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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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司-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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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是十二分欣赏她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一脚踏两船。”
甄保育笑笑,“大家还年轻,上哪一只船,还言之过早。”
乃意讽刺他,“真的,说不定最后搭的是太空穿梭机。”
甄保育仍然笑眯眯,“听听这话,就知道你们没有一个是好缠的。”
他就是这点好,没有架子,不见公子哥儿脾气。而且,对女性容忍力好似特别强,永远温柔。
乃意叹口气,“趁早疏远一个,少多少事。”
保育忽然收敛笑脸,问乃意:“依你说,我该亲近谁,又疏远谁?”
乃意答不上来,只说:“岱宇可是无亲无故,只得你一个知己。”
“你放心。”保育说,“我自有主张。”
小区走过来,对甄保育有点不放心,把一只手轻轻搭乃意肩上,乃意回头朝他投一个无奈的神色,却并无卸开他的手,小区一颗心落实,乐得飞飞的。
一顿午饭就这样散了。
小区悄悄问乃意:“要不要搬开一住?”
乃意摇摇头,岱宇不是那样的人,不去触动她心头那根刺,什么事都没有。
第二天,小区带来他父亲那边的消息:“甄氏机构属下建筑公司有点问题。”
乃意茫然看着小区,这些对她来讲,全是盲点。
小区向她解释:“甄氏有一个住宅地盘工程拖了八个多月尚未完成,欠下各方面大笔利息,已届最后限期,董事们却还齐齐在这里度假,甄老太已发出哀的美敦书追他们回去。”
乃意张大嘴巴,半晌作不得声,定定神再问:“为什么甄氏兄弟还像没事人一样?”
“建筑公司的主持人,是李满智。”
乃意“啊”一声。
小区神色狐疑,“会不会是她扣住了消息?”
资本主义社会,一个人不论好坏,无论做什么事,总得有利可图,以李满智这样的才智,损人利己,绝对可为,损人不利己,恐怕她不会干。
“她扣着这样凶急的消息,一定有好处,是什么?”
小区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我想不通。”
“你还不去警告甄保育?”乃意急得团团转。
小区笑,“怎么说?你嫂子可能设计害你,你要趁早扑杀她,拼个你死我活?”
乃意气结,“你还来逗我。”
“不可,这话万万不可说,好歹是甄家家内的事。”
乃意浑身汗毛竖起来,“岱宇又会怎么样?”
小区面色凝重,“目前我还猜不透。”
“喂,区诸葛,你动动脑筋好不好?”
“吃太饱了,”小区打个呵欠,“此刻有人捶捶腰就好了。”看着女友挤挤眼。
乃意不置信地看着小区,曾几何时,服服帖帖,温驯一如绵羊的小区竟会活泼放肆到这种地步,可见男人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乃意己无心与他斗嘴斗力,“甄保育当立刻拉大队回家。”
小区为难,“家父刚到,我们还要办一点手续。”
乃意说:“不要紧,我明白,我有我的信用要守,既然跟岱宇来,就得跟她走,当然,你也要履行你的职责。”
第六章
    小区十分感动,一个女子毋须伴侣时时刻刻以她为重,多么可爱,幸运的他不知可以匀出多少宝贵的时间来办正经事,相信每一位成功男士背后都有如此明白大理不拘小节的女伴。
果然,不消片刻,甄保育气急败坏告诉她:“乃意,我们有急事要回家处理,已订好飞机票今夜走。”
乃意连忙致电航空公司,该日票子已售罄,正在查第二第三间的票房,岱宇说:“算了,这明明是她们两姐妹的诡计,我们索性过几天才走好了。”
乃意闻言放下电话转过头来笑问:“你同保育已经有默契?”岱宇笑着点点头。
她心情好似很愉快,走到窗前,轻轻哼一首歌:“滴不尽的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花春柳满画楼……”
乃意讶异,“什么地方听来这样老歌?”
“任乃意任乃意,你如此粗心大意,试问如何做一个好作家?”
“作家还有作家的模子不成?”
