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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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在路上-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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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部分罪恶归于那个魁梧的来自东北的家伙。

    我希望你们用对待雨后牛蛙的态度来看待我的这位老师,诚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讲师,这比你们认为他是一位教授要开心一些。更多时候,他是一个呱呱乱叫的唠叨鬼。

    “你真神了!咋整的,过来一起喝啊!”

    “……”

    “这——这,你干嘛呢?真神了!”

    “……”

    “我太累了,先睡一下。”我说。

    我独自躺在模特台上,他们却攒聚在门口那边举杯畅谈,在还没有人会把一杯酒喝完的时候辛老就在他们面前鬼话连篇、口喷酒沫,还不时向我睥睨过来,似乎立即要把我定夺为一个卓尔不群的家伙——时不时又喊我一声:“真神了!过来喝啊!”

    “……”

    但愿没有任何人对我即将打一个瞌睡造成任何一点影响。他一定醉了要不然怎么会麻木到连这一“瞌睡”对我的重要性都不懂了。

    “你怎么了,神了!”他还显得如此顽固。

    究竟这一切怎么了——他为什么在还没有酩酊大醉的情况下就显得刺刺不休,久久没有停止。

    在我成为衰蛋的那段时光,这种莫名其妙的刺刺不休竟来得更加厉害一些,就这样永永远远也不能停止。

    我感到一切真不可思议。只要你们还能竖起贪婪的耳朵,我立刻可以自豪地说,我与辛老将能成为忘年知己直至日后无论多么漫长的岁月——哪怕光阴苒荏,那一“罗嗦”依然顽固地使这种友谊变得固若金汤。

    然而,你们应该大胆地说:“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一个笨蛋对一个蠢材谆谆教诲。”

    从我刚刚“执掌班权”的那天起,他已经开始枉费口舌。当宿舍的电话响起,我就会做好从上铺跳下来的姿势,迅猛地把话筒放到耳边。他在电话那边欣喜地露出鳄鱼牙:“真神了!恭喜恭喜!你……”

    “……”

    “你可真神了——说明你有能力,得到大家的信任呗,嗤!你真神了!好好干吧!”

    “你真神了……”我说。

    他立即把话打断:“哎——呀!你神了!以后起床的事情——就由韦弟叫醒你呗,不必担心这一点,你一定会改变过来的,是不?”

    “真神了!……”

    从此以后,勤奋的韦弟得到辛老的通牒——每天早上一定按时、万无一失去地把我叫醒,千万别让班长频频上演迟到缺课以及早退诸如此类的闹剧——这些,甚至可以断定若果我做到这一点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最突出的体现。同时我也已清楚,你们开始对韦弟恨之入骨。

    02俄罗斯模特

    你们接着会憎恨院长大人,以及教务处处长——如雷贯耳的顾老。因为你们已经听信谣言——自始至终认定辛老是学院里里外外“领导的宠儿”——立即把学院里的一套房子信手拈来。你们气愤地说:“这一切得益于他与院长大人关系的非同一般,他的工作调动离不开顾老的‘一手操办’。”我说:“日后依据辛老自身的绘画功底乃至艺术造诣,从画展画作中找到”蛛丝马迹“,我们应认识到,客观上是学院需要他——美术系需要他和以及他需要学院。”

    他与其他教授相处得非常融洽——见面相互言笑,跟黄老也是这样。只因他还与区美协主席是多年之交,这使他在摸清我们在李老板那里所捞得的全部财富的难度上不费一点力气,甚至还把我们说美协主席的坏话统统暴露出去。

    至于一开始就“信手拈来”的那些东西——从那时起,连同辛老一切生活所需都有必要从头再来,我们彻头彻尾认定我们与辛老共处的快乐时光几乎等同于他得到那套住房后并开始为它摸爬滚打的全部历史。

