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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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在路上-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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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边微颤着头边举步走进厨房去。他认为高乌简直笨得要命,竟然把那铁锅悬吊在腻纸墙上弄得污脏兮兮,快把它拿下!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把铁锅像腊肉那样吊起来。

    很显然当老头子问到卫生间的“窄”,高乌却不以为然,说三个男人一起洗澡都可以。可热水器?——天冷地动的难道就用冷水?高乌理直气壮地说他还想在冲凉的时候加上几块冰,爽而刺激。老头子不禁抖了几下,一声不响地走出厨房。

    恳请老头子清楚这一点,除却地板任何地方他的儿子都睡不了。恳请老头子清楚这一点,他的儿子不需要鞋架,不需要衣柜,不需要一切一切东西……到了那个时候真想对老头子说些什么,只是欲言又止。

    一个工作了的人何必如此怠慢,生活必须讲究一点,不要以为打鼓的人就可以自我放任,如果小的东西都做不好打鼓也会跟着一塌糊涂——高乌静静坐到地席上并仔细听取老头子的谆谆教诲,所有训言诚然大有其用,不但要为衣服鞋袜找到它们应有的住处,自己还要好好打鼓、工作——但愿老头子尽早“公布”返程的准确时间——今晚或明天——明天一大早,好让高乌把那沉重的心石松脱下来,让他知道是否已经对你的招架胜券在握。你现在看上去显然已经万分疲惫,高乌已经意识到并突然弹起身子,腾出一个位置让父亲大人到席上休息一下,他那张薄得可怜的棉被可以暂作垫底之用,三伍的稍稍厚一点的那张则用来遮盖身子。在高乌的精心安排下老头子你就尽情地享受那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温和熙暖的一眠,可以毫无顾虑地度过那阴冻森冷的下午,乃至晚上——翌日早晨……那时更加凛冽、雾霭盖天。

    此时你们已痛快地清楚,昔日费去数万元供其读书、持养其无数个春秋的老头子——他的千里迢迢换来“一宿”田地,只能在儿子的假面蒙蔽之下度过尴尬一宿,到他若无其事地返回属于他的那个城市的时候,就永远不会知晓高乌摘下面具后流离浪荡的真相,在此之前和以后更多的日子里,高乌在硁硁度日的同时继续把那华丽的一面留给家人,他无时无刻不在工作着——努力地工作……

    看起来,他并不很愿意听从高乌的话而躺下,竟显得不耐烦——举脚往小阳台那边走去。那里寒气侵袭、没有一点生气,连一盘装点的花草都没有。那双袜子被吊在生锈的铁线上簌簌发抖。他不假思索往远处的菜洼眺望,就说要出门走走,几欲动身出去。

    亲爱的老头子你就最好静静休憩一阵,化解那长途跋涉之累。

    还是出去走一走,现在腿脚还能走很远很远的路。

    老头子若果不觉疲倦——是随便到大街走走还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高乌一定言听计从。况且,他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具备耐于逛街走巷的本领,就像燕子李三的飞檐走壁那样。

    高乌在老头子的监视下已把房门紧锁,父子俩便畏缩着脖子迎风上路,我说高乌仍然不知好歹地撩着大脚像美人鱼似的。

    老头子说七年前送他来这里读书的时候,那座桥正在修建之中,现在这座桥真有气魄,与昔日判若两地。他很少专程来到这个城市但经过这城市已是无数次,现在这里的空气很混浊,鼻子里全是黑色粒尘——摩托车比人口还要多。高乌被老头子询问到是否想回家做事抑或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如有冲劲是否到经济更发达的城市去闯一闯?

    可是那辆面包车十分目中无人,刚从高乌的身边飞擦而过,有股强风袭击高乌,让他宽松的裤子跟着像巨浪里的船帆那样飘啊飘,他煞有介事地愤怒起来——就要对那可恶的司机大下马威,嘟囔着俨然要与那车决一雌雄,千万不要惹高乌要不然他踢扁你——留在这个城市也非常不错,他很讨厌回家做事,就留在这里发展一段时日——有机会再往外闯。

    的确留在这里也不错——毕竟是首府——近年来经济发展很快,这里饮食业发不发达?

