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时间开始,我深深体会了华人在异乡挣扎所面对的最大难题,就是不管你有多大成就;你永远不能和白人争取平等的杈利。
所谓枪打出头鸟,华人在许多专业圈子备受排挤是常见的事。就拿当时整我的放射科主任为例,为了不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即使自己对核子医学是门外汉;也不肯顺应科学发展潮流让核医独立,宁愿将我挤出去,如果他不是道地美国人,他那有这个本事!
其实我早已准备自己出来开业。。在大学医院工作;是受薪阶级;主要工作是研究,我初来工作;却承担作主任的压力,其他的科主任都是美国有名的教授,每次开会;都有很大的心理压力。。若出来开业;虽然可能将来没有论文发表;成不了杈威教授,但我会有更多的时间和家人在一起; 享受更多的自由,而且以我目前的地位;不难找到私人开业而又兼任学校教职;一举两得,所以我这两年来;先后考取了全美各大州和最好的州的医生执照;包括华盛顿特区( Washington;D。C。);伊利诺州(Illinois);麻萨诸萨州(Massachusetts);佛罗利达州(Florida);纽约州(New York);加利福尼亚州(California);夏威夷州(Hawaii);内华达州(Nevada)和原来已有的康州(Connecticut)。
因为心中巳决定出来开业。所以我推掉纽约市医院担任核子医学主任的聘书;该医院是纽约大学附属医院。另外我还推掉华盛顿大学医学院(Washington University Medical School)的邀请。而专心一意申请私人医生集团(Medical Group)及私人医院开业。
我对自己说,我不能因一次失败就放弃努力,反而因为失败,我要更加努力,我要证明给圣法兰西斯医院看,失去了我,是你们的损失,不是我的损失。
我百感交集,深夜独坐书房,想起故乡来,想起我们的祖国,想起母亲,弟妹们,想起婉容,外叔婆,光明,闻午,恩师陈真,还有两位刘书记。记得宁厦石咀山刘书记的话。“不要忘记祖国对你的培养,不要做对不起国家的事。”
我还记得我对刘书记的承诺。“有朝一日,我当竭尽所能,效报国家。”
我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家乡,又回到中山医学院,回到我以前住的宿舍,刚上楼梯,便看到刘自铭韦记从上面走下耒,他看到我,一脸惊愕的神色。
“怎么你回耒了?”他低声说,震傈着。
“我是专程耒看你的”
“你疯了,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我还未回答,只见他用力把我一堆,我跌下楼梯,不痛,但醒了原耒是一场梦!
我知道刘韦记己经死了,他是在1968 文化大革命时被红卫兵斗死的,那时我刚到哈利法斯;在维多利总医院实习,是一位在香港的同学写信耒告诉我的,记得我收到信时还大哭了一场。
我赋闲在家那些日子,积极另谋出路,在这段时期内,美玉大力支持我,除了给我精神的力量,还在衣食起居方面,尽量将我照顾得很好。
那段日子,我面临事业的低潮,却和美玉重拾往日的感情,而举家出游的时刻,更显格外珍贵。
一九七五年初,我接受了美国佛罗里达州阿兰多(Orlando)开业的一个放射核子学医生集团的邀请;参加他们的集团共同开业;由我专门负责扩展他们有杈使用的私人医院的核子医学部门。多兰多本是佛州中部的一小城;但现在巳为一个新兴的大城。阿兰多风景宜人;处处都是美丽的湖泊;又是有名的橙园。这里有世界闻名的迪斯奈世界(Disney World);和海洋世界(Sea World);是美国甚至世界各地的人响往的游乐圣地。我们本来举家前往,但只工作了一个月;我却病倒了;而且美玉不喜欢阿兰多气候,携女暂回康州的家居住。我只好在医院的核子部门建好之后;辞去当地的工作;回康州家再另谋出路。
回康州家没多久,我又接获夏威夷檀香山某医院的聘书,但在出发前一天,接到住在伊利诺州普鲁明顿(Bloomington)好友陈仪医生的电话,邀我到他那里玩并看看情况,他在电话中力邀我加入他们的医生集团。
我欣然前往,陈医生来接机。翌日,一点没浪费时间,他安排集团主席柯云医生和我见面。他告诉我,他们的集团包括五个美国人,一个中国人(陈医生)共六个人联合开业,负责当地三个中小医院的放射及核子医学。
柯云对我印象很好,很诚恳地邀请我留下来加入他们共同开业,并答应给我夏威夷医院薪金的两倍,如果我肯接受,第二年便会成为正式合夥人,并担任三间医院的核子医学主任。他们甚至负责搬家费。
我打电话和美玉商量,她很兴奋,建议我接受这个新职位。我在电话中打趣她:“你并不认识陈医生这个人,又未见过柯云医生 ,怎么如此有信心?”