    远离“战火”的你们安然无恙,我和韦弟却每人手执皮尺的各一端,揣度每一个房间的长度宽度以及高度以好让他更好地为摆设家私和装点墙面处心积虑——他本人的作画空间乃至电视机的位置经营。还有一个需要向木工师傅量身定做的大书柜,他需要付出一亿倍的努力去为之煞费苦心。有时,我愿意躲在冶炼厂里寻求安静——关于那大书柜在我耳边被无数次提及所带来的千万分贝的噪音已经对我那脆薄的耳膜造成了不可挽救的伤害,连同他睡房那墙上的一个装配空调的小洞口——它所受到的前所未有的重视,所有对由此引发的问题的应答彻彻底底地使我喉干舌躁。

    我将进一步觉察到这家伙对崭新的生活充满无穷无尽的希望,哪怕大书柜已经久经阻挠地成功地被挪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已经显得落落大方,但这并不能说明希望从此就到了尽头,即使半年后那可恶的空调已经被装了上去也不可说明。

    如果有人问:“他缺少一枚螺丝钉怎么办?”答案是:“兴师动众——率领全班人马搜街刮店。”我想,倘若你们都能类似地倾出一点心血,是否比花精力专门去嘲笑他人好一些。

    辛老对生活的谨小慎微还表现在其大寸幅的油画作品里。那时——在红楼还没有化为废墟时,我们不须去想象他是如何长颈鹿般站于画架前,他的口若悬河又是怎样去把他那表粗外犷的另一面赫赫呈现——当你们看到其画架上的那幅人体作品,你们的嘲笑之箭将无缝可插。诚然,哪怕我没有亲耳听到他们乃至一些教授在审视那画时所发出的啧啧之声,这也不能更大程度地淡化我对那幅人体习作深刻印象,当我偶尔变得懵懵懂懂的时候,便差点把对那幅画留下的挥之不去的印记全归功于那裸露的侗体出自于一位全新的漂亮的俄罗斯女人——她叫斯薇妲。而另一位与她同行的名叫玛查——你们将兴奋地得知,她被安排在高年级的一个狼窝里,坚贞不屈的“勇士”也在里面。她们长有水灵灵的蓝眼睛:斯薇妲有一头金黄短发,鼻子高翘、嘴唇微薄娇滴,丰润乳房连同那浑身上下白嫩透红的肌肤,在蓝布的映衬下——从大腿到腰间的丰富的色彩微变,一切都俨然触手不可及的海市蜃楼般的丽影,所有这些又怎能不令人在贪婪的脑海里烙下深深印记——其实,张歪哥、韦弟、雷以宽他们所引发的又是怎样的断想——我们尊敬的教授先生,连同国画版画乃至雕塑班的讲师们又何尝停止过那种诡秘的行径——假惺惺地拎起一块灰尘纷飞的画板,在画室找到理想一角——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鬼斧神工的地方,那里将是他们快活的源泉——你们饮怨成疾之地。

    如今那两个俄罗斯女人早返国土,但这对我捏造她们和辛老的密切关系不会造成影响,毋容置疑他将成为最得天独厚的人——就在对俄语懂得三多二少来说,请你们尽快屈服于他所拥有的三脚猫的工夫之下,他因此沾沾自喜了一段漫长的时日。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告诉你们,我小时候就懂得一点俄语了。你知道不儿!我们那时要学的外语就是俄语,不是英语。”

    仅凭这点已经证明他所受到俄罗斯女人的青睐程度让所有人望尘莫及,一开始我们惊讶地说,为什么他们竟如此臭味相投?在某个愉快的夜晚,斯薇妲与玛查——她们憋不住那贪玩的性子并表现出了对中国夜生活的好奇,辛老跟一两个年轻而稍显风流的教授,他们被“哀求”把她们领进迪吧酒厅里跳舞就不足为奇。而那或许只是一次平常的聚会,此际我知道我已经无能为力地去更改你们认定那是坏勾当的想法。

    只要你们仍能竖起耳朵,我依然要说:“辛老的刺刺不休总是那么固执地往我耳边袭来,千万次地重复着那些诤诤之言并拼命地去感化一个漂浮的灵魂。”你们却说:“我讨厌听这些事——两个男人的‘感化’非常恶心。”你们说得不无道理。

