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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韵很快就把点心端上来，四色点心各样两件，还烫了一壶酒。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都没吩咐要喝酒。”言箜看见那壶酒，失笑了，她一向很少喝酒，况且是晚上一个人，她总认为一个人喝酒太凄凉，很容易喝醉。
“晚上天凉，喝点酒可以暖暖身子，有点心不碍事的。”琴韵拿了个石冻的小杯子，小心地斟满了。
“你陪我喝点吧，一个人喝酒很容易醉。”言箜看着四色精致的点心，却没有一点的食欲，不忍扫琴韵的兴，勉强说道。
琴韵听了，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言箜亲自把琴韵的杯子满上，然后也不让琴韵，自己一杯一杯地喝尽了，点心一点都不瞧，琴韵把点心夹到碗里，言箜摇摇头，琴韵不再动了，只是看着言箜一杯一杯地喝尽。
言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醉，一壶酒就被自己饮尽，挥挥手，琴韵撤下了点心和酒。
伺候的丫头都让琴韵打发去歇息了，只有琴韵陪着言箜，言箜知道自己不歇息，琴韵是不会歇息的，但是自己又确实不想歇息，两人只有默然无语。
言箜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夜晚自己这样是度过的，陪伴自己的是身边的琴韵，还有就是窗外的竹子吹动的声音，龙吟细细，手里一卷书不曾翻阅，昨夜的页数在哪里，今夜还在哪里。言箜答应过母亲，晚上不绣花，以免太伤神。
夜，悠悠地消耗着，言箜觉得自己饮尽的是酒，饮不尽的是自己都说不清的愁绪。
中午大家团坐在一起吃饭，霁凌原来是近着老太太坐的，林夫人怕扰着老太太吃饭，让孩子回到她身边坐。
昨晚端婶吩咐厨房今天做了秦言箜最爱喝的栗子炖鸡汤，剥好的栗子是在等端婶过目后才下锅煮，炖了一个时辰，然后把炖得烂烂的锅底的栗子糊舀到老夫人的碗里，老夫人牙口不好，爱吃烂的。其他的再一一舀到每个人碗里，秦言箜的碗里的栗子是特别的多。
席间，秦老夫人点着各样的菜，让言箜多吃点：“箜儿，我听琴韵说平常你在家很少自己弄汤喝，回了这里就多喝点，有十天没有回这里吃饭了。这些菜都是你嫂子特意叫人弄的。端婶，今天的栗子有没有剥多点？”老太太看见孩子们都爱喝汤和吃栗子，就问着端婶。
“回老太太的话，知道全家大家爱吃，下了三只鸡和五斤的栗子，老太太也看见了，今天的菜都是以鸡为主，厨房张嫂就着这些鸡弄了一样葱油鸡和一样鸡丁炒青菜，还有些鸡肉都做成了丸子，预备着下午做点心吃的。”端婶看着桌上的菜答道。
“能吃就吃，不要浪费了，鸡肉别说炖汤就没有味道，会弄的还可以弄出十几样来，就只是别扔了可惜。”老太太吃了一块鸡丁，点着头认可菜的味道。
“还些绣花的活没有做完，赶着做，所以就不回这里吃了。就算不回，大嫂每天也打发人送菜给我，就像在家里一样了。”言箜笑着回母亲。
“这是什么肉？很少见。”言箜看见面前一盘菜，很少见的一种肉。
“姑娘今天吃多点，几天不见的工夫你就瘦了不少。”林夫人亲自夹了一块鹿肉给秦言箜，“这是鹿肉。鹿肉平常咱们都少吃，今天是端婶特意叫他兄弟远路带来的，多尝尝。”
“也不算什么，就怕厨子不会弄，糟蹋了就不好了。”端婶立在林夫人身后笑言道。
“娘，我也要鹿肉，小姑的那块鹿肉好大。”霁凌仰头看着母亲。
“霁凌，这是你母亲夹给小姑的，你要吃可以另外让母亲给你夹，不许看着小姑碗里的。”秦言石停下碗筷，对小女儿说。
