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之际，李明彻只对她丢下这句话，就匆忙地抱着虞小琬冲出门外。
左千寻闻言，不禁呆了一下。
不听她解释，就这样认定了她的罪……他就不能多信任她一点？
难道她真的如此罪无可恕？
“我就这么比不上她吗？”她怔怔地立在楼梯口，望着李明彻着急的背影，自言自语似的低喃。
李明彻听到了，停下脚步。
“你拿什么跟她比？”
左千寻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眼前一昏，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没有了李明彻冷情的背影，只有李妈焦急的神情。
“左小姐，你醒了？你还好吗？”
“阿彻……”
“少爷吗？他带虞小姐到医院去，还没回来，现在情况还不知是怎么样。”
左千寻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眼中却流下泪来。
“李妈，我没有推她下楼……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妈亲切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李妈都知道。刚才少爷是一时太紧张了。才会那样不分青红皂白，李妈知道的，等少爷回来，李妈替你跟他解释，你放心喔。”她像哄小孩一样地说。
虞小琬从楼梯上掉下去的那一刻，她正巧从厨房出来，因为厨房的口正对着楼梯的侧面，因此她看的很清楚—；—；
左千寻只是抽回自己的手，并不是有意推虞小琬下楼；虞小琬是因为自己没有站稳才会失足掉下去的。
但从李明彻当时所站的角度来看，恐怕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也难怪少爷会误会，而且严格说起来，虞小姐会掉下去，左小姐确实脱离不了关系；但少爷那样对左小姐说话，也实在太过分了，左小姐怎么承受得了呢？李妈不禁在心中叹息。
过了一会儿，她见左千寻不再说话，便轻轻放开她的手。
“你醒来了，我就放心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李妈到厨房煮点东西给你吃。你别胡思乱想，李妈很快就回来陪你。”
李妈交代完之后，便下楼到厨房替她煮了一碗火腿玉米粥。
当她小心翼翼地将粥端到她房里的时候，左千寻却已不见踪影。
***
左千寻茫茫然的走出李家大宅，一个人顺着华宅的围墙，在已经点着昏黄路灯的大道上走着。
大概因为流了太多眼泪，她觉得视线很不清楚，世界对她而言，只是昏暗晦涩的一片。
她要到哪里去呢？她不知道。
她要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虞小琬从楼梯掉下去，她也觉得很难过、很自责，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时没有想到当时虞小琬可能没有站好，她突然抽回自己的手会导致她重心不稳；她真的没有想到，不是故意的。
阿彻却那样责怪她。
他没有骂她，但他说出那样的话，让她比在心口被插上一刀还难受。
就算她真的比不上那位虞小姐，他又何须那样轻视她？难道她这几年一直待在他身边，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她真的是他可有可无的影子，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意义；不见了，也无所谓。
不被需要的影子。
长久以来，眷恋的人是她，不愿放手的人也是她……都是自找的，现在她要怨谁？
李明彻对她的伤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她心中的痛，也绝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
每次受伤，她痛苦个几天，哭个几天，过后依旧痴情不悔地爱着他，假装自己已经忘记曾经承受过的伤痛。
然而，并不是假装已经忘记，那样的伤痛就不再存在；就像伤口痊愈了，也不可能完好如初。
创伤是会留下痕迹的，心痛也是会累积的。
她总以为自己没有关系，再多的伤痛也可以承受得起；然而事实上，她没有那么坚强。
她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再坚定的爱，在遭受了太多的伤痛之后，也是会出现裂痕；一旦出现裂痕，那就是永远也掩饰不了的痕迹。
长久以来，她习惯以脸上的妆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憔悴，然而心里的悲哀，却是怎样也掩饰不了。
所以，她渐渐地学会自欺欺人。
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假装李明彻其实还有一点点爱她—；—；—；她靠这样来支撑着自己不可救药的真心和痴情。
就是不肯看清楚自己在李明彻心目中真正的位置，太自以为是、太自我安慰，才会让自己一错再错，执迷不悟。
如今，她该清醒了吧！认清事实，认清自己只是一个影子的事实。
如果她有什么意外，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跟在李明彻身边五年，从小一直深深爱慕着他，二十多年的痴心，只换来这句话。
她比不上她—；—；一个朋友的妻子。
就算不论虞小琬和李明彻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左千寻在李明彻心中的价值，也已经很清楚了。
对她而言，李明彻是她生活的全部、生命的唯一；但对李明彻而言，她的存在却是这样微不足道，没有意义……
她好傻，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这么傻。
爱情，并不是真心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再多的付出和深情，只会换来更多的痛苦。
痛苦挣扎了五年，眼泪几乎已经流干，心也将近冰冻，为什么她现在才明白？
她到底还在执着些什么？她深爱他，却知道李明彻不可能回报她同等的爱；她等待他，却明白自己永远也等不到李明彻的真心对待。