    刚开始的时候我感觉那是一个人依照自己一时之兴对另一个人作出的稍略友好的规劝,后来便发觉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倾诉。哪怕再后来竟变成一种无可奈何的忠告——一切都显得无补于事,直到最后不堪忍受地发出通牒为止,我才感到一切都应该终止。从此以后辛老不再傻痴痴地在一个人身上吐说一腔诤语,一切都恢复到我刚刚认识他的那一天的状况——大家粗略地寒暄,没有酒杯。当时间让这一信任逐渐变得支离破碎,这种破碎所带来的失望程度与望子成龙的信念之溃败有异曲同工之效。从此以后,我会说,辛老大大咧咧的言辞在我的耳边不复存在。

    这种转变在一个炎热的中午抛头露面,我会说,辛老不像以前那样,远远瞧见就兴奋地露出白灿灿的大牙。事实上当我跟他打招呼时,他尽可能地笑着,我看不到他犹如鳄鱼那样把嘴扩张,我慢慢踱过去——他一下子就出现,他根本就删去一个“用那大手拍打我肩”的过程。我们还相互凑近,并非无事可谈——他的笑容根本没法与阳光的灿烂平分秋色:“在等某一个从前的学生,开小车来,那个学生现在干得不错,不错——不错……”我像钻洞机那样点着头,这仅仅缘于彼此都走到终点——我们一同伫立在学院大门口,他总朝着大街左顾右盼。而我却表现出对顶空猛烈太阳的极度迷恋,仅仅偷偷举望一下,然后就一片黑暗,渐渐地才变为灰蒙一片。很快那小车就呜呜驶来。

    他们忙于寒暄,那人用左手拍着辛老的胳膊。辛老的后脑勺正对着我以及他那宽吻鳄嘴一定躲在我看不见的那边哈哈大笑,接着就暮地钻进车里。当我眼前已经变得清晰,我会说,他竟忘记跟我说声再见。

    03臭虫时光

    某个时候,我竟对获得班长宝座而沾沾自喜仅仅因为我把事情干得相当顺利。每当我故作庄重地发号施令,他们就会变得格外乖巧。我说,他们必须缴纳那些乱七八糟的费,那是上级的旨意,他们一下子就把荷包拎了出来。每一次得意洋洋都得益于每次成功的演说——他们会原谅我的口讷和更多的口误,以及说话时嘴唇有点颤抖的状态。很显然你们对此双手赞成。

    至于那些迟到缺课早退的问题,我否认它们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同时有质疑着“后天的训练有素”。为了不影响到所有人的情绪,我不会轻易地“提前走进课堂”。

    在辛老任课的日子我得到他赋予的“可以在早上九点之前来到画室”的恩赐,后来,所有男生都略略被允许这样做,而我并不介意你们把他定夺为一位极不称职的讲师,是早上的睡眠使我变得自私并盲目地出卖一切。所有这些,早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天起就已注定我在顾老心目中的可恶地位,如果来年院长大人也知道这一点,并把我的事迹在会演中心抛露出去,那我将拥有的知名度是否与独自征服四百四十四只毒箭蛙所带来的荣誉相媲美。换而言之,所有人都会在时间的大道上吁吁求存——“提前走进课堂”这一可喜的举动,它到底能给我的生活带来更大的实惠,莫非胜过在某段时光辛老那刺刺不休对我所造成的一种转瞬即逝的妄自尊大。

    莫非它胜过几个男生已成为辛老剥削光阴的牺牲品的这一事实的倒霉。自从他把房子打点得有模有样——每当夜幕降临,我们的兵马将往他的房间滚滚前去。

    有一两周的时间,我们对象棋的迷恋竟胜于对漂亮女生们的喜爱。最终形成的阵势是辛老以其“经验的老到”而沦为单枪匹马,我方以韦弟为棋手,其他男生只管守在一旁学着比手划脚就可以——有人也只能无用到尽煮水泡茶之能事。

    辛老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肚而下,一边笑眯眯地扬言把我们一网打尽。可一开始辛老就溃不成军,那是何等丢人现眼的事情,你们开始讥诮他,尽管他立即口沫飞溅地发出警告——下一盘将会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并把这一行径拟定为“把我们这群小臭虫逐个捏死”。

    从此每当夜幕降临,辛老就开始郑重申明:“看这回还不一个一个地捏死你们这群小臭虫,真神了!”

