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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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浮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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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着,孙梅的伤一天天变好。一个礼拜后孙梅终于悄然出院了。也许是俩人都没有准备好的缘故,也许是孙梅经过一次受伤,需要恢复的缘故,第一个礼拜包括周六周日,夫妻俩一直像约好似的相安无事。尽管如此,俩人其实都已经感到在这种平静的湖面下正蕴藏着的某种破坏力。这种破坏力只是在等待时机,寻找机会,在某个导火索下才能点燃爆发。而这个导火索其实早在孙梅躺在医院的时候便攥在了手里。
孙梅在医院醒来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让她纳闷的便是,明明看着丈夫进了公寓楼,而且一直没有出来,房内怎么就没有他呢?他到底去了哪里呢?还有,她怎么就那么巧地听见一个女人的嗲声,并从屋中揪出了一个洗澡的男人?这到底是范正章玩的花招?还是上天对自己过分猜忌的惩罚?尽管她明白自己丢尽了脸,但她仍然确信自己对范正章的怀疑。她相信在某个地方,有个什么女人躲在背后也许正在嘲笑他。每想及此,她的心中都充满了仇恨,并且下定决心要找出这个女人,为自己这次鲁莽和丢人做一些弥补。
在出院第二个礼拜,她感到已经全部恢复了元气和精力。一旦有了精力,她再次把目光放在了寻找这个女人的身上。首先,她在上班间隙跑到移动电话公司,准备查询丈夫的电话通讯记录。她想找出那天下午,范正章到底跟哪个号码联系过。然而,她失败了。因为公司有这样一条规定,查询电话记录必须是机主本人持自己的身份证才能查询。这条出路一旦失败,她又开始尝试其他各种各样的手段和方式。然而,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一点收效。
周五晚上,范正章像往日一样回了家。一切都像过去一样,但俩人心里却都感到了某种紧张,因此整个晚上,都处于小心翼翼的状态。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夫妻生活了。这一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哪件事情开始。总之,到现在为止,俩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对于这种状态,范正章心里既庆幸,又担心。庆幸的是自从有了阮蓉以后,他似乎无法再从妻子身上找到兴奋点。孙梅自从与范正章感情变坏以后,她发现更关注范正章了。有时候范正章一个小小的举动,一个微微的笑容,甚至某个表情、声音,都会成为勾起她欲望的工具。她说不清是年龄的原因,还是其他心理的原因。总之,她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更希望范正章能给她男女的欢娱。然而,范正章不给她,她也不能说,所以她又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恨他。
她想结束这种状态,因为在这样的关系里,他们每一次的争吵都会使俩人的关系下降一度,而且怨恨越积越深。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真害怕这样下去,俩人终有一天会彻底结束。在过去的日子里,虽然争吵也不少,但因为有夫妻生活,往往以一次和谐的床笫之欢,便会结束夫妻的对立。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孙梅又不知道如何改变这种状态。更多时候,她会把原因归结在那个隐藏的女人身上。因此,在与范正章相处的时候,她关注最多的便是范正章的电话,并希望从中找到蛛丝马迹。礼拜六早上,一夜没有睡好的孙梅早早醒来,脑中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悄悄起床,摸到范正章的床头,拿走了他压在枕边的手机。
孙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中咚咚跳个不停,就像跟踪范正章的下午。初春的黎明仍然有股股寒气四处袭来,刚停暖气的屋子显得冰凉空旷,孙梅有一种坐在空房子里的感觉,紧张不安。她着急地摁动手机的各种按钮,由于范正章刚换的新手机功能太多,她竟在半个小时后还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天在变亮,窗帘外的天空已经有几道阳光隐约射进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时,她摁动了手机的铃声。一长串丁东的音乐像一条汩汩奔腾在山涧的溪流潺潺而响。孙梅顿时慌了手脚,一时间的手足无措使她既没有将铃声迅速关掉,也想不起将手机电源切断。几十秒钟后,手机铃声虽然被孙梅鼓捣停了,范正章却已经站在了孙梅的脚前。
翻看别人手机,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范正章穿着蓝格睡服,以一副厌恶的表情,平静地看着她问道。
孙梅的紧张不安和手足无措被范正章的厌恶表情一下子刺激得无影无踪了。她一扫刚才的愧疚,蛮横地问道,不就是侵犯了你的隐私吗?你到底有什么隐私如此怕我知道呢?
