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转过头，噗通一声跪下，嘶声道：“官差大人，子安他脾胃不好，求您，求您不要再拿发霉的饭菜给他了……”
那官差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说道：“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挑什么挑……”
女子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另一间牢房，有人不屑的嘲讽道：“这里可是大理寺天牢，想吃好的，怕是只有那一顿断头饭了！”
在景国，无论哪里的大牢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犯人在行刑之前，都可以享用一顿丰盛的饭菜，谓之曰“断头饭”，乃是希望人犯可以吃饱上路，来世投一个好人家……
吃到断头饭的那一刻，就说明犯人距离行刑不久了。
那人嘲讽的声音刚落，某处牢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铁链哗啦啦放下来的声音。
几名狱卒打开牢门，将一套桌椅搬了进去，又陆续有人端上美酒佳肴，酒菜的味道，一众犯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八菜一汤……”
刚才开口的那名犯人数了数，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这扑鼻的香气，根本不是他们平日里吃的那些发霉发馊的饭菜能比的，在什么情况下，天牢会给犯人如此的优待？
断头饭，这是断头饭啊！
江县尉的断头饭都到了，他们的还会远吗？
那女子的双手抓在栏杆上，惊慌道：“子安，子安……”
“江大人，请……”两名狱卒将牢房内的年轻人搀扶起来，坐在桌旁。
江子安怔怔的望着眼前丰盛的饭菜，却没有一点儿胃口，刚才胃疼的时候还想着若是能吃一顿饱饭，就算是死也值了。
男人总是多变的。
他现在已经后悔了，他不要好酒好菜了，也不要吃饱饭了，哪怕是天天让他吃那些发霉发馊的饭菜，他也愿意……
只要活着，只要能活着啊……
江子安挣扎的坐起来，摇头道：“我不吃，我不吃……”
“怎么，难道这些饭菜不合江兄的胃口？”李易走进牢房，诧异道：“没关系，江兄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我再让人重新去做。”
这声音熟悉之至，熟悉到铭刻在他的骨子里。
江子安回过头，看着走进牢房的一道身影，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李，李兄……”
李易走进牢房，亲自将他搀扶到桌旁，笑道：“江兄，好久不见。”
……
李轩和李明珠并肩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感到惊讶。
他准备的如此丰盛的饭菜，就是为了眼前之人？
此人，他们却是根本没有多少印象。
李轩走过来，疑惑的问道：“你们认识？”
李易点了点头。
“很熟？”
“我和江兄啊……”李易拍了拍江子安的肩膀，说道：“是过命的交情了……”
“过命……”李轩喃喃了一句，看向那年轻人时，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李易指了指两人，对他介绍道：“这位是长公主，这位李轩世子。”
长公主执政，李轩世子掌管科学院，江子安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两位的大名，急忙起身见礼，“罪臣参见长公主，见过世子殿下……”
李易看了看隔壁牢房的女子，问道：“这位是……”
江子安低下头，说道：“这是内子。”
李易诧异道：“子安兄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子安道：“就在去年。”
李易回头看了看一名狱卒，对方立刻会意，急忙跑过去，把牢门打开，将那名女子请了过来。
“子安，这几位……”那女子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心中忐忑，小声开口。
江子安连忙介绍：“这位是李大人，这位是公主殿下，这位是世子殿下……”
又是一番见礼，江子安和那女子起初不愿落座，李易劝说了许久，他们才忐忑的坐下。
李易知道李明珠和李轩现在肯定满脑子疑惑，于是将蜀州发生的事情简要的和他们描述了一遍。
过命的交情是真的，若是没有江子安，他和如意，怕是也不可能平安出城，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以后的事情。
知道了内情之后，李轩看向江子安的眼神中，立刻没有了刚才的不满。
李易回头看了看那位大理寺官员，问道：“他犯的什么罪？”
那大理寺官员面露苦色，说道：“倒是没有犯什么罪，只是江大人是蜀王麾下……”
江子安低着头，有时候，定罪是不需要某种确切罪名的，跟错了人，受到牵连，也是应该的。
他看着李易，面色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许久才说道：“李大人，江子安死有余辜，但看往日的情分上，您能不能救救我家娘子，她，她是无辜的……”
“子安！”那女子握着他的手，面色肃然道：“若是你死了，我立刻就追随你而去……”
“别说傻话！”
“我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
“那我便休妻……”
“到如今，你便是要休也迟了……”
……
李易面色有些发黑，他过来是叙旧的，不是看他们秀恩爱的，咳了咳，说道：“这几年，委屈子安兄在蜀王手下了。”
江子安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