岱宇笑说:“想必有一分清秀,二分细腻,另加点善感,添些心静,方能做得成作家。看你,把你放进绞汁机,挤出来的怕只是滴滴俗气。”
乃意气道:“听上去你顶适合写作。”
“我才不要做那样艰巨的工作,”岱宇声音低下去,“告诉你不妨,我已买下一间小红屋,过些时候,与保育到这边来定居,天天就是在后园荼縻架下喝香槟度日。”
乃意怔住,心内丝丝欢喜,真是天造地设一对,也得要两个人同心合意没出息才行。
岱宇说下去:“家私统共让给甄佐森,李满智也该满意了吧,到时,甄保育无财无势无身份,谁还来骚扰我们。”
乃意说:“你是罕见的、愿意这么早过二人世界的女子。”
岱宇笑笑问:“你呢?”
“我?三十,三十五,谁知道,首先,我要找到名同利。”
岱宇摇摇头,“我说错了,任乃意,你是个浊人才真。”
乃意不以为忤,“众人皆浊,我独清?不饿死才怪。凌岱宇,你这种吃遗产的人怎么会明白民间疾苦。”
乃意去看过那间小红屋,背山面海,花园足有半亩地大,门口好几株参天大树,以岱宇的能力来说,房子不算豪华,岱宇一向不重虚荣,她崇尚世上至难获得的真爱。
这才是一个人的致命伤。
一架飞机来,却分开三班飞机走。
乃意想都没想过,相差四十八小时,便发生那么大的事。
乃意先陪岱宇回甄府,偌大厅堂楼房静悄悄,一点声响都没有,问下人,只说老佛爷令所有人都赶到公司去了。
岱宇冷笑说:“由此可见,在他们心目中,我还真不算是一个人。”
乃意看着天花板,侧着头想半天,同岱宇说:“我要你答应我,无论甄家同你商议什么,都请你知会我与小区一声。”
岱宇说:“我在这里只是个闲人,他们才不会同我商量大事。”
乃意似有预感,“不一定,有许多事会出乎你我意料。”
乃意回到家,前来替她开门的竟是乃忠。
他比她高许多,下巴与上唇微微长着青色的影子,双手插在裤袋,正向姐姐笑。
乃意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长远不见,好不好?”又问,“阿姨又在什么地方。”
任太太答:“阿姨住惯酒店,老派头不改。”
乃忠坐下,双腿一绕,活像大人,“我已经读过你在报上的连载。”
乃意笑问:“你认为如何?”
乃忠皱皱眉头,一派有口难言的样子,欲语还休。
乃意笑说:“不要紧,我受得了意见。”
“十分十分幼稚。”
乃意一怔,索性再问:“还有呢?”
“实则上就是你目己的故事,对不起,那怎么行,你要学着写别人的故事才对呀。”
乃意笑着斥责他:“小男孩懂什么!”
“我身量比你高,我不再是小孩子。”
乃意终于不耐烦,“人不是论斤秤的,小兄弟。”
任太太说:“好了好了,整年不见,一见就同弟弟吵嘴,做姐姐没有姐姐的款。”
又是偏帮乃忠,太没意思,乃意站起来回房去。
只听得乃忠在她身后说:“公开日记就可以赚取生活?”
任太太又说:“你姐姐才刚开始写作,你怎么不给她一点鼓励?”
不必客气了,乃意冷笑,有读者的支持即可。
案头搁着出门期间收到的信。
她拣报馆的信先拆。
“乃意同学,少女日记刊登不到一月,甚受欢迎,出版社有意将大作辑成单行本出版,请与我们联络为要。”
乃意目瞪口呆,半晌用力拧一拧面颊,痛,不是梦,真有其事。
大作,哈哈哈哈哈,大作,乃意感动得流下泪来,她原本还以为不知要多走几许黑暗的冤枉荆棘路,没想到如此顺利地开始第二步。
乃意当然明白,编辑口中逢作必大,是一种客套,倘若真正从此相信自己写的诚属大作,那么,作品生生世世成不了大作。
还远着呢。
乃意颤抖着声音,生平第一次在电话里与出版社编辑谈生意。
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收入,不管多寡,量入为出,即能经济独立。
她同编辑说:“我会珍惜这个好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编辑在另一头听到这样可爱天真诚意拳拳的应允,不禁也感动起来,到底要发掘新人。
得到鼓励,乃意心情大好,顿时和颜悦色起来,稍后,与阿姨共聚,亦有说有笑。
阿姨称赞她:“写得很好,不落俗套,清新可喜,我都看过了。”
乃意讶异,“你在哪里看到?”
