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的疑惑让齐藤浩一时沉默，他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摆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公司这几天还好吧？我等会儿就回公司去，有些细节需要再讨论一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认真的工作态度是他能当上海外部门执行长的关键，他一边等着好友的回应，一边俐落地整理自己。
「好吧，一切等你回公司再谈。」对方显然很了解齐藤浩的脾气，他不想说的事，就算怎么威胁利诱他都不会透露半句。
「好。」简单地应声，齐藤浩在这片刻间已经大略地打点好自己。
「你会回宿舍吧？我请我老婆把今天开会的文件交给你，你有空的话顺道过去拿一下，我已经大略整理过了，你到公司的路程应该足够你了解所有内容。」善用时间是齐藤浩的原则，身为他的同事兼好友，除了配合之外还是配合。
「知道了。」
齐藤浩挂上电话，俐落的穿好衬衫，打上领带。望着镜中一副专业形象的自己，他不自觉地收起笑脸，换上冷然和认真的神情。
昨晚的温柔只是一场短暂的放纵，他还是专业至上的齐藤浩，他还是处理事情果决又冷静的齐藤浩。
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听见自己说：「再见了，我的一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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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还不走？」
「我怎么知道？」
「他到底要干嘛啦？」
「他说他对你一见锺情，要我介绍你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神经。」这是米荳荳唯一的感想。
她撑着笑容，暗地里咬牙切齿，完全无法了解原田拓也的举动，然后压低了声音，背过身继续和表姊偷偷讨论。
「他真是姊夫的同事？」她望着同样一脸尴尬的表姊，不敢相信这名正从事着类似疯子行径的男人，会是优秀表姊夫的优秀同事。
「千真万确。」表姊点了点头，直到今天以前，她从来没怀疑过。「你到底给人家和了什么符水？还一见钟情咧！」
「我怎么知道？！」米荳荳喊冤。
「那现在怎么办？」
表姊妹俩偷偷地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状况。
「你跟他比较熟，你负责搞定。」米荳荳推了推表姊，很孬的想藉尿遁逃跑。
「我才不要。」表姊坚决地摇头，「麻烦是你自己惹的，你自己处理。」
米荳荳无言。「我是客人……」
「你是表妹，不是客人。」表姊不接受这个理由。
「可是……」
眼见表姊妹俩的讨论由低声逐渐演变为争吵，原田拓也虽然听不懂她们说的语言，但也猜得出内容一定和他有关。
「这个……」不想看见她们吵架，他只好微笑地出面打圆场，「你们两位讨论完了吗？」
两姊妹互看一眼，十分尴尬。
米荳荳推推表姊的肩膀，小声说道：「你是主人，拿出你小山太太的气魄，不要让人家瞧不起我们台湾媳妇。」
说完，她很没用地躲在表姊身后，只能在心灵上给予无限支持。
「怎么了吗？」原田拓也望着米荳荳，第一次恨自己当初没学中文，现在想听也听不懂。
面对男人的视线，荳荳只敢回避地微笑。
表姊迫于无奈，只好跳出来负责发言，「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家荳荳要我向你道谢，谢谢你还特地陪她等我回来。」
很想给表姊用力地拍手，那口轮转的日语真是让她好崇拜。米荳荳缩在表姊身后，附和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很感谢他。
「请你告诉荳荳小姐，她已经道谢太多次了，有困难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他早就听说小山太太有个活泼的表妹，之前也曾经看过几次她的相片，觉得她抱着小桃微笑的样子好可爱，今日相见更是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我会告诉荳荳，谢谢你了。」起身，接着该送客了。
