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箸成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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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箸成欢.上-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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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点就会拿菜刀,父亲切菜他在一边雕萝卜花儿,他从来都确定自己将来会走的路——
当个快乐的厨师,做自己喜欢、旁人又爱吃的菜。
可是……一个厨子,和一个接近完美的文武全才的圣人,相差有多远?
盛宁放下菜刀,开始认真思考,从现在开始读书习武,成材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盛宁忽视了盛安传播小道消息的速度,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全庄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庄主明日要成亲。
他做好了宵夜小点,让人端去给盛世尘。虽然盛世尘总吃的不多,但也不会一筷不动。
盛宁抱着脑袋坐在厨房门口,望着月亮发呆。盛世尘其实对他们极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而自己能为他做的,似乎也就是一日三餐,洗洗刷刷。
那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不会事事亲力亲为的。
自己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吧?
一个长的圆滚滚的,胸无大志的,贴身打杂兼专用厨师。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杜小姐到的那一天,整个庄子空空的,所有人都挤到前头去瞻仰杜小姐的风采,可是所有人都大失所望,从早上望到中午,再从中午望到午后,肚子打着鼓要吃东西了,杜小姐还没到。所有人打道回转,预备吃了午饭再出来恭候未来的庄主夫人芳驾。
盛宁有点垂头丧气,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人家问他:「三爷,中午吃什么?」
你问我,我问who啊?
「三爷,前儿吃的那道小炒肉不错,你看……」
盛宁奸笑着操起菜刀,「行,让我割点儿下来,就给你炒。我不要多,半斤就成……」
那人啊啊叫着跑:「三爷三爷,您可别啊,我这身肉儿养起来多不容易的——」
肉有什么好不容易的。盛宁低头看看,倒觉得自己一身肉来的太容易,没吃什么就圆了起来。或许是这个身体是易胖体质吧,即是俗话说,喝水都肥的那种。
再想到盛世尘的冰肌玉骨……
他备受打击的切起菜来,越切越用劲,菜刀剁的砧板当当响,大是解气,可惜剁完之后,一身肉还在。
人家在这年纪都在长个儿,为什么他就在长肉呢?
也试过想减肥,节食、运动、喝药,屁用没有。
肥肉就像养熟了的狗,怎么撵都不走。
中午给盛世尘做的是雪藕。
藕是特别从远处捎来的,洁白如脂,爽脆如梨,还有一道拌肚丝儿,滑嫩香腴,半点腥味儿都没有;米饭松软如绵,白细如雪,香气腾腾的盛在碗中,盛宁托着托盘去送饭给盛世尘。
庄里没有一起用饭的习惯,都是各吃各的。
盛世尘就在他的院子里用饭,盛宁亲手做了亲自送去,收回碗来才交给旁人去洗刷。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隐隐的说笑声,脆而清,不是盛世尘的声音。
再走一步,很清楚的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这里真是清静。早知道离家出走有这等好处,我也早跑了。」她声音一顿:「总算有人来啦,是不是送饭来的?」
窗户吱呀一声开了,有人站在窗边,朝盛宁微微而笑。那是个穿红衣的女郎,雪肤花貌,秋水为神,红唇弯弯如菱,两眼亮如星辰。
盛宁怔了一下,目光和她相对。
杜清若眨了一下眼,对这个圆脸的少年露出甜美的笑容。
盛宁走进去,将托盘放下。
盛世尘微笑着说:「这是杜姑娘。」
盛宁心里说不上来的什么感觉,总之不是舒服,但他脸上是淡淡的,喊了一声:「杜姑娘。」接着说:「不知道杜姑娘几时来的,我们竟然没有迎着客人,太失礼了。饭菜也只备了一份,杜姑娘是不是到西花厅上用饭?」
杜清若伸头看看盘子,明眸流转。「不用不用,我吃这个就行了。」