爱海波涛(41)
“你不是刚刚才说他们人不错的?”她说:“我当然信任你的判断。”
“如果我留下来,你会放弃康州的家吗?”
“当然,我最喜欢美国的小城。”义无反顾地。
看,最喜欢的是美国的小城,这才是主要原因。美国的小城宁谧和平,谁不喜欢呢?“好吧,你喜欢就好。”干嘛不拿个顺水人情呢?
我当下打电话给夏威夷擅香山的医院,通知他们取消合约,我不去了。
我们收拾细软,于是年2月中举家迁移到普明顿小镇上班。该区环境幽美,民风淳朴,美玉一见就喜欢。
这里有伊州州立大学(Illinois State Unversity)及私立的威斯廉安学院(Wesleyan College),威廉斯安是著名学府,在全美多处有分校。其中位于乔至亚的更是宋家三姐妹的母校。这里也是美国最大的保险公司State Farm的总部。在这里就读的中国学生约三百多人,多数是来自香港或台湾。华人在这里居住的为数不多,约有一百多个中国家庭,成员一半是大学的教员,另一半则为白领。
人虽少,却很同心,这里的美华协会 (American Chinese Association)办得略具规模,我来到第二年,曾被推选为主席;每月聚会一次。
我也曾考虑过我本身已那么忙,有那么多的病人和需时甚多的规划工作,我能有余暇去做其他杂务吗?虽然每月才聚会一次。
但想深一层,自己能有今天,不是因为祖国的极力栽培吗?如果当初被扣右派帽子的时候,没有校内党委刘书记的鼓励,我能有今天吗?如果不是石咀山刘院长让我回家养病,我能有今天吗?
今天我有在异乡挣一席位,不是应该回馈祖国,主动伸手去帮助需要帮忙的华人子弟吗?
美华协会正是这样的一个机构。为受了欺负,受到歧视,而自己无力捍卫的中国人出头。这样的机构,我能不参加吗?
一直到今天,我仍是美华协会的一员。并且积极参与其事。
一九七六年二月;经过一年的试用期;我顺利正式加入医生集团,并被推选为主席,一九七七年,受聘为圣约瑟医院(ST。Joseph Hospital)放射科主任,兼伊利诺大学医学院放科临床副教授,加上本来就是三间医院的核子医学主任,工作之繁重可想而知。
一九七八年,被选为美国放射学会伊利诺州分会放射仪器审查委员会委员。一九七九年起,又有一个新任务,就是担任美国放射学会伊利诺州中部分会会议联系人,每年负责一次学术会议。
一九七九年底,在伊利诺大学教员评选时,被选为放射科的优秀教员,接受学校表扬,更被任命为代理主任,在主任不在时代理行政。
这几年事业方面发展不错,也算真正赚了点钱,不待美玉开口便换了大房子,并在房地产方面做了不少投资。
一九八O年,接母亲来美居住,本想多叙一段日子,料不到母亲却与美玉相处不来,只住了两个月便启程回国。
想起她临行前对我说的一番,现在心里也感到难过,她说:“不要怪美玉,也许我年纪老了,不免有老人家的毛病,何况现在我别无他求,只望你们晚一辈的夫妻和睦,生活安定而已。我走了之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常常吵架。”
那时姨婆已去世,母亲已退休搬回东莞老家,早已白发苍苍,看着她略显拘偻的身子步入闸口那一刻,不舍之情使我难受,再想起姨婆到死那刻都不能见我一面,更是阴阴掉下泪来。
我在那一刻心里起愿,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回国看望母亲,看望久违的家园,并扫外婆及姨婆的墓。
万里飘莲一梦归,欲寻陈迹物依稀,
故乡风物应尤在,莫教心愿与身违。
机会终于来了。经麻省大学一个姓施的教授介绍,我开始回国讲学,后来任中山医科大学客座教授,得以与不少旧师长同学叙旧,见了我的恩师陈真教授,可惜刘自铭书记在文革时去世。第一次回校时;彭文伟校长亲手交给我一份文件;那就是中共正式改正当年将我错划成右派的证书,我大恸;感动无巳;深幸我们的国家终于从十年文革阴影中走了出来;前途是无限量的!