表姊温婉的微笑，就像平日一迳的贵妇形象，荳荳赶紧跟着起身，以为一切到此结束。
只是笑了三秒，嘴角很僵，气氛很冷，而且客人依然凉凉地跪坐在垫子上，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四秒、五秒、六秒……米荳荳听见表姊叹了口气。
「你们俩聊一下，我去打个电话。」表姊没义气地丢下米荳荳，决定打电话向老公求救。
「呃……」米荳荳再度无言。
聊，能聊什么？她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原田拓也，觉得气氛整个就是又冷又僵。
「原田先生不去上班没关系吗？」她只能客气地问。
「没关系，下午再回去开会就好了。」原田拓也推了推金边眼镜，给她一个帅气的微笑。
谁知米荳荳突然低头喝茶，正巧避过他的放电攻击。
「喔，真好。」她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傻傻地跟着微笑。
望着手中的茶杯五秒过后，还是没听见原田拓也接话，米荳荳努力地想着下一个话题。
「原田先生认识我表姊很久了吗？」
「算久了，从她和小山结婚就认识，现在小桃也快五岁了。」他有问有答，顿了下之后继续说：「不过这几年来好像和荳荳小姐很没缘分，竟然到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眨眨眼，他又从金边眼镜后发射出另一波更强劲的电流。
「是吗？」不过米荳荳忙着装傻，再度忽略掉身边任何讯息。
原田拓也有些挫败，他摘下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多了点风流味，和刚刚的书生形象不同。
「你有男朋友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米荳荳愣了一下，有些不悦。「对不起，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私事。」
「你别生气，我知道是我太急躁了，不过我真的对你一见钟情。」原田拓也急忙解释。
米荳荳红了脸。这要她怎么回答呀？
她开始在椅垫上局促难安，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话题，只能捧着茶杯拼命回避男人的视线，幸好表姊及时回座，她赶紧换了话题。
「你怎么突然跑去打电话？」这句是中文，而且有浓浓怨怼之意。
「去搬救兵呀。」而且保证救兵火速赶回。
米荳荳眨眨眼，赞赏表姊的聪明机智。
表姊点点头，一副当之无愧的微笑。
她们俩有趣的眼神对话全落入原田拓也眼底，他只是听不懂中文，不代表他是笨蛋或瞎子。
「小山要回来啦？」他啜了口热茶。
从公司到宿舍大概需要二十分钟车程，但如果小山受到爱妻胁迫飞车赶回的话，大概只需要十分钟。
「呃……他忘了带东西。」总不好说老公是特地回来送客吧。表姊只好随便找个藉口，虽然这藉口有点烂。
「是吗？我可以帮他顺道带去。」原田拓也戴回眼镜，眸底精光毕现。
「没关系，反正让他运动一下也好。」表姊凉凉地微笑，一点也没被他锐利的眼神吓到。
接着，两人沉默地啜着热茶，室内难得平静，只是气氛冷得诡异。
米荳荳在一旁擦汗，但她也只能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直到听见开锁的声音，她才低低地吐了口气。太好了，表姊夫回来了！
「表姊夫，好久不见。」她跟着表姊一同起身，第一次觉得看见表姊夫出现会这么感动。
「荳荳，欢迎你来。」表姊夫笑得很真诚。
他低头和爱妻交谈几句，大略了解情况后，点头表示他会处理。
「老婆，你和荳荳再去帮我泡一壶茶来，而且我肚子有点饿了，请你帮我准备一下。」
「好。」
笨蛋也听得出这是退场的推托之词，不用表姊催促，米荳荳早就准备好离场，她跟着表姊走出客厅，顺手将纸门拉上。
「表姊，太感谢你了！」米荳荳忍不住抱着亲亲表姊。
「嘘，小声一点。」表姊示意要她小声点，同时比了比里头，叫米荳荳一起偷听。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呀？干嘛来我家骚扰我老婆和荳荳？」
