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遇 第二章 启封
第一章相遇
听说她也在这里，就请他过去坐坐。正在做东的他，放下十几个朋友和满桌佳肴，就急不可耐地去她那里。他也不知这是怎么啦，不就是碰到了一个同过一年学、做过几年邻居的她嘛，这十几年都过去啦，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早已淡如水啦。这些年来，她在干什么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她也知道。他装得啥也不知道，她也做出啥也不知道的样子。十多年来，他拼命干，终于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拥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家业，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名人。他越来越自信，成功的快乐总是伴随在他的身边，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只要他想。可是，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说到底，还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就是从他当了老总以后吧，他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周围向他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待在酒桌上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听到的好听话、看到的笑脸跟着酒杯转呀转呀，整天晕糊糊的。慢慢的时间长啦，他就觉得特没劲，望着酒杯的眼睛里时常会出现河水荡漾的感觉。
他就是喝着那清凌凌的河水长大的。最早他的家就在河边的扬水站，独家独户，父母的工作就是抽水。他在摇篮里时，就已经熟悉河水湍湍流淌的声音。当看到父亲从闸口提起鱼网，鲜腾腾的鱼儿蹦跳着，还不会说话的他都会兴奋的跟着呜哩哇啦喊些没人能听懂的语言，逗的父亲也兴奋起来，似乎想在还未省人事的幼子面前表现一番，双手紧握网杆，使劲一挑，然后把鱼哗哗啦啦全部倒进卡盆里。母亲就忙着把蹦出盆的鱼扔回盆里，然后就干脆利落的开始分级，大的一堆，半大的一堆，小的又全部倒回河里，跟着开始剖鱼、清洗。┅┄他觉得到现在，这些事还清清楚楚的浮现在眼前，就好象刚刚才发生。对他来说，只有母亲做的鱼才是天下最好吃的鱼。这么多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爱吃鱼，却不知是为什么。连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知道，就是她。
他家经常搬，他最喜欢和她家住邻居的那个家。他和她认识时已是四年级的学生啦，两家是邻居。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榆树，他们经常在树荫下玩耍，他觉得特别好。以前在扬水站只有自己一家，现在的世界变的好大，还有了能在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她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同班同学。
到现在，他都能记起自己的家。在自己家的后面，是一排挨一排整整齐齐的新盖的房。在自己家的前面，也有一排新房。再向南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坑沿上堆着各家各户的烧火苇子。坑里每当河水涨起来的时候，就积满了水。只好沿着一条小道到坑的南沿。南面正对着一个礼堂，礼堂的正东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看电影就在这里。一听说有电影，他第一个就去占位子，总是把最好的位子留给她。为了争好位置他还跟人打了好几架。礼堂南面还有一排房子，再向南就是河堤。那是小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在河边钓鱼，在河滩打仗，在河里游泳。哪里留下了自己太多的梦想。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些，总觉得是在说梦中的什么，好象这一切都在梦里，现实中已经再也找不到啦。她是第一个肯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同学，天天一起上学放学的那条路上，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有一阵，他每天晚上做梦，梦境都是非常相似，仔细揣摩竟然好象回到了学生时代。每天从居住的地方和同学一起步行到学校，先要走过一个稻场，稻场的围墙上写了一条宣传标语，宣传标语是小学的美术老师写的，是非常正宗漂亮的美术字，写的是什么内容记不清了，可写的真好，忘不了是他写的。
拐过一个小桥往北走，就是通往学校的主干道。大约走100多米，过一个小桥，就到了岔路口。一条是正道，道路的南面是大片的田野。路边是用苇子扎成的围墙，围墙上长满了牛奶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种植物的学名叫什么，只知道那是我们最好吃的零食。那时候我们的最大乐趣就是到大自然中去寻找能添饱肚子的食物。
