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家丁似乎阻挡不了千雯的来势汹汹,只见千雯推开了家丁,猛然推开门,一张怒颜很快地转变成一张谄媚的笑颜,“老爷——”
千雯的笑颜在见到床上的两人时立即僵住了。
只见那张大床上,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让人一眼就明白昨夜他们经历了些什么事。戎威那双有力的臂膀紧搂着仍在睡梦中的段袖,见到千雯的不请自入,显得有些不悦。“你来这儿做什么?”他冷冷地问。
千雯亦不是省油的灯,从上次在长廊的事件之后,自然知道戎威对于段袖仍是有情的,明白在他俩同眠共枕的这个尴尬场面上,不能生气坏了大事。
她的长远计划可是当上碧晴斋的女主人呢!
只见她笑脸盈盈地说:“老爷,您说过今儿个要去游湖的,怎么?您忘记答应千雯的话了吗?”
她杏眼瞥了瞥在床上仍沉睡的段袖,清楚地看见在他身上那些欢爱过后的红樱似的记号,一股怒意在心中慢慢窜起。
“或者,我们应该叫醒延误您行程的‘原因’?”
戎威有一股冲动想叫站在他眼前的女人马上消失。
“嗯……”
突然,段袖发出了声猫似的呻吟,而后倏然睁开星眸。
“怎、怎么了?”
段袖讶异于眼前这异样的气氛,眼看着戎威和千雯就像是要吵起来似的;在他睡着时,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连忙想起身,却被身旁的戎威给拉了回来。
“戎……”他不安地唤了他一声。
“把衣服穿一穿,咱们去游湖。”
戎威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容反抗的意味。
? ? ?当戎威一行人出现在湖畔的时候,说实话,所有在湖边的船夫和游湖的人都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多么奇怪的画面——碧晴斋的当家戎威带着他即将过门的小妾,及他最疼爱的男宠、自己的独子出现在湖边。
段袖觉得十分不自在,他实在不想出现在这种场合,让众人指指点点的。他没有像戎威那样的勇气,能够毫不避讳人们对他的看法、能不介意他人对他在戎家的特殊地位的批评。
只见此刻在人群之中,千雯正小鸟依人的紧紧挨在戎威身旁,仿佛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原本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而戎威则毫不在意远远跟在身后的段袖,让千雯就这么粘着自己。这能怪谁?
原本戎威身边的那个位置就不曾是他的,为什么此时此刻见到这一幕,他竟会无来由的感到心痛?
他本来就应该要认分,戎威当初会着了魔似的要他,或许只是因为他跟男人是第一次,只是图个新鲜刺激罢了。
正当段袖出神的越想越沉重时,有个小小的扯力在他的衣袖上作怪着。
“师傅,您的脸色很不好呢!”
戎平辉担心地抬起小小的脸蛋,那与戎威相似的脸孔教段袖有些微微心疼。“放心,师傅没事的。”段袖笑了笑,指着前方的戎威和千雯,“我们得走快些,不然就跟不上你爹和小娘了。”
“她才不是我娘!”
戎平辉对于千雯突然闯入自己的生活,似乎颇不能接受,小小的脸上写满一种难以形容的排斥。
“不可以这么说话,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段袖又板起夫子的面孔说道。“我没有娘,也不需要娘,我只要师傅和爹。”
戎平辉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一瞬间又转换成一张笑颜,小手指着前面道:“走吧,师傅,爹他们租好船了。”
“啊——”
猛然自那船上传来千雯的尖叫声,师徒两人连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不知怎地,先上船的千雯竟失足跌落湖中!
“啊!救命啊!救命啊!”
不会泅水的千雯吓得花容失色,一双涂着丹蔻的手不停地在湖中大力拍打着,原本娇滴滴的嗓音此刻是扯着喉咙,不顾一切地大叫。
段袖几乎是在听到千雯的求救声之际,便一跃入水。
“师傅!”