米荳荳听见表姊夫无奈的声音。
「我不是骚扰，而是对你老婆的表妹一见钟情，特地来示爱的。」
「示什么爱？你原田先生一见钟情的女人不计其数，不要来糟蹋我们家荳荳。」
「干嘛把我讲得像风流大少？」
「你本来就是。」
米荳荳看见表姊也正用唇语告诉她：他本来就是。
她点点头，其实心底没什么感觉。
「就算我以前纪录不好，但这次我是真心的。」
「少来，你哪一次不是说真心？」
「你上次不是说，你老婆要帮荳荳找相亲对象？」
什么？！米荳荳赶忙转过头盯着表姊，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好像有这件事情，不过我不是很清楚。」
喔喔，听得出表姊夫在开脱嫌疑。米荳荳又瞪了表姊一眼，难道表姊不知道她最讨厌相亲吗？
「我主动报名。」
「你自己去跟我老婆说。」表姊夫坚持不瞠浑水。「不过你的希望应该不大，因为你的纪录太风流，我老婆好像比较属意阿浩。」
阿浩？这又是谁？米荳荳用眼神询问表姊，但表姊心虚地想溜进厨房装忙，她伸手拉住表姊，坚持两人一起偷听。
「阿浩？！那个公事公办、冷酷无情，只会工作的家伙有什么好？」原田拓也难得怪叫。
「至少他比你认真负责，不会丢着公司不管，窝在这里骚扰我老婆和表妹。」
「那是我懂得把握机会。」
「随你怎么说。反正阿浩等一下会来拿资料，如果让他看见你在这里摸鱼，你想他会怎么样？」
「……他出差回来了？」听得出来，原田拓也咬牙切齿。
「你还真不关心同事和上司，他昨天就该回来了。」
「无所谓，反正摸鱼也有你陪。」
「原田先生，请你多关心我们一点，我已经请了十天年假，要和我老婆出国去二度蜜月，从今天开始生效。」
「……」
呵呵呵，好想开门偷看原田拓也现在的表情，一定十分有趣。米荳荳坏心地想着。
叮咚——
门铃突然在此时响起。
「该不会是那个什么阿浩吧？」她瞠眼瞪着表姊，低声询问。
「我怎么知道？」表姊无奈地去开门。
米荳荳听见纸门后好像有起身的声音，她赶忙躲进厨房，没笨到被人家发现她刚刚就在门外偷听。
第一次看见表姊家这么热闹，一群人在外头闹烘烘的，好像真的是那个叫阿浩的男人来了。
米荳荳想开门偷看，但又怕尴尬。她一个人躲在厨房，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这么复杂的一刻。
叮咚——
不到十分钟，电铃声又响起了。
米荳荳贴在门板上偷听，耳中传来小外甥女热情的呼喊。
「妈咪，姨姨来了没有？」
「姨姨在厨房，小桃去请姨出来。」
咚咚咚，小桃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米荳荳可以抵抗任何人，就是无法抵抗小外甥女的魅力。她主动开了门，不意外地迎接一个小小人儿跳到身上来。
「哇，是姨姨！」小桃给了她一个好温暖的拥抱。
米荳荳开心地笑着，享受着怀中的牛奶香味。「小桃乖，姨好想你。」
一大一小在厨房里磨蹭着，多么感人的相会。
但感动不到片刻，米荳荳就听见表姊很故意的呼喊——
「荳荳，你来一下，家里有客人。」
「是呀，有拓也叔叔，还有阿浩叔叔。」小桃拉着米荳荳出厨房，「阿浩叔叔很帅唷，妈咪说要介绍给姨姨当老公。」
小桃不提还好，她这么一提，米荳荳根本不想出去见客。她最讨厌相亲了，讨厌、讨厌到了极点！
「姨姨快点！」
但再怎么讨厌，还是敌不过小外甥女的软声恳求。米荳荳不甘愿地踏进客厅，一点都不想给任何男人好脸色看，尤其小桃在踏进客厅的同时就挣脱她的手，兴奋地喊着「阿浩叔叔」，更让米荳荳对他印象大减分，因为谁都不可以跟她抢小桃。
「荳荳，这位是齐藤先生。」
她听见表姊的声音，隐约觉得「齐藤」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米荳荳缓缓地抬头，脑子还来不及组合「齐藤先生」加「阿浩叔叔」会有什么结果，就先意外地看见一双很熟悉的眼眸，而那双眼眸里同样也写满惊讶。
滋——熟悉的电流，小鹿再度被秒杀。
「你……」米荳荳瞪着眼前的男人，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连小桃跳进他怀里，她都没有任何感觉。
齐藤浩，怎么可能是他？
她的一夜情对象，竟然是表姊夫的同事？
而且表姊还打算介绍他们相亲？
米荳荳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跪坐在椅垫上猛喝水。
