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正焦急地全神关注于那场眼花缭乱的拼斗中,桓珏和子夏的对话更是让我云雾缭绕不明所以,亦没有注意到方逸正面目狰狞地向我步步逼近。待我忽觉耳侧有冰凉锐利破空而来时,方逸的手刀已然离我只有寸余,我大惊,向后一退避开。
“妖女!一切皆因你而起!今日我便除了你替天行道!”方逸再次举掌向我劈来,我连连后退避让。
“陛下!!!”赵之航惊呼出声,“快!护驾!”
一个身影跃下城头涉江而来,来不及出手挡开方逸的攻势,便直接将温热的银白色身躯挡在了我的面前,在我还未来得及看清的瞬间接下了方逸使尽全身气力所出的致命一掌,身形一跌,落下船头,直直向翻滚的江水中坠去。
雨水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劈打而来,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巨浪翻卷近在咫尺。待我反应过来时,我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跃出船头,与他一同坠入了樊川江暗流变幻的滔滔江水中……
康顺廿一年六月初三,香泽、西陇延津城外樊川一战传为奇谈。时,已逝三年之薄荷云氏重现世间,举世皆惊,以为不详之兆。两军尚未开战,便有将士无数折倒,后查证属实乃中奇门之毒“化骨散”,疑为隐秘多年之五毒教重现江湖所为。香泽皇与薄荷云氏同坠江中,恰逢樊川江十年一怒“龙翻身”,江底激流无数、变幻莫测,恐凶多吉少。香泽皇生死未卜,香泽国一时群龙无首,赵之航与云水昕齐力助安亲王肇兰茂为摄政之王代理朝政,玉静王一派蠢蠢欲动,一时间朝野暗流动荡;雪域妖王重伤而归;西陇皇归朝后重病缠榻,国师方逸被罢官免职投入狱中。雪域、西陇两国一夜交恶,三国皆受重挫。史称:“樊川诡变”。
薄荷荼靡梨花白第三卷:水入茶香茶入水一水淼淼双山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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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到处都是水,天地之间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我的身体。漩涡中我被动地随波逐流,无助地挣扎着,长长的水荇舒展着柔软的枝条,水妖一般攀上我的手脚,牢牢地将我困于其中,一片白茫茫的水光中找不到任何支撑之物起起伏伏。
支撑之物?我张合着空空荡荡的左手,心中一片茫然若失,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我一阵焦躁,依稀觉得那连通心脏的左手中本应握着一个支点,此刻却空空如也,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我拼命地想看清,却除了一片漆黑仍是漆黑,黑暗魔魇一般步步紧逼,一口一口欲将我吞噬。我慌乱地奔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着急地想要寻找什么。但是,我要找什么呢?迷乱将我团团围住,我拼命地摇着头,找什么?到底要找什么?
突然,无边的暗沉之中一丝银白带着月华般的光彩划过,流出点点闪烁的碎银亮光,点亮了我心中的明灯……
人!我要找一个人!
“狸猫!……狸猫!……”我握紧左手,突兀地睁开双眼,刺目的光亮瞬间涨满双目,我本能地伸手去挡,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口音,似乎重复了好几遍同一句话,而我却分辨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茫然地再次睁开眼,只见一个皮肤微褐带着健康光泽的少女正在我脸上方急切地盯着我看,见我睁眼,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瞬弯了起来像是两个美好的笑脸,亲切甜美地让人觉得一瞬间便可卸下所有的防备。
“这是什么地方?”我有着瞬间的迷惘,却在看见身边空空荡荡的床时一阵紧张,“狸猫呢?你看见狸猫了吗?”慌乱让我有些语无伦次,“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他在哪里?”我急切地询问她,沙哑的声音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少女挠挠头,又咿咿呀呀地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听语调依稀应是一句问话,遗憾的是我依然无法听懂,她发现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无奈地咬了咬嘴唇,指了指我的手,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的双手被布条束缚在床边,我皱眉。她又咿咿呀呀地唤了我一句,见我抬头看她,她指了指我,然后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像是要表达痛苦的挣扎,然后,她又指了指我的手,做了一个绳子打结的动作,最后,她指了指自己又做了一个解开绳子的动作。她停下来后,用大大的眼睛望着我颔了一下首,满是询问之意。
我想我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她应该是说我在昏迷的时候会不停挣扎翻滚,她怕我掉下床去或者伤害自己,便用宽布条将我的手脚固定,而她那句问话应是询问要不要帮我解开束缚。
我点了点头。的5c