那是我的事情,你无权干涉。范正章以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回答道。
呸!孙梅恼怒起来,大声嚷道,难道你找野女人,我也无权干涉吗?
说话要有证据,不能信口雌黄。范正章仍然理智地寸步不让。
孙梅也丝毫不服软,将手机往前一伸,蛮横地说,我现在就是在找证据。
范正章一看孙梅不讲理,便举起双手,做制止状,嘴里同时说着,好,好,好,你找吧,我不跟你说行不行。
不行,孙梅看见范正章抬脚要走,一肚子的气无法发泄,便趁势挡在范正章的跟前说,不行,你必须说清楚那天你为什么明明进了公寓楼里,却没在那间屋子里。
这本来是最近一段时间俩人小心翼翼躲避的话题,孙梅却毫无准备地端在了俩人眼前。范正章其实也一直想针对这件事情教训孙梅一顿,因为孙梅的身体原因一直没提。没想到现在孙梅却首先提了出来,范正章顿时感到曾经有过的怒气刹那冲回脑中。他声音变大,严厉地质问道,你还有脸提这件事情,你还有脸质问我,你还嫌脸丢得不够吗?
我不觉得丢脸。你我是夫妻,我对你有疑问就有权搞清楚事情真相,你更有责任向我解释那天的去向。既然你不说,我就有权通过自己的方式搞清楚。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把车停在那里是因为晚上去喝酒不愿开车。你没看见我出来责任并不在我。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向蒋德仕证实。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去问蒋德仕,你才这么说。
你既然不信,我也没办法,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范正章突然烦透了,烦透了与孙梅这样的争吵,他再次想扭身离开。
看见范正章如此的厌恶态度,孙梅胸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腾,她一把将范正章推到沙发上,恼怒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怎么想,你就是怎样吗?
范正章趔趄着坐在沙发上,看着孙梅扭曲的脸,冷漠地说,无所谓。
我认为你是与野女人约会,你也承认吗?
无所谓!随你怎么认为!范正章仍然冷漠地说,看都不看孙梅。
我这样认为,你也不想为自己辩解,或者解释吗?孙梅一面生气,一面想引导范正章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回答,诸如辩解,或者否定。然而范正章没有任何配合孙梅的意思,他仍然冷漠地说,我不想辩解,你如果认为我有就算有吧!
孙梅已经忍无可忍了,她一下子提起脚下的一个脚墩,疯狂地投向范正章,好在范正章脑袋一歪,脚墩落在了沙发上又滚到了地上。孙梅看到这一举动没有对范正章形成任何伤害,不禁一个箭步冲向范正章,揪住范正章的领子大喊着:你凭什么找野女人?凭什么?
