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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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在路上-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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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多天以来,他并不愿意把散落在地板上的书本、词单、曲谱好好拾整。他坐在席子上愁眉苦脸地发呆一阵,眼睁睁地盯住那个常常挂放吉它的地方,像要把墙望穿。然后慢慢地倒睡下去——那宝贝看来永远失去,曾经奏起温柔舒缓的《卡伐蒂那》、沧桑感人的《对弟说》……对高乌——那坏蛋的自娱吟唱……曾弥漫于房里蔚护心灵的一切动人乐曲现已化作难耐的习习喘息。他无法让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决不可向拮据的家庭伸手,一切眷恋都被放在曾经拥有的但已消逝的美好之上。一切罪恶都应归于以高乌为首的那帮忘恩负义的吃里扒外的无赖小偷。

    可失落的三伍,在还没有详细弄清事情的真相之前,我们势必不能感情用事,高乌也许有我们值得原谅的地方,至少他不一定是始作俑者,他的好兄弟们也未必就是直接的盗挪者。他们尽管走投无路和贪得无厌,但是总会有其它任何一个疑点让我们把吉它寄放在其他人身上:你的朋友——我——你的往日同学——老林,你的邻居——住宅区的无业游民——瘪三烂四……也许高乌正时刻被我们无情地冤枉,他的一切“罪行”都只被我们道听途说地冠名。一旦我们没有得到正确的事实,就有理由用宽容乃至怂恿去给他一个没有蜚语的生存空间,时间会把美好寄托在未来。来日当他还能如狼似虎地在菜洼路上狂吼猛奔;当他还能亲手为我们把一座白色的圆顶城堡从锅底升起……说不定来日还会受到那狂妄大脚的保护了。

    可麻木不仁的三伍,诚然这么多天已经过去,你为什么不再视他为朋友。无论哪人是个真朋友、假朋友、坏朋友,虚荣的朋友,贪婪的朋友,自私的朋友,风流倜傥的朋友,横行霸道的朋友。最终,他都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应该鼓掌或诅咒、同情或憎恨、勉励或诋毁、利用或被利用、捞取与被捞取……因为他几乎还是我们的朋友,既然他曾经对我们亲近,我们就应该适当地亲近;既然他曾经擅自把我们利用,我们就应该有节制地去把他利用。或许所有希望的实现将在此一举,高乌的沦落将让光明驱走我们身边的黑暗。当一切都水落石出——物归原主的时候,心灵和物质都将令人同时得到万分的“兴奋”——继而在事过境迁后还会无端端去惦念那些风平浪静的时光。

    面无表情的三伍,我们将共同瞥到一线生机,在美好的那一刻还没有到来之前,就应该努力学会用心、耐烦地等待,高乌他们一定在狰狞审讯官的阴谋下全然招供,把所有勾当——偷盗的行径统统暴露。那些应该归还主人的财富——单车、摩托、项链、戒子、吉它——古典吉它……到时候一切都会安然无恙,信念将得以稳妥妥地延续下去。

    岂但如此,一旦吉它主人在“劫后重生”的威风中得意忘形——鬼使神差,我的写词才能的已经彻底逝去了的用武之地就会卷土重来。

    然而,随着癫狂者和盗挪着们的沦落迷团的渐然清晰——有时我也会这样想,着手解决眼前,继续劝勉三伍坚强地把信念延续下去就已足够。他务必继续听取传教士的滔滔言语,关于人、朋友、柏拉图、动物精神、信奉、利用、项链、被利用。他将拥有一个全新的不同凡响的舞台,只要在“痛失至爱”之下还能振奋精神以及把终止了的灵感继续发挥下去,乖巧地把那些散落地上的词曲单子挽拾手中,继而把它们带到有吉它与乐队的地方——那里仍然可以弥补那些日子所拥有的快乐与骄傲,不再感到孑然面壁时不可抹去的空寂——那里将有助于使理想得到实现。

