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来了。一看她惶乱的神色,我就知道完了。一次酒后糊涂帐,留下多大的麻烦呀!
我迎视她的眼神,她向我无言地点头。我拉着她到沙发坐下。虽然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但总不能再去哧她。
“怎么就这样巧呢?”她喃喃地说,眼眶中已因惊恐而泪然欲涕。
我无言地轻轻拍打她的背,一边在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祸已经闯下来了,我应该怎么办?如果思琪是个随便女人倒也好办,但她本来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呀。
“我们要怎么办?”一向独立自主的思琪现在看来十分无助。“你明天陪我去医院打掉它好不好?”
“不!”我握着她的手。“不要鲁莽下决定,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那你要我怎么办?”她满脸苦恼。“你想我生下来?”
情归何处(16)
“我我不知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我就像困在笼里的兽,坐立难安,我起来踱步到窗前去,眺望窗外夜色,拉斯维加斯五颜绿色的灯光耀眼又迷人我强迫自己将事情冷静再思考一遍。
在我之前,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错肯定是我错。是我喝多了酒,是我半引诱了人家。
我难辞其究!
如果我仍未婚,而她又愿意嫁我,我当然会娶她。事实上,无论她的外貌和个性,都很合我的意。加上她像婉容,更加添了一种爱恋。我可以照顾她,可以让她在物质上无所匮乏,但,她才刚刚二十岁,是不是太委屈了点?
我又如可向美玉交代,我太对不起她了!
如果她将孩子打下,过几年遇到一个好的男人,不计较她的过去,正式和她结婚,应是最好的结局,但,这种事,又有谁能保证,不过依她的条件,不能说没有机会。
如果她将孩子生下来,将孩子交给我来养?不,这样更是行不通,我不能想像美玉看见那个小孩会有何种反应,但肯定不会是正面的反应。
那么,那么她最好不要孩子?但,她才这么年轻,要她去动这种损害身心的手术,会烙下永远的伤痛,她经受得起吗?到底在整件事中,她并没有错。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将所有可能性一一列举出来告诉她,看看她有何话说。我从窗前慢慢踱回她身边去,却发现她已侧依在椅子睡着了。
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睫毛轻轻随着呼吸抖动着,一绺秀发斜斜披向近眼睛的地方,看起来又小又柔弱,与平日伶牙利齿的她大异其趣,我凝望着她,爱怜地伸手将她那一绺头发轻轻拨开。
但她还是醒了,静静地望着我说:“你想到办法了吗?”
我摇摇头,将我所能想到的全部一古脑儿告诉她,看她有何意见。
“你认为你所有因素都考虑到了吗?”她低声说,眼神好奇怪。
“我想是的。”
“但你没有考虑到我。”
“我有呀,我一直以你的福祉来考虑这件事的呀。”
“但你有没有顾及我的感受!”
我一怔,有点不明所以,我一直所想的安排,不是都围绕着对她伤害最小可能性上转吗?我怎么会不顾及她的感受?
“你说我的外貌和个性都很合你的意,你很乐意照顾我一辈子,只是怕委屈了我,可是?”
我点头,“这些都是真心话,虽然我们相知时间不长,但我很清楚知道,你就像我认识了一辈子的人那么亲切。”
“那你为何从不问我,对你又是什么感觉?”她双眼闪闪生光,带点促狭地。
我的心突地一跳,不敢作声,怕打扰了这神奇的一刻,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待会听到的将是我乐意听到的。
“方医生,你一直将我看成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这一声方医生一下子像我的甜密美梦压碎,这位小姐只有在对我不满的情况下才会如此称呼我,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果然接着而来的是凶巴巴的口气。“你以为我向来随便跟一个认识不久的男士上他的房间?你以为我在乎每一个人身上呕吐的臭味?你以为我为什么巴巴地替你放洗澡水?你以为我为何肯和你睡一张床,尽管从一开始我在两个人中间放一个水杯?”
