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度的急速提升与那些可恶的记者毫无关系。很快我们就在人事厅举办的一个海外同胞聚宴上闪亮登场,接着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些商业性的“请柬”竟沓至纷来,而这些都仅仅为了证明,我的总干事朋友落得闻风而逃的境地。
岂但如此,从此以后,缘于我稍有节制的自圆其说,我的父母乃至所有亲戚朋友都必须知道,我的好戏会在接下来的漫长日子里不断地上演……
让我此刻再次想起——那些早已取得的“成就”依然风雨不变地使我足下生辉。有时,你们已经忍受不了我的小题大做,甚至已经认为,我在电话的那头听到一个人颠三倒四说着“缩头乌龟”、“干一点什么”的那些话全属友好的规劝,而不是恶意的奚落,我不必为了一只野生竹鼠而牺牲一只山猫——而我应怎样做,很显然我必须用饱吃终日来保持你们内心的“一帆风顺”,特别是在我走起路来的时候,应该像一个小儿麻痹者,躺下来时候像个四脚朝天的海龟——诚然我根本办不到这些。我或许依然是那个——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学生,那绝无仅有的端庄而稳健的步履依然使我风度翩翩。
一年四季——在大街、高楼大厦、绿树成荫的幽径,在密匝匝的人群中,我的走姿一定让所有人都把我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用一个食指按在一堵修长的砖墙上,一路款款前行,每一块瓷砖都留有一抹独一无二的指纹——我没有闲暇去掂量任何人、任何可能的赫然发生。
我对它们的数量计算在心,一块接着一块,有时闭上眼睛计算就会精确一些。当我已经走到墙的尽头,就会姑且停顿一下,悠然地转过身子,没有人观察到我将要返回——再用另一个食指轻轻地按在墙上,再次精确地返回。你们别妄想我会停止徘徊,也许我还没有觉得过份地疲惫,就会找个舒逸的地方小憩一下…——一个路灯照射着的栏墩,我悠然坐下,把头缩在一沓报纸里,即使好一阵我也没有用余光窥视街中的车水马龙。好一阵,一阵又一阵我竟没有在那报纸上获得一丁点什么。我必须踏上归途,朝着我独自在学院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租的一个小得可怜的房间走去。
回到那村子的时候,我的确已经怠倦了。
我有必要把重重房门逐一打开,沿着那险峻的楼梯摸黑而上。你们不必惊讶——我为何继续在黑暗中慢慢折腾,寻找一根根可恶的灯线,双手在墙上,像车窗刮水器那样摇来摆去——我并不老在想着眼前为什么如此黑,那楼梯陡得像喀喇昆仑山脉那样凶险,只是某一天当我因摔崴后走起路来不再那么潇洒的时候,一定就是吝啬的房东和那蹩脚致极的楼梯设计师惹的祸。对于这种事,你们应该鼓掌为快。
那刻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房门打开,软弱无力的手攥住灯线,索性使劲拉扯一下,灯管亮了,可它突然发出一阵恐怖的谔谔的声音,开始不停地闪烁,无休无止地闪烁。掺杂着恶音的强光在灰墙上时断时续地挣扎。玻璃窗、三脚椅、自制的木桌、凌乱的书堆、深深凹陷的床铺……它们统统被笼罩在这聒噪的闪耀中,它们已露出一张张的陌生脸孔——眼神狰狞地把我盯住,慌乱中我瞥见那根离手后仍在烁光里摇曳不定的灯线,顿时有种压抑得近乎窒息的魔力向我袭击。我猛然伸手过去,紧紧把它抓住,一拉——一切都嘎然而止,当我再试图掂量一下眼前的一切,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想,此时此刻这个房间就是毕业之前我所得到的最佳礼物了,尽管自始至终,我并没有怀疑一切都只是你们从中作梗。
第九章 01 辛老
