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这差事与高乌毫无相干)。在天花乱坠结束之后贝司手也会跟着雀跃而起……看看观众顾客们是如何地簇拥而至,连呆头呆脑的键盘手也懂得摇曳屁股,连商场底下那两个保安也要跟着颤抖电棍。最后,一切把乐队与观众的互动推向高潮的重任都要交托给高乌——其嚣狠的棍棒之下。
他自始至终边猛打着鼓边撑开喉咙嗷呼嗷呼地喊,自己在干什么;为别人宣传什么;台下的人群又在鼓什么掌吆喝什么……他越敲越起劲、越喊越声狂。他踩击着大鼓有如雷神发怒,甚至已经把整个灵魂融入那乱七八糟的鼓声中——那种感觉飘飘欲仙,全场的观众都应该知道他演出的独一无二。什么才是真正的热力的疯狂的震撼的伟大的摇滚——这似乎是高乌出尽死劲所要告之。
第十五章 03 真相
在光辉岁月里高乌还把拖欠已久的债务还清,这甚至会让你们诧异不已,尽管那只是讲述者的捕风捉影。诚然他已郑重其事地证明着他绝非无赖。
是鬼使神差——哪怕在某一天我将又一次没有跟顾老迎面相撞,这也并不能说好运就会彻彻底底地降临,在某一个无聊的下午,当我在一座大桥上遇见久违了的高乌并显得无路可投,“厄运”才开始降至。
他显然远远就撩着那美人鱼腿,很快,没等我用手搭过去,一轮语无伦次的“述职报告”又在耳边像啄木鸟挖木那样咯咯响起:仅仅是坐在一辆烂车的车肚里成日招摇过市而已,竟被侃侃夸谈为“有大老板用豪华小车专程护送”,老板还经常请他们到高档餐厅吃饭的事就不在话下。为了把价钱的夸大了的可观程度介绍得使人绝对信服,他作出痛苦之状:日薪仅仅是一百二十元。我只任凭“仅仅”这个词在耳边嗡嗡作响,我宁愿相信他身上藏有十九条跟斗蛇。
高乌你现在住在哪里?难道老板没有给你们提供房间吗?
可我又机敏地拼命拯救这种罪过:“你一定住在‘旅社’里,对吗高乌?”
他露出不可一世的笑颜,接着就用世界上最谦虚的目光向我瞥了一眼,暗示着我刚才的赎罪之辞仍然有许多不妥之处——那倒霉的“旅社”应该变得高雅一点,“宾馆”——词对体现这一高雅再适合不过了。
所有关于高乌如何安身立命的事情,似乎已经再也不值得大家去倾心关注,唯有他时常把玩谎言的伎俩使人难以启齿。欺骗与不欺骗似乎已经不复存在,当一个人用一种异常的目光告诉你他需要得到尊重时,首要任务就是尽可能地为一个人迈登“备受尊重”的天堂披荆斩棘,用宽容的泉水去滋养那冥顽诡秘的绿牙。一旦有必要我就与你们一同用假惺惺的言辞去缔造一个比龌龊还要龌龊、比懒惰还要懒惰、比野蛮还要野蛮、比无知还要无知、比智障还要智障、比孤傲还要孤傲、比幼稚还要幼稚、比痛苦还要痛苦、比快乐还要快乐的无赖恶棍。
到头来事实的真相是:高乌常常被一辆烂车送到某个稍为起眼的街头巷角,当日演出两个小时每人收入四十元整以及自掏腰包自找快餐……他们无一不对某“经纪人”言听计从,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见到“老板”一眼……高乌只暂时在对长毛小子们的威胁中投宿寄居。
当我再次往高乌的脸上瞥去,他那种玩世不恭的眼神依然在告戒所有认识他的人:无论环境有多恶劣,他仍然有望成为生活中摧之不倒的大好男子。尽管他看起来显得精神欠足,或许是睡眠不够的缘故,他瘦得简直像风中摇曳旋扭的一根鹅掌藤。或许是吃不好的缘故,他双眼肿肿鼓鼓的俨然有一种无形的磁力把那眼珠向前拉引——连昔日油光烁烁的大脸也变得干黄起来。但这些并不立即能让那绅士的架势大大削减,甚至只要高乌安稳地睡上一觉就会安然无恙,脸庞也会立刻光润起来,风度依旧。较之于他的风流倜傥的言行这算不上什么,有时高乌千年一遇地挺突胸来,那时我们就势必在其大脚板之下自惭形秽地匍匐前进。
那时三伍又诧异地说:“我们真不能小看高乌!他真的越来越厉害——他寄给他老头子三百块钱。”
