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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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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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别笑话我,想你也不会笑话我。
  实话:我一直很怕死。
  我不是那种缩头缩脑的男人,年轻时也不是很惧打架这种事。但坐飞机时,这种对死的恐惧就挺明显。有一次,坐飞机去云南,降落前飞机有些问题,颠簸很厉害……那一刻里,算是我跟这种恐惧正面打了招呼。我在心里问自己,要是就这么完了,怎么样?
  我不能想象!
  一直以来,我把死亡看成是一个过程,出生,成长,成熟,衰老,死亡,一环扣一环的。在衰老之前死亡,也许比在成熟前死亡幸运些?按理说,有了充分心理准备的人,即使不能寿终正寝,在年过半百时离开,似乎也不该心怀恐惧,除非他该做的事都没做,或者没做完,留下太多遗憾。
  我就属于这种人。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达到怎样的人生目标,但我知道,过来的生活里,有太多事情,一再被自己推迟,统统寄托给明天,就像,女儿小时候,我给她念过的那个故事,一个把所有事推到明天做的小猴子,那个小猴子变老之后,心情大概也会如此。换句话说,我期望的事情,在我生活中发生的太少,同时发生了太多,我不那么期望的事情,比如升官儿,比如结婚,比如与很多女人的交往等等。
  在修车的小镇上,我们找到的那个招待所,条件差极了,可我却睡得很香。我想,要是运气差一点儿,这个我一辈子没来过的小镇便是人生的终点了。这么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既没恐惧也没有什么伤感,马上想到了你,认识了你,就算一切到那天为止,也值了。那以后,我觉得又困又累,很快睡着了。
  我总有一种感觉,人一辈子有点儿莫名其妙,可以变得无比复杂,假如人们愿意把它搞复杂;也可以过分简单,像古人说的那样,万变不离其中。我觉得,不管哪种情况,前提都是诚实。自我欺骗不在此列。
  既然写到这儿了,不妨跟你一起看看这辈子,到底有多少被我推迟到明天的事情?
  ——只有一件:跟吴小姐一起,画自己想画的画,粗茶淡饭,在天高地远的某个地方!
  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到明天了。
  ——吴黔
  常文!看了你的信,我哭了,之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好像被无数想说的话胀满了,又觉得说什么,都无力,都苍白。
  谢谢你。其实,这并不是我想说的。
  读常文这封信时的吴黔,或许已经很深地爱上了对方。她被这封信打动时,并没有想到,在他们的情感旅途上,常文走得更远。他爱上吴黔以后,恨不得把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这么想的男人,立刻就会动结婚的念头,在他们看来,只有共同生活,才能实现这样的愿望。
  吴黔怎样爱常文,都是把他作为另一个人爱的。这是今天的我对昨天的自己所说的实话。时过境迁的好处是心平气和,哪怕自己面对自己。
  道理明晰的时候,人却枯萎了。
  后悔,在人无法后悔的时候,不过是个词,不如一粒石子,甚至激不起任何感情涟漪。
  ——吴黔
  我应该把今天命名为“想入非非的一天。早饭后,端了一杯茶,坐到窗台儿上,看着楼下铺满落叶的小街,偶尔有小孩子跑过去,一定是去街角的小公园,那里有孩子玩儿的地方。阳关灿烂,坐在窗台儿上,暖融融的。假如条件允许,我真想经常这么过礼拜天儿——什么都不做,坐在阳光里幻想美好的事情,想入非非。

分别与书信(17)
想来想去才发现,每件想到的事情都跟你有关系,直接的间接的,好像你已经变成了我的底色,我甚至都回忆不起来了,认识你之前,我的生活是怎样的,它们存在过吗?