〔你肯告訴我為什么嗎?〕我莫名其妙。
〔因為好奇呀!記得以前你曾经說过,见到我使你想起一个人,我心想那一定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一个你曾留恋过而念念不忘的人,你见不到她,所以找我來重温舊梦,因為我長得像她,从这一点上看,可以看得出你是一个很專惰的人、可以信賴的人,你或许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难题,希望从我身上找到答案,所以千里迢迢來找我,刚好我和母亲斗氣不想回家,所以就跟你来了。后来听了你、婉容和美玉的故事,不由得同情你的处境,又觉得婉容好偉大,美玉可爱但好任性,更不知進退,觉得你好可怜,不由自主地…〕说到这里,只见她面如桃花,向我投下深情的一瞥,〔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当作婉容了〕他輕声细语,那发亮的眸子露出万般情意:〔那時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像婉容一般爱你疼你,而你也像待婉容那样待我好,我也可以像对爸一样作弄你,那该多好啊,可是〕
思琪的臉突然露出暗然的神色,我紧抱着她:〔可是什么呢?〕
〔可是一想到你已經有了美玉,還有两个可爱的女儿。而美玉待你不好,也不全是她的错,你也有很大的責任。我对自已說,我绝不能破坏你的家庭,你也不应该離开她,做一个無情無義的人,这样的男人,我也不喜欢。但我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爱上了你,我的內心被矛盾煎熬着,想睡也睡不着,只好借着酒精的力量,強将自己推入夢中想不到竞然因此種下了祸根!
〔但是思琪〕我感到思琪的身子在颤抖着,一股暧流在我的心中流动,我低头看着她那张迷人的臉蛋,想起那晚激情过后她那若無其事的样子,竟然潜藏着那么深邃的思维…有點不可思议,心中不無疑惑,于是說:〔那時你好像不太在乎那晚發生的事…〕
〔你好糊涂!〕她噘着咀:〔試問天下间有哪一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童貞的!那時我好傻啊,竟然问你対我的感觉,原本希望你说愛我,即使是骗我我也會高兴,但你說只是喜歡我,我的心好痛;但那时我想,既然我不愿破坏你的婚姻,倒不如洒脫一些,独个儿吞下这苦果,所以那時我急急地把你送回家,然后回到家里大哭了好几天呢!母亲不知問了我多少次,但我一直没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
情归何处(17)
她凝视着我,两眼一霎不霎。她的声音也由高而低,由凶到柔,慢慢地软了下来。
“你会不会因为我的表白而看不起我呢?”跟随着她委屈又充满柔情的语调叫出来,既令我丧胆,又令我魂为之夺。
“不!我只有更爱你! ”
“真的?”
“啊,思琪,我的甜心,你为我这样一个人而牺牲自已,是否值得啊!”我低声叫着,心里忽然涨满了矛盾的喜悦。我伸手拥她入怀,暗中庆幸我及时赶了来。如果这恼人的丫头自己发现已有身孕的事实,在不告知我的情况下私自打下它,那怎么是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决定了吗?”她的脸埋在我胸前,听来有点模模糊糊,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决定要你将孩子生下来,将耒我会想办法使他或她冠上我的姓,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好好疼你们一辈子,只是只是我…”
“我知道,你不用为难,我全知道。”她从我怀中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我从她们那里抢走部分的你,已经好生过意不去。我不会,也不会容许你因为我,而毁了自己原有的家庭,你知道么?”
“不要怪责自己,这是个意外,思琪,何况你根本没错,不要用那个抢字,我受不了你如此为自己乱加罪名。”我伸手轻抚她脸颊。心中五味杂陈。
难到是上天怜我本来的如花美眷变了质,特别另赐给我一个?