戎平辉惊喊了声,可段袖已跃入湖中,很快的往千雯落水的方向游去。
虽说是盛夏,可湖水对于有病在身的段袖来说,无疑是场折磨。
水沁凉的程度教段袖心寒,不知是因为旧伤复发的关系,亦或是他心里那如千刀万剐的不愿……
如果,戎威注定不是他的,那他就还他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三年前,他的闯入让戎夫人含恨而死;现在,他希望能够救起这个女人,让千雯代替戎夫人,与戎威过着如一般夫妻的生活。
“千雯姑娘!”
“啊——救我啊!救……”
他抓住她的衣裳,水仍在千雯惊慌失措的拍打下激起好大的浪花。
“呜……”
此刻,段袖突然觉得胸口一股闷痛,在他抓住千雯的手后,竟咳了好大一口鲜血出来。“啊!血!血!”
见到段袖口吐鲜血,千雯更是慌张了起来,就在乱挥乱动之际甩开了段袖的手。“该死的!”戎威低咒了声,随即亦跃入湖中。
此刻,段袖的手正随着湖水的冰凉而慢慢地丧失了救人的意识。
成全戎威跟千雯,始终被段袖认为是自己应尽的义务。
? ? ?戎威十分快速的抱起快被湖水淹没的段袖;而另一旁,在岸边的人七手八脚的协助下,惊慌落水的千雯亦被拉了上来。
“老、老爷,好可怕啊!”千雯不停地发抖着,一边挤向戎威所在之处,乞求着戎威的疼惜。“想不到湖水那、那么深……人家、人家好害怕哟!”
戎威连看都没看在身旁的女人一眼,他只是脸色凝重地抱着昏迷过去的段袖,快速的往自家轿子的方向走去。
见到这等情景的千雯心中十分不满。
戎威这个男人,居然在她和段袖先后落水时,先救起段袖?
这、这怎么成?
她可是他的小妾,怎能输给他的男宠!
“千雯小姐,快跟上去啊!”
此时,一旁的管家颜人义连忙示意她快点跟上主子的脚步。
这一场落水意外,可是他和千雯两个人联手想出来的绝妙好计呢!
为了巩固千雯在戎家的地位,颜人义可是拼命地献上计策,就是为了要让戎威对千雯好感倍增。
原以为戎威会第一个跳下水救佳人,谁知却是段袖早一步行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千雯立刻跟了上去,满是水渍的俏颜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那个段袖还吐了人家一身都是血——”
“你给我住嘴!”
戎威的怒吼,回响在湖畔的每一个人耳中。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怒吼给震慑住了,气氛是惊讶而默然的;连千雯都因为戎威这突如其来的怒意给吓楞得张大了嘴,完全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
戎威怒视着眼前的千雯,过了好些时候,他才又抱着怀中那逐渐丧失温度的身子继续前进。“你一定要活下去。”
当戎威将段袖轻轻地放进轿中时,他低喃地对着昏迷的人儿说。
“没有我的许可,你不准到地府报到。”
段袖听到了。
他真的听到了。
他听到他为了他怒骂千雯,听到他对自己说着这样强迫的温柔……
只是这副身子不听使唤,令他无法回应戎威。
戎威,你这是何苦?
段袖一直在心里呐喊着。太不该了,倘若他只是玩物,倘若他们这一段暧昧只是一段露水姻缘,倘若他们只是……
有太多的只是否定着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存在。
有一瞬间,段袖真的误以为戎威是爱他的。
他救了他,一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男人跃湖而来。
那是真情所至,亦或只是因为对自己的玩兴未过?
段袖真的胡涂了,真的难舍。
会不会戎威自始至终都是爱着自己的?
不,不会的。
因为他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没有人会了解站在如山顶般高处的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谁也不爱,谁也不信,却偏偏发现自己爱着这样一个男人呵!