    高乌说近年来酒吧酒楼饭店食府纷纷兴起——这时他浑身不自在,老头子下一句就会问到关于在酒楼打鼓的事,一定会问到的,于是他有必要糊弄出一些鬼话,如果有一架飞机从天上过他一定会说这个城市的航空业也非常发达。

    既然餐饮业如此兴旺,打鼓唱歌弹琴的一定很有发展,这对高乌来说那是非常值得欣喜的事情。高乌只说他的其他打鼓的同学也混得非常好,尽管在待遇上与他相比稍逊一筹。可是高乌仍然感到穷窘,便说在这里做海鲜的生意很有发展——木头业很发达——搞房产更不在话下。

    老头子只是怔仲一下而已,那“木头业”属于什么鬼东西。尊敬的老头子请认真听你的儿子讲,除了木头业外,这座城市的房产业诚然发展得很好,越来越兴旺,还有许多……

    可老头子就在几年前在他居住的那个城市,用大量的资金投进房地产,投入这那个充满美色娇艳的魔窟——泡沫经济,有许多“伟大的投资者”也乘势添荣。还有负债累累的人闻风逃遁,有人从无法装修的骨架大楼上在没有附带降落伞的情况下飞腾而下,可是高乌的老头子仅仅落得个倾家荡产囊空如洗的田地而已。

    那时高乌仅读了三年书,剩下三年的学费就由老头子向老朋友伸手而去。那些与你们秉性相同的商人朋友见其几乎“无生还”的可能,便开始闪烁其词,总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与高乌的“死亡”休戚相关。直到最后,即使高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线,这也势必与那群忘恩负义之徒毫无相干。有谁没法去接受“邻居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一句稍显荒诞的话,我真愿捉来九百七十三条珊瑚蛇与他(她)共度黑暗时光。

    那老太婆悄然把高乌的母亲叫到她的房间去,说她知道其家无钱并主动借钱给她——借给她的那个刚念完小学就长到一米七高的儿子以让他把书好好读完。阿婆凑近他母亲的耳朵轻言细语地告诫她,一定要记住和千万要记住,那是她十几年来一分一厘攒下来的私房钱,谁也不知道只有她老伴生前知道,千千万万不要让她儿子和那势利的儿媳知道。阿婆颤巍巍地把存折从一个暗箱里捞出来,这让高乌的母亲感慨万分,好心的阿婆说绝不能忍心让一个如此有才艺的大人物辍学。

    好心的阿婆,她所挽救的那个家伙从此将顺利地潇洒地度过六年的中专生活,他痛痛快快地在鼓椅上度过那美好的毫无晦涩的青春期。一个“才貌双全、吃苦耐劳、心地善良、勇敢拼搏”的高乌因此烈烈诞生——他正在如火如荼地干着自己的理想事业,他懂得如何去谈论一些经济况事——陪伴老头子潇洒地穿过这城市的每个角落。他钢胆铁肠以致谁惹他他一定踢扁谁;包括你们。
第七章 02 魔鬼与男店主
    那个时候他们逛得很远很远,就像他们要穿过这个城市到别的遥远的地方去似的。他们漫无目的,举目仰望琳琅满目的商场,却又悄然离远,继续沿着一条望不到头的林荫大道走去。颇具能耐的高乌请把你上班的所在地——那幢屹立在这城市上空的传说中的酒楼指点给老头子看,老头子正用深切期望的目光看着你。

    可高乌的意思是,那酒楼力离这里很远——在一个新开发区那边,要走到此街的尽头再拐弯再走好远好远的路才能稳妥见到。那个地方只是“危险之地”,风很大很冷清,老头子必须清楚去那里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老头子说要走到那里看一下就回来,反正现在又不知去哪里。老头子很有兴趣要去对那酒楼瞻仰一番——它的名堂到底如何,成不成体统?