“对不起,思琪,只是委屈了你。”
她笑了。“我才不委屈。从今天起,你只要稍稍对我不好,我就不放过你。”
“告诉我,你会如何不放过我?”我也被逗笑了。
她从我怀中一跃而起,笑得更灿烂了。“我为什么要现在告诉你?你自己小心就是了。”
我也站起来,“你要走了吗?我送你回去。”她猛一站起来,又是一阵干呕。我扶着她,为她拍背,一边说:“以后别起来得太猛,知道吗?”
“知道啦,阿华。”她冲着我甜甜一笑,使我的心如一阵暖流流过。我一向爱小孩,不敢想像上天这样快就赐给我另一个小孩。
将思琪送了回家,我想了一夜的心事,差不多彻夜未眠,想思琪,想起孕育在她肚里的小生命,心里的感觉是甜,想起美玉,想起我的两可爱无辜的女儿,却感到有说不出的苦。心里对她们的歉疚和自责,几乎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但我再也想不到,翌日我要面对的,又岂是无形的压力这么简单。思琪的母亲和大姐,在餐馆下午比较空间的两个钟头内,将我当犯人似的来个三师会审。
“你结婚了吗?”她母亲的第一个问题就差点让我招架不住,向思琪投个求救的眼神,她只耸耸肩,闲闲地说:”不过他们感情不好,正在协议办离婚。”
“离婚手续大概要多久才办好?”她大姐接着问我。
“我”既然说了第一个谎,为了圆谎,只好被迫再说下一个谎话:“我现在不能讲出准确日期,但应该不会太久。”
“大概要多久?”她母亲的问题接踵而至。
“你上次说…大概半年左右?”思琪很自然地插咀过耒,巧妙地替我挡了一招,还对我眨眨眼睛。
“以后,我是说你办好离婚手续后,有计划搬到这边来吗?”她大姐问我。
“我…,”我被迫接连说谎话,一心虚,舌头就像打了结一样不灵光。“噢,当然会。”
“那就好。”思琪母亲点点头,表示还满意。
三堂会审完毕,终于和思琪离开那个恼人现场,我大大的吁了口气,心想终于过关了,思琪却在一旁笑弯了腰。
“你还好意思笑我?”我叹气。“早知如此,就依你原来意思,以你干哥哥身份出现还好些。”
“随便你,只不过我肚里孩子将来该叫你什么好,你可得先弄清楚。”她大概天生有虐待狂,见我难堪她就乐。
〔妳们做的事,難道我不知道么?〕我有点不服气:〔八成是妳和妈及姐演的好戯!〕
思琪睁大眼睛,隨后便長時间地望着我的眼睛,在她的臉蛋上写着:
〔怎么回事?这是他嗎?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種念头?是他、還是我的幻觉?〕
当她弄清楚我真的說了这些話時,她感到受到最大的羞辱,气凶凶的盯着我:〔好哇!我这是好心被雷劈…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妈,說我不要你離婚,你满意了罢!〕未說完眼睛都红了起來。
我趕忙抱着她:〔和妳開玩笑,妳却当真…〕
思琪用力推开我:〔誰希罕你…〕她強忍着淚水,断断续續地說:〔…错把你当好人呢,…原来你这般不相信人…我才不要做第二个婉容!〕
〔皇天在上,若我方华不相信妳,我就让〕我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句眨ぴ挘骸参揖腿脢叞盐业男耐诔隼闯缘艉脝幔俊场
〔虧你想得出這騙人的鬼話〕一句話令思琪破涕為笑:〔你把我当成吃人的老虎了!〕
〔思琪,〕我认真地説:〔妳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对妳虧欠实在太多了,真不知如何才能報答妳,我真的好愛妳,只是…〕
〔不要說了,只要你待我好,心里有我就夠了!我不要什么名份,也不准你对美玉姐不好,知道嗎?〕
情归何处(18)
我看着她那原來通红的臉突然安静起來,我好像看到一浚岷偷墓廨x,照在她那溫顺而白嫩的額头和两頰上,看着她,我不由自主地在想,她是那么漂亮、那么迷人、那么完美而真眨褪俏铱炖值娜矗业纳锊荒苊挥兴
〔好思琪、我听妳的話,但妳也得答應我…好好照顧我们的结晶,我相信我们会幸福的。〕我温柔地說,輕輕的拥着她,交换了一个深情的眼神;千言万語尽在不言中。
我这次在拉斯维加斯呆了三天,每天节目很简单,餐馆忙的时候,我在一旁帮忙,闲下来,将下午那小段时光,我就陪着思琪吃点东西,聊聊天,时间一幌就过去了。
我基本上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只要工作不要出错,有足够休息时间,没有人故意找碴儿吵架,我就心满意足。
和思琪在一起这几天,可说是平静而快乐。如果不是医院有工作等我回去做,又如果不是那么挂念美玉和两个宝贝女儿,真想能够多呆一段时间。
思琪送我到机场时,两个人相拥良久,不舍得分开,感觉到我怀里的人儿轻轻抖动着,我知道她哭了。
越是爱得甜蜜,分离越是苦啊!
