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首先变了脸。
父亲说到‘这个家’时,特意顿了顿,其中隐含的怒意不言而喻。她出嫁近三十年却都长住在娘家,鲜少有人敢说什么,毕竟她是岳家大小姐,手中掌着星梦的管理权,加上她夫家在军政界的显赫势力,岳家二老都没说话,谁敢找死?
只是,常住在娘家的苦衷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父母不说,并不代表不关心、不在意,此时听着父亲略带影射的语气,骂的是儿子,其实戳在了她的痛处。
简傲南也变了脸,却是矛头指向许东满!
“我和叶正雄编排一场好戏?”他阴戾地盯住许东满,如高空中盯紧猎物的鹰隼,随时会俯冲下来将她的双眼叼去,有一股阴狠劲:“女人,你不仅会装,还很会生安白造!”
“什么?”
“别给我装傻!”他低喝,忍住想要揪住衣领将她从窗户甩出去的冲动,“别给我装无辜,我不吃你这一套!”
上次鑫云就找过他了,认为宴会上那一场发妻对战小三的精彩泼骂,是他授意叶正雄的结果。
他当时只是被冤枉得愤而拂袖而去,不屑辩解,却也造就了今天所有人都相信了许东满的一面之词,连一向疼宠他的外公外婆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他?!
好啊,许东满,这种滋味我也要你尝尝。
简傲南从许东满身上移过视线,望着鑫云,邪痞地冷笑:“是,是我要叶正雄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的,但是,你以为她就无辜单纯了吗?”
岳鑫云皱眉,其他人一愣,等着下文。许东满却有种不好的直觉,紧张地扭紧了手里的白色餐巾。
“你问问她,进星美前她对我做了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许东满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望着简傲南,他说什么?除了抢酒、泼漆,她还做了什么?关系?她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岳鑫云也变了神色,一种早已在心里埋下的狐疑逐渐冒出头,看看东满,再看看小南,曾经不止一次涌现的不安,这会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没有人接话,简傲南冷笑着凑近她一点,口齿清晰的一句一句说:“她一开始打的是我的主意,在酒吧里和我抢酒,企图引起我的注意,一举不成功,就反着来,泼了我的摩托车,与我对着干,我一度觉得还挺新鲜刺激,和她……嗯,和她的关系就跟普通男女朋友差不多,该有的都有了,只差最后一步!”
这下,换许东满脸黑了。
岳鑫云和岳青的脸却都白了。
岳王庆夫妇和何筱筠的脸却是怒红了,其他人面面相觑,岳绀和萧威远甚至是事不关己的看戏表情。
不用去看,许东满也知道大家的视线都在她身上,都在质疑。她却已无法去照顾别人的感受了,只气得想杀人!
杀了眼前的男人!
“简傲南,你不要胡说八道!”许东满恨恨地捏着手里的餐巾,当它是某人的脸,我掐!我捏!我拧……
“怎么?见鑫云喜欢你,要娶你,你就要一口否定我们过去的所有?”
许东满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双眼一黑晕过去。
“什么过去?我和你哪有什么过去,谁和你是我们,什么该有不该有的?简傲南,你不要血口喷人!”
简傲南忽然就伸了手过来,她气得浑身颤抖,避之不及被他攫住了下颚,怔愕间,他双眼盯着她娇嫩的唇瓣,像是饥渴她的甜美般伸出舌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回味般呢喃轻语:“女人,你忘了我们有过……嗯,热烈的吻,还有,你向我展示过你裙下的风光……”
轰!
【063】悔不当初
轰的一声!
有颗地雷在许东满脑里爆开,轰炸得她浑身着了火,里外皆焦黑一片。
该死的简傲南,居然拿那个晚上的吻来说事?还有,自己那一摔,果然被他看到了走光的裙底!
她哀愤地想反击,却苦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说到底,那些都是事实,只是被他歪曲了用意与动机。
“我没有!”充满愤恨,却中气不足。
“没有什么?你敢说没抢我的酒,没泼过我的车,没吻过我,没……”简傲南松开她的下颚,摸了摸自己的唇,似乎在回味她唇舌的甜软,以及那份辣酱与米酒给舌头带来的火辣折磨,脸上涌起一抹相似应劭峰的流气笑容,“我们吻得过于激~情,舌头还被你咬破了,你敢否认?”
忽然,一片震惊下静寂的饭厅传来杯盏相撞之声,许东满慌乱扭头。
只见岳鑫云的手碰倒了装了白酒的水晶杯,与桌上还未开动的盘子相磕,酒水倾泄而出,在光亮的红木桌面上留下一滩酒渍,一点点顺着桌沿往下滴,顿时,茅台的酱香在此时几近凝固的空气里缓缓飘溢。
岳鑫云的一张脸已白得不见血色,任由酒液湿了他的袖子,镜片后注视着她的双目中,找不到属于他的那份柔情似水,倒是反射着陌生的冷芒。
许东满心里一咯噔:他相信了!