「你们认识吗？」表姊看来看去，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不对劲。连一向面不改色的齐藤浩都满脸震惊，这两个家伙没事才有鬼！
「呃……」米荳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望了齐藤浩一眼，希望他能英雄救美，开口解除困境。
但男人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看的眼眸里盈满爱莫能助的讯息。
就在一室尴尬的沉默中，小桃突然哇哇大喊——
「好奇怪唷，为什么阿浩叔叔和姨姨身上有一样的香香味道？」
哎呀，被发现了。
第六章
男人们被工作狂齐藤浩带进饭厅开会，两个女人加小女孩则窝在客厅里泡茶聊天。
「所以，你真的跟阿浩发生了一夜情？」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侦讯，表姊终于问出满意的结论。
「嗯。」犯妇米荳荳也已筋疲力竭，「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你别再逼问了。」招了，她什么都招了。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阿浩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唷。」
「啊？」她的脑袋钝钝，听不懂表姊在说什么。「什么东西好办？什么东西要我好好珍惜？」
表姊瞪她一眼，慢慢地喝口热茶。「既然已经发生关系，那就连相亲的步骤都免了，关系直接向上提升，简单又快速。」
「我才不要！」米荳荳直觉地摇头。
「为什么不要？」
「我只想要一夜情，我不想要谈感情。」嗯，又是句好标语，回头记得写在小花笔记本里，下次用在小说中。
「你别教坏我女儿！」表姊敲了米荳荳的脑袋一下，不懂她这些古怪的念头打哪儿来的。
「为什么这样叫教坏？我真的不觉得婚姻是人生的必需品。」米荳荳喝口热茶，「不是每个人的婚姻都像你一样幸福，至少我看见的都不太幸福。」
「你别拿你那小小的眼界去涵盖整个世界，也许你爸妈的婚姻是个失败，你奶奶我外婆的婚姻也是个失败，也许我以后也会发生婚姻危机，但这不代表你也会面临相同的问题。」尽管明白她对婚姻悲观的原因，但表姊仍是不乐见这样的结果。
「不管如何，至少现在的我对婚姻兴致缺缺，也没有兴趣交男朋友，也许再过几年，我觉得孤单了，你今天的这番话会在那时充分发酵。」米荳荳就是弄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她交男朋友，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是更好吗？
表姊叹气，「那时候说不定年华老去，来不及了。」
「那也没办法了。」米荳荳无所谓地耸肩，「我现在只想多赚一点钱，就算将来年华老去，至少还有钱陪伴我。」
「所以你只要一夜情，不要恋爱？」表姊觑着她。
「是的。」米荳荳用力地点头。
「即使对象是齐藤浩，你也不动心？」
米荳荳停顿一下，想了想还是摇头。「他真的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也因为太帅，如果真的爱上他一定很累。」
「说不定阿浩对感情非常死忠，根本不会发生你想像中那些狗屁倒灶的情节。」表姊也有珍藏米荳荳写的小说，知道书里的男主角都会不小心被女配角引诱，最后再不甘不愿地来个大团圆结局。
也难怪米荳荳一直以来只能在情色界打滚，她的故事充满激情，却看不见该有的温暖和动心——这也是她最缺乏的。
「也许吧，但我没兴趣知道。」米荳荳叹口气，神情略带苦涩，「听说日本男人都会打老婆，我已经受够这种事情了。」
从小看着老妈被老爸欺负，那些画面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梦魇，即使老爸离婚之后有心悔改，但也抹不去她心中的埋怨。
「谁说的？你姊夫就不会。」表姊嗤之以鼻。
「那是你命好，嫁到一个好老公。」
「说不定你也命好。」表姊仍不放弃游说的机会。
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