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短袖唉了一声,表示对同伴这一自以为是的新动作的不满。
紫短袖开始小声教训他:“在北京可不能象在老家,光注意劳动纪律也不行,只要一出工地,咱就得把脸洗净,北京可是卫生城。可不敢随地吐痰,城管抓住会罚钱哩。”
“那要解手哩?”
“对啦,这是个最大的事情,千万可不敢随地大小便,花五毛钱上公共厕所……唉,听说有的公共厕所就是拿钱也不让咱民工去哩。”
“那也忒霸道了吧?”蓝短袖不满地朝四下里看了看,“那要是憋得慌咋办哩?”
“只能憋得啦,谁叫咱不是城里人哩。”
“唉,早知道恁些事儿我不来北京啦。”
“好啦,别发哑巴恨啦,光在家里蹲着咋回帐?”
蓝短袖把头一闷,没音儿了。
“快看,进市区了!”紫短袖一拍蓝短袖的肩膀。
蓝短袖一掉屁股,座儿上一跪,鞋底子一掀,脸儿冲外,叭地拉开了窗户。
一种混合着汽油和某种情绪的怪味儿立马儿扑进车厢。
公司又招了两个新人,全是女的,一个叫张雯,一个叫姜红。陈述让她们叫我张总。呵呵,不用说,又是陈述将来的床上用品。
陈述又催我写台词儿,说十几天后要到石家庄搞一场演出。我拿了相关的材料就往外走。一间办公室里边站四五个人,挤得小鞋儿里的脚趾头一样,闻着那浓重的人味儿我就烦。
时间还早,我又去了趟报社,看看稿子的编发情况,还不错,丁清远大人的信也到了,晚上没事了好好看吧,他的信,象小时候漫长地里的烤红芋,有读头儿。
晚饭后,我去胡长建的工地。好几天没见胖子他们了。天安花园的工地我和李教授也去了,民工的情况都差不多。在李教授不出新招儿之前,我不打算上那个工地,和老乡在一块儿多自在啊。
楼,已起到三四层了吧,大电灯泡吊在上边,一边黑一边亮,象一张巨大的阴阳脸。
快眼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奇怪了:没动静啊?以前可是闹得跟炸了营一样的。
等进门一看,明白了:原来在看录相。
听到脚步声,胖子等几个人回过头来。
胖子说:“张作家,你真有眼福,好看嘞碟儿……”
一个黑白十七寸电视上:正出着成行的英语——
音乐起,跳出一行字——
实用英语讲座第一讲
接着,一个男老师出现了,坐着来了一句英语。我是没听懂,估计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众人哄堂大笑。
江儿关住电视,揪住胖子:“你买嘞这是啥熊碟,叫咱们学英语去干外国妞儿啊?本国嘞还玩不上哩?”
胖子直挠头:“日他姨我就,我就是呆那个书摊儿那来(儿)买嘞啊?叫那个熊娘们儿坑啦!”
江儿:“整天一个嘴劲,叫你办个这吊事儿都办不成,扎牛腚里边死去吧!”
另外几个人跟着臭骂胖子。
胖子干笑没话说。
这时,胖子又放了一个屁,这下众人骂得更凶。
胖子哈哈地笑着:“有屁不放,憋坏大肠,有屁就挤,锻炼身体。”
江儿:“反正这碟是你买嘞,你自己掏钱明儿个再弄一个,要是还讲英语,非把你骟了不中。”
第102章 他说,拔开树叶,他看到了……
我在床上坐下来,问胖子:“咋想起来看这碟儿了?李教授不是给你们弄了一套性常识的碟吗?”
江儿:“那一套都看几遍啦,当时看得也稀得(挺好),可是看多了就没意思啦。张作家,你能不能给李教授商量商量,能给俺批发几个便宜女嘞不?”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这时,四喜儿回来了,一脸笑,一身汗。
胖子:“四喜儿,你总不能是操楼架去了吧?那洋灰(水泥)柱得(子)可比你嘞家伙儿硬。”
四喜儿一屁股在席上坐下来,兴奋不己:“我给恁(你们)说,来后咱有啥看啦,北边是个家属楼啊!”