    恳请继续对传教士的由衷言语洗耳恭听,那舞台之所以不同凡响,那是由我们班的女生亲手设计与制造,也许那是上帝赋予她们的使命。我对她们说我有一个有着伟大信念的朋友,他曾经拥有一个古典吉它以及他梦想将来做一名古典吉它大师。他毅然放弃学业又四处求学,无论那有多盲目或狂妄总之信念之舟从未搁浅。有一天吉它骤然消失,落入朋友——忘恩负义的小偷手里,被贱价兜售,梦想被兜售。吉它主人一度悲伤,然而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消退。他奋发图强,他的朋友、往日同学、女朋友……许多人都支持着他。刚开始他对消失的吉它抱有幻想,并试图付诸行动。后来他回到现实——试图忘记一切,对盗挪者们置若罔闻,就像要宽让一切,放任一切。

    许多天来我都这样跟三伍讲,我们班的漂亮女生为原创设制舞台,她们整天在那里努力地把那些工作做到完美——她们说是为了我的那个朋友而努力,整个舞台应该给关三伍全部占有而不再归让癫狂者。到时在舞台上一定能看到三伍的风采——华丽的衣装、娴熟的弹奏和挚情的演唱,他获得最佳台风、最受欢迎歌手的称号,而不再是癫狂者的卤莽跌摔,一败涂地……

    可像被驯化了的三伍,你终于在我面前友好地展露笑容。然而,你为什么不继续在我的诡秘言语中麻木不仁了,不仅如此,还多次用那些诚恳得不再诚恳的口气来表示对我的谢意,言跟我谈话收益无限。可长期以来这些话你已反复反复讲了一千五百遍。早知如此就应该尽快反省,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参加原创从此就务必不遗余力地付出代价。可心满意足的三伍,我一直以来费尽口舌所带来的收获并不见得理想,尽管你已经有了着落——可高乌的境况怎么样了?对了,他用不用坐大牢?

    可原形毕露的三伍,我又一次看到你那不屑一顾的眼神,把应付一个朋友置于闭耳塞听般的境地。我只好默默地把那些由自己酿成的徒劳无益的懊悔收藏心底,有谁从我沉默的神色中去断定高乌幸免于坐进大牢,我发誓捉来四千四百五十三条北部湾青环海蛇进攻他(她)。

    02远方还有癫狂者的土壤

    当一个人能从沮丧中恢复勇气的时候,常常又会一失足地朝着高傲的泥潭冲去。而我没有刻意让自己成为一个妄自尊大的传教士的意思。反之好几天过去,我已经忍受不了三伍昂着头的样子。他从以前的同学中找到一支乐队,由他们来为他伴奏绝对没有问题——他用“绝对”一词来统领这些东西。仅仅几分钟过去,他至少能拿一个奖项——“至少”一词竟雷鸣般在我耳边响起,而且他很快就以排练为借口离我远去,所有这些都将使我一时把眷念带回他曾经对高乌劳骚愤骂和亢奋嘲弄时的言语以及神色中去。

    显然到第二天我也未能见过三伍。身强体壮的高乌,当你还在那黑不溜秋的铁窗里颤抖双腿的时候,你的那个瘦小的玩古典吉它的朋友就要登上舞台,那舞台由我们班漂亮女生所装点,你曾经在炎炎夏日拥有的那个临时搭建的舞台根本就望尘莫及,没有一点华丽以及权威。那瘦小子就要粉墨登场你却满面污垢畏缩在肮脏的墙角,没有一丝自由,没法拥有一个成样的东西——器皿——一个塑料桶、一个软枕。你一旦意识到自己唯一的“财产”——那牛皮袋已被没收——被审讯官们一劳永逸地保管,你就不应再奢望双手能得到一双鼓棒的恩赐,绝对不能得到。布满尘垢蛛网的天花板仍然是难耐的目光所向,那是十几年来学业与理想的终极——付出与期望的归宿。一旦意识到事情发生的“不应该”就应该把斗志坚持到底,对日后还能用大脚去颠覆一切充满信心,像勤奋的蜗牛那样朝着一切有利可图的地方爬行而去。一旦意识到事情难以有转机就应该在四面楚歌中吞声忍气,不计后果有多险恶总要满怀信心去期待看到自由的一线光明。

    唯有那样的坚持不懈,也许光明就降临于明天了——孤芳自赏的三伍,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你为什么表现出了久违了的“自投罗网”——在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搭讪的情况下,你却喧宾夺主地心甘情愿地把高乌提起,还显得若有所失的样子。那始作俑者还有什么值得你表现得如此有失去体面,难道他把你的整个房间都掳走了?可你究竟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他老头子怎么样,来这里找儿子——来到你的房间了?什么时候,昨晚?高乌终于向老头子求救了,什么——说清楚一点,是他的一个老乡偷偷打电话给他老头子吗?

