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枪,加上因为车祸所引起的怪异现象,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于是飞行的一路上,文谕几乎是搜索枯肠、绞尽脑汁地想笑话来逗慧晴开心,但是从她那双清丽的乌眸中不经意闪现的一丝忧愁看来,他的笑话似乎不太有效。
飞机已经在香港的上空盘旋准备下降,机舱内传来空服员叮咛旅客系好安全带的广播,文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有些气馁地半开玩笑说:“唉!看来你好像不是很热中、兴奋这趟香港之行。”
“香港又不大,来过三次就不觉得兴奋了。”慧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地勉强笑道。
“我还以为这是你生平第一次搭头等舱。”
“对呀!我是第一次……”
说了一半,她终于意识到文谕话中的无奈。人家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怎么可以老是摆张苦瓜脸呢?
“文谕,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也谢谢你带给我这种一生难逢的经验,我除了感激之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一直困扰着我……”
文谕深情地望了她一眼,故作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你也不必感激我啦,只要你能够暂时忘记那些烦人的事就好了,而且我还希望带给你更多,‘生平第一次’的经验哩!”
慧晴不由得联想到前一天晚上,他带给她生平第一次的接吻经验,一时之间,她又感到脸颊燥热起来,但是另一方面,她不禁暗忖,如今两人的距离都已经拉得这么近了,万一将来她故意避开他,文谕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话说回来,有那么多主客观的因素在困扰着她,她是否应当和他保护距离呢?她又该认命地任由现实摆布吗?还是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克服万难呢?
而文谕会站在她这一边,跟她一起面对困难、战胜挑战吗?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愿意让自己变成文谕的负担和麻烦,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心事而影响到文谕的情绪,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投给他一抹微笑。
“如果你是要带我去尝试生平第一次的田螺大餐的话,那就免啦!不过我答应你,尽量忘记那些烦人的事情,保护一颗开朗的心就是了。”
“这才对嘛!你现在可是我的女——”
慧晴担心他会说出“女朋友”这样的字眼,于是很快地替他接下去:“女助理?幸好我还会打字,要不然就真的演出穿帮秀了,你在公事上如果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就尽管吩咐吧!为了报答你的头等舱香港假期,我牺牲一点没关系,绝对不会跟你要薪水的。
听了她这番稍嫌客套的话,文谕的心中有种受伤的感觉,他不服气地抗议道:“拜托你好不好?说什么效劳、吩咐啦,又是薪水不薪水的,你也未免太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吧?你就不怕伤害到我幼小的心灵吗?”
文谕逗趣地吸吸鼻子,慧晴忍不住噗卟一笑,也跟着一唱一和地假意哄道:“乖!别哭,马上就可以见到你妈妈了。”
“我相信我妈一定会很喜欢你。”文谕胸有成竹地瞅着她。
一句话又提醒了慧晴,她忍不住担心地问:“你爸爸这么急着把你召回香港,一定是有很重大的事吧?!而我突然冒出来插花,那不是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能有你这么一朵娇艳的台湾花陪在身边,谁敢嫌什么?”文谕朝她眨眨眼,故意装作听不懂话中之意地反问道。
“例如,像你这种王公贵族似的富家大少,竟然带了一朵不起眼的路边小花,不是会惹人非议吗?”慧晴虽然不曾看轻自己,但仍情不自禁地自我解嘲一番。
“什么路边小花?我还杨丽花哩!你有自信一点好不好?你要是被叫作路边小花,那全香港的女孩不就都成了菜花、圆仔花?”
“噢!真是谢谢你的恭维,我何德何能……”
“你如果再这样说自己,那我就……就……”文谕突然嘟起嘴来佯装生气。
“就怎么样?甩我两巴掌吗?”
“不是啦!我哪敢?我是说,我就从飞机上跳下去给你看。怎么样,够厉害了吧?”
慧晴用手在鼻尖前挥一挥,然后指向窗外,“你少臭屁了!要跳也跳得有诚心一点好不好?我们已经落地啦!”
“嘿!说得也是,那等下次再……”
话尚未说完,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爆出笑声来。
飞机在偌大的停机坪上停妥,扣上安全带的警示灯也熄灭了,旅客们纷纷起身下机,文谕抢先拿起慧晴的一只随身旅行袋。
“这个由我来代劳就行了,现在你是在我的地盘上,我是地主,你是客人,你只管安心度假就好。”
“那下次我们再去台北通化街夜市吃东西时,你就别再抢着付帐哦!”慧晴对他的体贴入微感到温馨无比,但还是故意数落他一句。
慧晴没有意识到的是,这句话也令文谕感到万分窝心,只要她下次愿意再跟他一起出游,要他从关渡大桥上跳下来都可以。
“遵命!大小姐,只要你不怕被我吃垮的话。”文谕唯命是从地行举手礼。
“唉!看来我得赶快趁这一趟香港之行,好好地先捞一下本才行。”
两人有说有笑地步下飞机,机外的香港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通过了还算简便迅速的海关检验之后,文谕用手推车装放两人的行李箱,与慧晴并肩踱进接机大厅。两名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一看见他,立刻上前来接手,而机场外面,已有一辆豪华的六门宾士座车在等着他们。
开车门让文谕及慧晴坐进宽敞的后座之后,两名着西装男子坐进前座,其中一人担任司机。
“他们两个是我们家请的贴身保镖,香港的黑社会流氓,比台湾嚣张猖獗太多了,凡事不得不小心一点,你慢慢就会习惯的。”文谕轻声地向慧晴解释。
她咀嚼着文谕的话,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的意思地说,在香港的这段期间,不管我们去哪里,身边都会有两个跟班的?”