早就知道自己对他的爱只是一种悲哀，为什么她就是放不开？为什么她还要这样苦苦执着？明知道没结果，她早就该学会放手了，也不用等到今天……等到这样心伤的领悟。
一直以来，对李明彻深刻的爱，像一把铁锁深深锁住她的心；唯有鲜血和椎心般的痛，才能让她自那把锁中解脱。
痛到体无完肤，才能换来自己的清醒，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她不愿去多想，她只知道，如果现在她真的清醒了，那她……
该走了。
走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痛苦泥沼，走出她为了李明彻而缚在她自己身上的铁锁。
离开，让自己的心自由，放自己一条生路……
离开……
左千寻失神地在大街上走着，毫无意识地越过马路。
突然身后一道强烈灯光一闪，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紧急煞车声扬起，
她失去了意识，仿佛沉进了很深很深的梦里……
第九章
李明彻匆匆地赶回李家，随手抓了一些虞小琬可能会用到的日常用品，又匆匆地冲出家门口。
虞小琬从楼梯摔下去之后，虽然没有伤及腹中的胎儿，但院方觉得分娩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所以已经决定剖腹生产。
他趁虞小琬情况比较稳定的时候，回家收拾虞小琬住院的东西，又要赶回医院。
李妈急忙跟着冲出去叫住他—；—；
“少爷等一下！”
李明彻停下脚步，“什么事？”
“昨天左小姐她……”
一听到李妈提起左千寻，李明彻立刻冷下脸。
“现在别跟我提她。”
他冷冷的说，头也不回地上车疾驰而去。
见李明彻走得匆忙，李妈只能在原地着急。
怎么办？她原本要告诉少爷，昨天左小姐在门前的大马路出了车祸，现在被送到医院急救；但少爷根本不听她说啊……
不知道左小姐被送去医院后情况怎么样了？她身为下人，又不能擅自离开这里去看左小姐。
真是急死她了！
现在怎么办呢？只能祈祷虞小姐生产平安，少爷赶快回来去打听左小姐的消息了。
***
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虞小琬终于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一接到消息就立刻从美国赶回来的顾晴风，和李明彻守在手术房外等侯，等到里面的护士传出好消息，他们才放下心来。
看过护士抱出来的一个白胖男婴之后，顾晴风和李明彻一起走进去看虞小琬。
刚动完手术的虞小琬显得相当疲累，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小琬，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顾晴风立刻冲到她床边。
“你回来了。”虞小琬对他笑了一笑，也看了一看顾晴风身边的李明彻。“大哥，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李明彻勉强对她笑笑，头上的冷汗却还没完全干掉，显然也被她吓得很惨。
“对了，千寻呢？”她问。
迟疑了一下，李明彻回答：“她在家。”
虞小琬点点头。“那时候是我自己没有站稳，才掉下去的，不关千寻的事，你别怪人家。”
李明彻脸上一僵，手心隐隐沁着汗滴。
他早就知道千寻不可能推虞小琬下楼，但当时实在是急疯了，无暇思及太多，才会那样口不择言。
老实说，刚才守在手术房外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话说得太重了……
千寻有什么错呢？他实在太糊涂了。
“我失足掉下去的时候，她也很紧张，连忙伸出手要捉住我，但没有抓到；我想她一定很自责，你快回去安慰她，跟她说我没事。”虞小琬显得非常虚弱，但还是很努力地把这些话说完。
“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沉默了一会儿，李明彻说。
“那就好了。”虞小琬说着，慢慢闭上眼睛。
护士们过来要将她转到普通病房，顾晴风和李明彻退回走廊上。
“你照顾小琬，我回家一趟。”
顾晴风听李明彻这么说，点点头。
李明彻离开医院之后，飞车赶回家里，想找左千寻。
一进大门，李妈立刻迎了—；上来—；—；
“少爷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虞小姐不是被左小姐推下楼的，不是左小姐害的，我当时看得一清二楚……”
怕李明彻仍在生左千寻的气，李妈一见到他就赶快解释。
“我知道，我都知道。千寻现在在哪？”他急着想见到她。
在医院的时候，他心里越后悔就越想赶快见到她，只是不能丢下虞小琬不管，不然他早就飞奔回来了。
“左小姐住院了！”
“什么！为什么住院？”他吓了一跳。
“你送虞小姐去医院的那一天，左小姐趁我不注意跑了出去，在路上让车撞了，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急救！”
“哪家医院？”
李明彻顿时心急如焚，额头上落下斗大的汗珠。
“在林口长庚……”
来不及听完，李明彻立刻转身出去。
该死！她居然出了车祸！
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
经过一番折腾，李明彻终于找到左千寻所在的病房。
由于情况还不是很稳定，所以她目前人还在加护病房里。
他来的时候，正是家属探视的时间，他走进病房，就看见几个公司的职员围在左千寻床边。
左千寻睡在床上，眼睛是紧闭的，脸色雪白，原本秀丽的眼睑如今显得瘀青浮肿，整张美丽的脸也是青青紫紫的。
他一见到这样的左千寻，眼中几乎忍不住要滚出泪来。
玉蓉、文芳等人见总裁来了，不由自主的退开，让李明彻走到左千寻床边。
“她……现在情况怎样？”李明彻情绪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千寻左脚骨折，有脑震荡的迹象，医生说还要仔细观察一阵子。最重要的是……”回答的人是黄文芳，她的眼睛原本已经红肿，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怎么样？”李明彻一把拽住黄文芳，焦急地问。