    可高乌说那里到了晚上才热闹,现在冷清清毫无“看头”——老头子一定口渴了——对面有饮料卖。

    到那边走一走,不看酒楼也行——老头子正讨好你,高乌!

    可车来了,老头子快让路!高乌猛扯着他的衣襟箭步跨过大街,打算给老头子买一罐饮料后,再从那边转到别的地方去,别的方向将会远远地离开那个危险之地。

    亲爱的老头子,请你选择其中任何一种饮料,高乌一定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来,他自己并不需要喝这种东西。

    那中年的男店主说他手里拿着的这一瓶非常好喝——冷季也流行,每瓶三块五。高乌便嘟囔说这种东西贵得要命,只是柔言软语地偷偷地随便地对那人说,这显然比不上学院榕树那边的便宜。随后却听到“嗒”地一声响,男中年显然有点生气地把那饮料往里一搁,傲兀且目空一切的眼神意味着他并不愿意听到别人对那饮料有任何怨言,就等于是如果不买就马上给他滚蛋的意思。高老感觉到那是那么唐突那么莫名其妙,就要了一瓶。

    那时老头子一直站在路边一旁动张西望着什么,竟不时对周围的高楼大厦留恋不迭。给钱就可以拿走!——男中年仍然表现的十分顽固。可立即听到“砰”的一声,把所有人吓得耳朵都能伸直甚至连耳轮也要向前弯去。不要惹高乌——他打扁你!柜台的面板差点没有被踹烂,早就叫你不要惹这个高大威壮的家伙,现在怎么样——东西卖不出去家当却受损。

    可不知好歹的高乌他到底想怎么样——男中年暮地弹起身子,像一粒子弹向上飞出似的。高乌蹙眉皱额地狠狠地盯着他,随时随地那人都将潜伏着被踹扁的危险——完全看在老头子的面上。老头子仍未从五里烟雾中走出来,只一下子就瞧见儿子甩开大腿离开,也就不假思索地跟着扬长而去和愤怒填膺的把高乌惹火了的那家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父子扬长而去。

    可刚才是怎么回事?——就像有人要大动干戈似的。

    一切都无关痛痒——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前边有商店,一定有那种饮料。

    喝什么都无所谓——这里的人是不是不怎么热情?老头子认为高乌一定会在这里惹是生非、不遵规守矩。他看起来气色并不好看——怒气未消的高乌,老头子正问你是否经常与别人打架。可高乌哪有打架的工夫——工作都来不及。

    请问那橙汁多少钱——快给高乌拿出来——仅仅是三块五而已吗。尽管这个数据仍使高乌充满巨大的威胁性——务必尽可能地把老头子打发回家去,这才能把一些“损失”赚回。

    如果高乌偷偷在外面打架惹事必定自食其果——老头子仍然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再次被告诫他日后要检点一点——老头子还问你在这里有没有很好的朋友?高乌也许有必要说自己拥有千万个知己——请把橙汁喝下,打打杀杀的事暂且不要提,只有疯了的人才那样做,只有疯子才干这一行当。

    还是检点一点,不要大出风头。

    天冷地冻之下老头子并不太想喝这些东西,递给高乌看看他要不要,尊敬的老头子,幸好你是高乌的父亲,要不然你的这一举动对高乌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这些橙汁之类的东西儿子在酒楼里天天喝——喝得发胀——胀得眼珠都快突出来。请老头子快快喝下,今晚打完鼓后高乌还要痴醉于灯红酒绿之中。这很好——老头子已经撑开喉咙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只是舌尖冻得砸砸颤抖,还硬要说那橙汁爽口无比,继续喝下去,而仅仅问一句那饮料是在哪里生产而已……

    老头子请听住,高乌开始问你,尽管他不太愿意说出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家去?高乌盯着他的皱纹重重的不停颤动着的喉咙,自己却空空吞咽。答案是看情况——明天或者再过两天。高乌连连点头,沉默不语,走得比婴儿还要慢——开始感到有点怠软。