路的北面是一个四合院的山墙。能走到四合院这里的还有一条道，在这条路上有两个我们喜欢去的地方。先是要绕过一个大土台子。记得在这个土台子上开过一个大会，不允许小孩靠近，大人也从来不提，至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内容的会议，反正大人们平常都不让我们靠近它，很忌讳很神秘。后来才知道有一年在那个土台子上斗过一个非常受人尊敬的老干部。过了那个土台子，可有一个好地方，那是一个大菜窖，足有百十来平方，是我们新疆特有的那种。每年冬天都要储存很多冬菜。旁边还腌了几大坑白菜，专门留到春天青黄不接时吃的。冬天，我们这些孩子们在放学时专走这条路，趁着没有大人时，找一把铁杆苇子，把苇子的头削的尖尖的，留两个人放哨，其他的每人拿一根苇子，爬在菜窖的出气口上，用苇子扎菜窖里的胡箩卜。谁要扎到一个箩卜，大家都跑过来看，激动的摸摸那个幸运的箩卜，然后又赶紧跑回自己的那个出气孔，一个个冻的小手通红。天渐渐黑啦，看不清菜窖里的萝卜啦，大家才恋恋不舍的扔掉苇子，拿上扎来的战利品，用衣服角擦拭干净，然后算算人头平均分配，边吃边往家走。就是腌大白菜到了三。、四月份，上学时偷偷摸摸扒上一个，剥去外层的菜帮子，里面的菜心也是我们的美味。
四合院里面才是我们最想往的地方…露天电影院。我还记得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就是在这里看的，全场哭得一塌糊涂，没有一个人敢不哭的。还有阿尔巴尼亚的《脚印》，我和弟弟一起看的，看不太懂，就跑到银幕后面看，刚开始还觉得挺有趣，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直到放电影的叔叔收银幕时才发现我们，看我和弟弟回来这么晚，把爸爸妈妈着实吓了一大跳。
四合院西面就是当时当地最繁华最热闹的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商店，有七、八间，食品、百货、缝纫各个具全。食品门市部和百货门市部最大，足有六、七十平方。柜台都是用砖砌的，然后用水泥抹的面，时间久了柜台都是黑油油的，泛着一层亮光，象涂了一层黑油漆。食品门市部的门窗都是用木条帮补修好的，特别显眼。那时候逢年过节人们为了买分配的一家一公斤的水果糖和饼干，人太多不敢放在店铺里面卖，都是放在店外，排队拥挤挤坏的。百货门市部倒是很少有挤破头的现象。那个年代，恐怕再也没有什么比吃的更重要的了。商店门是朝西面开的，门前是几排白杨树，过了树林，有一片空地，是用来停放车子、牲畜的。再往西就是邮局、银行。那时候这两个地方对我来说都是很神秘的。家里没钱从来没有敢进过银行。我一直盼望有人能给我们家来封信，或者寄点什么东西来，好让我也有理由进邮局的大门。可实际上我都很大以后才得以坦然一观以解好奇心。
过了商店，朝北走大约五十米，就来到了当地最大最好的一座建筑物面前。当时，本地最重要的会议、最重要的事情都在这里。我们很少有机会进去。记得那年“六一”儿童节自己戴红领巾时，看着礼堂的四周，大窗户一个挨一个，数也数不清。好像有三个出口，是那种两扇门合开的。全校学生都在下面看着我，我却没有感觉，只觉得礼堂好大好大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心里好害怕。那种感觉到现在还能想起来。
从这里，也有两条路通向学校。继续沿着礼堂西面后墙往北走，就能到学校。还有一条道，就是那条经过土台子和菜窖的那条道，沿着那条道穿过机务排的大工房，可以插到四合院东面的那条主干道，往西走50米，有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北面是当时最好的招待所，东面是机务排工人住宅区，西面是礼堂，南面是四合院。这个十字路口是当时当地最宽阔、最平整、最漂亮的主干道，两侧都是笔直的白杨林带，是当时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十字路口往西走到礼堂东门往北拐，顺着一条林荫道，穿过一片干部住区，就是学校啦。
学校由两部分组成。小学部在招待所的北面是一个四合院。大门是用草泥抹的门柱，好像从来就不记得有大门。这个四合院在八十年代初也放过电影。日本电影≤追捕≥就是在那里看的。至于在那里上学的情景，就记得上学的第一天，蹦蹦跳跳跑进教室，一看全是崭新的桌椅板凳，当时正好有一个两鬓斑白的大首长也在教室，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那些崭新的桌椅板凳，非常地感慨，大概这些东西都是来之不易的。在那里只上了一个学期。换了一个学校，用的课桌就是砖块垒的台子，木板钉的简易凳子。
沿着小学部往西走，是一排教师的办公室。再往西走就是中学部。中学部的西面是博斯腾湖，北面是果园，东南面是学农基地，西南面是操场。我在那里学习了三年。
那时候，我们许许多多的乐趣，都和上学的小路相关连，他和她的所有故事，有的就是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留下的欢声笑语。那时她跟着他的时候多，他极尽之所能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的淋漓尽致，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好喜欢那种感觉。
一离开那条路，就是她的天地啦。那时候没有电视，电影也很少。多数都是几个要好的同学、朋友坐在一起谈天说地。那时候她就是主角。她一夜把森村诚一的《野性的证明》看完，第二天就按自己的理解给大家从头到尾讲一遍。那些精彩的情节、一环扣一环的过程和性格鲜明的人物都讲述的一丝不差。特别是她第二遍看完日本电影《追捕》以后，闷在家里两天两夜，用自己的语言从头到尾写下来，同学们争相传阅，都觉得比看电影还精彩还过瘾。这本册子传了很长时间，传到他手上时，看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就悄悄保存在自己手上。她问了几回，大家都说不知在谁那，她就再没有提这事了。后来这本册子被他姐姐看到，拿去看了又传给她的朋友，传到后来也不知到那去了。他和姐姐大吵了一架，至今他还耿耿于怀。
她讲话说故事或者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他只有静悄悄听的份。他和她一直就是伙伴和同学的那种关系，一直就是。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曾几何时有过别的念头，她也只是把他当成同学或者是她弟弟的朋友。
