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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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ⅱ-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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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将他的胆子给宠大了,竟然甩我耳光。”殷非墨抚着发麻刺痛的脸颊,低头看向墓碑,苦笑几声。“飞卿,你瞧见了没有?他和你是这般不相像,却偏偏……成了我的牵挂。”更成了他想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

    只可惜对方无法明了他话中的意思,更不知道那样的承诺里头所包含的情感有多深、多重。

    也罢,不明了也罢,他便是不想让他明白太多,才选择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雨不断飘下,一只鸽子不畏雨水的飞了过来,停在他肩上。

    他将鸽子抓住并把系在牠脚上的纸笺取下,上头只写了短短几行字;过没多久,字迹让雨水模糊了,再也看不出上头写些什么。

    然而殷非墨只是拿着那张让雨水打湿的纸笺,站在雨幕中一动也不动,直至过了许久,才自紧抿并略显苍白的唇上,逸出一声再轻浅不过的叹息。

    ***

    好热……可是又有股止不住的寒意令他猛发抖。

    身上衣服透着湿气,黏附在身体的感觉也好难受,木板床硬邦邦的不带一丝温度,就连被子也无法让冰凉的手脚温暖,他几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病死在这床上?

    算了,这样也好,至少死掉了就不会再有心痛的感觉。殷非墨都明明白白说了,他只爱着孟飞卿。

    想到这里,眼角又有湿热的液体汩出,可是又没力气擦拭掉,索性任它在脸上无止境的奔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拂过他脸颊,替他擦去泪痕;那双手并不细腻,还有着经历过风霜的粗糙戚,但是抚触的动作却异样轻柔小心,好似怕将他的脸磨破。

    那手轻碰着他的脸,之后往上游移,转而覆在他额头上。忽地,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

    做什么叹息呢?你不是……压根儿不将我放在心上吗?

    却听见几声后,手的主人似乎弯低身子,细滑的发丝垂在他的脸上,低柔而又无可奈何的叹息道:

    “不是要你别跟来了?你瞧,现在弄成这副德行……”

    听见殷非墨的嘀咕,龙望潮挣扎着睁开眼,目光迷蒙,带着数不尽的怨愤,控诉道:“变成这副德行又如何?你根本不在乎我!”

    殷非墨不答,只无奈地牵起一笑,那笑不带半点邪气轻佻,与先前装作莫非堙时是如出一辙的温柔。

    龙望潮见了心旌一荡,却又从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悲哀。

    “我知道你就是莫非堙。无论你变成怎样的一个人,我都喜欢;可惜……我却永远不可能变成你爱的那个飞卿!”

    殷非墨仍旧没有开口,但温柔的笑容却因他的话而添上几丝哀伤。

    龙望潮见了,心益发难受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无理,凭什么他爱着殷非墨,他便也得爱着他?但他控制不了,他无法不为这个结果感到怨恨。

    殷非墨静静凝瞅着龙望潮,见他眼睫搧了几下后旋即又沾上泪水,敛起笑,压下身子吻住他。

    龙望潮不懂殷非墨为何在此时此刻吻他,他被动地任由他吻着;任殷非墨将他的衣服一件件褪下,直至两人裸裎相见。

    那是一种激狂却又悲凉的感觉,在这一刻里,他竟觉得这一夜之后,两人将不再有任何关联。

    这个想法一跃入脑海中,龙望潮身子立时一颤,原本垂在两侧的手马上环住殷非墨肩头,紧紧抱着。

    “殷非墨、殷非墨……”

    龙望潮不断喊着殷非墨的名字,手指牢牢嵌住他,在他背上划下好几道痕迹。

    “别离开我,就算你现在把我当成孟飞卿、就算你不爱我……也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殷非墨没有回答,只是吻得益发狂烈;龙望潮也不再多想,放纵自己耽溺,热切地回应。

    两人像两头负伤的野兽般在床上疯狂的交欢,像要耗尽最后一分力气般不断吻咬对方,在对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龙望潮不敢问殷非墨为何反常,只隐约知道那是个禁忌的问题,是以他只是由着殷非墨一次次在他体内冲撞,即使对方动作过于激烈令他下身疼痛不堪,他也蹙着眉头咬牙承受,或是在忍耐不了的时候一口咬住殷非墨肩头,以示抗议。

    偌大的房内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最原始的呻吟与喘息。

    龙望潮的胸前早已惨不忍睹,布满大大小小的咬痕和吻痕;而殷非墨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背早让他抓出血丝。

    如此由早至晚、至天明,两人累了便维持交合的姿势睡着,有一方先醒了,便会自动扭动起身子再次点燃欲火。

    就像凋零前最后一次的灿烂,他们疯狂地交媾着。

    直至最后一次,在龙望潮耗尽所有力气陷入昏睡前,他仿佛听见殷非墨在他耳畔低沉沙哑地呢喃了一句话。

    那是他一直想听的,以为不可能听见的一句话--

    署名是给他的,不是孟飞卿。

    他是在作梦吗?