当然我有回东莞看母亲、弟妹们及其他亲戚。公私两便,又去了拜外婆及姨婆的墓,了却多年心愿。记得第一次回到东莞老家,会见了许多亲戚朋友,可惜见不到蔡光明,他人在四川眉山,我亦回到东莞中学,见到了几位当年的老师,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我百感交集,想起了李益的诗:
自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试问客从何处来。
而最令母亲感到欣慰的,是我能够有机会将我多年苦学的成果,带回来教育祖国年轻的一代。
“如果你外婆和姨婆还在,亲眼看到你这一天那该有多好。”母亲感喟道。
住在母亲家,和母亲晚饭后一小段共同品茶时光,是我最惬意,也最快乐的时光。
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是充满了温馨。在许许多多年月之后的今天,母亲已过世很久,我仍常常痴心妄想,是否有一天,咱母子能再有机会重温茗茶话旧的好时光!
母亲一再鼓励我的话,更是至今仍珍存在脑海里,不敢有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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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无论在外国有多成功,有多风光,都不要忘了你的根是在这里。不要忘了你是黄皮肤的炎黄子孙;只要有机会,要多点想办法为祖国出点力,做点事,知道吗?以前我很少提,因为怕给你压力,但你现在学成了,我——”说着低下头来,眼眶红了。
“妈——”我当然知道母亲心里舍不得我。但我可以不走留下来吗?我在心里叹气。“我以后都会常回来,讲学也好,回来探望你也好,一定会常回来,真的。”
母亲伸手握住我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我并没有食言,这之后差不多每年回国一次,四处作医学访问并多次回母校演讲。而因为时间不多,我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未有机会游览祖国美好河山。
也许我牺牲了不少与妻女共聚的时光,但总是值得的。
同时我亦由我的秘书,每月将八种美国出版最新的医学杂志,寄赠中山医科大学图书馆。一直到一九九六年我离开普鲁明顿才终止。
一九八O年九月四日,二女儿淑蕊出生,模样性情皆非常可爱讨人欢喜,是我的心头肉。
一九八O年底去拉斯维加斯( Las Vegas )开会,与友人们在米高梅酒店(MGM)内某中餐广用餐,遇见一个芳龄二十的女侍,一见之下,我整个人哧呆了。
因为她的样貌长得和婉容很相似,尤其是那双丹凤眼,一颦一笑间,宛如年轻时代的婉容。
攀谈之下,得知她白天在本地大学念书,也是个大学生,晚上在这里上班赚钱供自己读书。问她从那里来,她说是从越南来,不过听她说英文或中文,都没有半点越南口音。我更牢牢地记住了她的名字——王思琪。
从那一刻,我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靜,徃日與婉容在一起的日字,一幕幕地迥旋在我的腦际,夜巳深,我却輾轉難眠想起從前在外婆家,我常常偷偷地進入婉容的房间趁着一丝從窗户透進來的月光,偷看着熟睡中婉容那春睡的嬌态,和那如海棠般美艳的面庞;有時她故作酣睡,誘我輕輕偷吻她,然后醒來说我輕挑。我笑迷迷地拉着她的手起來欣賞夜景,周围寂静無声,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渡过天河银漢,微風吹过,她身上发出一股幽微的香氣 可恨造物弄人,那無情的世道,硬把我们分开了,如今物换星移,不知何日才能再見!此時此夕,婉容啊,妳可知我是多么的念着妳啊!那天上明亮的月光,也一樣照着妳的心麼?