几个民工偎到四喜旁边。
“今儿个晌午一抬头,我就看见有个女嘞在阳台上晒衣服,将才(刚才),我又跑上去,又看见那个女嘞,就站到阳台上凉快,就穿个乳罩,还有个小裤头儿,真得!”
一屋子人听得直啧嘴儿。
“等咱嘞楼再盖高几层就好啦,反正楼上住嘞女嘞多得嘞!看不完!”
几个人正肆意畅想,杰儿快步走进屋里,谁也没答理,上了床,脸儿朝里,用单子蒙住头,一动也不动。
胖子问他:“哟,杰儿,咋咋啦伙计,今儿个花狗没管够你啤酒啊?”
9点半的时候我回去。走到工地外边的路上,正好碰见小山慌慌地回来,看见我,他大大方方地叫了声“张老师”,就过去了。人最烦的事就是,明明知道对方和自己的关系已经不怎么样了还不故意热情着点儿而是擦肩而过。
这小子进步可真快呀,这会儿眼角也不夹我喽。呵。
10点。舒舒服服把身子摊在床上,撕开丁清远的信,品读。
信的开头,老东西先叮嘱我切不可忘了进京的最大目的,不能追钱逐女,这才接着讲他的风流往事——
“在认识梅之后,梅就成了文化站的常客,更成了开启我爱情之门的‘肉匙’——是的,她只能算是一把肉匙,因为,她并不是我理想中的爱侣——她文化素养偏低了些,只是初中毕业。但她的清纯却又抵过了一切的所谓修养。梅真的是一块璞玉。而琢玉和璞玉最大的不同是,琢玉虽美却已经人把玩,而璞玉却是待人把玩的。我这样说足见男人之坏——男人劣根之一就是:在我得到之前他人皆不能染指也。
梅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亦有一颗聪慧的心灵。一矣时机,必到文化站找我借书,有时一并捎来写下的散文碎章,求我修改。人最大的感情需求是渴望得到人的赏识。因为梅的突然出现,我突然感觉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人生不如我者众矣!凭此,我便感激上苍让梅的出现,我更感激梅会经常出现。直到在立夏那天,她给我送来油煎的立夏馍,我吃,她看,满眼都是我,直到我吃到她的唇。
当时我一直住在文化站。外面两间是书,里面一间我来住。本来我在前院有一间住房,但我乐得与书同卧。那一年入夏之后,暴雨频频,文化站的房子开始漏雨。先是外间,我于是把外间的书挪到第二间,后,第二间又漏,我只好又把书挪进我的卧室。而书甚多,直至把我挤出来。这时,我再想回到前院去住时,位置已被人占了。傍晚,乡里才仓匆安排我到一户农家。本以为那地方是个污秽之地,没想到,却是个仙境。
那是一独院,三间空房,院中一棵泡桐树,高大如巨伞。
住进那院落的第一晚,我便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心劫。当晚9点多,又停电,书不能看,天又躁闷,便便站至树下乘凉,心下怀想着梅。她尚不知我已搬出,牵挂她又去文化站寻我。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娘,辨声好象是梅!那声音却是从前房后墙最西侧的一扇小窗传出。这时,声音又出,不是梅却是哪个?不由心生欣喜。
沉闷的关门声。那一定是梅在关她房间的门吧,她说过,她自己独睡一间的。真想小声唤她,给她个惊喜。这时,忽然传来哗哗的水声。我一愣,心骤然狂跳。我知道,就算那个女人不是梅,我也一样会有窥探的欲望。如果安全,也许没有男人会放过任何一个偷香窃玉的机会。于是,我忍不住干起了猫事:轻轻爬上树去,拨开肺泡样的树叶,透窗而望,顿时呆掉……”
该剁掉十指喂狗的丁清远!信到这儿又没有了!
下面会是什么呢?一定是看到梅的裸体了吧?这信撩得我直咽唾沫,心里热呼燎辣极不安份。离开老婆一个星期了,想找个女人拉拉呱儿。想女人,是傻男人都会干的事儿。和小语嘛,想想就是错,和阿兰也不行,昨夜,她心惊肉跳地说她老头子开始说手机费多啦少啦的,好象警惕了,所以,她说,来后电话不能打得那样勤了。于是,我拿起小灵通,也不能打电话,万一她正和胡长建睡一块儿呢。发条短信吧,探探路——
“出来喝酒吧陈大哥”。
片刻,电话来了——
“上哪儿喝呀?”蔷薇的声音很认真。
“胆子够红够肿,老胡没在家吗?”