“千寻肚里的孩子流掉了！”玉蓉代替她回答，脸上净是不忍的神情。
李明彻听了，如中焦雷。
“孩子？”
千寻有了他的孩子！？老天！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我们也觉得很惊讶……千寻应该没有男朋友，孩子是哪里来的？但千真万确的是，医生说千寻流产了。”黄文芳哭着说，过度的伤心让她有点语无伦次。
李明彻不禁呆住了。
流产了……孩子没了，他和千寻的孩子……
因为那场车祸。
众人见到重伤的左千寻，伤心都还来不及，谁也没有注意到李明彻不寻常的反应；只有萧钺从刚才一直在旁边注意他的情绪反应，心里有些明了。
过了一会儿，探访的时间过了，众人都退了出去。
那些同事因为还有各自的事情，所以都各自离去，只有李明彻怔怔地坐在走廊上的椅子，神情木然。
萧钺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离开了。
李明彻自己一个人坐在长廊上出神。
为什么她会出车祸呢？就刚好在那个时候……
难道她想自杀吗？因为他说了那些话？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明彻心中一阵刺痛，简直像自己开车撞了她一样痛苦难受。
他不该对她说那种话的，都是他的错！害千寻出了车祸，还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李明彻将脸埋在大掌中，痛苦不堪。
他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千寻还会原谅他吗？他真不知该怎么向她赔罪……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失去她。
只要她还活着，他总会有办法补偿她的。今后，他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
他无法再一次承受差点失去左千寻的恐惧。
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应该怎么活下去；他不要失去她！
* * *
过了一个礼拜，左千寻的情况稳定了，获准从加护病房移到普通病房。
这些日子里，李明彻很少到公司去，几乎整天守在左千寻身边。
因为他这样的举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和左千寻的关系；对于他人的询问，李明彻也是坦盲不讳—；—；
他终于向大家承认左千寻是他的情人。
认识左千寻的人听到这件事情，都是又惊又喜；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虞小琬。
虞小琬目前虽然因为产后身体还很虚弱，但还是常常拜托自己的丈夫带她到医院来看左千寻。
左千寻很感激她时常来问候，因此和她的交谈比从前多了许多，两人几乎成了—；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然而，她对李明彻的话却变少了。
虽然李明彻昼夜守在她身边，她却视而不见，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和感觉。
李明彻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静静地听着，顶多也只是微笑着默点头—；—；一个再虚泛不过的笑容。
见到她这个样子，李明彻心里有些担心，但他认为左千寻大概还在生他的气，过一阵子就好了；所以每天还是和颜悦色地陪在她身边，等待她身体康复。
他已经暗自作了一个决定—；—；
等到左千寻身体完全好了之后，他就要做一件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做的事情—；—；求婚。
他决定跟左千寻结婚。
相识了二十多年，一起走过了忧欢岁月，他不会再心猿意马，因为他心里早就明白，左千寻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他决定结束单身生活。如果结婚真的是枷锁，他也情愿这一辈子让左千寻的情锁紧紧缠绕。
这是李明彻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只看得见自己未来幸福甜蜜的远景，却看不见现在左千寻心中那一片荒凉的世界……
她已经决定离去。
在虞小琬出事的那一天，她就已经决定离去。那时候，她肚子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牵绊；而如今，连那一丝牵绊也没有了……
她想，她终于可以潇洒离去。
经过这么深痛的打击，她决定放手。
左千寻出院的那一天，李明彻七早八早就去顾家载虞小琬一起来接她出院。
走到她的病房，却只见被子折得整整齐齐的，人去房空。
他们两人吃了一惊，连忙到柜台询问。
原来今天早上一位姓萧的先生，已经来帮她办出院手续，带她离开了。
李明彻愣在原地，久久不知如何反应。
她居然自己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就离开了。
* **
“嫂嫂，这外头风凉，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
仲夏的夜里，左千寻自己一个人坐在萧家种着一些瓜菜的庭院里，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
萧钺的两个妹妹推着他们坐在轮椅上的母亲，也来到庭院中。
个性大方活泼的二妹萧岚一见到左千寻，就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身边。
对于萧岚称呼她为“嫂嫂”，左千寻倒不以为杵，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倒是萧钺的母亲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萧母由大女儿萧烟推着慢慢来到。
“阿岚，你又乱叫了，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