只是太迟了。
他要离开他,他要还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一个没有段袖的碧晴斋。
? ? ?在一阵近似死寂的静默之后,段袖渐渐有了知觉。
当知觉回到那再也不堪承受折磨的肉体上时,是何等的痛苦。
那是跃入湖中的刹那,被水花激打的痛、在湖里被水侵蚀的心寒、呕血的掏心掏肺之苦、欲离开迟迟才发觉的爱……
种种不该是他的感觉,全都在他醒来时痛击着他的肉体,教他痛彻心扉啊!“爹!爹!师傅醒来了!”
首先映入段袖眼帘的,是戎平辉那张忧心忡忡的小脸,仿佛是心爱之人的缩影。“真的?”
原本在桌旁焦急等待的戎威,在听到儿子的叫唤之后,立刻像一头狂兽似的扑到床边。“段袖!”
他焦急地喊着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的段袖,他唤他的声音是急迫的,带着一丝让段袖心疼的喑哑。
段袖眨了眨眼,失去水分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要喝水吗?”戎平辉十分机伶地到桌边倒了杯水,又快速走向床边。
“让我来!”
戎威一把抢过儿子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含在嘴中,就这么当着儿子的面,以唇就口让段袖喝下水。
而戎平辉,他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人,那双聪慧的大眸映着乌亮的光芒。
段袖没有推开戎威,不知道是根本无力或是因为不想,或许两者都有,亦或是后者比较多吧!
而让戎平辉这么小的孩子撞见他们两人的亲密,这还是第一次。
或许,亦是最后一次。
他贪恋着这个吻,或许是戎威最后一次给他的吻。
“要不要吃点粥?”戎威在喂段袖饮水之后,低沉着嗓音问他。
“不……”段袖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是哑的,或许是因为湖水让自己受了点风寒吧!“我想睡觉。”“那就睡吧。”戎威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的安心,“大夫说你要静养几天,我会
差人在外头守着的,你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他们一声。”
“你其实不用给我那么多……”段袖虚弱地说,“不用给我那么多特殊的待遇。”“我就是要给你这么多。”戎威又恢复他一如往常的冷酷模样,“你只要乖乖接受就好。”
段袖不再说话,只是将头撇向一边,不再看他。
戎威对站在一旁的戎平辉招手,示意两人该出去了。
当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仿佛将他与段袖两人的世界完完全全隔了开来。
戎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因为段袖的苏醒而放下。
对他而言,段袖的存在或许就如同他所自嘲的,是个玩物。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给予这个玩物太多的特权。
给予他饭吃、给予他衣穿、给予他一处遮风避雨的屋子住,还给予他自己从未给人的真心。只是没有人知道,连段袖本人都不晓得,高高在上的他,深陷情网的时刻来得太过猛烈,以至于他只能用强硬的手法,让段袖留在他身边,即使是杀了阿梅也无所谓。那是从未热恋过的男人,用最笨拙的方式伤害了自己,亦伤害了所爱的人。他见到段袖落水昏厥的那一刹那,心简直就要停止跳动了。
仿佛一年前,他与阿梅双双私奔,欲逃开他势力范围内的时候一样;他只觉得心跳几乎停止了,好像有人活生生地将他的心自他体内刨了出去,将名为恋着段袖的心从他体内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他怕,他好怕自己的妻子在生前那可怕的诅咒,他怕他真的不能跟段袖在一起,怕段袖会因为这样而丢下他一人死去。
他还是自私的,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长活,他还是那么眷着段袖的人、段袖的怒、段袖的冷、段袖的恨、段袖那少有的笑……
所以他杀了阿梅,夺回了只剩空壳的段袖。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牙,一轮越趋于圆润的月亮无言地映着光芒,仿佛在对他叹息……
第六章
落水事件之后的几天,碧晴斋上上下下也开始忙碌了起来,这全都是因为千雯即将成为戎威小妾的日子快要来临的关系。
就在一个阴沉沉的午后,段袖的房里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千雯出现在段袖的房里,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总是有些奇怪。
或许是因为联系他们两人的是那个冰冷的男子——戎威,所以千雯对他总是不友善。是的,千雯这一次来,她的内心是有着百般的矛盾纠结。
她的命是段袖救的,虽说那场落水的戏码是她与颜人义两人合力策划的。可她却因此见识到了戎威和段袖之间,确实不是像自己这样耍心机的女人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就可以分开的关系。
或许,段袖对自己真的是没有敌意,所以他才会那么奋不顾身的第一个跳入湖中救她。既然知道对方没有敌意,她决定与段袖在戎家和平共处。
“千雯姑娘,有事吗?”