而生活并不老像那夜那样——很显然第二天就可以得到光明。好一段时间以来,是你们的虎视耽耽催迫我忘掉那根根可恶灯线,我甚至看到了清晨的曙光,这或许已是你们的荣幸——将能更长久地鸟瞰一个人如何饱吃终日,抑或更能深入地摸清我所“揭露”的他人的颠沛潦倒——总而言之你们仍在对我的“早起”万分质疑,而我得谅解你们那永不更改的想法——你们彻头彻尾成了顾老的搭档。可从现在起你们务必接受我的告诫,我不再懒睡——一旦你们还死心质疑,你们就等同于亵渎了住在我楼上的韦弟那家伙的“天天把我叫醒”的这一神圣不可动摇的职责。
诚然韦弟把这些坚持得非常成功,毫无疑问我就完全能提前——按时——迟到一点地到达画室,更好地开始崭新的而不是日薄西山的一天,我将伫立在画架跟前驾驭那些画作——每分每秒都显得十分可贵——有点可贵——没有人显得自己在狗急跳墙……我将拥有更多的时间跟他们胡扯那些艺术的神圣、一技之长与毕业后的紧密性、绘画与找饭碗的辨证关系、找饭碗与父母之间的逻辑性、是否能顺利拿到毕业证乃至学位的把握性、前景的展望与考读研究生的利弊关系,还有当前个人时间与精力的安置、跃跃欲试中恋爱的可行性乃至日后谈婚论嫁的种种事项,有时就会直言不讳地把“性”提上议程。
时间就是这样流逝,由于我们还表现得对艺术无限热衷,院美术馆就自不待言成为我们日夜鼠窜的最佳场所。人们常常在那里举办画展以及拍卖会——院长的画卖得非常不错。没有人不知道,学院的徐悲鸿纪念馆——里面的藏画价值连城。
那天傍晚,有美术家协会和雕塑艺委会的人把许许多多杂物拖进美术馆里,有电视机、投影仪、烂棉花、铁锤、金鱼缸——我并没有想把你们拉进附庸风雅的泥潭,只是说这种艺术非常可爱,我还亲眼看见几个长胡子的男人把一只貌似猪萝的东西抬进里面,他们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干上整日整夜,最终,你们会被一个醒目的序言震慑魂魄——着重介绍一位“能让自己的作品永久性地陈列在洛桑奥林匹克总部的艺术家”——在全世界屈指可数……这就是他们苦心制造的——“1巴掌实验艺术展”。
诚然,每个人终日都在为自己的事晕头转向——对于我们来讲,每个人都会意识到,一个学期就这样悄然结束,有谁还会斗胆说他(她)已经在大学的时间里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有时就只好把某些“未完成的欲望”寄托在彼此刻意吹捧的言辞中,看看哪个人将会成为众望所归的希望火种——很显然,“出国留学”又被提起了。就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想到远在学俄语途中的辛老。
你们完全可以把那些人说的话当成耳边风——尽管他们还是这般得意地讲,只要辛老学完俄语——过了一个春节他就可以飞到圣彼得堡。
“可辛老还行吗?他不是患腰椎增生——刚动完手术吗?”
“他前几天出院了,准备从四川回来。他不会有事的,过一个春节就痊愈。”韦弟斩钉截铁地说。
他的话语至少能让大家心静一点,每个人都故意表现得很想见一见久违的辛老。“什么时候回来?”“上午或下午——几点?”他们总在刺刺不休地追问下去。
某天夜里——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楼上的韦弟敲响了我的房门。我立即穿上一件薄薄的风衣。你们不必知道我们将要做什么。
“你觉得冷吗,韦弟?”我问。
可他似乎说不出一句话,把头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只露出的两只眼睛仍能在夜里闪烁一下。我说这气温最低也只有七八摄氏度,只是风大一点罢了——我们一路朝者学院走去。
我们很快走进教授们的宿舍区,那里相对温暖一些,但仍然听到寒风呼呼地吹。我和韦弟就伫立在楼脚下,微微地抖着身子。过了一阵,我对他说我们最好聊点什么——聊一聊女人吧,要不然就只能在这里白白受冻:“近来几乎每一天都有女生与你在一起,一天一个,怎么会事?”