岂但如此,后来高乌亲自昂着头地告诉我们,还给邻居阿婆买了一些价值不菲的保健品。根据其说话时绷紧咬肌的硬度看,我们闭眼默认已是势在必行——不得不因再次低估他的实力而深感惭愧。到了稍微心平气静的时候,似乎就可以如此去断定:夏日的到来几乎不打折扣地成为为高乌重见天日的开始。
04夏日刽子手
当我们漫步在一个繁华的城市,竟没有意识到为何自己的目光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掠夺了,竟然是庞然大物——被吊挂在一望无际的高空。那明明是“新产品”的幌子,夏日的来临让它们万般猖狂,你们会八面楚歌——尽管你们不以为然——从此迷失方向,一双双原本贪婪的手不知往哪个商柜直伸而去。你们原地不动,聆听、目睹,面红耳赤、蜂拥而上——隐藏于内心的“注意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掳走。
就必须要相信一种间接的力量,在那段光辉的岁月里,高乌就是注意力经济的庞大王国里的一个身职卑微的为人买命的专门把顾客的注意力掳走的刽子手。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激情十足的名副其实的摇滚鼓手——这能带来非常可观的收入。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把这份收入放进囊里日复一日。可笑的人群只忙忙碌碌地拥挤在这陌生的街头,气急败坏地干着什么;一个手拎黑色公文包的男人从东边走过来又从西边消失而去,一定为了什么去干些什么;人们在茶余饭后常常玩弄无病呻吟的把戏,翻来覆去在唠叨什么;窗前又有人呆若木鸡地窥探着什么,林林总总的楼房堵住开怀远眺的视线,俯瞰只见微微攒动的人头的一片黑鸦——又有一辆豪华轿车从那边缓慢驶过,不扬起一卷尘烟,一定有什么事值得去干。无论如何,日复一日。有个刽子手已经把钱放进荷包,他撩着腿气势非凡地穿过城市的心脏。无论白昼与黑夜,总有一个恰当的去处令人看到最后一线曙光。他已获得神奇般的生存魔力——这绝非一种一日之寒缔造的强大“免疫力”,是“历经寄人篱下的沧桑”与“饥肠辘辘的考验”的伟大结晶——对外界一切麻木不仁,较之于一个真正的乞丐有所逊色和与一个名副其实的疯子无可攀比。它充分体现了人性与兽性的完美磨合、简单与复杂的水乳交融。它顽化人心,它使人成为一匹披着风流倜傥羊皮的内心空虚无知野狼,张开无赖的爪牙朝着面包和那温暖的睡窝狂扑而去。
过了一些日子,三伍对我说:“高乌把五十元还给我了。”
“不会吧!”我惊讶,“怎么他没有把钱还给我呢?”高乌简直是个处事不公的家伙,竟假装糊涂地把这笔帐永远磨掉。
三伍对此努力解释:“嗤,高乌现在大发慈悲——你不知道吗?那天他一碰见我就把钱递给我。我一时觉得莫名其妙,而他一声不吭。我说高乌,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仍然一话不说地把钱推了过来,要是他手里不是拿着五十块钱,我还真以为他就要抢我的钱。后来我立即记起,哦!那不是他上次欠的五十块吗,我尽快地收下了。”
这种天方夜潭的事情竟然在我耳边变得言之凿凿,就像三伍诧异一样,我也十分渴望同样的“恩赐”侥幸地降落在自己的头上。只要再次跟高乌碰上一面,我定会一声不吭地期待有只捏着五十块的手向我推来,我会故意说一声——高乌,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就不废吹灰之力把它收回兜里,再欣然看着大款阔阔地远去的高乌……
可如今追忆起来,我的这一沾沾自喜的奢想却在下一次与他的碰面中一败涂地。我用诡异的目光盯住高乌,仅仅是在他极力与我搭话的那一刻,他那恹恹欲睡的双眼已发出警告:我务必立即要扮装一个欠债累累的家伙在他没来得及把我逮住之前逃之夭夭。