段袖首先打破沉默。
“是有些事……”千雯温和的语气倒是让人惊讶,带着些许哽咽的哭音,“只有您帮得了我了。”
只见千雯双腿一跪,就跪在段袖面前,那张漂亮的瓜子脸上净是一片哀凄。“千雯姑娘!”段袖连忙想要扶她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快点起来!段某受不得这等大礼。”
“倘若您不答应千雯的要求,那千雯就在此长跪不起。”千雯的勾魂眼流着泪,哽咽地说。
这真是与她前些时候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的大转变,千雯居然会上门跪着求他!“您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嫁给老爷当小妾了。”千雯缓缓地说,“可我知道自己在老爷心里的分量,是不足以跟段先生您相比的;所以我今儿个来,是为了前些时候千雯不懂事冒犯了您的事道歉。”
“你在说什么?你想错了。”段袖摇着头,他对于千雯说的话有些啼笑皆非,“老爷是爱着你的,所以他才会想娶你过门啊!”
“不!段先生您有所不知……”千雯也摇着头说道:“自一年前您受伤之后,老爷在玉荷楼见了我,虽说是抱着我,可嘴里却总是喊着您的名字。”
喊着他的名字?
段袖被千雯的这番话震惊得久久不发一语。
“从那个时候起,千雯就知道自己比不上段先生,可是千雯却是真心爱着老爷的,所以千雯这会儿来这里除了感谢段先生舍命救我之外,还望段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千雯进门后,两人能不计前嫌和乐相处。”
“千雯姑娘……”
段袖唤着她,并将她自地上拉起。
“你放心吧,当你嫁进戎家时,段某可能已经不在此地了。”
“什、什么!?”这回换千雯吃惊了,“您说什么?”
“段某将和友人一同前往京城,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镇了。”
他的语气坚定,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在他冰冷的俊容之下,一颗心已被这样的决定伤得四分五裂。
段袖依旧挤出一丝笑容,一字一句地说:“段某跟老爷之间只是一时的迷惘。”“可是我觉得……”千雯不解地看着他,“您跟老爷之间……”
段袖笑得凄凉。
他只是摇着头,暗自心伤,不容许自己的心事被人瞧见。
“我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对碧晴斋的主人而言,段袖将会只是一段回忆。”是的。
自这个月的十五号后,戎威心里将不会再有关于段袖的种种。
至于自己,他将会一辈子记得自己是这么迟才发现他爱着一个冰冷的男人。可那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他不会留在戎威身边,而戎威身边的人也不会是他。戎夫人病死之前的咒骂声仿佛又在段袖的耳畔重现,他痛苦的闭紧了眼,可是脑中那飞快闪过的记忆却不曾消失。
你们绝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诅咒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
? ? ?十四日的夜里,碧晴斋上上下下的人都为了明日的婚筵在做最后的准备。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上,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是整个大厅里最明显的色彩。有那些被高挂在屋檐上的大红灯笼、洁白的墙上贴起了大大的“喜”字,一对龙凤红烛在黑檀木烛台上直立着。
“快快快!明儿个晚上的菜都准备好了吗?有没有还要叫鱼贩送的?鸡呢?够不够?”“那边的椅子擦了吗?明天要给客人用的茶叶准备好了没?”
“柴火够不够?”
虽说千雯只是个戎家欲迎娶的小妾,可全镇的人都觉得这是件大事。
就光凭千雯可以与戎威身边最重视的段袖平起平坐来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