她越是焦急地想解释,就越是词不达意:“鑫云,你不要信他!我和他什么也没有,我没有吻他,也没有咬他……不……是我咬了他,但是,那是因为他跑到我房间里来……是他强吻我的!不是他说的那样……”
看着岳鑫云的眸底变得深沉痛楚,而他身边的岳王庆双眉紧锁,不怒而威,再望过去,岳老太的慈爱亲切也消匿无踪,岳青正神色凝重地望着自己……
许东满咬住了唇,心下哀凉,明白再多的辩解也已经无力挽回什么了!
就像那天的宴会一样,即使能证明她是无辜的,又能对恢复她的名誉有多少助益?她和准未婚夫的外甥有染,不管轻重程度,都等于在岳家人的心里狠狠扎了根刺,拔不出了。
“鑫云……”怯怯地唤了声,许东满低头闭眼,满腔的悲屈酸苦只剩下三个字:“对不起。”
一时之间,满室十余人,静寂无声。
对她的道歉,岳鑫云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瞪得很用力。
她,背叛了他!
她之前的种种他可以不在意,甚至事关叶正雄与她的流言暗喻,他都可以一笑置之!他要求的并不多,只要她的现在和未来——可,很明显,那天晚上她在与他热吻之后保持距离,却等着另一个男人的造访!
想到狩猎的前一夜,他的心脏就开始撕扯生痛……他怀着珍爱她的心情,生生压下生理反应,以冷水冲了半小时,可她回报他的却是——他此生最恨的背叛!
宁可从来没有过忠诚与信赖,也好过到最后要面对沉痛的背叛!
那感觉,就如同先给你一颗蜜糖,等你味蕾被宠溺到极致、满嘴甜丝丝的时候,再冷不防给你倒一碗苦汁,那滋味,绝对会让你悔不当初。
“为什么?”
半晌,从岳鑫云嘴里挤出了三个字。
“鑫云,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她也悔不当初,为什么不在被强吻的当晚,对为那一摔而来的岳鑫云说清楚呢?如果当晚就说了简傲南强吻她的事,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避免?
或者,他们会就结束在那一晚?
许东满凄楚一笑,是自己对他一直未有足够的信心,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会看轻自己,在本就优点匮乏的她身上增加污点,还是……从未有对他开敞心扉的打算?
岳鑫云站起来,神色痛苦地看着许东满和简傲南,不是脸红脖子粗青筋尽显的用力咆哮,而是受双重打击后的哀切无力,犹如虚弱的低喃:“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明天就是订婚礼了,他才被告知准未婚妻其实与一起长大如手足挚友的外甥有一段掩掩藏藏的亲密纠葛,叫他情何以堪?
许东满心头一酸,自然地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臂,却被无情拍开。
岳鑫云说话的声音无力,拍开她的手劲却不小,发出响亮的“啪”一声,她只觉麻麻的,低头看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
许东满眼眶一热,咬紧牙根,不甘地再伸出手去,“鑫云,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岳鑫云忽然冷漠地笑了,“我早该猜到小南反对你的原因不单纯,是我自己傻,你不用解释了!”
说完,岳鑫云用力一推她伸过来的手,将她推得一个趔趄,往后刚好撞到简傲南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倒成了一个投怀一个迎抱的暧昧姿势。
岳鑫云眸中痛色加深,冷哼一声,大步离开饭厅。
望着他僵硬的背影离去,许东满只感到无助,就这样了么?
几近完美的童话终于还是阳光下美丽而易碎的泡沫,果然经不起一点点考验?
简傲南浓眉紧拢,也望着岳鑫云的背影,不确定为了赶走这个女人,付出的是将鑫云重伤的代价,值得么?
做错了么?
一个哀伤里愕然,一个困惑里自省,都忘了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亲密,何况,他们才刚刚承认有过激~吻到咬舌的暧昧?
何筱筠在心里默数到三,他们还没分开,再也忍不住厅里还有长辈在,上前一把将许东满推离简傲南的怀抱,一手顺手抄起酒杯,往东满茫然的脸上倒了过去——
“呃……”许东满倒抽口冷气,茅台的香烈窜入口鼻,呼吸道和气管都受不住,猛然打起了喷嚏兼咳嗽。
“贱~人!”何筱筠抬脚就踢了她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叫你勾搭云叔,又引诱南哥!还敢冤枉南哥强吻你?你也不照照镜子,南哥怎么可能吻你?你这个没有廉耻的贱~人……”
许东满吃痛的跳开,被何筱筠突然的泼辣发作惊呆了一下,抹着透明的酒液,摇头苦笑。
板上钉钉的事都能更改,何况何筱筠才和她认识半小时、客套地互称姐妹而已?
简傲南差不多等于何筱筠的未婚夫了,听到他与别的女人有亲密接触,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她不怪何筱筠,全世界的人都不怪,她只怪一个人:简傲南!