范正章冷笑着说,那是你的想法,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回答这个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找。
没找,你给我解释清楚那天的去向。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孙梅此时突然觉得这真是太无聊了。如果范正章有问题,自己除了拿出证据说话外,几乎没有其他出路。让范正章说清楚自己的问题,恐怕永远不可能。除非她自己糊涂一点,愿意相信,否则这将永远是个无头的官司。孙梅在那一刻一下子感到极为沮丧而没意思,不知不觉中也松开了范正章的衣领,重坐回了沙发上。范正章耸了耸肩,一脸冷漠地回卧室睡觉了。孙梅却在这沉静下来的客厅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我这是怎么啦?为什么非要搞清这件事呀?为什么不能傻一点,笨一点,好渡过这个难关呢?直到这时,她才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古人所崇尚的经典“难得糊涂”的真谛,以及这种境界的高明之处。
既然无法糊涂,孙梅决定给自己找条出路,要么关心范正章,就以证据说话;要么不再关心他,让自己的生活,尤其是精神世界充实起来。
27
范正纹有些心烦,自从花两万元钱,将勒索的事了断以后,还没轻松几天,工作上又出现了新问题。老部长在一次市委常委会议上,与一个常委兼副书记,在关于几个局的领导班子的调整问题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会后,老部长一气之下,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几天后,又并发肺炎。眼看身体每况愈下,工作和生活都成了难题。在政府部门,往往一个领导,甚至一个职员的去留调动,生老病死,都会影响一个科室甚至整个单位有关的职位变动。市委宣传部老部长的重病这时也牵动了一系列人员的思想和活动。在几个副部长,甚至其他处室有关领导都在关注宣传部长的病情和宣传部的前途,并在私下活动的时候,范正纹也感到像被烤在了火上一样难以安宁。在这之前,她一直相信自己在竞争部长职位上的优势,首先是她在大多数常委中的口碑很好,其次她与部长的私人关系很密切,老部长不止一次暗示让她以后接班。为了让她能够顺利接班,老部长还曾答应有机会带她去见省里的三号领导。然而,这一切却因老部长的突然生病,变得难以捉摸了。没有了老部长的支持,她一下子感到势单力薄起来,不知道眼下应该从哪里入手,或者到哪里打开缺口。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她除了拜访了一个跟自己关系较熟的一位副书记外,没有任何行动。尤其让她沮丧的是,对那位副书记的拜访,也几乎一无所获。这使她更感到惶恐不安。是啊,就连平时对自己比较照顾的副书记都如此让人捉摸不透,她还指望谁能帮自己呢?此时,她突然感到自己很无能。她一向自信在官场中的老练,到现在她才发现实际上自己还是太幼稚了。到关键时刻才能看到真本领,而她觉得自己实际上是没有这种本领的。如果说当初能够顺利地一步一个脚印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归其功劳,不是她的八面玲珑,不是她的聪明才干,当然更不是她有很深的背景,现在看来这一切应该归功于老部长多年的关照和提携。她记得丈夫欧阳旭在世时挂在口边一句话是,她用给他戴绿帽子代价换来了官衔。那虽然不是事实,但范正纹知道她与老部长有着怎样深的交情。当然这份交情也许是欧阳旭或者其他俗人所不了解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彼此欣赏,彼此关照的。他们都深深懂得,人在官场,名誉与政治生命紧密相连,因此,他们更多关注的是友谊和事业的发展。几年前,老部长在关注身后事时,就已经把范正纹当作接班人了,并且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只是世间所有的事情往往并不是人所能决定的,在老部长离政治生涯终结还有两年时间的时候,突然躺在了病床上,而且再也无力伸长手臂把握那个战斗了多年的瞬息万变的官场。
日子一天天飞逝,范正纹的心也被烤得越来越焦。一个月快过去了,她几乎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市委大院表面上平静如水,各个部处仍然按着各自的轨道循循前行。但是,就像平静的海面下永远有暗流涌动,弱肉强食一样,市委大院私下的小道消息却是铺天盖地。有人说某某副部长要扶正了,他的老丈人是部里一位大领导;有人说一位副秘书长要来当宣传部长了,他姐夫是省里几号人物。最让范正纹恼火却无可奈何的消息,是说范正纹要升部长了,因为她是老部长的情人。这个小道消息传来的时候,范正纹正在家里像一头吃力的骆驼拖着屋子的地板。女儿满脸羞惭,好像妈妈做了多么丢人的事情一样。她连书包都顾不得放下,跟着妈妈,亦步亦趋地不停问道:妈妈,是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范正纹已经烦透了。她不想知道女儿是从什么人口里听到的。因为,在市委大院或者在女儿就读的小学里,类似的消息都会经常被传播开来。根据范正纹的经验,历来一次人事变动前后,市府和市委大院都会飘着各种各样的谣言和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说清。只有等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变动都尘埃落定后,各种各样的谣言和诽谤才会像早上的烟雾,在太阳的照耀下悄然散去。范正纹不怕这些,经过几十年政治沧桑的历练,她已经对此了然在心了。但是,女儿不同。在她纯洁的心灵里,是非是有着严格界限的。所以,范正纹有责任让女儿明白,这一切都是人们制造出来的,都是不需要理睬的。因此,她将自己多日来烦乱的心理暂时整理了一下,斩定截铁地回答着女儿:不是这么回事,这是谣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女儿步步紧逼,她已经不能满足妈妈的简单回答了。
这是政治!你不懂!