当他第一次结婚时，还是那种感情用事的毛头小伙，不过那时在漂亮的妻子面前，他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心底里涌起这种感觉时，他自己嘲笑自己太不知足。可最终还是没有过长。到第二次婚姻时，他已经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但偶尔还会有一点别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只是这几年，好日子过腻了，那种感觉又时常开始侵袭他，令他常常怅然若失。在梦里开始常常流连已经逝去的童年、少年时代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经常会看见她的影子。他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莫名其妙地不满现在的生活。摆脱不掉时，就大把大把的花钱，就象要把过去那种清苦的生活从记忆中全部清除。时间长了，他感觉到问题不在这里。他现在有钱了，也经常和朋友在一起，只是再也找不到过去那种几个朋友在一起天南海北谈天说地的那种感觉了，一切一切都不一样，不是那个事啦。直到有一天，忽然听到她的名字，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剧烈颤动，那种无法释怀的感觉从心灵深处被猛然唤醒，强烈地刺激着他，令他好象进入了第一次恋爱。他觉得太可笑。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拼命喝酒。酒喝的越多，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令他无法抑制。潜伏了二十多年的情感被猛然发掘出来，他无法相信自己怎么会？怎么会？二十年前，他和她几乎天天都能见面，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到别人没有想过把他们扯到一块，他也从未把自己同她扯到一块。他和她没法比，他太一般，而她又太优秀，两个人根本扯不到一块。他对她的情感一直沉淀在心灵的最深处，从没有被意识到。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害怕两个人见了面说什么呢？说现在，两个人的世界根本不同；说过去，那一段只适合去想不适合去说，那毕竟是过去。不，就说过去。他相信她也和他一样，对过去始终保持着那份独有的情愫。
两人一见面，竟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真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没想到你还能想到我，我以为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好半天他才开口。
“我们好久没有遇到了，今天听说你在这，就来啦。你过的很不错嘛。”
“哎，马马虎虎还过的去吧。你知道吗？我是放下所有朋友，不顾一切就出来的。
“是吗？那太抱歉，不如以后再谈？”
“别着急，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好久没有说话了，其他事管他干啥。”
“这样恐怕不好，忽视了他们会给你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的。”
“你知道吗？见到你我非常激动，算一算，我们将近有二十年没有这样在一起说说话啦。”
“哦，有那么久嘛？我好象不觉得。”
“你知道吗？今天猛然见到你，就想一定要和你好好聊一聊，好象憋了很久，特想说。你不会连这一点面子也不给吧？”
“你想说就说呗。”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你说。今天不说不痛快。”
“你是不是喝醉了。想说就说呗，真是的，唠叨几遍了。”
“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你说。你别生气。”
“你说吧，我还不知道你的个性。”
“那我说了，我说了。”
……
她静悄悄地笑着，深深地坐在沙发里，心情看上去很平静。
看到她的那付神态，他越发唠唠叨叨：“我没醉，我真的没醉，我清楚自己要说什么”
“你没醉，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知道吗？我一直过的不容易，闯荡了这么些年，才有了今天，都是靠我自己拼搏的。有了自己的事业，婚也结了两次。可是心里总是觉得有那不舒服。拼命想也想不出来。今天在这里看到你，我才猛然一下有点明白，是我们见面太少了，把很多的东西都给封存起来了，内心里又想拼命把它发掘出来，所以心里很难受。对，就是这样的。”
“喂！这么多年我们好象没有交往过几回。中学毕业以后，你我各奔前程，都快成陌路人了，怎么会成为你难受的原因？”
“你千万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打岔，不然我一会又不敢说了。就是因为我俩以前关系密切，现在成了这样，才不对劲。我见到你，觉得压在心里几十年的那种只有我们才能懂得的感觉一下复苏啦。你不要生气，我是说，从中学时起，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断气了，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
“……你、你说什么？”
“也许，当年我实在是太一般，和你没法比。一晃二十多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上学的那条小路吗？”
“怎么不记得。有一次，为了拔牛奶根，我一下掉进水渠里，周围全是刺刺草，挂的我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是血口子，我闭着眼睛吓得不知道怎么出来，其他男生都害怕，就是你不顾一切的冲进来把我拉了出去，结果把衣服挂烂了，回家还被你妈骂了一顿。”
“你还记得你写的那本《追捕》的小册子在那里吗？”
“哦，你到现在还记得我写的那本小册子。你不提我都忘了，是啊，记得我那时还问了几个同学，他们都说不清，我也就没有再过问了。你知道？”
“我特别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