“小孩子家会什么，她也不过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吓到她了。来，霁凌，姨奶奶夹给你。”姨太太没有等其他人开言，就招呼坐在林夫人身边的霁凌来她的身边，霁凌在得到林夫人的同意后，就走到姨太太跟前。姨太太果然给她夹了一块大而厚的鹿肉。
“对啊，石儿，霁凌始终是孩子，吓到她走神就不好了。”秦老夫人也稍稍停下了进食，“教导孩子也不是在饭桌上教导，你父亲要是也这样教导你，一家子都不用吃饭了。”
“娘亲说得是，儿子错了。”秦言石对母亲恭敬地说道。
“吃饭了，母亲，也不过是白说了一句，孩子是小，也要教导，大哥知道了就行了。霁凌，小姑又给你绣了一双鞋子，回头你来小姑家里来取，不许再叫丫头 来取，小姑想和你说说悄悄话。”秦言箜望着小霁凌，笑言道。
“小姑做的鞋子要比端婶做的好穿，小姑的鞋子好多花，端婶的就一只小鸭子。”霁凌等口中的饭粒咽尽开口说道。
“端婶每天忙得什么似的，还记得给你做鞋子，小姑日间无聊才做得好些给你，不许这么说端婶。”言箜端正了脸色了对侄女儿说。
“知道了，霁凌会记得的。”霁凌看见小姑收起笑容，也端正地回答小姑。
“今天霁凌跟着你学了些什么？”言石记起女儿今天说不舒服，林夫人不让她和哥哥去学堂，只在家里跟着伯凌学书。
“妹妹今天精神不好，只带着她学了几篇《庄子》的文章。”伯凌停下碗筷回答父亲的问话。
“女孩子家，学些《贤女传》才是正经，明儿霁凌还在家学就给她说几篇《贤女传》的文章就可以了。”言石沉吟了一会，就吩咐儿子。
“是的，爹。”伯凌看到父亲没有再和他说话的意愿才再次举筷进食。
“娘，前几天回春堂那边传信来，说前儿请的大夫已经回乡，一时难找到好的大夫医生，这些年我看的医书也可以算上有点见识了，今年家里人的病都是我在看着，我想明儿我自己出去回春堂行医。”言箜看见大家该说的都说完了，才轻轻地说道。
“怎么着？史家就那么缺钱了？开个药店连大夫都请不起？要那么缺钱，回头就叫夏荷送钱给他们去，用不着我的女儿沦落到去给他们当街做大夫。”秦老夫人没有等其他人说，马上就出言。
“母亲，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出去看看，做做医生而已，整天在家里绣花，我也想出去看看。”言箜看见母亲似乎动怒了，赶忙解释。
“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的像个什么样子！你虽然是史家的媳妇，也还是我的女儿，我不想让人在我背后说我连自己的女儿都养不活。”秦老夫人停止进食，大家的动作也停下了。
“母亲，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只是想……”
“不用说了，箜儿，回头我给史家说去，别想出去行医，如果那么缺钱缺人，我秦家给他们出，养不活秦家的女儿就送回来，我不管别人说什么。”秦老夫人毫不让步，盯着女儿一字一顿地说。
“好了，只不过说说而已，女孩子还是在家里的好，菜都凉了，大家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李姨太太看见大家都不说话，就笑着打圆场，让大家都起筷。
言石和言澄都给妹妹使了眼色，言箜不再出言，低头吃饭。
秦老夫人见到女儿不再说起，心中想到十天没有见到女儿，一股气就消了，点着各样的菜叫言箜吃。
席间，叔凌对着小姑笑了笑，说过后要到小姑处取书。
饭后喝完消食茶后，大家各自回房午休了。
端婶不得休息，她去厨房检视下午的点心，吩咐张嫂好生照看鸡肉丸子，以免天气变化食物变质了。
第三回
嬷嬷为小丫头引路 姨娘为三兄妹同心
长长的日头还在地上拉着影子，叔凌把要还给小姑的书包好，只带了释儿一个人来到史家，他知道小姑的休息时候，这个时候小姑已经起身，或者在绣花，或者在看书。他留释儿在门外看风，自己走入小姑的房间。
