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他浑身僵硬,声音紧绷。
“该死!如果我能早在八年前就察觉其中的不对劲,事情的发展绝对不会如此,我必定会阻止你让我的儿子姓方。”
“你……你没有资格这么说!”陈心苹激动万分,“心浩虽然不是小翔的亲生父亲;但他将小翔视如己出,小翔喊他一声爸爸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天经地义的事?”易仲寰的声音多了些许苦涩和愤怒。
“没错!小翔只有一个爸爸。”陈心苹痛苦的闭上了眼,“从我怀胎十月到生下小翔,在最寂寞、最痛苦的时候,我的身边只有志浩陪伴,当我想起你而泪流不止时,安慰我的也是志浩。”
她抹去泪水,继续道:“你知道吗?当小翔一天天长大,看着他那张与你相似的脸,我痛苦不堪,几乎崩溃,是志浩陪着我走了过来,若是没有他,我和小翔活不到今天,而你,你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
说着,她凄然的笑了起来。
“你不但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甚至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一心只想在功成名就后回来摧毁我们,你根本不配做小翔的爸爸!”
“住口!”易仲寰紧握着双拳转过身,黝眸中闪动着精光,语气中有无法控制的激动,“要不是你欺瞒了我整整十年,我又怎么会让我易家的骨肉流落在外而不闻不问?”
“那你要我怎么做?当年我们……那天过后不到一个月,你就平空消失了,就算后来我想告诉你怀孕的事,也找不到人,不是吗?”陈心苹闭上了眼,再痛苦的睁开,“好,就算你那时仍在工地,也知道我怀孕了,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易仲寰脸色铁青,抿着唇没有说话。
“无法回答是不是?”陈心苹凄然的笑着摇头道:“你一定会再次羞辱我,用尽全身力气嘲笑我,并且残忍的逼我把孩子拿掉,对不对?”
易仲寰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语气严厉,“不管那时我会做出什么决定,你都没有资格瞒着我把儿子藏了十年之久,因为儿子是我的!”
“不!儿子是我的,他是我一个人的!”陈心苹蓦地朝他泣喊,“他姓方,他的爸爸是志浩,不是你这个冷血无情、满脑子仇恨的男人!”
“该死!”易仲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咬牙激动的道:“他是我的儿子,不管怎么样,我总有一天要他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陈心苹双瞳带泪,惨然的笑了起来,“你难道忘了,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小翔是我生的,他也是你恨之欲其死的仇人之一,你要他认祖归宗?你对得起易家的祖先吗?”
“这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
“现在又成了两码子事?是你决定要将上一代的仇恨延续到下一代的身上,你忘了吗?你现在想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来得及吗?”
陈心苹甩开他的钳制,走到手术室门口,痛心的透过一方玻璃看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白色长廊。
她喃喃地道:“我的儿子还在受苦呀!身为母亲,我不能想象他在跌下楼梯的那一刻,到底有多痛!我想代他受苦,但我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冰冷的手术刀划破他的身体……”
“你说够了没有?”易仲寰低吼出声。
“你怕听我说这些?为什么?因为你也不能忍受孩子正在受折磨?”陈心苹激动转过身道:“你没有资格心痛!这么多年来,是我咬着牙苦撑,默默的带大他,是我在他生病的时候彻夜守候着他,他只认得我这个妈,而不是你这个突然出现就想要他认祖归宗的父亲!”
“闭嘴!”易仲寰瞪着厉眸,严正的宣示道:“他的身体里流的是我易家的血,他拥有我易家人坚韧不服输的个性,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喊别人爸爸。”
“你夺不走他的,他是我的,于情于理于法,你没有一样站得住脚!”
“也许你想试试看?”易仲寰双眸中射出精光,紧抿着唇道:“他会姓易的,我向你保证,不管用什么方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把我的儿子要回来。”
“你……”陈心苹脸色苍白,倒退了数步,跌坐在椅子。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必会用尽一切资源把她的儿子抢走……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不会。”陈心苹抬起毫无血色的脸,但眼神异常坚定,“除非我死,否则谁都不可能把儿子从我身边夺走。”
气氛紧绷,两人四目紧锁着对方。这一刻,易仲寰似乎看到陈心苹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并不软弱,从来不。在她看似脆弱的外表下,潜藏着的是面对挫折打击以来一贯的坚持与忍耐,所以十年前她才会决定生下孩子,十年后又为了捍卫陈家的名声而和他周旋、谈判。
是谁改变了当初那个不解世事的清纯小女孩?是谁逼得她必须以倔强及坚韧的态度独自承担生命中所有的折磨?是谁在她原本彩色的生命里画上了一道难以抹灭的污点?
在他们再次相遇之后,她瞿眸中那抹总是拭不去的哀愁与痛楚是为何而来?