  开玩笑。不过,也不算是开玩笑,实话实说。
  今天我想,人和人的相亲,相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样来的?你也许会说,是从缘分哪里来的。好吧,从缘分哪里怎么来的,我们既看不见缘分,也摸不到,它总得通过什么,让我们感觉到,是不是,通过什么,亲爱的常文,对我来说,它是通过气味的。
  我曾经对你说过,气味对我很重要,几乎可以说味道就是我的宿命。我想,我是从你的气味中认出你的,你的味道让我觉得那么熟悉,有点像我自己的味道,差不多是没有为味道的味道。当我们第一次亲吻时,我的心乱了。接吻时围拢过来的气味,差点融化了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气味带领我找到了熟悉和亲切,找到了安全和依赖的感觉。我想,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这些,所有超出你理解范畴的事情,你都不信。没关系,我不是非要你相信。事实证明,这味道没有骗我,它带着我找到了一个伴侣。
  常文,跟你在一起四处闲逛时,我好像回到了童年,而你就是邻居家的小男孩儿。
  你还记得我们在老城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逛,每家都进去转一圈。出来后再去议论人家,这个傻,那个牛,这个酷,那个怪,然后我们再又傻又怪地笑个不停。走饿了,就去找过去的老店狂吃,边吃边回忆过去饭菜的老味道。
  这么写着,口水都流出来了,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就差一个口福,这就是幻想的缺陷。
  在军工厂家属区闲逛的那个傍晚,我们坐在健身器械上,看着那些火柴盒里窗口的灯光。陆续从厨房中飘出的不同的炒菜味道,大蒜味,红烧肉味,孜然味,饺子味……你问我,能不能想象,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过这样的生活。我问你什么样的生活,你说,普通的日常生活:下班买菜做饭,吃完饭看电视,看完电视睡觉,第二天再去上班,年复一年。当时告诉你的我的心情,至今也没有变化。我能想象过这样的生活,前提是跟你一起。
  如果必须给我们的关系定位,说是情人,不如说是玩伴,你说呐,青梅竹马的玩伴,尽管你出生四十多年后我才认识你,也许是前辈子的缘分。跟你一起听音乐,看你画画,跟你开玩笑,逗你……我总喜欢观察你。你的表情,常常像一个没长大的任性的小男孩儿,不顺从,但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自己喜欢的邻居家小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似乎并不重要的事情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情不自禁地幻想,跟你要个孩子。
  扯远了,有时,我真的想过,要是我们就保持这样的孩子般的伙伴儿关系,要是我们放弃性,老天会不会因此恩准你我的“交往”?
  ——常文
  能够发现我孩子气的人,肯定也没长大。
  你的信让我哭笑不得。傻丫头,标准说法,你这叫逃避现实。
  你说老天是否恩准你我交往,还不如说我们自己是否恩准了我们的交往。恩准了,对我来说是,就是彼此完全认可,什么优点缺点统统接受。
  天冷了,冬天来了,假期也快来了,假期来了,你就可以回来了,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好想你,虽然刚分开没多久。
  ——吴黔 。 想看书来

分别与书信(18)
老方,昨天夜里飘小雪了。我穿着厚棉衣悄悄下楼,在房东家小花园里坐了一阵,居然一点儿不冷。雪花儿柔软密集,在我周围安静却匆忙地落下来。我忽然发现雪花儿的美感中有很多矛盾的因素,它是凉的,冷的,但它飘落的样子,却给人温暖的感觉。它们让我想起柔和刚的关系。柔能克刚,因为它本身充满了“刚”,它克的力量既不来自“柔”,也不来自“刚”,应该来自两者之上的层次,那里柔和刚溶为一体了。
  我由此想到了你和我,这么联想有点煞风景,管它呐,生活哲学为生活所用。你感觉好些了吗?
  昨天失眠了,想了很多事情,也想到了你。我想,如果你有博大的耐心,两年后沃尔夫冈和你将重修旧好,也许一年后已经重新开始共同的生活。常文说了,我的直感很准的。
  我们曾经聊过时间的“功效”。我说,时间几乎是我的信仰,我相信时间,因为时间总能给我们一个接近真实的答案。你说,你同意,但并不指望时间的帮助。我想,你很诚实,能真实地面对自己内在的情感,但你并不听从情感指挥。指挥你的是理智或者说心智。你明白了什么,于是,所谓的情感状态便是可以改变的。
  老方,说的你时候,这些更像是我要说给自己的。我也许就是一个过于理性的人。
  我失眠的原因是发现自己怀孕了。
  回来后月经一个月没来,但我并没在意,因为每次换地方,水土等原因,总是有些紊乱。现在的结果,一下子击晕我了。
  ——常文
  回来后都是事务性的工作,刚刚能喘口气。这两天没你的信,忙吗?身体没问题吧?
  你还记得我们去鸟山时碰到的那个道士吧。当时,他拦着我们,非要给我算命,这两天我好几次想到他说的话。我本来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像你了解我的那样。那道士说,我今明两年多事。你还问他什么样的事,好事还是坏事。他说,都在一起。
  偶然想起了他说的话,加上你几天没消息,心里很惦记。
  来信。
  ——吴黔
  抱歉,我这几天也是忙得不行,所以没写信。另外的原因,也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很在意我的信。要是我的信你可读可不读,那我就不用点灯熬油地写了。
  今天中午食堂吃饭时,看见一个女人,在食堂靠窗的座位上,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用铅笔在一张纸上画头像。她画的是个老头,也许她记忆中的姥爷爷爷之类的。看她画画,我很羡慕,要是我也能画两笔就好了,那样,除了听音乐,我们可以再有点儿别的共同爱好。可惜,上中小学的时候,美术课就是我最头疼的。老师把一个搪瓷茶缸摆到讲台上,开始让大家画时,我马上丧失所有模仿能力,学习能力,跟傻子似的。
  所以,现在你应该相信我,我对你的崇拜是真的,而且不能再真了,一点儿嫉妒都没有。
  不过,我还有一个可以给你一点安慰的好消息。前段时间,我在一个老店买了个老相机——奥林帕斯om1。已经钻研了摄影的基本知识,上街兜过几个来回,拍了十多卷儿黑白和彩色,没及时向你汇报的原因是,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拍照片儿。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我对拍照有些着迷。你拍照是为了画画,那我拍照是为了想你,真是这样,不夸张。
  有时,心情像阴天,恰好外边也是阴天儿,碰巧又有时间的时候,我就背着相机出去转。觉得寂寞的时候,想念你的时候,相机就像一杯高度数的老白干,像狗一样忠诚地陪伴着孤独中的人。 。。

分别与书信(19)
背起相机,我总响起牛仔和他的马。
  什么时候,我把拍的东西发给你看看,当然是选好的了。到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偶然抓拍的:一个正在过马路的女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停在马路中间,回转身,眼神儿既像看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见,十分茫然……我已经把这张照片放到电脑屏幕上了。
  相机把我和街道联系起来,把我和陌生人联系起来,分散了寂寞。在这安慰中,我总是想你,在另一个城市,和我一样,也许,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我们同时举起相机,对准不同的画面……
  摄影是你我除了邮件之外的一个神秘联系?
