉得我很可笑是吧?”
然后,朴原就这样看着他失控接近崩溃,趔趄的跨过地上的碎片,像一只猎物一样,逃出他的视线,把立在门口的蓝林撞退了几步,院子里响起车子发动的机械声音。
朴原瘫坐在地上,身体上的力仿佛被抽走般,他发现自己竟然无力站起来,胸口有那种痉挛般的疼痛。他的脸憔悴得近似苍白,他的手掌不知在什么时候按到那些碎片上,血液的颜色让人绝望,也使人清醒,他朝门边有些迷茫的蓝林发出喊叫,“去跟着他,别让他接近那个婚礼,他不是申贺成。他会把他们都毁了的。”
那天,是蓝林第一次听见朴原用那么绝望的声音和她说话。第一次,蓝林觉得他只是个老人。
45。淹没
    林岩皓在婚礼上又见到海豚,穿着洁白华丽的婚纱的她,神情疲倦,以至于林岩皓把它当成逆来顺受的柔驯,他想起那个在电动机室里玩游戏发出任性笑声的女子,想起那个坐在摩天轮里笑容愉悦的女子,她在喧沙的酒吧里质问他是不是幻觉,在他背上把眼泪流进他的发肤里对他说,要他娶她的女子,他给不起诺言的女子,如今她站在他最亲的人的身边,一身洁白绚丽的新娘礼服,淹没了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纠缠。
她站在申慧身边,她说那句“我原意”的时候,她的线视越过申贺成的肩膀,落在他身上,她微笑着,笑容像凋零的花瓣,她对他没有丝毫的期待和留恋,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他,他亦从来没有许诺过她,他们曾经温暖过彼此的发肤,却只是一场浩如烟海的路过。
林岩皓撞上她的视线,对着空气淡淡的笑起来,他习惯用这样的笑容,把他疼痛的心防卫起来。他把手插进衣服的口袋里,他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有时候林岩皓在想,要毁灭世界是不是就跟一个想法一样只在一瞬间。
海豚又见到林岩皓,在茫茫人群里,她只看清那个天使一样的男人的脸,他与这场正在上演的演出有关,她亦与这场已经定好结局的电影有关,他们,相对彼此的剧情,却无关。
她看见他笑容洁白的站在申贺成的身后。
在她婚礼濒临之时,她在那晚失眠了,早上醒来,看到来接她的人群,昨晚的梦在她的脑海里仅存的片断模糊的闪过,相遇,路过,告别。梦醒了,空留下一身狼狈和心里的钝痛,她曾经期许的一些温暖,不复存在。
她在说那句“我愿意”的时候,她的视线在空气里与他相对,她看见他笑容洁白,酒窝深深刻印。
他们在一起的过往,只等同一场烟花的时间。
她是今天的新娘,他是今天的伴郎, 如此这般。
那场灾难,一直不在申正韩的预计之内,所以它降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他看着他珍爱的儿子,站在红毯的那一头,等待他为他选好的新娘,看到他接过她的手,看着他点头说愿意,看着他们相互把戒指带到对方的无名指上,一切都如他愿的进行得没有瑕疵,他知道,只要经过今天,所有的动乱不安就都会过去。
申正韩一直坐在那里,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他与他珍惜的人,他们广漠无边的对峙,终于得到求赎,他在他们彼此想要掌控对方的战场上,闻到了胜利的气息。
教堂外,是繁华至腐烂的这个城市,人群,公路,车辆,教堂是处在这个城市上空的海市蜃楼,而今天的教堂内,挤满了今天的宾客,有些甚至是申正韩自己没见过面的,但是却被聘请来到这个婚礼。世事本是如此懵懂。
他们一个一个过去给新人祝福。
不知是人群太过鼎沸亦或是申正韩太过于专注他的胜利,他竟没有发现那个在奔跑中有些许狼狈的女子是怎么出现的。
她艰难的拨开人群挤向前面,枯黄卷曲的长发凌乱,她的神情寂静,眼睛幽深如海底的火焰,那样的女子,在申正韩看来,是个带着灾难前来的女子。
因为,她的出现,本不在预计里。
申正韩甚至忘记去阻止她,只愣在位置上,看着她出现在申贺成前面,用灾难般的声音说,“津,没有来过吗?”