难道,他真的错待了她?报复陈家不正是这么多年来支撑着他往前走的动力?为什么复了仇之后,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抑郁、痛苦?
如果报仇雪恨的结果,竟是让他的儿子在手术台上和死神搏斗,那么,这样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
也许段皓宇说得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他不能放下往日的仇恨,只怕下一次他将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凤鸣轩独家制作※※※
“妈咪,你累了吗?”
病房里,小翔虽然头裹纱布躺在病床上,但双瞳依然炯炯有神,似乎身上的伤痛对他而言一点也不算什么。
陈心苹坐在床边,由于已经守着儿子数天,她一直没有好好合过眼,脸上难掩疲累之色,但为了怕儿子担心,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道:“不,妈咪不累。”
“但舅舅说你为了照顾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小翔有些懊恼的道:“对不起,妈咪,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同学打架,让妈咪担心。妈咪,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
“当然没有。”陈心苹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是妈咪最重要的宝贝,妈咪知道你也是忍无可忍了才会出手,不会怪你的。”
小翔皱着眉头,咬着唇道:“其实那天我本来也想算了的,反正他们总是这样取笑我,再多几次也无所谓,但是,谁教他们骂你,我实在气不过才会出手的。”
“妈咪知道,妈咪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陈心苹的心不禁抽痛。
“妈咪……”
“什么事?”
“有件事我可以问吗?”小翔犹豫着。
“什么事你就问吧。”陈心苹轻柔的摸着他的脸颊。
“嗯。妈咪……我们真的有仇人吗?”小翔的神情显得十分认真。
陈心苹的心突地震了一下,深吸口气道:“不管有没有,这都是大人的事,你只要安心把伤养好就行了。”
“但是舅舅说……”
“舅舅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这么说。”陈心苹不忍儿子这么小就得承担大人的恩怨情仇。“总之,你还太小,有些事等你长大后自然就会明白了,不必急着在这个时候知道。”
“嗯,妈咪,我懂了。”小翔当然并不完全懂,但他知道妈咪不开心,会让妈咪伤心难过的事,他是不会做的——尽量不做。
“好了,别胡思乱想。你休息一下,妈咪去护士那里问几件事。”陈心苹站起身,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下才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小翔一个人,他眨了眨大眼,正觉得无聊时,房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名男子,看起来很高大又很有威仪,一张脸冷肃又不苟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小翔并不觉得害怕。
“叔叔,请问你是谁?”他有礼貌的开口问。
易仲寰没有答话,只是踏着平稳的步伐走到病床前。第一次和儿子如此接近,瞿黝冷静的眸子也不禁闪出了一抹激动。
“叔叔,你是要找我妈咪还是舅舅?”小翔摇着头,有条不紊的道:“舅舅等一下才会来看我,因为他有很多事要忙;妈咪去找护士阿姨,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叔叔,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我听到了。”易仲寰深吸着气开口。
“如果你是来找妈咪的,可以先在那边坐一下。”小翔疑惑的看着易仲寰,“叔叔,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头上包着纱布很奇怪吗?”
“不奇怪。”易仲寰平静的注视着小翔的脸,并在他颊边淤肿的伤处短暂停留,心口阵阵抽痛,“你真的伤得很重,很痛吧?”
“痛是痛,不过,我比较担心的还是妈咪。”小翔皱着眉头,“自从我受伤后,妈咪每天都哭,早知道我就不要挥拳打那个同学了。”
易仲寰轻抿着嘴角,“挥拳打人确实不应该,不过,若是对方太过分,适时给予对方一点教训倒也不为过。”
“真的?你真的这么认为?”小翔眨着大眼,似乎有些惊讶居然有人赞成他动手打人。
“当然。不过,攻击对方之前,首先要保护自己,让对方有机会反击而导致自己受伤,那可就大大的失策了。”
“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弱呢!”小翔忍不住嘟起嘴反驳道:“那天我气得打了他一拳后,他站也站不稳,我怕他真的跌下楼梯,才会拉他一把,没想到反而换成我跌下楼梯了。”
“是吗?”易仲寰的瞿眸闪了一下,嘴角的弧度略微扩大,“想来我们大家都误会你了。”
“叔叔,你到底是谁?你是舅舅和妈咪的好朋友吗?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学校和同学打架的事?”小翔睁着大眼好奇的询问。
“我和你妈咪……很熟,有关于你以及你妈咪的事,我都知道。”说着,易仲寰在床沿坐下。
床铺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凹,那高大的身躯近在咫尺,理应会带给小翔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少压力,但小翔依然不害怕,更好奇的直盯着他脸上冷硬的线条猛瞧。
“叔叔,你真的什么事都知道吗?”
“嗯。”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们陈家有仇人的事啰?”