    身强体壮的高乌,你一定害怕老头子的再次光临,然而他真的已经到来——他找到那瘦小子和那个他儿子曾经“拥有”过的房间,老头子在那里留过温馨一宿,他理所当然能再次惠临它。也不必过于顾虑后果的险恶性,从此一切自欺欺人的骗局都将昭然欲揭,这并不显得那就是长年累月因癫狂而得到的下场,那仅仅是一种值得欣喜的代价,它也许能尽快地换取光明和自由。随着老头子的终日奔劳一切都不会再是苦想,明天——后天,你将能走出那可恶的魔窟,两只大脚将远远地离开,长条条的大腿将继续引领你威风凛凛地在城市里无休止地穿行,将有能力去延续横行霸道的历史,没有一丝体质孱弱以及疾病袭绕的迹象,唯有如狼似虎地义无返顾地朝着别家“丰饶”的房门冲撞而去。

    可麻木不仁的高乌,老头子已经无数次往派出所里打来电话,尽管你接听,却时常变得沉默寡言,一说话就显得有点倔强的样子,还在痴痴地把唠叨放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谁擅自打电话给家里暴露这一切又有何重要?不让老头子知道无疑最佳,可既然知道——岂但知道,对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如指掌了,那就趁势以此作为自己唯一的能够获得“重生”的契机,这样你才会拥有日后能把一切伤口彻底抚平的可能。何况一切都不必令你担心——老头子已经有备而来,他身上带有那些东借西凑来的数量可观的盘缠,它们也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地前来救赎你失落的灵魂。

    不知好歹的高乌,之所以失落的灵魂得以救赎,仅仅缘于事实的非此即彼——罪恶者在此的那一方,你则在彼的牢房,被罪恶无辜地浸染。连老头子也这样跟人说,他儿子没有偷也没有抢——从小到大也没有,这次他也没有跟那帮坏蛋一起干这样的事情。他们是一帮名副其实的吸毒者。

    当我们也姑且相信这些事实的时候,高乌已经被视为一群吸毒者中的一名不可推脱的苟同者。高乌跟他们沆瀣一气可他并没不是吸毒者。好兄弟们一口一口地深呼吸地把那些东西撵进肚里,高乌只在一旁“观赏”而已。他们有人竟把自己的双手扎了数不清的针口而高乌的双手“完美无暇”。可不明事理的高乌,你为什么要咬牙切齿地阻止审讯官们把你撵进厕所,然后再从里面轰出来。你务必乖巧地接受一项尿检程序,结局很快会自有着落,别以为自己的嚣横能在任何场所、任何人面前都能得逞,你最好在那几个带枪的家伙跟前表现得温顺一些,千万别翻牙弄唇,一旦你举起大脚结果就必定一塌糊涂。言听计从便是权宜之计——莫要担惊与受怕,也许有必要把头颅高高昂起,尽管没有抱头泣嗓——把男人的眼泪用衣襟拭去。愚蠢的高乌,你为何使尽死劲往那肮脏的墙上踹去,这样是否有助于让被掠走的自由来得更猛烈一些。