“你放心啦!我也很讨厌有电灯泡的,我们可以偷溜呀!”文谕似笑非笑地深看她一眼,悄声回答道。
慧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文谕则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去按身边的对讲器开关,隔着隔音玻璃向前座的其中一人问道:“阿记,你知不知道我爸爸为什么这么急着把我召回来?香港这边有什么突发状况吗?”
前座开车的那位跟身旁的伙伴交换了一个,然后似乎不敢多言地回答道:“少董,实际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老董只交代我们来接机,然后尽快送你回家准备一下,在中午一点之前,负责送你去‘中环酒店’参加一个宴会。”
“要我回家准备什么?去参加一个宴会?爸爸是怎么了?要我大老远地赶回来只是为了吃一顿饭?台北有名的饭店多得是……”文谕的两道剑眉蹙起来,满心纳纳地喃喃道。
“老董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宴会,连董事长夫人也出席了,他们已经先过去酒店等你。”阿记嗫嚅地说。
“啊,有这么重要?!”
文谕没再多问地把对讲机关掉,接着,整个人有些失神地陷坐进座椅里。
“你干嘛一副吃惊的样子?八成是一个国际商务会议什么的吧。如果不重要,你爸爸也不会急着把你召回!”慧晴轻斥他一顿。
文谕敛了敛神色,奈着性子解说道:“不,你不了解。我妈自从在几十年前息影下嫁我爸爸之后,就一直很少公开露面,更是绝少陪我爸爸出席宴会……我看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慧晴吁了一口气,苦笑地睇看着他说:“瞧你说得那么严重!有什么不寻常的?你的意思好像是说你爸妈会陷害你似的?”
“嘿嘿!那可不一定喔!”文谕半开玩笑地说。
说完之后,他又陷入沉思之中。半晌,他刻意把话题岔开,开始为慧晴介绍起沿途的风光。
座车离开九龙进入了海底隧道,往隔了一道海湾的香港岛驶去……???
维多利亚湾季家别墅
远眺海湾景色的季家坐落在一座小山丘上,这一片高级住宅区位于香港最闻名的维多利亚公园、幸福谷赛马场和虎豹别墅花园等三处观光胜地的中心地带。地小人稠的香港本来就寸士寸金,这片精华别墅区的房地产价格高到什么天价,恐怕是一般市井小民作梦也难以想像得到的。
座车沿着维多利亚湾旁的公路行驶了近二十分钟后,转入一条蜿蜒而上、有无数豪华别墅坐落两旁的小路,越往高处爬,沿途的别墅就越少,然而占地面积却越来越大,最贵的地段,盖的反而是最大的房子,原来大富和小富之间也是很“悬殊”的。
司机阿记慢慢将座车拐入一条两旁植满繁茂林木的小柏油路,开了不到五分钟,前方出现一道巨门,门墙和门墩都是以光亮的花岗岩为建材,一大两小的三道高耸铁门全漆成了古铜色,正面最大的那道铁门上还有一个以红、白、蓝和金色镌绘而成的英国皇家标帜——右边是一只站立的狮子,左侧是一只飞鹰,中间是盾牌,其上两把剑相互交叉。
远远望去,那就像是一道“黄金大门”,或者至少是通往睡美人城堡的梦幻之门——不管是哪一样,那股气派和尊贵已经超过“富丽堂皇”的形容词,即使是天底下最笨的白痴也看得出来,住在那道大门里面的主人绝对不是什么签中“大家乐”、“六合彩”的暴发户,而是一个富可敌国的权贵家族。
这一路上慧晴听了少少文谕对自己家族的介绍,他在说到父亲季达夫从赛马场小弟奋斗到香港钜富的经历时,还特别强调——季家不喜欢跟政治扯上关系,但是从大门上那个皇家标帜看来,季家和英国皇室似乎关系非凡,毕竟在九七之前,香港还是英国的殖民地。
这一切远超乎慧晴的想像之外,她珲以为季家大不了就像台湾的蔡万霖、王永庆一样,是企业名家而已,然而眼前的一切,就好像初听到杨佳佩介绍武正浩是皇族后裔时那般,令她有一种置身天方夜谭的不可思议感觉。
大门里外部署了不少身着西装的安全人员,当座车缓缓驶进大门时,慧晴好奇地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每位安全人员的耳朵上都装了一副迷你型耳机,在西装领子上还夹着一支小麦克风,不注意看还看不出来这些人频频的“自言自语”,原来都是透过无线电在互相通话。
别墅的范围很大,大门到巨宅之间又是一段柏油路,从车窗望出去,可以看见两旁有着不少豪华设施:带有按摩水流的温水游泳池、标准尺寸的纲球场,游泳池和网球场中间还盖了三间很有南洋风味的“蘑菇状”草屋,那是室外的吧台、烤肉区和休息室。
另一边则是一座由喷泉、瀑布、奇岩怪石装饰布成的人工小湖,湖面上有无数对白天鹅和彩羽鸳鸯在优游戏水,湖边另有一间玻璃温室,室内养了无数珍贵花草,再往前走一些,则是一个圆形、突然从地面陷下去的“大洞”……呃,季家的地面怎么可能会有洞呢?当然不是,那是一座“圆形剧场”,就像是一座超迷你型的露天“巨蛋”,只差没有圆顶而已,中间是表演舞台,环绕四周的台阶式座位少说也可以容纳百余人。