后来事实已经充分证明,那先前被高乌无情地掳走的五十块已经一去不复返。不仅如此我还不甚乐意地看到,在那连续几个炎热的下午,高乌竟又在学院的大榕树下崭头露角。有时到了黄昏的时候他还在久久地呆上一阵,随着日子的推移,自不待言那里将再次成为他结束光辉岁月的美好家园。
第十五章 05 “威风”的余烟袅袅
就在高乌还没有结束其光辉岁月之前——本来,我并没有恶意地向你们提起这些——当我们不再气昂昂地朝着那家环境恶劣的餐馆狂奔而去,伴随着那餐馆的富丽堂皇——在给李老板打了六千四百一十九次电话后,我和歪哥就在餐馆里等候“结帐”的伟大的时刻的来临。
诚然那睡眼惺忪的李老板慢悠悠地来了。
他提着一个摇摆着的黑色皮包,这立即成为我们的目光所投——里面一定装有我们期望已久的东西,但愿有一只手尽快伸进包里然后就有东西跟着出来。等到他坐下来——把它搁在桌子上,歪哥才不经意把眼镜摘下,以便让人认为他对那皮包视而不见。
李老板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值得钦佩的工作狂——一沓厚硕的钞票就这样被李老板从包里拖出来,笔、收据,统统被摆在桌面上……这是我成为“数钱高手”的开始。很快他们又在把美协主席提起,我在一旁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掐住那沓钱的中间,再用右手的食指压在上面,拇指开始不停地撩弄着。可这并不成功,又把整沓钱翻过来,换成用拇指与食指掐住钱的中间,试图以另一种新的可行的手势来完成这些工作,让结果变得迅速而精确。我立即把那沓东西重新翻过来,用双手把它们死死按在桌面上,这已使那成为点钱高手的梦想化为泡影。我的拇指变得越来越笨拙而麻木,数着数着就走了神,又反复地数,我已经弄清——大概地知道——也许已估计到,数目应该分毫不差——一万两千元整。
至此,我们就应该立刻停止跟李老板聊那些废话,尽管他还说,日后“赚钱的事”会不断光临到我们头上。而我们夹着那一沓东西和尾巴逃之夭夭了。(那刻你们这群贪钱的家伙紧跟其后。)
回到画室时,我们游来荡去且说话已经颠三倒四。
歪哥知道怎么去花掉自己所得到的“财富”来满足那出街入市的购物狂的天性;我在走廊上魂不附体地徘徊的原因是我正处在掂量怎么把钱花掉的疑惑中;而后来我们几乎这样认为:小韦弟为了一个个其貌不扬的女生倾出所有。
那些钱——它将成为“权威与真理”引领我们走出黑暗。
至少每个人都能获得一点光明,在“富裕”的日子里我们显得与众不同,除了吃早茶与夜宵的档次有所提升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走进饭堂时已经开始像推土机以及把荷包从裤兜里拔出时有如警察掏出一支手枪。到头来,最根本的毫无疑问就是在女生们面前表现了前所未有的慷慨解囊。而此刻,我不能去分担你们眼红的痛楚。
也许在那“富裕”的时光,所有人都没有停止过追求爱恋。有时,只有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一旦发现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也仅仅表现为“在认认真真地做着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而已。连那些女生都这样认为,韦弟只有迷恋于无休止的怜香惜玉中才能有效地阻止自己的六神无主。
他常常到别的学校去找那些女生,或者她们自送上门。我们每个人都觉得她们并不秀色可餐——不漂亮——不太可观——十分平淡——不好看——很难看,然而那也只是我们这些小人自身的畸形目光罢了。
那时韦弟终究能在大家耳边理直气壮地说,他所找的那些女生,有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简直太美太诱人了。
“身材怎么样啊?”张歪哥问,“屁股翘吗?”