那女子却已经听懂了李易的言外之意，跪倒在地，连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周围的几间牢房中，众人闻着香味，大口的吞咽着发馊的牢饭，断头饭虽然好吃，但他们觉得，这些散发着异味的饭菜，更是人间美味……
那女人……，磕头有什么用呢，难道磕头就能免去死罪了吗？
他们此刻只觉得，若是能一辈子都吃到像眼前这样的饭菜，也就别无所求了……
第九百四十二章 善恶有报
和京都这些确确实实犯下滔天罪行的官员权贵不同，被蜀王牵扯到的蜀州官员，其实自身并不是多么的穷凶极恶，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的行为可能有一些，却也罪不至死。
死罪可免，但仕途怕是要就此终止，**上，也会受到不少折磨，这个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李易曾经和江子安有过一些矛盾，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蜀州之时，对方对他和如意有堪比救命之恩，不管他当时是不是出于真心，都足以将以前的恩怨全都揭过，见到他沦落到这种境地的时候，也不能袖手旁观。
“大理寺和密谍司还要走一些流程，这两日，怕是还要委屈委屈江兄。”李易起身，看着江子安说道：“不过，江兄的苦不会白受，辛苦你在蜀王身边这么多年，朝廷一定会给你补偿的。”
江子安连忙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不被此案牵连，官复原职甚至是更进一步，更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有长公主在这里，众人心中都十分忐忑，不敢妄言，安排好了江子安的事情，李易也没有多留，和他们告辞。
李易和长公主走了以后，大理寺的一名官员立刻就换了脸色，瞪了身旁几名狱卒一眼，说道：“哎，你们几个，眼睛怎么长的，还不快给江大人把这里好好收拾收拾……”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批犯官里面，居然隐藏着这样的人物。
和李县侯是生死之交啊，隐藏在蜀王身边的卧底，这以后要是出去了，还不得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他虽然没有办法将这位江大人弄出去，但是改善一下牢房的居住环境，还是可行的。
“这里，这里清扫干净……，净桶，净桶一个时辰换一次，再去拿一床新的棉被过来……”
说罢，又看了看紧握那位江大人手掌的女子，眼珠转了转，说道：“江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近些日子，牢房紧张，要不，这两天您和江夫人就先在同一间牢房将就将就……”
江子安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位大理寺官员传递过来的善意，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这位大人……”
大理寺官员一脸笑容，说道：“不客气，不客气……”
很快的，整间牢房就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床上的棉被也是崭新的，甚至连牢房四周都被挂上了帘子，随时可以放下来，婉如一个独立的小天地一般。
床边，年轻女子拉着江子安的手，疑惑道：“夫君，你和那位李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子安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之色，说道：“那是三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刚刚得中进士，胸中一腔热血，意气风发，当日宁王在府中设宴，宴请诸位庆安府进士……，然后，然后我就遇到了他……”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发配到边远的蜀州了……”
……
江子安叹了口气，喃喃道：“祸兮福兮，福兮祸兮，还真是说不清啊……”
其他几座牢房之中，众人看着那块被隔离起来的地方，皆是面露羡慕之色。
真是想不到，大理寺天牢的服务这么周到，断头饭如此丰盛就不说了，居然还有这么明显的优待，有饭有床有女人，这可不像是坐牢啊……
不过，想到了这怕是他最后一天的享受，众人便都不羡慕了。
只是短暂的幸福而已，说不定明天，他要面对的，就是当头的一刀。
他们只是将耳朵贴在墙上，静静的听着，听着……
……
刘一手还要和大理寺的人逐一取证，这几天吃住都在这里，李易三人转了一圈天牢，走出大理寺。
“蜀王跑了，崔家就这么完了，一时间还真的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李轩叹了口气，问道：“明珠，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明珠低头走路，没有回应。
李轩回头看着她：“明珠？”
李明珠回过神，看着他点头道：“恩，你说得对。”
李轩愣了愣，疑惑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先回宫了。”李明珠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去。
李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摸了摸并不存在胡须的下巴，说道：“她有心事。”
李易掐指算了算，说道：“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过几天就好了。”
李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忽然问道：“你屁股好了？”