    如果是梦,他希望永远不要有清醒的一刻。

    ***

    自那一日之后,他们又离开雁荡山。

    殷非墨先是抱着他到邻近的城镇抓了几帖药,随即买了匹马一路往北而行。

    他隐约猜到殷非墨欲往何方,却提不起勇气问。

    那次的疯狂激情仿佛一场梦,是一场醒得太快的梦;而他犹自在边缘挣扎,不愿太早醒来。

    默默无语的一段路程,越到终点,他抓着殷非墨衣襟的手便揪得更紧,直到马儿长嘶一声在一幢熟悉的大宅前停下。

    殷非墨抱着他下马,然后将手搭上他兀自不肯放的手腕,一寸寸慢慢拉开。

    最后,他不得不松手,不只手里空荡荡的,就连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只全身瑟瑟发抖。

    “到了。”殷非墨清冷的嗓音扬起,不带半丝情感。

    原来他听见的爱语,真的只是一场梦。

    他望着一脸淡然的殷非墨,哽咽的问:“你是赶我走……还是送我回来?”

    回应他的,竟是一记讽笑。

    “都第二回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唇畔噙着冷笑,殷非墨转过身,临去前又丢下一句:“我玩腻了,不想再为了你的难过或开心而费神编谎话,所以,结束了。”

    手一扬,殷非墨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扬尘而去。

    龙望潮站在原地,怔忡望的着消失在天边的淡蓝身影,几度欲喊,终是按下,只让泪水替代,在脸上无声流淌。

    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与叫喊--

    “四少?这不是四少吗?四少,你回来了啊……快快快,快让人去通报帮主与二帮主……啊!四少,你怎么了?怎么……”

    至此,龙望潮耳边一切再无任何声响,只剩一片黑暗……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七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龙观澜听见龙望潮回来,原本与贺靖在下棋的他立时变了脸色,俊脸含怒地来到大厅,龙破浪与他的妻子也早在那里候着。

    “人呢?”

    “在门口昏了,被抱回房里,我已让人请大夫了。”

    正说着,一名老者背着药箱与被派去请大夫的人匆匆走入,见了龙观澜,忙一揖身。

    龙观澜拱手回礼。“叶大夫,有劳了,随我这边来。”

    说着,一群人便往龙望潮居住的院落行去。

    叶大夫替他把完脉后,开了几帖祛风寒、宁心神的药,便下去领钱了。

    龙望潮初始虽晕过去,但被抱回房后就醒转过来,见了兄长也没多说什么,表情始终郁郁不发一言,待叶大夫离开,他翻个身打算来个相应不理,却被龙破浪一个箭步给翻回来。

    “好你个臭小子,悔婚和男人私奔不说,现下回来了还装个臭脸,你道咱们没派人追杀你是原谅了你是不是?那是因为我和大哥忙,没空理你!说,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莫非堙人呢?”

    莫非堙即是修罗狐狸殷非墨一事,只有龙观澜一人知晓,是以龙破浪还用旧称。

    “不知道。”

    恹恹的丢下这一句,龙望潮又要背过身,却让龙破浪紧按住不放。

    “臭小子,出一趟门便变得这般不知礼数了,嗄?”

    龙家三名兄姊中,观澜、思源二位对龙望潮多有维护放纵,就是龙破浪最为严厉,龙望潮最怕的也是他。然而他心中不快难受,身子也又倦又累,是以对龙破浪的质问也动了气,索性低吼一声:

    “二哥你别管我啦!我难受得很,让我休息!”

    龙破浪听了,浓眉竖起正要破口大骂,便让龙观澜按住肩头,示意先离去;龙破浪只得低啐一声,转身离开。

    龙观澜瞥了眼龙望潮已沾上泪水的眼睫,回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贺靖。

    毕竟殷非墨的事,只有他最明了。

    贺靖见状,走上前一步。“龙四少,我是爻楼楼主贺靖,你还认得吧?”

    “……嗯。”贺靖来过龙帮好几回,他自然认得。“我记得你,你是……他的师兄。”谈起那个“他”,泪水再度忍不住的滚滚落下,沾湿被衾。

    “是非墨送你回来的?人呢?”

    “不知道,他把我丢在门口,说、说……”

    想起前些时辰才发生的事,他呜咽一声,余下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贺靖心中了然,索性在龙望潮床沿坐下。

    “从你们虽开飞沙堡后,到过哪些地方?”

    “去了飞狼寨找乐风然那个怪人,之后去徽州时遇见夏侯方那个色狼庸医,再之后便是去……”话音至此又断了。在那个地方所发生的事,想起来都觉得难过。

    “雁荡山初月谷?”

    “……嗯。”

    “你知道非墨为什么去找乐风然,你们又为何认识夏侯方吗?”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又喜欢说谎话骗我,只有,只有……”拉起被子把脸埋进去,他干脆放声大哭。“只有他不喜欢我,再也不想和我在一起的这件事,他才说了实话!”