盛宁一笑:「那不成,这是先生家常吃的粗茶淡饭,待客不恭。杜姑娘有什么爱吃的想吃的,只管说,我很快就做的好。」
杜清若眼睛一亮。「你会做?」
盛宁含笑点头。
杜清若回过头去笑:「世尘哥,真有你的,躲起来调教小徒弟享清福,开门七件事样样不用你费心着意,给你伺候的这么舒服。」
她拿起筷子,挟了一片藕吃了,连连点头叫好:「真是的,连皇宫里的厨子也整治不出这么好的藕来,你也太有福了。」
盛宁说:「那倒不是御厨没本事,只是这个藕好,他们可不敢做给皇帝吃。」
杜清若奇道:「那是为什么?」
盛宁想起《鹿鼎记》里韦小宝接御膳房时听来的一席经典之言,说道:「尚膳房历来相传的规矩就是这样了,太后和皇上的菜肴,一切时鲜果菜,都是不能供奉的。
「一年之中只有一两月才有的果菜,倘若皇上吃得可口,夏天要冬笋,冬天要新鲜蚕豆,御厨怎么办?难不成去给灶神爷烧香,求他老人家大慈大悲让夏天里长出冬笋来?就怕灶神老爷没那个闲心理会他。」
杜清若先是一愣,接着轰的笑出来:「说的很是很是,果然是这个道理。这么说来皇帝做的也不怎么样啊,好东西都吃不着的。」
盛宁说:「杜姑娘请慢坐,这些饭菜不够两个人吃,我再去端些来。先生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杜清若抢着说:「我听说你们这城里名吃不少,给我做几个好菜鲜鲜嘴巴。」
盛宁心里微微一动,这个杜姑娘倒像是江湖人物,一点没有女孩子的扭捏撒娇,笑着问:「好,杜姑娘想吃什么?」
杜清若想了想,拍了下手说:「别的倒没有什么,就是我来的路上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名厨,烧的一手好菜,尤其是一味什么珍珠汤饼,不知道你会不会做?」
盛宁只是笑,不说话。
盛世尘淡淡的插了一句口:「这菜还是盛宁头一个做了,外边学着也做的,不过都没有他做的地道。」
盛宁说:「这个中午是来不及,晚上我做了请杜姑娘品尝。先生,杜姑娘,我去去就来。」
结果等盛宁到了厨房的时候,立刻哭笑不得。
庄里的人估摸着他已经给庄主老大送过饭了,那即是剩下的饭菜都可以归他们。
现在厨房里真是菜光饭光汤光,正宗的三光。而杜清若和盛世尘,可还没吃哪!
这些人!一个一个耍滑偷嘴,越来越大胆了,哪天得狠狠教训一顿才行。
生米生菜倒有,可是一时做不出来。盛宁想了一想,翻出来早上还有小半锅没喝完的粥。没办法,也只好请杜姑娘和先生喝粥了。
最后端去的,果然是粥,两个碗里的粥并不相同,杜清若的那碗是甜粥,盛世尘那碗是菜粥,还有用攒盒装的三样点心。幸好菜和白饭还有,杜清若已经把两样菜吃了不少,等着粥上来了,接过去便猛喝了一口。
盛世尘看了一眼粥碗,微笑着说:「又被扫光了?」
盛宁苦笑着点头。「真是怠慢杜姑娘了。」
杜清若抬起头来,嘴边沾了几粒点心渣。「没事儿,我跟你先生可不是外人,你不用跟我客气。」
不是外人。这四个字真是可圈可点。
盛宁脑子里一时全是这四个字塞满了,盛世尘喊了他两声才回神。
「你也还没吃吧?」
「我等回去随便吃点儿就行了。」
盛世尘一笑,指指一边的壁架。「上头那个梨木的盒子里,你拿一粒药吃。」
杜清若用力吸一口气,「呵,你好大方,这样的药丸拿来给小徒弟充饥用啊。」
盛宁低头看看,这药丸倒是没有吃过,和以前吃的很不一样,味道也有点呛。盛世尘常常配炼一些药丸,有时还是他在一旁当助手,切料、看火。
不过他对中医药学了解不多。这些药丸很宝贝吗?是不是像《射雕》里头黄药师配的九花玉露丸那么大补啊?那杜清若怎么又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这个药我也就吃过一次,你先生疼你呢,你快吃了吧。」杜清若笑笑,低头继续喝粥。
盛世尘的目光极是温和,盛宁还是把药丸吞了下去。
杜清若终于吃饱,放下碗筷,喝了一口茶,「哎哎,好舒服。赶明儿我也去收个像这样乖巧伶俐的徒弟去,又会做菜,又会陪笑说话,什么事儿也不用我操心,多好。」
盛世尘淡淡的说:「你这次又在外头游荡了很久吧?」
杜清若一脸苦楚,「谁说不是?我家里也的确待不住人,我又一天天大了,可惜我没你那么硬气,敢折剑出走。在外面吃也不好吃,住也不好住,世尘哥,你收留我几日吧,我再最后舒服几天……唉,真不想回去。」
盛世尘眼波似秋水,只是笑了笑。
盛宁服侍他吃完饭,捧上茶,要出去时听到盛世尘说:「你钱花光了是不是?」
杜清若嗯了一声。
盛宁不好再留,便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看起来……不像是未婚夫妻,倒像是……兄妹似的那种感觉。
可是……也不好说。
盛宁想入了神,站在庭院中发了好半天呆,才回过醒来。
白痴,想这个干么呢?杜清若看起来又不像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就算……就算她难相处,又怎么样呢?Bu,虽然不停的这样自己和自己说个没完,却始终对杜清若的到访不能释怀。Why?