“上次小姑说的书我都看了，这本《西厢记》实在是好看得很，我偷偷叫释儿在外面给我弄了一本，不过纹理什么的都不及小姑这本，我只好在夜里自己抄了下来，小姑还有什么好书，荐一本给我看看。”叔凌笑着把书拿出来还给小姑。
“要不是你姑丈在上面写了太多的批注，我情愿把它给了你，这些书，不是你们这等读书人该看的。你姑丈以前就爱看这些书，放着好好的书不念，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劳累才这么早就走了。你爱看，后面多的是，我都没怎么看这些书。”言箜接过侄儿的书，随手放在桌上。
言箜身后的书架磊着满满的书，都是史衷生前留下的，言箜经常翻阅的是医书，其他的书本很少看。
“小姑，姑丈的书信，你都是夹在书里的吗？我昨儿看书，掉了一封信笺，就是这，还给小姑。”叔凌把信笺从怀里掏出来，双手递给言箜。
言箜看到信笺，脸色一变，想到叔凌还在这里，勉强笑道：“你姑丈以前也太不小心，我就说过他不要随处乱放东西。叔凌，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书想看就拿去，不过不要让你爹看见了。”
言石吩咐过孩子，只能看教书先生交代看的书，不许看旁的杂书，以免分乱了心神，耽误了念书。
“知道了，小姑。”叔凌本来还想和小姑说说行医之事，见到小姑脸色不对，只好自己去书架上看书。草草选了两本书，叔凌就告辞走出了。
言箜等叔凌走远了，才呆坐在椅子上，连琴韵唤她洗脸也没有听见，那张信笺，飘落在琴韵端来的水里面。
“小畜生！这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爹娘把你卖进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到处乱跑，等会我就再把你赶出去！”婆子的声音越来越响，琴韵听出是管秦家院子张瑞家的，她前天带进一个十岁的没有留头的小丫头，此刻应该是在训斥她。
琴韵放下水盆，赶忙走出去对张瑞家的说：“我说张嫂子，管人也要看地方，你是这里呆久了的，怎么还不知道规矩，怎么在姑娘家门前教人？”
“姑娘说的是，我老糊涂了，小丫头刚进来不认得路，我展眼就不见她在跟前，赶紧跟了出来要捉她回去。惊动了姑娘，我这就和她回去。”张瑞家的见到琴韵出来，赶紧抓着小丫头的手给琴韵鞠躬。
“快带她回去吧，姑娘在屋里要清净清净。”琴韵赶紧挥手让她们回去，她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了。
张瑞家的急忙带着小丫头走了，琴韵回身回屋里，言箜已经把信笺收拾起来等着她伺候洗脸了。
张瑞家的拉着小丫头的手很紧，小丫头感到痛，又不敢出声。
“嬷嬷，我长这么大才第一次进来，我爹娘说跟着你就不会有错，她说你是这里有名的嬷嬷了，可是老经验了，这府里的人和事没有你不知道的。”小丫头见到张瑞家的脸色不对，知道刚才的事情都是因为她逃出来引起，生怕回去会吃鞭子，转了转脑子，想到奉承张瑞家的，以免回去就被她说事。
“小蹄子，也算你有见识，要说老经验，这府里我说第二，还有谁敢说自己是第一？嘿嘿，看在你嬷嬷今天的心情不错，就告诉你一回。府里的路多难走，以后再细细告诉你，至于人口，你也知道，这家里最大的就是老太太，她嫁到我们家里以前是苏州周家里的千金小姐，给老太爷生下一个儿子以后就没有生了，老太爷在他父亲的做主下又娶了李家的姨太太，姨太太家的家世不够老太太家富贵，可李姨太太家有个在朝中当官的兄弟，这就把老太太比了下去，姨太太给老太爷生下了二老爷，之后老太太又生下了三小姐，就是刚才那个姑娘口里的姑娘，三小姐的人可好了，自幼就怜贫帮穷的，一家子没有谁不说她好的，可惜嫁个姑爷才一年，姑爷就伸脚去了，老太太疼爱女儿，姑爷家又穷，就让女儿回家住了。