“喝高了……你胆子也够大,你那位呢?”
“她要是我的我还给你打电话吗?”
“我就是你的感情替补是吧?”
“是啊,只有这样才算是达到了你要求的暧昧的佳境嘛。我难道不是你的情感的脚后跟儿?只有在发痒且懒得脱鞋止痒才在床腿上磕几下。”
“我说不过你……”蔷薇好象换了个姿势,语气忽然细了一下,“你说,什么时候才给我针灸啊?”
我心里说我现在就想,我说:“你想什么时候啊?”
“现在。”蔷薇当即挑衅。
“呵呵,比我磊落。”我笑,“你就不怕不安全吗?”
“我怕安全,行了吧?”脱口而出,蔷薇也脆笑一声,“哥,其实,我这人有时候就是没脑子,你可千万别看不起我。对了,你没出卖我吧?”
“你是说……你讲给我的那些话?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把舌头铰了给你吧,煎炒烹炸,全由你了。”我用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哥的,要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手该有多好。
蔷薇咯咯地笑:“你说的,不能反悔。哪天见面了我就拿刀阄了它……咯咯咯……是割是割……”
第103章 小语说:我忽然有了一种冲动
胡侃乱喷,打电话上瘾。特别是打电话的人和你关系暧昧,且电话是对方打来的你根本不用考虑话费的时候。
幸亏手机没电了,不然,打到最后,我不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呢。我和蔷薇现在好象是那种男女关系,怎么给定名的忘了,大意是说什么都行,说上床都行但就是不上床。
十一点了。接电话接得耳朵都捂热了。桩还没站呢,躺着真舒服,不想站了。不如躺着“站”吧,本来就有这种村桩法是专门给老弱残者练的。爷爷要是知道我懒成这样,非骂我不可。
25日
早上洗脸时一照镜子,发现我鼻尖儿上的小黑痂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蹭掉了,昨天夜里给蔷薇打电话的时候我还用手抠着呢,留下了一个米粒儿大的淡红的小疤儿。要是种种痛苦也能随痂而去就好了。
午饭后,小语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扫完了,我去阳台,端来了一个花盆儿。
小语抬头:“干么?”
我端到她面前,让她看:“发芽儿了你看,两个芽儿。”
小语:“花盆空着未必不是一种超然的状态,心中无他,那可是修都修不来的境界,你又何必制造一时的繁嚣。”
我看着那嫩黄的叶芽儿:“那是你的想法,不是花盆的想法,没有花它才寂寞。如果你是菩萨,你得为人家盆儿想,只想自己成不了菩萨嘛。”
小语摇头:“就算你这样说是对的,可春播夏花,都快立秋了吧?这不是折磨它们吗?种的什么呀?”
我笑:“绿豆,从老家一不小心带来的,只有两粒,正好有花盆儿,我就种上了。你一定读过凡尔纳的科学幻想小说吧,人家一粒大麦种到荒岛上,最后都有面包吃了。我这两粒呢可是,种几年还不得天天吃绿豆糕啊。”
小语无奈地:“又制造思乡情结是吧?你让它们安安静静睡觉多好啊,这都市,不一定有适合它们呼吸的空气。”
“不试怎么知道啊?”
“花儿和人不一样,人到了一个地方,比如你到了北京,不适合还可以换地方,而它们,一旦发了芽,就再也没有回原为种子的机会。”
“我看,我还不如花啊草啊的,它们的户口太好解决了,不管是谁,只要把它们带到北京,它们就等于拥有了北京户口。而我这大活人,哎对了,前几天你看新闻了吧,说北京的人大代表嫌你们北京人口太多了,说达到1170万人了,建议的提高进京门槛,这条件那条件的,反正我是没一条符合的。前一阵子,南京,人家出台那措施多好啊,别说高科技人员了,就是民工,交纳了一定的劳动保险就能享受与市民的同等待遇……啧啧,我看人家南京这方面做得就是比北京好,多温暖哪。”
“你难道也想当北京人吗?你不是说北京人不好吗?”