Why? Who can ell me?
杜清若一直没有离开盛世尘的院子,盛宁也没有让别人过去打扰。
他在想着晚上给盛世尘和杜清若做什么吃。
天塌下来,人也要吃饭的。
刚才盛世尘问杜清若那句话,似是对她很了解。
一个世家女子,就算学了武功行走江湖,也和一般的草莽出身不一样。镖局子里、拳门里有时候也有女子出来,但是那些女子很粗壮,餐风露宿根本不在话下,衣服可以穿一个月不洗,头发蓬乱油腻也没关系。
可是看起来杜清若并不能过那样的生活。
当年看李安的《卧虎藏龙》时记得最清楚的一个细节,就是玉娇龙新婚当日弃家出走,可是她根本不惯行走江湖,进酒楼点菜,要「花雕蒸鳜鱼,干炸头号里肌肉,溜丸子,丸子小一点芡粉少一点,翅子白菜汤,二两玫瑰露,温过」。
当时那个店小二的反应,估计和看电影的盛宁一样。
盛宁当时就想:大小姐,你走错地儿了吧?在这么个小镇的小茶楼里要这样的高等精致菜肴。
一个人日常过的是什么日子,从一些细节上就可以看出来。一个娇小姐,学武功归学武功,出门归出门,真的浪荡江湖,没几个能吃得消的。
第三章
    盛宁神游万里之外,魂飞千年之后,却一点也不妨碍出活儿。
他做的正是下午想到的那几个菜,就是《卧虎藏龙》里头玉大小姐进摘星楼点的那几道。其它几道还不急,溜丸子那丸子却着实费了工夫。
手下忙着,却还浑浑噩噩的分神去想盛世尘与杜清若。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夫妻不像夫妻,情侣不像情侣,又不是兄妹。
想不明白,洗了手另择材料,预备做杜清若点名要吃的珍珠汤饼,银色的刃光在指间游走吞吐,鱼鳞像下雨般纷纷落下。
若是剥露复杂的心事,也能有像剔剥鱼鳞这样简单就好了。
盛宁并非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但是,那太渺茫,也太不实际了。
砂锅里的汤飘出一阵又一阵的香气。他打开锅子,将切好的材料一一倒入,反手扣住鱼尾,银刀顺着鱼身削上去,再过来再削一刀,勾起鱼身轻抖,两片脊肉顺滑下来落在砧上。
「别在这儿等着偷吃,叫人给杜姑娘收拾院子。我看……靠东北角的不错,清静。」
盛宁头也未抬,可是坐在小几子上发呆的小丁来了一句:「庄主说不用,让杜姑娘住客房得了,反正也待不了几天。」
「这谁说的?」
「当然是庄主说的。」
「当真。」
「庄主什么时候说过笑话?」
盛宁不知道怎么地,心里就一松。「那也未必。」
小丁眼尖手长,捏了一块肉干儿填嘴里,「就是说,那也就少爷你有福听到,我们是没那个耳福的。对了,杜姑娘真是咱未来的庄主夫人吗?」
盛宁麻利的将鱼肉刮成糊状,刺一一捋去,拌上蛋清,和上肉汤和其它馅料,捏出一颗颗小拇指般大的团子。粒粒晶莹的小团子落进沸腾的肉汤里,转眼间就浮了起来。
「啊啊……真香……」
盛宁瞥他一眼。「口水吸一吸,这个是待客的菜,不能偷吃。」
盛世尘并不想成亲吧?或者说,他并不想和杜清若成亲。
但是,他总得成亲的。
盛世尘不是个出家人,也不是太监。他总有成亲的时候。
盛宁这样想着,适才一点轻松又不翼而飞了。
这是怎么了?这么患得患失的,彷佛得了热病。
晚餐盛世尘在自己房中用,杜清若的饭菜是在客房吃的。
盛宁端了菜,先送给杜清若,然后再去送给盛世尘。
「先生。」
「嗯?」
「你和杜姑娘是世交吧?」
「是。」
「杜姑娘年纪不算大,不过十八总有了吧?」
盛世尘扫了他一眼。「十九了。」
盛宁哦了一声,利索的把碗碟收进盒中,交给小丁把他遣走,再把泡好的茶斟进杯中,微有些浅绿的茶水,漾着清浅的花香茶香气。
「十九了啊……她家人一定很急着想把她嫁出去吧?」
十九不出嫁,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算是老姑娘了。