阿姨意外,“不是你叫令堂影印了寄给我的吗?”
乃意这才知道,母亲亦十分关心她。
“不过可别疏忽正经功课。”
乃意温和答:“我知道。”
任太太对妹子有感而发,“你对我这两个孩子,比我还有办法。”
乃意忽然说:“《圣经》上讲过,先知在本家,永不吃香。”
那天他们回家,小区急找乃意。
他约乃意在街角等,车子来时,岱宇也在。
乃意笑问:“什么大事?”
可不就是大事,岱宇双眉紧蹙,小区神态凝重。
小区表达能力一向高强,简单明了扼要地说:“甄氏经济出了问题,盼岱宇出份子帮着填。”
乃意耳畔“嗡”一声,来了,来了,她郑重地摇摇头,“不行,这是个无底洞,白填。”
小区说:“我就怀疑,甄氏是否真需要出动岱宇名下的款子。”
那边岱宇轻轻幽幽地说:“是保育跟我开的口,说是他大哥佐森的纰漏,不填下去,叫老封君知道,他们兄弟俩都不得了。”
乃意斩钉截铁道:“不行!”
岱宇又说:“林倚梅已经一口答应出她那份。”
乃意不禁大奇,“这是干吗,拍卖行竟投?”
“我想,”岱宇怔怔地,“我要那么多钱来也无用。”
乃意冷笑一声:“你开玩笑!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哪一样不用阿堵物,你现无亲无故,唯一靠山就是这笔遗产,小姐,你今年多大,二十,二十一?来日方长,你肩会挑还是手会提,那么大口气说钱无用?”
小区也忍不住加一句:“岱宇,处理财产方面,你千万要当心。”
乃意皱皱眉头,“你那律师叫什么名字,韦文志是不是,你起码该找他商量一下。”
岱宇只是低着头。
小区与乃意面面相觑,知道她心意已定,多劝无益。
乃意尽最后努力,“那么,你把小红屋留着自用,另外剩一笔起码生活费以防万一。”
岱宇轻轻说:“小区,乃意,你们俩真是一对大好人,不过这一次请不要为我担心,度过这个难关,我们就举行婚礼,保育会照顾我。”
乃意还有许许多多意见,有待发表,只是开不了口。过一会儿,她说:“岱宇,留着小红屋。”
岱宇笑,“好好好好好,高兴了吧。”
乃意面目呆滞,自问没有尽朋友责任,愀然不乐。
把岱宇送走,小区安慰乃意,“我们只能做那么多。”
“我要真是她姐妹,”乃意握着拳头,“就好说话,就有权同甄家周旋。”泪盈于睫。
小区一味劝慰,“算了,姐妹又如何,更有许多话说不得,不知多少兄弟反目成仇,陌路一样。”
“维真,我相信整件事是一个骗局。”
小区沉吟。
“这分明是甄佐森与李满智要掏尽岱宇的遗产。”
“我调查过,甄佐森的确需要一笔不大不小的款子填亏空,亲戚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他们婚后,也就无分彼此了。”
“不,”乃意看着天空,“甄保育决娶不了凌岱宇。”
“什么?”
“小区,这是一个诡计。”
“不会的,甄保育是我朋友,我清楚他,他不会害凌岱宇,相信我,保育甚至不会伤害一只苍蝇。”
乃意的左眼盖一直跳个不停,她正伸手搓揉着。
“岱宇的年纪比你大,你别太替她担心。”
乃意叹口气,“年龄同智慧不挂钩。”
小区噗哧一声笑出来,在他眼中,任乃意何尝不是鲁莽女,却偏偏卖弄聪明。
“明天一早,我们分头办事。”
乃意早已以维真马首是瞻,“请吩咐。”
“我去找韦文志律师,你去与甄保育谈谈。”
是有这种必要。
该夜,乃意心绪有点乱。
初中时她曾偷学吸烟,躲着抽过两包,有犯罪感,因此停吸,可能已经上瘾,一连数日,同今晚一样心神不宁。
睡不着,她伏在桌子上直写了半夜稿子。
第二天,甄保育约乃意在海边一间咖啡室见面。
乃意勇敢地说出她胸中疑窦。
甄保育笑了,“乃意你想像力真丰富,不过也真亏得你体贴入微地为岱宇设想,我且问你,即使你不信任我们,你可知我祖母是岱宇的什么人?”