    刚开始一切都显得是我们自投罗网,有时才会变得势均力敌。

    “啊——哎呀——死定啦!”韦弟的嗥叫意味着企图重整江山的辛老将要大大告捷。其他像张歪哥那样在棋盘上一无是处的男生迎来了呆若木鸡的时刻——有人以煮开水为由展肢逃遁。毫无疑问我就是救世主,尽起死回生之能事——我敦促韦弟把大炮拖过来以逃过死劫。辛老立刻沉车将军。

    “拉车顶住,同归于尽——韦弟!”我猛喊。韦弟迅猛出手把那大车推过去,然后就哈格哈格地笑。辛老立即开始抓腮挠耳,所有这些都将催使他在接下来的日子继续对我们发出警告:这回非得把这一窝小臭虫捏死不可。

    辛老的溃败使每个人变得气高趾扬,先前的自投罗网也就慢慢演变为一种气势凶凶的东西——满门抄斩。直到最后,我对韦弟说:“你自己把辛老杀了!”

    “好!太好了!你们谁也不准在旁边给我指点,我就毙了辛老!”他挥着手说。

    “你可真神了!”辛老差点没有把那茶杯打倒,“你们听住——不准出声!谁也不能说话,听到没有!不得悔棋——韦弟,你听到没有!我今晚就捏死你这条小臭虫……”

    小臭虫的光阴不尽长久,期间却已筑构我们与辛老的亲密无间,就让你们尽量地去怀疑,并生气地说:“一切都缘于他初来乍到的陌生孤寂,一个人对支持的欲求,那可恶的童贞未泯——一种聊以自慰的动机、无法抑止的执顽——是假惺惺而非善良,是索取而非给予,是束手无策而非和睦相处……”你们所说毫无道理。

    所有人倾吐于棋盘结束后又悄然细语,真诚参差不齐,摇摇摆摆;没有不尽人意,气氛的支离破碎,真言隐留心腹。辛老把那荒诞的话题吊挂嘴角,滔滔不绝,我们洗耳恭听,无休无止。总在顷刻之间啧啧弄嘴,哄堂大笑。仅仅某一刻,辛老才会在我们班的女生们眼里被视为最讨人厌的鬼话连篇乃至废话连堆的男人,他将步入不惑之年。

    当你们仍能竖起耳朵,我也会说,冥冥之中已筑构我与辛老的彼此信任。

    我一不小心就成为辛老剥削光阴的牺牲品——出街入市的陪衬物。他对一切东西都充满好奇,那不绝于耳的话已造成三个妇人管控一街般的聒噪。以致我没能抽空去聆听车辆发动机的轰隆之声、行人用各种神情共筑的喧闹。竟无端端沉迷于他那琐碎的言辞中“迷途忘返”——哪怕日后独自走在大街上,我总会不自觉去凝神谛听什么,一无所获地箭步离去。

    “疯子!”我努力去证明自己依然对这世界兴致盎然,“真神了!辛老,你看那人神经了——披着一张烂席子。”

    他就立即一眼瞥去,瞠目结舌,随即用手拍着我的肩膀,意味着还有更精彩的东西被我粗枝大叶所错漏。

    “这家伙真神了——神了!你看——”他一边盯住那疯子一边格格格格地笑,“后面还拖着一条尾巴!”

    “那是什么鬼东西,”我想我就要笑倒了,“那家伙走T型台一定行?”

    “一定行,一定行!”他高频率地点着头……

    总而言之,在你们的眼里我们已改变不了像两个朝着拥挤而吵杂的街道跄踉而去的疯子的厄运。
第二十四章 01 他的婚史
    第二十四章01他的婚史

    尽管某些时候我并不愿意这样做——辛老只咧着嘴巴对我吆喝:“快过来啊!你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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