朴津开着车在错纵复杂的马路上狂奔,中午太阳直照的时候,这个城市的人群开始从各个高耸的建筑物里拥挤着走出来,离散在城市的各处,而这个城市,依然是空荡荡的。
他的车行驶的路线,通往那个教堂,那个男人,今天在那里结婚,那个男人对他说,要他记住他爱他。今天他要结婚了,全世界却是他最后一个知道。
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申贺成随时的停止不前,却在临近结局的时候,他给不了自己一个安慰,他依然还在路上,停不下来。
有温度的眼泪流在冰冷的脸上,是种奢侈的疼痛,车窗外闪过的影像里,没有熟悉的气息,到处是陌生的人群,印在他没有焦距的瞳孔里,无迹可寻,空气里闪过的画面,是申贺成那个男人,他把神圣的戒指套进一个女人的手指里,然后他伸直他修长的无名指,同样一个戒指套在那里,戒指的弧度像一个又一个轮回,他们在阳光下接受世人的祝福。
朴津想起那天出现在他婚礼上的申贺成,他想起他仿似骄傲自负的侧脸,他问自己能否也如此完美的转身。
阳光照耀的中午,他听见他身边有他的声音,他说,“津,我们停下来吧。”
他转过头去,他的侧身空无一人。然后,他在下一个路口,转弯,不是预计的路线。
夏末的阳光,如同丢失熊娃娃的孩子,满世界的狂奔找寻,肆意得漫无边际。
申贺成却能感到尖锐的寒冷浸入骨髓,他深知他与他父亲之间的战争,其实在朴津婚礼的当天,他就预见了结局,他的意志在当时就已濒临崩溃,接下来的日子,他还左右其中,只不过是他太过骄傲,太过自负。
他从在红毯上把海豚的手握在他手心里的那一刻,脑海里就开始浮现那些模糊的画面。
每个画面里都有相同的场景,那个场景里有山脉,阳光,铁轨,铁轨上传来可以通向远方悠远的火车咆叫声。越过围墙的树木,枝桠生机勃勃,恬不知耻。空气里有冬青花的香气,一波又一波的席卷而来,他仿佛在那里看见年幼的朴津,嘴里发出吱吱讶讶的齿语,跟在他身后,肓目的挥动他短短的小手,似欲想抓住他。少年的朴津,站在大门口,阳光跳跃在他脸上,亦如那簇洁白的冬青花亮烈盛放,他的眼神直接而清透。。。
空间如何变迁,朴津,始终在那里,笑了,哭了,醉了,睡了。世界却一如既往,无法容纳他们的相爱。
所以朴津那个男人结婚了,他跟着崩溃了,他对他言辞尖锐,以为藏得起他的疼痛。他发起的另一场婚礼,像是一场反击战,实侧却是把自己放逐在宿命里面,随波逐流。
申贺成把戒指套进海豚的无名指腹里的时候,他仿佛看见朴津流泪的侧脸,他的眼泪掉落在空气里,仿佛坠毁的血滴,他隐约听见他问,“我们,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吗?”
申贺成在伸出手去接受那枚戒指的时候,他听见他心里对朴津的回答,“津,我们停下来吧。”
朴津在那里轻轻叹息一声,那个场景里的冬青花瓣就凋落了。
蓝林是在那时候出现在人群里的。身边围着很多人,申贺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从看见她的瞬间开始,他就知道,结局,如他预见般的来临了。蓝林,这个女人,如数带来朴津那个男人的疼痛,丢弃在他脚下,像离体的心脏,挣扎着一阵一阵的跳动。
意外的,他的心里没有恐惧,世间一片寂静,他的呼吸响彻在耳际,恬静的起伏,他听见蓝林用寂静短促的声音问他,“津,没有来过吗?”
46。血液
    车子停靠在码头上,远处的海面,飞鸟依然鸣叫着飞过,海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掀起的浪花,如同盛开在半空的洁白花瓣,剧烈摇晃着穿透每一寸空气。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位置,再回首,纵使依然风清月朗,亦是人事全非。
朴津看起来很疲倦,他把头侧着,斜靠在驾驶座上。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他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自然下垂,弯成空荡荡的姿势,他把另一只手从敞开的窗口探出去,在空气里摊开,闭上眼睛感觉海风以剧烈的速度挤过指缝。他终于在那一刻明白,他们,都清楚对方没有出路,该如何继续,他们想不到。
他记得申贺成在这里对他说,他们要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他们留在彼此的记忆里的,是他们还爱着对方誓言,他们的挣扎,如同空气般透明。这个城市,和他们的爱情,在世俗里,都是空的。
他掏出烟盒,点了一支放在嘴上,用食腹轻轻的夹着,他抽烟的姿势,仿佛掠过海面的飞鸟,呼啦啦的扑打它的翅膀。飞鸟和浪花,是有爱情的,他们相遇,撞击彼此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溶入对方。
一支烟的时间,隐约的那些片段像陈旧的老电影,一一掠过,画面模糊,有雪花。
朴津扔掉手指上燃尽的烟支,他关上车窗,车子启动,开上那条仿似横跨在海面上却被截断的桥段,他看见车窗外后退的路面,过往的海风,海面像慈怀的母亲,向他敞开双臂,他闭上眼睛,直往那里奔去。
下坠以前,他听见一滴眼泪,掉落在风里的声音。
“津,为什么以这种方式,想一个人死吗?”
“这次是的,成,如果一个人死,能找到两个人的出路,我去。”
蓝林不只一次观望到自己的罪恶,以导致她有总幻觉,她是被灾难附休的女子,已经溃烂成形。
申贺成僵在那里,神情寂静,稀薄,平静得诡异。
蓝林在下一秒钟转身,她知道,她把灾难带来了,她说,“那不好意思,我打拢了。”
她的手腕在她转身的同时被捉住,回头看见申贺成眼神明亮的看着她,他抓在她手腕上的力度加重,他的声音低沉哑沙,“你说,津怎么了?他知道了吗?”
蓝林不动声色,“嗯,所以他不见了。”
申贺成清晰的感到时间嘎然而止,不复流动。
那条从码头延伸向海面的小桥段,犹如一条生死茫茫的道路,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朴津的脸上,留下奇异悲凉的光线。
“如果,我们一起死,会怎么样?”
申贺成想起朴津地一意孤行,他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样问他。他的声音落在他的耳际,落迫无力。
不知为何,他总是想起那个男人的话语,他一片一片的问他,“如果,我们一起死,会怎么样。”
“我们一起死,会怎么样?”
“我们一起死。”
那天的空气中有微微的凉意,抑或只是申贺成内心的恐惧。
这样的巨大的恐惧,连站在身旁边的林岩皓都感觉到了,他叫他,“哥。”
林岩皓一直记得那天申贺成的笑容,像洁白的花瓣盛开,寂静而壮烈,他把海豚的手交到林岩皓的手上,他说,“哥很快回来。” 他略带局促的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林岩皓看着申贺成扯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扔在他身后的大风里,像一颗贝壳,沉入海底,也许腐烂,也许化石,却始终寂静。
夏末的那天正午,林岩皓对这个告别,他有预感,此生不会再与他见面。他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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