她仿佛因为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是欢快,眼睛又弯弯地笑了,手脚麻利地替我解开了布条。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这个风情奇异的房子,却没有发现除我们两个人以外的任何人。而看这个小姑娘仿佛很是单纯,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相信她对我定是没有恶意。
她用竹制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虽然此刻,我口干舌燥,但是最为急迫的是想要知道狸猫在哪里。我接过她的水杯放在一边,她有些不解。
我用左手拉过她的手握住,用右手指了指杯子里的水,又做了个游泳划水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她的头发,又指了指床上白颜色的粗布被。最后,焦急询问地看向她。希望她能明白我要问的是和我一同落水的银发之人现在何处。
她皱着眉想了半天似乎不大明白,我指了指她脖子上那圈硕大的银项圈,之后又指了指白色的枕头……几乎屋内所有的白色东西都被我指了个遍后,她还是一脸迷惘,我突然心中一阵恐慌,难道她发现我的时候没有看到狸猫?我激动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那小姑娘却伸手拉住我指了指我赤裸的双脚又指了指她为我放在床下的草鞋,我摇摇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狸猫!即使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是生是……我晃了晃头,坚定地否认掉另外一个可能性!他会好好的!我相信他一定会好好的!他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他不会有事的!
就在我不顾一切往外冲时,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抬头一看竟是一个壮实高大的小伙子,和那小姑娘一样偏黑的健康肤色,头上裹着暗红色的头巾,身着直襟短花边衫,领、袖、襟处镶有五彩花朵,我撞上的便是他的胸膛。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撞上了他,只是本能地抓住了我的双臂,对上我的双眼后,立刻放开了我的手臂,颇有些尴尬局促的样子。
屋内的姑娘追了过来指着我的脚叽叽喳喳地对着这小伙儿说了一通,似乎是要表达她拉不住我的意思。又挨个指了一遍我刚才指过的白色的东西,那小伙子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唧唧咕咕地回了那小姑娘一句话。
那小姑娘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心地双手平合放在脸侧,闭上双眼,对我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之后便欢快地拉着我往外跑,也不管身后那小伙子对我们喊了一句什么。
沿着长长的回廊奔跑着,我这才发现这栋楼构造十分奇特,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圆环状,那小姑娘拉着我从圆圈回廊的这头奔向那头,踩着木制的楼梯下了楼后进了一个较为幽暗的房间,一时改变光线,我还有些不适应,等我适应了屋内的幽暗后,我看见她掀起的棉布帐帘下赫然躺着一个人。
银发流光,眉飞入鬓,紧闭的双目眼尾狭长微挑似墨勾勒,挺傲的鼻梁下是薄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双唇,我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贴近他的面颊,在感到那起伏有致的温热呼吸掠过脸侧时,我温暖得几乎想要落泪。
是他!他还活着!还活着!
我闭上眼睛仰起头,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又重新注入了血液,想哭、想笑、想叫、想要欢呼、想要雀跃!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能让我的心如此刻一般充盈了满满的虔诚之感,对上苍,对万物,对所有的一切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不顾一切涉江而来为我接下方逸一掌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山崩地裂,天地之间颜色尽褪;而他下坠的瞬间,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失重滑落的碎裂之声……
我贴近他的脸颊,抚着他满头的银发,泪入枕畔、悄然无声,“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
那小姑娘见我落泪似乎急得手足无措,满头的银饰在她急躁的动作中摇摇摆摆婆娑作响,突然,她指了指肇黎茂对我说了“桃喀”两个字,便轻轻撑起狸猫的头,将我的手放到他的后脑勺处,在那里,我触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肿块,似乎敷了一些药草有些粘腻,带着青草的苦涩气味。在五毒教呆的那几年让我对于草药从原来的一窍不通到如今的靠气味便可分辨个大概,从逸出的药草味判断,他们给狸猫敷的应是红花、桂叶和香茅,都有着很好的活血化瘀作用。
那小姑娘将狸猫放平后,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指了指桌上水壶里的水,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她是说狸猫自水中被救起后因为后脑的那个肿块便一直昏迷不醒吗?