李易回头看着他，皱眉道：“我屁股一直很好。”
“我那天去你家的时候，都看到了。”他摇了摇头，看着李易，有些可怜的说道：“我觉得，比起你拿下她，她拿下你可能更容易一点……”
……
云溪村是距离京都城数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云溪村背山临水，村民主要以打渔和种地为生，偶尔也会进山打些猎物，徒步几十里，到京都的集市上换钱。
京都的有钱人，对山里的野味十分喜欢。
村子荒僻，距离官道不近，几十上百年来，云溪村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日常的采办和售卖活动之外，和外界交流甚少。
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些外人路过村子，歇歇脚，讨杯水喝之类，村民大都不会拒绝。
此时，村口的大槐树下，一名汉子抹了抹嘴，赞叹道：“有山有水的，这地方好啊……”
在他对面，一位村民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在俺们心里，这地方可是连京都都比不上……”
他说完，又对从外面走进来的一名老者摆了摆手，问道：“刘老头，又进山去了？”
老者腿脚似是有疾，走路不稳，背上背着一个竹筐，笑了笑，说道：“就采些药，没进多深……”
看着老者一瘸一拐的离开，那村民砸了咂嘴，说道：“刘老头也是个可怜人，老了老了，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女儿，有一次去城里，还被京都有权有势人家的公子给糟践了，姑娘后来跳了河，刘老头自己去衙门讨公道，被人打断了腿，家里的老婆子气病了，到现在还没好，哎……”
大汉摇了摇头，说道：“也的确是可怜，不过啊，像这样的老人，朝廷有政策，去长公主殿下建的医馆，看病不要钱，不需要自己采药……”
“公主殿下的好，我们全村人都记得，要是没有公主殿下的医馆，老婆子早就死了……，采药倒不是给他家老婆子的，刘老头前几天在河边捡回了一个人，手脚都断了，身子也被烧得够呛，刘老头是给他采药的……”那村民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怒，骂道：“这狗日的世道，还真是好人没好报，好人不长命，作恶的恶人，比谁活的都潇洒！”
大汉喝完了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恶人一定会造到报应的……”
一处破落的院落，老者刚刚走进门，一个老妇人便从里面走出来，激动道：“他醒了，他醒了……”
老者没来得及放下背上的药篓，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内，来到床前，床上的一道人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着大片的烧伤，头发也烧了大半，四肢诡异弯曲，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些恍惚。
老者颠簸着走过去，笑道：“你终于醒了……”
床上之人声音嘶哑的说道：“是你救了我？”
老者点了点头：“啊，是，那天在河边发现的你，你家在哪里，我让人捎个口信过去……”
男子想了想，说道：“你帮我捎一句话到秦相府上，就说秦余在这里，记住，这句话，一定要亲口告诉秦相……”
老者怔在原地，声音颤抖的问道：“秦……，秦余？”
说完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深吸口气，看着他，问道：“你，你莫非就是失踪的秦小公爷……”
“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情，以后定有厚报。”
老者看着他，问道：“你，你真的是秦小公爷？”
床上之人再也没有说话，显然是已经默认了。
“秦余，秦小公爷……”老者眼睛闭上，拳头攥紧，又缓缓松开，他将背上的药篓放下，回过头，小声道：“老婆子，去把门关上。”
不多时，门外，大汉挠了挠脑袋，诧异道：“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呢？”
第九百四十三章 秦余之死
咚！咚！咚！
本来就破落的木门，在外力的敲击之下，发出一阵规律的颤动，灰尘簌簌落下。
过了许久，院内才传来脚步的声音。
脚步声很缓，一停一顿，说明脚步的主人走的很慢，又是许久，门对面才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呀？”
“是我。”门外传来一道粗里粗气的声音。
“你是……村东头的大壮？”
“……对，我是大壮，刘老头，快开门吧。”
里面传来木栓拨动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苍老的面孔从门内探出来，看到门外的陌生汉子，老者愣了一下，脱口道：“你不是大壮！”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之色，急忙要将木门关上。
大汉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抵住木门，木门便无法再闭合了。
“大爷，你这样不对。”大汉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是大白天，村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对面那棵树下面就有三个人蹲着，我又不能对你怎么样，就算我不是大壮，你也不用这么惊慌……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似乎是意识到了大汉说的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