“谁懂?”他说。
“那有什么进展吗?”
“有个屁。”
“不会吧!?哎,韦弟——车来了。”我们一同往那边望去。
“应该不是,还没够时间。”他说。
“他可能到达机场了吧?”
“不知道,可能吧!”
“那你为什么不把一个女生弄到手呢?”我盯着他说。
“车来了!看,一定是他们。”
“是的是的,那是黄老的车,我看见了。”我连忙说。
我们竟变得格外高兴,那小车很快就从那边绕了过来。那车的灯光直刺我们的眼眸,我立即露牙咧齿地笑,慢慢踱了过去。
当车门被弹开,顾老和黄老就从车里钻出,接着我伸手挽护辛老。韦弟对他说:“还行吗?”
“行,行!”他仍然把那腰板挺得直绷绷,俨然一只非洲猫鼬。
顾老和黄老吩咐我们把辛老挽护上楼,于是我继续向辛老伸手过去,可他忙说:“还行,不必了。哎呀——你看,还行。”
他边说边催我把手移开,他能自力更生,还叫大家上楼坐一坐。
后来我们只在他的房间喝了一杯热水,叨絮一阵就提出回去——夜已深,他也不必挽留我们,再见……我和韦弟继续在寒风中抖着小腿。
到第二天,那帮家伙才去探望像块木头似的辛老。
第九章 02 狗的奉献
就这样,日子还是要继续延续下去。只要我们还能呆在画室里,“出国留学”就会被提起,那两个漂亮的俄罗斯女人也会被津津乐道,说上一千遍又一千遍。至于希望的火种,在我们当中看起来也似乎只有雷以宽同学稍稍能与它相提并论一下。只要他还会全天二十四小时都不放弃手执一本英语书,把头缩在里面,口里继续无休止地嘟嘟有词,那么到美国去让梦想得以实现就可拭目以待。
可那几个刺刺不休的女生为什么还要这样对雷以宽说,如果莎莎真要到俄罗斯去他该怎么办呢?他是否改变先前的念头,努力学好俄语再从长计议?
“嗤!”他只觉得她们老在鬼话连篇。有时他那憨憨的样子让人感到他可爱致极。(而尊敬的读者,千万别在此刻与他结为盟友)
但愿所有人从此不再把他与莎莎小姐一同提及,当我们每一个人都被他警告过无数次后,如果还要不屑一顾地这样做,那么我们就会变为一群令人厌恨十足的像我的朋友高乌一个样的无赖了。
或许,从小说的前些部分你们就应该知道,你们完全有把握整理并记录一个或两个男生过份怜香惜玉的神经史。而在追求史的漫漫长河中,你们得持之以恒地沿着他们披荆斩棘而开辟的道路走下去。
有时,你们依稀记起了每一件事,也就相应地意识到——依然是我无休止的“揭露”滋润着你们枯竭的灵魂。而关于那件众男为莎莎买狗的事情——尽管过了很久很久,连同下乡时那件“抱着莎莎的棉被睡觉”的事情(不一而足,或许我永远也不再提这事),只要班上的人需要拿来开心开心,并且还对此记忆犹新的话——还姑且偷偷地聊一聊、解解闷,何况我们绝对拥有这一权利。
那个晚上尹翌莎的生日宴会在女生宿舍隆重举行,所有为狗奔命或拥有一份“狗股”的男人都得整装待发。由于雷以宽把那个香喷喷的发型弄得与一只澳大利亚冠鹤一模一样,其他任何一个男生连同其他一些女生——我们只要能在宴会上滥竽充数一下就已心满意足。
雷以宽将一马当先——要是你们不承认这一点就不必读下去了。他紧紧把那条狗搂在腹中,连那毛茸茸的尾巴也没有漏出一点,这一权利的获得将全归功于他独自付出一半以上的不菲的狗费,理所当然乐得撅牙露齿,并气势磅礴地率领一群男生款款挺进。我也混迹其间。
宴会上热闹非凡,我们在啃瓜子的时候还窥到莎莎的一嘴红唇,眉毛下面涂了什么鬼东西闪闪发光,充斥万分妖气。可那家伙为什么还不把那狮子狗拎出来,让那群叫翻了天的女生以及那个即将成为把它占为己有的它的女主人惊喜一场。同时我已经听到有女生大声喊道:“你们的礼物在哪?这里没有白吃的份啊!