“我才不当北京哪,离家多远哪?我能种好这两棵北京绿豆也行嘛。以后没事儿你替我浇点水,这东西怕淹,不用天天浇,潮呼呼地就行。”
小语点点头,一笑:“好吧,你就等着收获吧,在冬天。”
7月27日
坐在床沿儿上,拿一只脚丫子搓另一只脚的脚背:有点痒。
这些天过得一直很平静,该做的都做了,而且做得都挺好,六面光八面净的。只有小语这儿,老是象地锅上边挂的一壶水,总也没有燎开的时候。
手机响了。今儿个生意这么好。
是陈述的——
“哥,今儿晚上我们去石家庄,明天在哪儿演出,你作好准备。”
“这么快啊?几天?时间长了不行,我报社的稿子没完成呢。”我不太想去,生来就不爱动,鳖形人。
“28号晚上就回了,完了,三千纹银奉上,成了吧哥?”
“看你,又提钱,好吧好吧,我要是不收你就等你把你的脸当成咱老家的驴腚了不是?”
“你丫的说话真损,给你送钱你还这样儿埋汰人……小芳……快来宝贝儿……回见回见啦哥……”
呵,我生意真不赖呢,又有三千到帐——不过,陈述的生意更好,这家伙够能盘腾(折腾)的,上一回回老家演出,我大略算算,扒干除净,他挣了最少三万,是我的十倍呢。不过,我不烦,我这人容易满足,能捞个料豆儿就得,别老想着和陈述比挣钱,我来北京是体验生活的,挣钱只是副产品,能挣到这个数已超出我的理想喽。
手机又响。哈,是老婆的——
“哈罗老婆,是不是又做春梦了啊?”我对着手机就肉呼上了。
“爸,是我啊……”是张开的一阵嘻笑。
“日你妈,你干么接电话啊!……哎,听你说话咋有点儿憨音儿啊哪乖儿?”
“我感冒了爸,”儿子吸了一下鼻子,“喉咙疼呢,头还疼。”
“那好办啊,把头割了全都不疼。”我的坏嘴连儿子都咬磨。
“傻爸爸,割头脖子会疼哩,我才不割哩。”儿子活得那也叫爱惜。呵。
“你又给咱儿瞎呱嗒啥啊?”老婆接过了手机。
“还他哥的说呢,你咋看的咱儿,感冒了?”
“我就急啊,感冒倒是快好了,可是鼻涕老是淌不完,怕成了慢性鼻炎喽,你瞅空儿看看,看北京有啥特效药没有,寄过来。”
“行。不过呢,”我给老婆开着玩笑,“我看让他淌着鼻涕也不错,这会儿的小孩儿,爱啊情啊的懂得这么早,要是咱儿一天到晚地挂着两道白里透青、液体玉石一样的鼻涕,哪个小女子还乐意粘他啊?防止早恋,唯有鼻涕!”
正吃午饭,阵风捎阵雨。天气又凉爽了几分。真不错。
饭后,收拾好,我去阳台,却看到小语正站在那盆绿豆前发呆,手里捏着个玻璃茶杯。
我就嗨嗨嗨地故意吵她。
小语回头,嗔嗔地给我了一眼。
绿豆,刚被小语浇过,我心里很安慰。其实,所有的植物都喜欢喝雨水。在它们眼里,雨水相当于泉水,自来水只能相当于漂着垃圾的死水。
看着精致花盆里的两棵已经有指头高的绿豆,心里就盛满了温情。
“这两个小东西,应该感谢我吧小语?”
“凭什么感激你?”
“是我让它们变成了世界上最高贵的绿豆嘛,能在北京的花盆里安家成长,最后呢,还能结出一个安徒生式的童话,结出一个绿豆公主和一个绿豆王子……它们呢,最后还会写出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呵呵。”
“嗯……你这想法真的不错呢……”小语若有所思,“哪天我们回老家看绿豆吧?大片大片的绿豆,在夕阳下……”
我哈哈大笑:“看绿豆……哈哈……看绿豆……我们老家是有句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