  ——方仪
  你想怎么办?跟常文说了吗?晚上通个电话?
  ——吴黔
  老方,我还没跟他说,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要说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我请假在家呆了一天,心里越来越乱。我给他写信尽量说些别的,但这么东拉西扯,变得越来越难。
  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仪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主见了?这不太像你。
  怎样我都不能想象,你不跟他说。你考虑怎么说,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你想怎么做?
  ——吴黔
  老方,我能怎么做呐?我不能面对这个孩子,因为我不能面对他的婚姻。
  我从没想过,他可能离婚。不是不想让他离婚,是不敢这么想。
  老方,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也没我自己曾经想过的那么有主见。真见鬼啊。
  ——方仪
  你爱他吗?
  ——吴黔
  当然爱。
  ——方仪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估计能有结果。
  ——常文
  好姑娘,你几乎总是天天给我写信,这两天怎么不坚持了?要是忙,一个月不写也没问题,只是我惦记你。明天通个电话吧?
  ——吴黔
  还是写信吧。这两天,一是太忙,二是我感冒了,吃了感冒药,总是昏睡,浑身没劲儿。
  明天就好了,再给你写信。
  ——常文
  昨天夜里,我一个哥们,认识二十多年了,很聊得来,比我小七岁,跟你同岁,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他喝多了,说酒话,他说要跟我告别。
  不久前查出来的,肺癌晚期。
  他有个哥们是医生,那人我也认识。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跟我哥们交了底:几个月,甚至随时。
  我这哥们叫广源,是学建筑的。电话里他跟我说,查出病之后,他就给自己买了一块坟地,现在又后悔了。他求我,什么时候把他的骨灰从坟里挖出来,从高处撒下去,撒向大海还是大地,都无所谓,只要是从高处撒开就行。他说,在低处活得又腻又累,死了之后自由一把。
  昨晚电话里,我觉得他差不多把最后还能说的话都说尽了。我要开车去看他,他要我千万别去,他在外地,跟他过去的一个情人小玉在一起。他说,有多少钱,有多少才华,他也不能给自己造个以天地为构架的居所,死,居然成全了他,至少圆了一个无法圆的梦。我提醒他别在小玉面前说这些,他笑得透不过气了,他说,五个小时前,他已经把小玉赶走了。
  我坚持开车把他接回来,但他把电话撂了。
  吴黔,回来看我一次吧,我知道这么要求很过分,你刚走。要不让我去看你一次,现在办日本的签证很容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想看着你,抱着你,拉着你,想跑到够得到你的地方。我不是害怕面对死亡,这其间我的变化,跟你说过了。
  不是死亡,是孤独。也许平时我周围就充满了孤独,死亡让这孤独感变得强烈了。在我心里,好像我这个哥们已经离开了。我这么说有点残酷,但这就是我的心情。我有被抛弃的感觉,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什么都能聊。因为有他,我对自己婚姻的缺陷都变得不敏感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分别与书信(20)
电话把我老婆也吵醒了。我跟她说了,她起来给我泡茶,安慰我。抛开我是不是感动不说,她所做的一切不仅没有减少我的孤独感,反而增加了。看着她我突然觉得无比地歉疚,不是因为我有过的几次感情纠葛对她构成的背叛或伤害,是因为我决定跟她结婚时,自己还不知道,她怎样都碰不到我内心的那个地方,只有那里的一切才能决定我的幸福和痛苦。有意无意间,我一直在欺骗她。
  吴黔,你碰到了那个地方。你好像带着很多人的化身走进了那个地方。我曾经认真想过,把你扣留在那里,因为认识你,我才觉得过去总是让我无法对付的孤独和难过,是有希望战胜的。
  这么说说,写写,我终于能喘口气了。忘了我刚才的请求吧,我毕竟还是一个男人,能对付过去的。你好好安心写论文,争取早点写完。我们的路还长,不是吗?
  ——吴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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