大老爷娶的是林家的小姐，林家本来是本县的县太爷，现在已经进京当官了，听说过些日子回来当巡盐御史了，林夫人家现在可威风了。二老爷娶的是姨太太娘家的表妹，当初的嫁妆可是一车车地拉进来。现在我们的大老爷和二老爷打理着纺庄。大老爷有三个少爷和一位小姐，大少爷是巫姨娘生，二少爷和五少爷是正经太太林夫人生的，最小的小姐是大老爷死去的唐姨娘生的，六小姐刚生下不到一年，唐姨娘也死了。二老爷的夫人生下了三少爷和四小姐，他们虽然说跟大老爷一起吃饭，帐目可是大家分明的，老太太这边是一笔帐，姨太太那边是一笔帐，每月我们的月钱也好，太太少爷姑娘的月钱也好，都是林夫人的陪房端婶去纺庄总领回来，一份份分好才往上送往下分，你老嬷嬷我一个月才5串钱，老太太一个月是10两，姨太太比老太太少2两，太太是6两，姨娘是3两，少爷小姐们都是2两，我们家的姑娘在史家那头，老太太吩咐要额外照顾，每个月总领20两。”说着说着，她们已经到了屋子前。
“今儿个先教你到这里，有什么以后再说，现在给我打扫屋子，要是我等会发现有一点灰尘，小心你的皮！”张瑞家的把扫把扔给小丫头，撂下话自己就去找其他嬷嬷喝酒了。
午后的秦家，林夫人正给老太太念一封书信，是苏州的秦老太太的娘家寄来的，说初十老太太的大嫂和大哥随商船来看看秦老太太，今天已经是初三了。秦老太太来自苏州出名的丝绸世家周家。每年秦家都会从周家进货，年节两家都有礼物来往。
秦老太太听说娘家有人要来探望自己，喜不自禁地吩咐林夫人马上准备好一切物事，要丰丰富富地招待娘家的人客。
林夫人听后忙着和端婶商量接待事宜，大人忙忙乱乱地过着日子，孩子则是开开心心地过着日子，因为父亲和母亲因为忙，都没有时间问他们的书。
终于到了初十，秦老太太一早就起来，夏荷、冬松一早就端上红米鸡蛋面糊，吃过两口面糊，林夫人和大家都已经在大厅等候老太太。
大家经年没有见面，见了自然又是说不完，道不了。林夫人没有参加谈话，她亲自到厨房去监督一切，以免有任何差错，秦言箜也回到了家里帮助大嫂。
“妹妹，你的身子看上去还是挺硬朗，牙口一定很好。”坐到宴席上，一直没有开口的周夫人看着家人手里满满的菜肴，笑言道。
“哪里，只是媳妇孝顺，很多事情都不用我操心，我乐得清闲，平时心情都还好，所以身子都还硬朗，呵呵。妹妹也不必站着了，让小孩子家去忙，咱们都享享清福，就坐在石儿旁边好了。”秦老太太坐在嫂子身边，攥着她的手，笑言道，同时让在她身后站立等着伺候的李姨太太坐下。
林夫人和言箜还有言石的妾侍巫氏以及言澄的妻子带领着一众家人都在一旁站立，见到老太太示意开饭，赶紧让厨房的人把菜肴端上来。
林夫人和言箜一样一样地把菜肴端上宴席，首先上的是四样开胃的小菜，脆拍黄瓜，点上一点点辣椒丝；香炒花生，把花生先用油过一过，然后撒上细碎的盐粒，粒粒分明；新腌制的咸菜，味道清淡酸甜；一样是水晶鸡爪，把鸡爪里的骨头去掉，嵌进已经炒好的白芝麻，放在辣椒油里端上来。
林夫人亲自为客人斟满酒，酒是自己家酿的桂花酒，去年才酿好的，是林夫人和言箜自己采集的，自家的桂花树开的花做的。一开封，酒香满处都是，大家都称赞不已，孩子们也借这个机会喝点平常母亲不让沾染的酒。
大家就着林夫人的桂花酒，说说笑笑，很快吃完了开胃小菜，林夫人和言箜赶紧把其他的菜肴端上来。
第一样菜净炒白鸽，把出生一个月的鸽子斩成八块，净炒后浇上熬了两个时辰的花生糊，花生糊里还加入了新采的蜂蜜，味道浓郁甜香，配上清香的桂花酒喝最好，第二样菜是自己家里湖里栽种的莲藕，把莲藕稍微过了一下开水，藕孔里塞满了糯米饭，莲藕加上糯米饭，糯软又清脆。还有就是孩子们都喜欢吃的甜酸排骨，把排骨全部过水煮至半熟，然后放进打进鸡蛋的生粉糊里，均匀沾好蛋糊，就放进油锅里炸熟，在上桌之前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