妈妈,既然外边传播的消息是政治造谣,那么爸爸也曾经骂过你,难道他也在搞政治吗?
范正纹手里的拖把猛然间脱手了,在拖把掉地的一刻,她的脸也变得死灰一般。
你无话可说了吧?看见妈妈的失态,严严突然觉得听到的谣言或许都是真的。所谓“无风不起浪”。想到妈妈是如此卑鄙的一个女政客,严严的脸上出现了一副鄙视的神情。
女儿的表情像一枚银针突然刺进了范正纹的心脏,丈夫对自己的辱骂,诬蔑,以及女儿对她的态度,使她感到整个身体都在疼痛和流血。她忍着正在流出的屈辱的泪水,将脸低了下来。她既不愿面对女儿的鄙视,也不愿女儿看到自己的泪水。她一向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不但从不在外人面前流泪,也从不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流泪。她只是沉默地将后背慢慢转给女儿,重捡起拖把,并开始无意识地在地板上拖来拖去。
妈妈,你这样沉默,是不是意味着承认了谣言?严严看见妈妈沉默的背影,不但难过而且愤怒了。按她的愿望,她更希望妈妈一口否定,坚决否定,哪怕那谣言所说是真的,她也不希望妈妈在她面前承认。尽管她很矛盾,她还是宁愿妈妈欺骗她。然而,妈妈竟然如此对待这样一个重大的问题,那是她所无法容忍的。于是,她再一次愤怒地对着妈妈的背影说:既然你承认是这样的无耻政客,那么,你是不是也准备承认你也是杀死爸爸的凶手呢?
“哐当”一声,范正纹手中的拖把像一只射出的巨箭“噌”一下飞过严严的脸前,冲向靠墙的花架,随着“哐当”的声响,一只栽着茂盛植物的花盆像一棵被砍倒的树一样,带着潮湿的泥土,瞬间躺在了客厅地板上,旁边是那根留有愤怒气息的拖把。严严愣愣地站着,脸上的愤怒和痛苦开始被惊愕所代替。范正纹像刚才横冲直撞的拖把一样,也开始愤怒地出击。她一面将含着满眶泪水的眼睛对视女儿,一面跳过来冲到女儿脸前,嘴里同时愤怒地嚷着:严严,我是一个无耻的政客,一个卑鄙的女人,一个杀死丈夫的凶手,可以了吧?严严,够了吧?严严,告我去吧,抓我去吧,让我进监狱吧,判我死刑吧!
范正纹没有任何预料地疯狂发作了,她不知道是女儿那句话触动了心里最敏感的神经,也许女儿对她的态度刺激了她。她不能容忍一个辱骂她的丈夫走后,再添一个鄙视她的女儿。尤其是这个女儿比起丈夫来对她更重要。也许正因为女儿对她的重要性,使她更希望成为女儿的好朋友,好母亲,她不指望女儿崇拜她,但她绝对受不了女儿瞧不起她。如果说仅仅是女儿的态度刺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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