呵,対了,見不到妳,我可以見妳的影子那思琪,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不就是当年的妳么?想著想着,我不自主地爬了起來,直奔思琪的餐廳,刚好餐廳打烊,迎面碰上思琪,我急忙走上前,脹红着臉,却说不出一句話。
倒是她伶俐,只見她睜着那水汪汪的眼腈,微笑着锐:〔大医生;餐廳打烊了,来不及消夜了!〕一句話提醒了我,臁欢艺业搅思冢骸参叶嵌龅煤埽瑠吥芴嫖艺业揭桓鱿沟牡胤絾幔俊晨此龑に嫉难樱荫R上接着說:〔若妳能带我去,我請客。〕〔我才不希罕你請客呢!況且〕看她欲言又止,好像还洠в芯芫难樱亿s忙说道:〔況且什么呢?〕〔我媽每晚都等着我回家吃钣的〕〔這么晚?〕我有点好奇,〔是的,我已經有十个小時洠С詵|西了,肚子正饿得很呢!〕看來我的希望要落空了,但我还想再试探一下,同時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那我只好回房睡觉啦!太饿了怎能睡得着呢?〕她噗通笑出声來:〔你這人真好玩…难道你不会呌房間服务嗎?〕〔我不欢喜在房里吃饭?〕我学起她的口吻來了。
只見她沉思了一会,说;〔好罢,我帶你回家吃饭罢!〕我嚇坏了,這小妮子竞敢帶一个陌生人在半夜里回家!
〔妳媽会责怪妳的。〕我有点犹豫。
〔她高兴还來不及呢。〕〔為什么?〕我大奇。
〔我媽最喜欢我有一个做医生的朋友…爸在世時常说,能做医生的,绝不是坏人!〕〔那妳的想法呢?〕〔我嘛,做医生的都是大坏蛋…就像你!〕她抿著咀笑道,那天真的蛋臉啊,這小妮子不像婉容,倒更像美玉!
〔妳敢和一个大坏蛋做朋友?〕我故意逗她。
〔我才不怕呢…坏蛋才好玩呢…你究竞跟我回家還是不跟?我要先打电話通知老妈子呢!〕〔当然跟不过〕〔你真囉嗦…又不过什么呢?〕她有点不耐煩。
〔妳還得要送我回来呵!〕〔那当然,不过如果你真的太坏,那你得自己走回來!〕看她講話的神气,我還弄不清楚她是不是当真的!有点好奇:〔妳怎么會想到我可能是坏蛋呢?〕〔你真想知道?〕〔当然囉!〕〔你明明想约我,却说什么肚子餓啦,又找不到餐廳啦,又不想在房里吃饭啦,滿肚子古臁郑训啦皇腔档笆堑姥壬俊乘靡獾匦Φ馈!
〔算妳対…妳還敢帶我去妳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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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敢我就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騙人!〕车行大約半小时,來到思琪的家,那是座落西南城區一座小花园洋房,算不上华丽,但佈置精巧雅致,一塵不染,思琪的母親是一个大概四十開外的中年婦人,眉宇间看得出年輕時是美人胚子,看來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因為我是她女儿的客人,言談中总把我当成她的晚輩。
〔妈,妳替我招呼方医生,我上楼去冲涼換衣服〕思琪说。特別把医生两个字加重語气。
〔你们都快饿坏了,快到餐厂去罢,吃完饭再冲洗不遲〕〔不,我一身油煙味,得罪大医生不好!〕說时还向我作个鬼臉,話未说完,人巳一溜烟奔到楼上,咦,那不就是年輕時的美玉么!我的心不禁一跳,一阵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