车道的尽端,出现一座维多利亚式的巨宅,被无数呈不规则形状的花圃所环绕,楼高两层,白色的墙、黑色的瓦,中间和两旁共有一大两小的屋顶,各自成“人”字状,门廊有一长排白色圆状细柱,以及彩绘玻璃饰面的漆金门框和窗,窗户一律是落地的长方形。
安全人员仍是到处可见,甚至屋顶上都有几道若隐若现的人影,慧晴忍不住为他们的安全担心。
“万一他们从屋顶上跌下来,那可怎么办?”
文谕似乎心有旁鹜,淡淡一笑地漫应道:“噢,那表示他们功夫不到家。不过这些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保镖,个个艺高人胆大。”
“话说回来,要我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不被自己的‘回音’吓死才怪!”慧晴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兀自喃喃有声地瞪看着巨宅。
文谕立刻转过头来,有些会错意地睇看着慧晴,满怀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你才刚到香港,我就把你丢在家里,自个去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宴会。不过我跟你保证,中途我一定会溜回来陪你的。”
慧晴不忍心坦白地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有这一层意思,只好回他一句:“那不是太便宜你了吗?爱说笑,有这么一群保镖陪着我,还怕什么?再说,他们个个长得又高、又壮、又够帅,能同时被这么一‘窝’俊男拱着,那简直是天下每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慧晴半真半假地说着,文谕则紧张得差点忘记呼吸。
“哪一个?哪一个在你眼中是帅哥?我立刻辞掉他,叫他回去呷自己!”他醋劲大发地吼。
文谕那些在台北学来的台湾国语,令慧晴感到格外亲切,以前还感觉不出来,现在人在香港了,才特别留意起来。
唉!她现在算不算是被人逼得“跑路”了呢?幸好还有文谕这个“港仔”能带给她一些“台湾味”,她也不忍心再逗弄他了。收敛了一下,慧晴苦笑地轻啐一声:“真会公报私仇、假公济私……”
“这么说来,你承认我们之间有‘私’口罗?”没想到文谕马上嘻皮笑脸地抓住她的话尾。
“什么‘书’?我还想去赛马场试试运气呢,呸呸呸!乌鸦嘴,害我真‘输’了怎么办?”慧晴故意听不懂,瞎扯淡地应道。
文谕被搞得晕头转向,半句也没听懂,最后只有举起双手投降道:“算你的国语比我厉害!”
“好啦!少抬杠了。人家司机替我们开了这么久的门,你到底让不让我下车?”
文谕本来想说,他倒希望两人可以永远不下车、不到站,或者过站不停都可以,只要她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然而,他终究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太肉麻、恶心了,也太过于戏剧化,他担心反而会吓着了她。
在凝视她良久之后,文谕微微一笑,“好像再不让你下车,就有人要告我绑架了。走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城堡,欢迎你这位刁蛮、美丽的公主莅临。”
慧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两人下车之后,立刻有两名仆役从巨宅内奔出来提他们的行李。
“这位是徐小姐,将在家里作客一段时间,是我的贵宾,如果她有任何需要,请你们尽全力配合她……”文谕向佣人介绍道。
慧晴用着还算可以的广东话向他们问好,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竟然都会说国语。八成是因为九七快到了,等中共一接收,当然就得使用官方语言,而且听说现在香港的“普通话运动”正推行得如火如荼呢。
正说着话时,屋内奔出一名清丽的少女,她及肩的长发往上梳了一半,另一半则散乱的垂在一边脸上,身上一件及膝的亮紫色小礼服也还没完全穿好。跟在她后面跑出来的是一名胖胖的中年女佣。
“小姐!后面的带子还没绑好哪——”女佣急急地大嚷。
少女不理睬后面的叫喊,直直地朝文谕奔过来,也同样气急败坏地嚷道:“哥!你怎么现在才到家?快啦!我奉爸妈之命,特地待在家里等你。”
“噢,天哪!瞧你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幸好我带回家的是美女,万一是个帅哥的话……”文谕戏谑地逗着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