    龙观澜极少见自家四弟哭得这么痛苦,纵使为他先前的恣意妄为生气,还是在他肩上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倒是贺靖见他哭了,连眉也没皱半分,反而有几分好笑。

    “龙四少,你说非墨喜欢撒谎,那又怎知他何时说了实话、何时说了谎话?”大抵知晓症结何在,他续道:“我认识非墨十多年,他在这世上绝不敢在两个人面前扯谎,一是孟师父,二是我,他要离开飞沙堡时稍了封信给我,你想知道信里说些什么吗?”

    龙望潮没回答,但哭泣的声音明显变小了。

    “他告诉我,他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为什么又是一样的话?这句话有什么特别涵义在吗?龙望潮霍地转身。“他不是好端端活着?为什么要一再说这句话?”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和你聊聊我认识的那家伙。”贺靖站起身走到桌缘,替自己斟了杯茶。“非墨他被师父救起时是十五岁,当时他父母因强盗事故双亡,是以在这世上他等于举目无亲。那家伙原本的个性就极恶劣,还曾跑到爻楼大闹一番,爻楼上下对他讨厌极了。不过他倒也不是什么是非不清的家伙,你不惹怒他,他自然会懂分寸。会叫的狗不会咬人,是不是?”

    “呃……”把殷非墨比成狗,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想起殷非墨曾说过在爻楼餐餐吃得极为寒伧,对照贺靖所言,还真是心有戚戚焉。

    贺靖轻笑几声。“话说回来,他这个性格恶劣的人却对我们师父百般温柔,甚至一度想随他去了。说到这个,你觉得非墨温柔吗?”

    见贺靖转过身看着自己,龙望潮发了下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殷非墨虽然那张嘴巴坏了些、性格恶劣了些,却是个在很多地方都异常温柔、处处维护他的人。

    闻言,贺靖挑眉又笑,“但是你若把这感觉拿出去说,只怕普天之下只有我们师父会点头赞同。”

    贺靖的意思是……似乎隐约可以猜到答案,但龙望潮却不敢相信,毕竟方才才遭受那撕心裂肺的痛,甚至被狠狠给抛弃了啊!况且殷非墨更说过--

    “……但是他也说过,永远不会忘了孟飞卿,会永远爱着他,我……”

    “那又如何?”贺靖扫他一眼,眸中温度一降。“如果可以将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情忘却,那样的人算得上有情吗?即使他心头有着已故的师父,但他眼中看着的是你,更用等同的温柔对待你,你有什么好怨怼的?倘使你想让非墨忘掉师父,那不如你先忘了他更快,因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你说的。”龙望潮咬住唇,低下头低声道:“但是殷非墨没说过爱我啊,甚至丢下我……”

    “好,那么来说说他为什么丢下你一走了之吧。”贺靖缓下脸色,放下杯子又斟满,这回是将茶杯递给站在一旁的龙观澜。“人的痛苦分成许多种,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你觉得哪一种最痛苦?”

    “是……死吧。”无论是自己或是亲友死去,都代表了将永远分别无法再见面,那样的苦远远超过其它许多。

    “非墨尝过与师父死别之苦,他知道个中滋味如何,所以以他对你的温柔来看,你觉得有朝一日他将死去时,他会怎么做?”

    “他会……”脑中转了几转,在想通一切后,龙望潮脸上黯然尽退,立刻掀被坐起,为得出的答案震惊不已。“你是说殷非墨他……”

    不可能,殷非墨看起来好端端的……不对,上回在客栈里,殷非墨的确曾因不明原因倒下,难道……

    贺靖点点头,平静的脸抹上哀伤。他好不容易让殷非墨找到想活下去的理由,偏偏上天一如九年前的心狠手辣。

    他长叹一声。“我以为以夏侯方的医术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不过既然非墨会将你抛下并且说出决绝的话,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捺不下心头的激动,龙望潮急忙下床穿鞋,迭声问:“把一切都告诉我,拜托!”

    ***

    有一药迟迟未能取得,言定之期需往后再延,确切之日不得而知,望善加保重。

    因为知道结果十之八九会是“死”这一字,所以在初月谷内接到夏侯方的飞鸽传书时,他心头并没有太难过,然而在回房见到躺在床上生闷气的人时,久未尝过的椎心之痛再度袭来。

    他恨不得将龙望潮揉进自己体内,今生不要分开,但无论如何这终究只是一个妄想;上天无情是他早就明白的事实,因此他选择再度离开,甚至用最决绝的言语让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如果能尽早遗忘他,那结局会是更好。

    殷非墨怀抱着沉重的心情一路往北,只是这回却行得极慢。

    红玉与南香之毒已在他身上产生一定的影响,让他的体力变得极差,每发作一次,他得花上半日以上休息,否则根本无力动弹。

    当他一路躲躲藏藏、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一切的原点--燕京时,一靠近城郊,他就发现不对劲。

    好像……有很多被他遗忘了九年的脸孔哪……

    按了按尚未痊愈的伤口,他拉低身上斗篷,悄声退离,拣了一条隐密小路往爻楼奔去。

    从只有贺靖与他知道的地道潜回旧时居住的厢房,他全身力气几乎用磬;和衣往床上一倒,他闭上眼,幽暗寂静的室内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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