“这个不必多虑,绝对好看,一切都翘一切都太棒了!你们看了就会知道——很高佻。”韦弟站着像一只雌性沙袋鼠那样。
“肤色怎么样?”
“好!好!很细腻的。”他还继续雕琢那女生的秀发和眼睛,几乎都显得独一无二。考虑到韦弟说话时所喷口水的份量之大,我们和你们一样——不禁生起妒忌之心。他还扬言要把别的一个介绍给歪哥,那家伙竟一时得意洋洋。从此歪哥天天都接到一女生打来的电话一千五百六十九次,一开始就已经甜言蜜语,看看他们是如何约会于某个隐蔽的地方——他们肩并着肩,你们甚至想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什么——那个女生仅仅问了一万次张歪哥是否与“黑社会”有什么瓜葛。
有一天画室就来了几个陌生的女生,我们这几只土拨鼠都觉得只看上她们半眼就已足够——张歪哥得知与其电话蜜语的那女生不在其中,才沾沾自喜。我们个个都在暗地里斥责韦弟,他为何没有把那个诱人的女孩携来,以供大家尽情地瞻仰抑或拥有。
有时到了曲终人散,我们在对他的拷问之下弄清事实:那诱人的女生就赫赫置身于她们伙中。以使每个人都得捧腹大笑地把自身先前的“畸形目光”矫正过来,没有人会看到翘屁股和细腻的肤色以及其他独一无二的种种条项——更确切地说,她们个个其貌丑陋。到了后来,韦弟依然一无所获。
也许,我们则有必要对张歪哥所拥有的那次宝贵的约会艳羡不已,一整夜的时间——在美丽的公园里,那女生在歪哥面前表现得对“黑帮”的超级崇拜,胜过任何一个臣民对图拉真的俯首屈从。缘于我们乃至张歪哥都与“黑帮”的魅力大相径庭——一只土拨鼠在一只穿山甲面前也只能落得一切努力的成果都将化为泡影的境地——到头来,“黑帮”时期就这样眨眼逝去,尽管日后我们对“卖票阿姨”兴趣盎然;那些女生——那慢腾腾的女生无数次地笼罩在张歪哥的“求爱”与调戏中,连同在莎莎面前那些男生——雷以宽的束手无策、勇士的视死如归,即使在红楼的全部时光,所有这些都并不能拥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所有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
第十六章 01 “兜售”有转机
第十六章01“兜售”有转机
一旦我再次地“言归正传”,你们就必须承认有人已历经了“刀山火海”的爱情,而非昙花一现。到了某个晚上,伍小尬依然对她的勤奋哗地赞叹——看来他这一辈子也画不了那么多……当他还表现出一副自豪的模样,你们将由讨厌一个人的哆嗦转变为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的憎恨。
宁丽立即搁下画笔,对他莞尔一笑——请坐!小尬。还为他拽来一张椅子。
可小尬没有尊重她的主意,觉得站着并俯视着她——端详着那来回撩动着画笔的小手会更好一些。他们聊得非常投入,仅仅在某句较长的话语中他表现得有点口讷之外——简直微不足道——这并没有令她感到小尬有任何不妥之处。有时她不小心看上他一眼她自己就变得穷窘起来——整个气氛甚至已经由小尬独自操控。其他男生女生都各就各位地埋着头,他们像一群聋子。
他说:“能送一张给我吗?”
她笑了一下:“好的,随你选吧!”。“不——”她又突然说,并用手指着,“那幅《春的桥》不能给你”为什么?我早就看上这幅了,烟雨蒙蒙——那桥若隐若现的感觉,点缀在桥上的那些撑着伞的人生动极了,那小伞的几点橘红色衬映在天湖浑然一体的紫绿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