易仲寰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是你妈咪说的?”
小翔抿了抿唇,“是舅舅说的。舅舅最近每天都告诉我,要我好好的发奋努力,说陈家日后能不能东山再起都得靠我一个人了,可是妈咪却不许我想太多,说很多事等我长大后自然就会知道了。”
“你自己呢?你怎么想这件事?”
“我?”小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们真的有仇人,那我当然要保护妈咪不被坏人欺负,然后再想办法把坏人打倒。”
“是吗?”
“当然,就像我出手打那个一天到晚嘲笑我的同学一样,总是要让这种坏蛋受点教训的。”
“但你最后还是出手救了你同学,不是吗?”
“这个嘛……”小翔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我总不能看着他跌下楼梯啊,万一他有事,他的妈咪一定很伤心,起码我比他强壮呀。妈咪说的,做人总要给人留一条后路,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易仲寰的眼神再次闪烁了一下。没想到他的儿子处理事情比起他这个父亲成熟、理智太多了,即使再恨对方,这孩子都还能给对方留一条活路,而他呢?
想到自己对陈家的赶尽杀绝,对陈心苹近乎残酷的无情作为,易仲寰心中澎湃,几乎无法自持。
陈心苹说得对,凡事确实该退一步才会海阔天空,以往的他把自己局限在仇恨的框架中,总以为只有复仇才能让他走出昔日阴霾,岂知这不过是将自己更往地狱的深渊推去罢了。
活了三十四年,他这时才真正了解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伸出大掌摸着小翔的脸,低声道:“说得好,你妈咪教得对。仇恨却实会蒙蔽一个人的心智,让人看不清是非黑白……”
“叔叔?你在发呆吗?”小翔伸出小手,第一次大胆的碰了碰易仲寰。
“没有,我只是在想点事情。”儿子的小手莫名的触动了易仲寰的心弦,他拉起小翔的手,放在自己厚实的掌心中。
“是吗?我爹地想事情时,眉头不会皱得这么吓人耶。”小翔强调的点着头。
易仲寰的心口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大掌将他的小手紧紧抱覆住,“你爹地对你很好?”
“当然啰!虽然他和妈咪离婚了,但是他还是常常来看我,我很喜欢爹地的。叔叔,你也认识我爹地吗?”
“嗯。”易仲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我爹地是个好人没错吧?可是……”小翔歪着头研究易仲寰,“叔叔,我爹地见到我都是笑咪咪的,你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很凶的样子呢?”
“那么,你怕我吗?”易仲寰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小翔脸上。
“不怕!”小翔咧着嘴笑了,“因为你的样子虽然很凶,但我觉你一定是个好人,因为我爹地和妈咪的朋友当然不会是坏人呀。”
病房门口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陈心苹苍白着脸站在原地,手上拎着的汤水洒了一地。
“妈咪……”
小翔才开口,陈心苹就急步上前,一把挥开易仲寰拉着小翔的手,将儿子抢抱在怀里。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陈心苹呼吸紊乱,拥着小翔,她就像一头只想护卫孩子的母狮。
易仲寰平静的站起身来,“看孩子。”
“你没有资格看他!走,你走!”她气息不稳的道。
她的表现让易仲寰心口莫名抽痛,对她而言,他除了是伤害他们母子的人之外,什么也不是。
这几天他之所以没有来找陈心苹母子,除了想给她一些空间外,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让自己彻底的冷静一下,好好的思考自己和他们母子的未来。
不管如何,过去所造成的伤害已经无可挽回,但未来仍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还不算晚,只要他下定决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不必这么激动,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带走孩子。”
“你……你果然居心不良!”陈心苹咬着唇,紧抱着儿子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颤声道:“有我在,你休想动小翔一根寒毛……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小翔不了解情况,有些喘不过气的他略微挣扎着,“妈咪?”
“小翔!”陈心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弄痛了身上有伤的儿子,紧张的放开手喘息道:“对不起,妈咪太用力了,你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小翔摇着头,“妈咪,你怎么了?这个叔叔很好耶,刚才还和我聊天。为什么你说他会把我带走?他要带我去哪里呢?”
“不准胡说!你哪里也不会去!”
“妈咪?”
“妈咪会保护你,你会永远待在妈咪身边!我不会让他再伤害我们陈家人,更没有人能拆散我们母子……”失去儿子的恐惧深深笼罩着陈心苹,她几乎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妈咪,原来就是这个叔叔害我们家破产的?”小翔总算听出了端倪,他不满的看着易仲寰,小脸严正,语气中有着责备,“叔叔,原来你就是舅舅说的那个坏蛋!就是你一直欺负我妈咪,害我妈咪每天哭,对不对?”
易仲寰垂下闪动的瞿眸。被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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