    老头子显然也放慢了脚步,他们最终往学院那边走去——完全是受高乌“迷惑”才一下子往那边走去,那里是高乌毕业之后最不可思议的避风港。

    拨打远方的电话

    天色渐晦,只剩那冷冰冰的夕阳把其最后一线光辉死死地缠粘在大厦的玻璃上。等到他们来到学院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时,那些光辉才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快餐店里人声鼎沸,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座位,父子对坐着。四周泛着黄黄的柔柔的灯光,请老头子好好歇息一番,吃什么样的菜和什么样的汤,高乌毫无漏洞地一一给你点出来,反正整个店在最高快餐价目就不过十元,外加一汤也不会超过十三四元——粥饭免费添加直至无限。但根据你老人家的情况你又能吃多少,老头子你能吃多少就尽量撑开肚皮吃,你的儿子已经有着他的如意算盘,并对这一切胜券在握,那时那刻没有谁能阻止高乌把你置于美好幸福之中。无论如何,你就毋须犹豫地执起桌面上的筷勺,香喷喷的饭菜——牛肉腐竹清蒸鱼块已被端送上来,吃吧那就是对你父亲大人的顶好恩报。他自己吃的那份菜看起来并不十分理想——一份瘦肉两份素菜加之无限数量的白饭清粥,尽管这仍被认为那是百年不遇的丰馔佳肴。

    可高乌开始被质疑为什么只吃一点点,难道一点胃口都没有?老头子对此也仅仅是轻猜一下而已,高乌根本没有出现任何胃口问题,只是顾及到晚上打完鼓后还要在酒楼大吃大饮,暂时不必吃得太多。高乌立刻叫小姐端上一碗米饭,老头子加不加?——加一碗热粥也可以。老头子连忙摇着头,连眼前那么多菜都吃不完——是否想把老头子撑死。高乌绷着脖子把嘴巴埋在饭团里,尽管这一姿态会在老头子眼里有点不成体统,但事到如今已无所谓,亲人眼里的狼吞虎咽也仅仅是一种得体的财富。可高乌不知为什么,当服务员小姐捧着一碗饭过来的时候,他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并对老头子说要到外面打个电话去。老头子点了点头,盯住他。我说他仍然死性不改地扭弄着那身姿推门出去了。

    他往左边一家商店走去,那个公用电话显然就被搁在柜台上。他在那里停下,六神无主地左顾右盼着,随即伸手把话筒拎到耳边,嘟嘟作响许久之后就暮地把它放下。

    晚上行人越来越多,街道灯火通明,红色出租车一辆挨着一辆往十字路口那边移动。还有什么地方能让高乌滞留一会儿,我说他就在电话机的柜台前蹲了下来,洋装着等待接听一个从哈萨克斯坦打来的电话的样子。一分钟很快过去,他暮地拔腿走了。

    不可捉摸的高乌,连那份难能可贵的晚餐也舍弃,撩动着大脚往十字路口踱去。他颤着头颅并吹着响彻大街的口哨,他紧盯住两个婀娜前来的女人毫不放松。高乌仅仅向她们轻轻挥一挥手而已,她们便噗嗤一笑地箭步如飞了。一时没有什么能比他在那刻来得亢奋不已,他继续义无返顾地往前游荡,心中却在计数着再过一分钟就拔腿往回跑,跑到刚才打电话的地方就停下来,再歇息一下。要是再过一分钟他就势必会这样做。过了——一分钟就这样过去,他猛然回头并开始起跑,连那两个婀娜的女人也被撵上,她们感到莫名其妙。

    高乌停了下来,又一次对哈萨克斯坦来的电话饶有兴趣。只停留很短的时间,全部目的在于能够很好地制造一副煞有介事的大气啕啕的模样,这一点他务必成功地做到,再用最虔诚最庄穆的语气告诉老头子,一切都显得太凑巧——有一份不可推卸的差事非得完成不可,酒楼经理要派乐队的人员到别的地方“考察”去,明早务必出发——到广州。最终的意思是当晚一演出完就立刻打拾行囊,不能有半点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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