盛世尘在庭院里漫步,盛宁亦步亦趋。他当然知道在盛世尘面前不应该这样,但是要让他自己和自己打哑谜,非憋死不可,「先生,你会娶杜姑娘吗?」
盛世尘转过头来看他。夏末秋初的天,黑的晚,他的脸在一片苍阑的天色里,显得有些难以捉摸。「你今天的话,多了些。」
「我不放心啊。」盛宁理直气壮,「先生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打听清楚?或许……明天我们就会多个庄主夫人了。」
「不会的。」盛世尘一笑:「我不会娶亲。」
盛宁没来得及说话,盛世尘悠然迈步向前,「你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就是在想这个?」
「啊?啊……」盛宁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先生,你是说,你现在不打算娶亲?」
「以后,也不打算。」
盛宁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悬了起来。「先生,难道你想出家吗?」
「呵……」盛世尘浅笑:「出了家,许多美食都吃不得。不不,我不想出家。」
那……
盛宁冲口而出:「莫不是先生你有龙阳之癖?」这句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妙,连忙拔脚想跑。结果一步也没踏出去,身体就麻痹不能动弹了。
「今晚风清月明。」盛世尘含笑说:「你多欣赏一会儿,我先回去了。」
盛宁连嘴唇也没法儿动,舌头都麻了。他甚至不知道,是被点了穴,还是用了药。
呜……真是祸从口出。
看着盛世尘修长如芝兰玉树般的身形渐行渐远,消失于一排柳树荫下。
真该死,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句话来!龙阳之癖可不是一个特别光彩荣耀的词儿,无怪盛世尘要罚他,这也不算冤枉。
说实话,只是罚站,还没有罚跪呢,算是轻的。
月亮升到了树梢头上,圆圆的冰轮被横枝割成了好几块。
盛宁站在园中小径上,一动不动,似乎相当投入的在赏月。
那,盛世尘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今年二十好几,当然,放在前世那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三、四十才结婚的人也多的是。可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男子一定要成亲生子接续香火的时代。
盛世尘无疑是一个视世俗礼法于无物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会爱慕异性的吧?
或许,只是没碰上能让他动心的女子,那个将来可能是他妻子的人,不是杜清若这一类型的。也可能,他不想让旁人介入他平静安宁的生活,他一个人过的也相当好,很舒适,没必要娶亲生子来劳碌自己。
当然……也许……或者……说不定……
盛宁的脸慢慢红了。
说不定,盛世尘,他真的有……
盛宁直站到中夜,身体慢慢有了知觉,滑坐在地上。
小径上圆石凉滑,天上月色如水。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更关心的事。
他一边揉着已经没知觉的腿,一边想着。盛世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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