“外婆。”
“这就是了,难道外婆会看着岱宇吃亏不成。”
乃意微笑,“问题是,保育,老太君的视力能看到多少,你们又让她看到多少。”
甄保育并不动气,“乃意,老太君的目光犀利,超乎你意料之外。”
甄保育态度诚恳,言语中肯,乃意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只得慢慢套话。
“那么,你决定与岱宇到加国结婚?”
保育点点头,“我和她都适合过宁静与世无争的生活。”
“生生世世此志不渝?”
保育非常吃惊,“任乃意,将来的事,谁能担保,怎么可以要我作终身承诺?量你也不是如此不合理的女子。”
乃意马上认错,“是,你说得对,是我冒失。”
保育笑,“我一定原谅你。”
“对,老太太赞成你与岱宇吗?”
保育答得很坚决,“是我找伴侣,不是老太太找对象。”
“将来的生活费用呢?”乃意紧迫不舍。
“乃意,你的语气好比我的丈母娘。”
“说呀。”乃意催他。
保育摊摊手,“我们两人能吃多少?祖母不会难为我俩。”
乃意双目圆滚滚,死盯住保育,保育问心无愧,亦直视乃意,半刻,乃意说:“保育,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甄保育笑不可抑,“保不定岱宇有一日撇掉我,账又怎么算?”
乃意冷笑道:“她扔掉你,却天经地义。”
“喂,任乃意,你还算不算新女性?”保育怪叫。
“这同新旧无关,”乃意笑,“我摆明偏心。”
保育说:“乃意,答应我,将来做我们孩子的教母。”
计划那么长远那么理想那么周详,不知恁地,乃意却有不祥之兆。
“我们下个月订婚,待这边一切公事都摆平之后,便过去那边安顿生活。岱宇上学,我打理家务,乃意,你没吃过我做的红烧狮子头吧,告诉你,一等一好味道,包管你爱不释口。”
听得乃意怪羡慕的,亦欲效颦,一想,才记起自己的愿望是名成利就,况且,总要待名利双收之后,才有资格返璞归真,只得哑口无言。
于是说:“保育,我先走一步。”
“是约了小区吧,维真是个好人,别放过他。”保育挤挤眼。
乃意只是笑,区君人缘真正好。
“他对你极其体贴,知道你不喜欢他脸上的疱,到处找医生治。”
乃意一怔,疱,什么疱?半晌,才记起来,“啊,那几颗小豆。”不是早治愈了吗,都不觉碍眼。
“对女孩子好是应该的,”保育笑说,“多强还是弱者,力气先天不足,且特别敏感多愁,又要受生育之苦,我乐意做小区同志。”
傍晚区维真来找她,乃意先细细观察他的脸颊,果然,只剩细细疱痕,面疱已愈。
看来下过真工夫。
他自去与乃忠絮絮谈了一会儿,乃忠的态度渐渐恭敬,又向姐姐投来一眼,像是说:没想到那样无聊的姐姐有这样有料的朋友。
乃意啼笑皆非。
转头她悄悄问小区:“你找韦文志律师干什么?”
“啊没什么,我见他很是个人物,年纪又同我们相仿,便存心同他交个朋友。”
“已经开始拢络人了。”乃意笑。
维真笑,“保育又怎么说?”
乃意下定论,“保育对岱宇是真心。”
“这我也看得出来。”
“维真,我们只得步步为营了。”
维真抬起头想一会儿,“乃意,我有第六感觉,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们好像只看见了阴谋的冰山之尖,还有大部分藏在水晶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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