“这下,你满意了吧?”许东满对神色微愕的简傲南笑,混着湿嗒嗒的头发和眉睫,笑容凄楚又倔傲,转身向岳王庆夫妇弯腰鞠个躬,说:“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许东满直起身,笔挺地往门口走。
没有人阻止她,更不会有人尝试挽留她,她走了几步醒起什么又回头,“你们放心,我们家收下的聘金等等,明天会一分不少的退回来,至于明天那些损失,你们可以寄一份账单给我,我会负担一半……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064】又发神经
非富即贵的社区大马路旁,有一条专设的遛狗小道,此时,在宣告夜晚起始的橘色路灯下,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踽踽独行。
那是从岳家狼狈出来的许东满。
春起的晚风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同时也温柔地拂拭走她脸上的湿意,风干她眼里未及滑落的泪水。
路过一家哥特式的塔楼,在十亩以上的占地中,巍峨高耸,又高又粗的黑铁栏杆阻隔了路人的靠近,却又遥遥向路人展示着它高人一等的睥睨之姿。
许东满停了停,伸手抚过黑铁栏杆里钻出的一截樱花,细碎的花瓣随之纷纷扬扬从枝头落下,眨眼就被风卷走,离了生长的地方。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明明只想轻抚那些花瓣,为什么它们就凋零了?
美丽,为什么总是不能长久,不够坚韧顽强?
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隆声,许东满没有转身,不想去看,因为,岳鑫云不会追出来,别人也不会。
她在人行道上,也不用给车让路。
她等着社区里某住户的车子经过,然后还她一片宁静,走出这个没有公交也叫不到出租车的高级社区。
车子呼地经过,却在她前面一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露出一双精致的脚踝。
何筱筠款款下车,在许东满一米距离外站定,微仰着头,一副女王式的傲慢姿态,只可惜许东满比她高出半个头,再仰脑袋也无法展现她高人一等的气势。
许东满静静站立,等着她开口。
这世上不乏雪中送炭的好心人,但何筱筠,可能吗?她只希望落井下石的时候,别下太大的石头就好。
“哎,这里不好叫车,到前面街口好像要走很长一段路呢!”何筱筠撇嘴,怨父母把哥哥们一个个生得高大,却把自己生得如此娇小,更怨许东满脚下的高跟鞋以及狼狈至此还昂首挺胸直着腰,语出娇软,仿佛刚才泼辣骂人兼泼酒的人不是她,还是当东满闺蜜一样的姐妹,“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许东满一愣,困惑了。
“来啊,老路送我回家,顺路送你到外面街口。”何筱筠微笑,似乎心无芥蒂。
许东满一看,车子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正是岳家的司机老路。
闻言,老路打开后座车门,说:“许小姐,请。”
也许,真是好心顺路载她一程吧!许东满迈动了脚,向车子走去。
却等许东满走到车旁了,何筱筠突然叫住她:“许小姐,等一下!我刚才下车脏了鞋,你帮我擦擦再上车吧!”
许东满前迈的脚步晃了晃,老路也愕了下,随即垂下眼,表明事不关己。
“你说什么?”
何筱筠已经走到她身边,笑得娇美,指指自己脚下,说:“擦鞋这种事对许小姐来说不难吧?当然,我还会给你小费的!”
呼!
许东满的呼吸霎时粗急起来,瞪着何筱筠,双手在身侧握紧。
“不愿意擦?”何筱筠依旧在笑,眼底都是嘲讽,“也是哦,云叔把你捧得那么高,一下子要你弯腰有点难,那就对不起了,你就直着腰走路吧!再见!”
说完,何筱筠微弯腰钻进了老路打开的车门,关上门前还冷笑着丢下一句:“我今天总算明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
老路为难地看她一眼,歉意地点个头,绕过去进了驾驶座,轰隆着开走,对站在路边的她扬起一阵灰色的气体。
许东满不避不让,就这样迎面吸进了满腔的汽油味,用力咬着下唇,是自罚,也是自省!
记住,这就是你痴心妄想的下场!
不远处,有辆白色路虎停在那里,驾驶座上的男人白衣如雪,黑发如墨,微眯着眼将腰背笔直、下巴微仰、狼狈却张扬着倔傲的女人尽收眼底,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不去换档。
她维持那个姿势几分钟后,才继续迈步。
白色路虎也缓缓滑行着。
简傲南从来不知道,出社区的短短一段路,他居然能花二十分钟?!
跟着那个女人干什么?你又发神经了,简傲南!
“草!”
望着前面还在一步步蠕动的身影,他骂了声粗口,踩下油门,呼啸着从她身边掠过,眨眼就到了外面街区。
许东满根本不知道刚才经过自己身边的车子里,有双跟了自己一路、郁怒而困惑的眼,更有个她此刻恨不得撕皮咬烂丢去施肥的男人!
终于走到川流不息的热闹街区,许东满已经双腿酸软,看似不远的一段路,竟比回乡下老家爬山祭祖还累。
茫然地望着公交站牌,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回家吗?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父母解释明天的订婚礼没有了,他们眼中千载难逢的富贵女婿也没了!
他们要是知道这一切被她如何亲手毁掉的,老爸一定会大失所望的痛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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