    面目森严的审讯官们,你们别用“权威”来使一切危言耸听,在还没有弄清真相之前就不要狂言把他们统统往“上”遣送——戒毒所抑或别的鬼地方。哪怕试图在那严谨的尿检中挖掘一切,也不可能在高乌身上找到罪恶的蛛丝马迹。他只是浑浑噩噩地蒙混其中——凑近一堆,然后一不小心被你们一网扫尽而已,这就是他被关锁起来以及他姑且失去自由的全部理由。那一举动固然并不光彩以及落入法网理所当然,可到头来他总要清白地大摇大地摆从黑暗走出去,从此将与好兄弟们分道扬镳。他需要尽快从与你们的“友好的洽谈”以及周旋中得到解脱。恳请你们遵循“法定程序”让问题迎刃而解,好好把自由还给高乌,把他释放出去,一旦有必要让其“遵规守矩”——交纳一定数量的、可观的、有重量的、不搀假的——瓦当、银圆、金币、纸钞、盘缠、费用、现金……只要得到通牒,他老头子就会把它们双手捧送而上。

    无奈的老头子,当你清楚儿子在这城市的境况——摸清底细的那一刻起,就不必大惊小怪,有必要为此付出代价,为他徒劳奔命。为什么竟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缄默不言——你就这样马不停蹄地终日跑窜;你拥有“足够”的盘缠;你就看见高乌获得自由后摇曳不定的身影,他就这样撩着腿于你身后紧紧尾随——为什么父子不能比肩而走,像往日那样他扯着你的衣襟领你横跨大街。那是巨大的落差失望——期待与收获相去甚远,无法用“渺茫”来让内心得以抚慰,一切都已一败涂地。可你为什么竟然表现得如此宽让,没有一下子把一个粗硕的巴掌高高举起,然后往儿子瘦黄的脸上送去,以使内心所蒙受的长期欺骗的愤怒得以宣泄,让儿子为此深感悔恨。

    可现在一切都像经不起愤骂——不值得严辞训斥,也许默言相对会比任何做法都来得有价值一些。就让他紧紧尾随,六神无主地走,任凭车辆行人风驰电掣而过,阵阵卷尘尾烟扑鼻呛喉;一块块巨大的广告牌凌驾在上——五彩缤纷、花枝招展震烁眼眸乃至一幢幢金光大厦岿然耸立,致人晕头转向。时间、过去、未来、速度、精神、人、动物精神、现在、逝、分、秒……

    也许高乌必须离开,离开这个城市——他会随着老头子一同离开,刻不容缓……

    也许他不得不离开。他不再拥有生龙活虎的慑人体魄,在往后一段漫长光阴里,不再拥有似火的激情——他面对烈日下的舞台和欢呼中的人群束手无策。当身强力壮的人群、赤膊的鼓手们、长毛小子、吉它手——三伍在华丽舞台上倾情演绎、厉声嘶喊、手舞足蹈的时候,也许,高乌正在远去的归途中。

    那时候他常常不畏寒冷,赤膊一人用牛车把一只大鼓雄赳赳地拖过。他拥有过学院和女生、榕树与石凳;拥有过无限辉煌,拥有过脖子上的金光闪闪。他试图用大脚去践踏这座城市,占据每一条大街每一条小巷。他喜欢拥抱炎炎夏日以及把滚烫烫的舞台亲吻,嗜好在飞奔中狂嗥,在夜阑人静的时候野猫般地窜走。无论何时何地他体壮如牛,拼命逃离那剥削健康的魔窟——挣脱可恶医生的贪婪双手,以癫狂为利器,他没有被这城市彻底挫败。姑且疲惫离开——短暂憩息,他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城市,那里风景旖旎,那里依然有大街、小巷,有行人、车辆,有广告牌、高楼和大厦,有时间的流逝、有任凭心灵驰骋以及埋葬青春的无限空间……

    那里将有休憩的荫蔽、癫狂的土壤、横行霸道的阳光。那里将作为延续辉煌历史的新的起点——当人们置身于生活的欢乐、舞台的激昂、时间的蹉跎、事业的躁动、思绪的压抑……

    也许,他正在远去的梦的旅途中……

    (全文完)待续后记一篇《主人公高乌》
后记:主人公高乌
    后记:主人公高乌

    如果有人错觉地认为我先前所有文字都在故弄玄虚的话,那么在这文中全部都是那么真实,谈谈——哪怕浅谈一下生活中高乌此人,是《跌在路上》连载完成后我的冲动。

    这得在记忆里翻寻,实际上我跟高乌接触并不会超过十次。记得刚到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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