我心里有些急,那个肿块肯定是当时方逸狠戾的一掌所致,肿成这样,如果是颅内出血,我不敢想象……心情瞬间由适才失而复得的云端登时坠落地面。
“一新,一新噢轨呀,摸泗,摸泗!”小姑娘捋了捋自己的下巴,又将手搭在狸猫手腕上作了一个把脉的动作,之后朝我竖起大拇指,笑咪咪地重复了一遍:“摸泗,摸泗!”
我明白她大概是说已经请了郎中来给狸猫瞧过,大夫诊断狸猫应无大碍,我的心又稍稍宽下稍许,但他一刻不醒来我仍是一刻不放心。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看见我似乎很是意外的样子,小姑娘开心地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便叫:“阿爸。”这个词我总算听懂了,古今中外爸爸妈妈的叫法果真大同小异。
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对她父亲说了一通话,看她父亲将眼睛看向我,我便知她定是对她父亲说我的事情。那男子认真地凝视了我一眼,我握着狸猫的手突然升起一丝警觉,长期的动荡不安让我有些像只惊弓之鸟,稍微风吹草动,心中便会警铃大作。
我往后退了退,将脸半隐在棉布帐帘后。
那男子认真审视完我后,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安,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摆摆手,“里买歇。”
小姑娘更是热情地拉起我的手,将我带至房间一角的一张简单的四角方桌前,接过她父亲手里的篮子,揭开盖子后,清淡的米粥香味四溢。
里面浅褐色的粗瓷碗里盛满了浓稠的米汤,小姑娘伸手便去端,却似乎被烫了一下,一下缩回手来。她父亲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对她的急进毛躁宠爱地摇了摇头,便伸手替她端起了那碗米汤,我看见他厚实的手掌上布满了粗粗的老茧,温暖而宽大,让我突然想起了爹爹……
虽然爹爹的手修长莹润,只在握笔处结了一个薄薄的茧,但是他也喜欢在我调皮吵闹时这样拍着我的头,宠爱地摇头微笑,他总是说:“容儿呀……”似乎很是无可奈何而又乐在其中的样子。那时,幸福是这样简单而唾手可得。
撒娇,是女子特有的权利。而我,却对于这种滋味有种久远的陌生之感……更多时候,我更希望自己能够刀枪不入、铜墙铁壁,以使自己能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环境中立足,亦不让身边的人受伤害。却往往事与愿违,似乎我身边的人总是因我频频受创,而我却无能为力。
樊川江上的一幕犹在眼前,狸猫深痛的目光、痴狂的付出、毅然屠城的冷冽;桓珏惨淡的面容、虚弱的身体、与子夏间玄机深深的对话;子夏令人费解的孤身入营之举;方逸对我的憎入骨髓……
或许,方逸还有那些朝臣说的不假,我确实是个祸害……
薄荷荼靡梨花白第三卷:水入茶香茶入水近山遥水皆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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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从篮子底取出一片绿油油的肥厚叶片走到床前,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上前就见他执起叶片插入碗中,再取出时已粘满了粘稠的米汤,之后,他俯身将叶片插入狸猫禁闭的嘴唇里,片刻后取出,将叶片再次蘸入米汤里,然后再放入狸猫的嘴里。
我惊讶,他们竟然使用如此繁琐的方法耐心地给昏迷中无法进食的伤者喂食,无言的感动涌上心头,我一时情急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一边连声说着“谢谢”一边连连鞠躬,那男子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对我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朝我摆了摆手。
我赶忙要接过他手中的碗和叶子,继续给狸猫的喂食工作,他却摇摇头,笑着对小姑娘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小姑娘拉过我的手将我按坐在桌边,又从篮子里取出一碗米汤,将勺子塞入我手中示意我要我先吃饭。
我接过勺子,热腾腾的米汤将我的眼睛熏出一层氤氲的水雾,米汤入嘴即化,留下甜甜的米香萦绕齿间。有久违的家的味道。
顾不得烫,我三下两下将米汤喝完后,连忙接过狸猫的那碗米汤,示意我来继续,那男子也不再推托,直接笑着将碗和叶片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一叶又一叶,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将那普通人五分钟便可以喝完的小半碗米汤尽数喂入狸猫的嘴里。我用拇指替他轻轻拭了拭嘴角,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腰背一阵酸疼。想到自己昏迷的时候他们或许也是这样给我喂食的,便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自己才做了一次腰便酸成这样,难为他们同时照顾我和狸猫两个人。
我回头朝那对父女感激一笑,却愕然看见木门洞开,外面挤了一群大大小小衣着鲜艳的孩童正睁着圆溜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