在飞机上不断看我和思琪这一段,可说既怪异又甜密。多数人相恋都是由谈心开始,等到恋情成熟才会考虑有亲密关系,我们却倒过来,阴差阳错胡里胡涂成了事,现在才开始浓情蜜意起来。
回到家,又是全然另外一种光景。
分开只短短数天,美玉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动辄小事和我吵,也不再恶言相向。她变得对我客客气气,冷谈而疏远。家里不再有争吵声,两个女儿马上显得开心好多。当年她们年纪还小,不懂得这种夫妻间持续的疏远,对婚姻的杀伤力,甚至比经常争吵还大。
周日只要我公司没事,照样举家出游。而只有在这时,我可以从美玉脸上看见难得的笑脸。她再怎样对我有意见,到底在疼孩子方面,与我有共通点。
过没多久,我开始觉得颈部旧患,痛的时间越来越频密,程度也越来越加剧。
经过精密检查,发现是骨质增生以致压迫颈部神经而引致不适,籍着药物和物理治疗,可以减轻程度,但不能完全治好。而影响最大的,是我再不能做精密手术,无奈只好从每天十二小时工作量,减至五-六个小时。
这样一来,我在家时间变得多了许多,而我本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女儿在家时我陪她们温习功课和带她们玩,女儿离家上学后,我则主动帮忙做家务。
平日我当然也知道美玉做家务的辛劳,但总也不及自己动手体会得那么深。某个周三下午,我蹲在后花园专心除杂草,清杂物,只一个下午,简直是汗流夹骨,腰酸骨痛。
我回到厅里的时候,美玉早为我预备了我一大杯冰茶,而这杯冰茶,像有神奇力量,一举打破横互在我们夫妻间那道冰墙。
我们开始坐下来闲话家常,许久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充满善意的谈。那天等女儿们放学回来,我们举家外出享用一顿非常丰富美味的自助餐。全家人吃吃谈谈,消磨一个晚上,一个难得愉快的晚上。
但思琪的影子早已像婉容的影子一样,进驻在我心里,晚上临睡前想起她,总会带着甜蜜入梦,再看看身旁熟睡不疑有他的美玉,却又难免心生内疚,情何以堪!
一个有外遇的男人,活该受这种煎熬的吧。
这期间,因为才刚和美玉重逢和谐的关系,我不敢也不愿轻易地去打破它。我安排每两月去一次拉斯维加斯探望思琪,而对美玉声称是例行公干。反正我每次出远门,美玉都鲜有兴致同行。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怀疑过我,但从她渐渐友善态度,我大概猜到她在最初那段时间,并不知道思琪的存在。反而我俩共同朋友静儿知道。
在一次和静儿共进午餐的时候,我一时感触,将和思琪的事向她和盘托出,请求她的谅解,因为她是我这生中最好的朋友,我不想隐瞒她什么。
她静静地听我倾诉,像神父听罪人告解。直到我将整个故事叙述完毕,她才对我摇摇头说:”美玉也许有错,但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