这些吆喝声的结束必须与雷以宽迅猛捧狗献出发生在同一时间,可那条狗是否因紧紧裹在他的肚子里而咽声绝气了——它一动不动。
他诚然已把这条死狗拎了出来,然后双手捧着往莎莎的眼前呈送而上,立即获得显著的效果:“哇”的一声莎莎尖叫起来,马上把它抱了过去。
“醒醒吧!醒醒吧!”我立即伸手摸了一下那狗头——它为什么就一下子吠了?莎莎也笑了,并露出千万女人受到男人献媚时那种得意忘形的样子,惹来关于雷以宽魂飞魄散的同时我们已经洞悉这一阴谋:他对买狗的这一伎俩的死心执意仅仅出于莎莎的好狗如命。我们被扯进这虚伪的旋涡之中——有时我们也会这样想,只要高兴就已足够。
而你们不要因此荒唐地以为,雷以宽在那晚已大获成功。诚然翌日的整天时间里,无任何烦恼可以阻挡他心情的狂悦——在画室里不厌其烦地哼着歌,还试图吹了一下口哨——像蜜蜂那样嗡了一声。他动辄请我们喝饮料,一群人就跟着朝着饭堂冲去。
但我们又为什么还要表现得那么谗涎欲滴,仅仅再过一天,他苦心用一条狗换来的虚荣的光辉仅仅是昙花一现而已。当他可怜巴巴地坐于画架下一语不吭时,也已宣告我们因狗而创造的物质与精神上的价值已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也许对莎莎来说其它的一些意义将会继续延伸下去。
既然是“延伸”,我们就不得否去认一切都应与雷以宽一脉相传,更确却地说那仅仅是一条狗的远去无踪而已——他没有立即受到另一种势力的威胁,没有惨不忍睹地败去。
到头来——毕竟,一个人的忍受力将同一个人的付出一样都不是无限的,所以勇士也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路出马脚。他假惺惺地在画室里兜转几圈,叼着一根烟,并对我们班的男生女生好言牵谈,来意一下子赤裸裸。
当他无意中彻底确认哪个是莎莎的画架时,毅然决然要做的是立刻把搁在其上面的脏兮兮的调色板刮弄干净,再把那几支看起来已经够干净但在他眼里还不够干净的画笔除去所有污垢。勇士已经着手干起这些,此举的意义在于让她在翌日清晨得到一个莫大的惊喜,认识到他的诚意不仅来自先前被葬送的三个精致的画框,而且还来自他亲手清理画具的显赫功劳。他一定能以此举将我们的珍贵的莎莎降服无疑——让一切与瓮中捉鳖如出一辙。
然而第二天莎莎来的时候,请你们原谅她表现成为一条令捕鱼者绞尽脑汁的泥鳅。像往常一样她边蠕着小手,边画着、端详着,那若无其事的神情只能说明她对画架上一切变化置若罔闻,她忘记了自己画笔与调色板的清新如洗。
“莎莎,你发觉你的调色板很干净吗?”张真雪她们故意挑问。
“没有啊!不是跟昨天一样吗,我洗过几遍啦。”
我宁愿相信莎莎的一无所知——把“难得糊涂”与“拿来主义”结合得尽善尽美。与此同时勇士已经把他“清洁工”的才能展露得无以复加——哪怕一个星期过去,这种努力总是刻在每个人的眼球里,我们班所有人又将彻底知道,勇士是如何使尽浑身解数为莎莎而疯狂,从第一个画框被它的主人送到莎莎的手上的那天起,你们还应该非常清楚,勇士对莎莎的追求史仍然等同于雷以宽的极度慌惶史。以至我们不得不最终把莎莎定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