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妳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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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妳同在-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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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囚笼中的天使》— 囚笼是天使在人间的定位
一孤夜
    英韵被推入了一间仅六平米的单人狱室。
随着一声钝重的狱门的碰击,她一下子被隔绝在了物众之外。那种象是封闭的空壳 内才有的虚寂气氛迅速地围罩住她,它和她刚才在外面经历的喧嚣、狂乱的场景形成了极端的反差。她的激跳失律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英韵的眼睛首先被室内一张灰色的单人床所吸引,它是铁制的硬冷,如同监牢的无情性质。床上铺着一条陈旧的、沾染着污痕的白床单,床单中央赫然印着四个刺目的红字——“西郊监狱”。英韵的心一阵锐痛,她皱起双眉把眼光转向别处。
墙壁的四周斑迹累累,头顶上天花板的中央有盏黄色的灯泡惨淡地照向她,脚底下冰硬的水泥地,墙的上方开着个小铁窗,它们发散着暗浊的阴晦之气,压抑得英韵象一个久经风霜的苦旅者般倒向狱床。
她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她从未向往过的孤独与死亡的终极地,她的心在烦苦的缠绕中又陷落到刚刚过去的激狂中——那个荡击历史与现实的可怕的激狂。
英韵幻见到了龙龑那张血花迸溅的脸,她似乎又闻到了龙龑身上散发出的熏人的血腥气,那双数秒钟前还自足地笑着的眼睛被突兀降临的黑死冲决得眦裂开来。太突然了!对这位正叱吒政坛、志得意满的当朝太子,英韵射发的两粒子弹就象是阎王发出的凶悍邀请。,
“灭绝吧!”,
在必成使命的激昂中,英韵恍见到血衣烂衫的米峰在凶猛军犬的撕扑噬咬下翻滚挣扎的惨相,而仆卧在西郊四号桥坡下、身上绽满血花的梦卿紧随而来,
“灭绝吧!如果没有这样的灭绝,这卑污的人类终将被天使和魔鬼共同唾弃!”
英韵终究予以一举了断,她把刚刚射杀太子的pen式手枪转向自己,一股更为强力的袭击折转了枪的方向,这最后的一枪只不过在青年厅华丽的天花板上击出一个小小的黑洞。
“柯英韵!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这样?……”
英韵的双臂被两个便衣警察死死反缚。她的年轻的恩师朱丹发疯般地向她冲过来,但一介书生的他被几个男警凶猛地摁倒在地。英韵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那些刚才还在和太子、总理等高官笑脸相迎的贵宾同学已被她掀起的仇杀的烈焰所吓退。
“走!快走!”身边的警察呵斥着她,英韵扭转了自己的脸。
国家大会堂宽阔、雅洁的庭院里停靠着一辆黑色的警车,英韵被推入其中时竟有一种悬浮尘上的虚飘感。那两个抓捕她的警察满脸峻酷地坐在她左右,他们冷冷地打量着她。羞惭象烈火般蹿上英韵的脑门。在一路慑人的超速行驶中,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已进入腐灭米峰与梦卿的酷虐之地。
英韵的眼睛枯涩,思绪象只断线的风筝颤飞乱飘,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让我睡一会儿吧!死神,既然你如此悭吝,不容我迈入你的无所不收的大门,那就请慷慨的梦神收留我片刻,让我激荡不安的心在死神的仁慈的近邻那儿稍作歇息,就象被恶狼凶逐的受惊羔羊奔投向母羊的怀抱;也象流浪的孩童无法忍受沿途的苦遇,病弱地颓倒于路旁无人的茅庵。”
英韵俊扬的双眉不自觉地皱起,唇边流泄着难解的自怨,无法自了的可恨结局痛苦地蚀化着她,一个令人摆布的……她恨不得让自己的血液淹溺掉被囚禁的体躯,这个纯洁的躯身还有多久能属于她自身?无数根恐怖的针刺扎入她的每一寸肌肤,被锐痛灼燃的英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昏黄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灭,狭小的狱室被黑暗充满。这又一个黑夜!和无数个黑夜一样的漫长?她凄憷地面对着和时间一样默默奔流着的黑暗,她看不透,但她依然能明敏地感觉:
“现在大概已过了零点,熊烈一定会得知我的果敢之举,他输了,然而,我也赢得不彻底!”
英韵的思路碰触到了更为现实的硬物,“至少我刺中了历史这个庞然大物的心脏,对历史不愿多看的我还是为它效了力,即使不知情的外人也会被这层假面所迷惑。”想象着戴着墨镜、蓄意等待她的熊烈的样子,她不由鼓起了战胜的勇气。
“我还活着,他不会不顾虑到我的存在对他和他的同志的致命威胁,可是你等着瞧吧,小熊!我会让你安然无恙。”
黑夜在英韵清晰的意念中渐渐现出了层次,远空居然向她发射来微弱的星光,一捕捉到这遥远温柔的星光,她就感到了神奇的启引力。对于陷入绝境的她,也许还有最后的仁慈归宿,这源自母亲的她——她的母亲还会要她这个狠心的孩子吗?母亲的概念第一次引入她的开戒的体内,她至此才被自己制造的血案给震惊了。她难道忘记了她一直渴盼的生命的家园?这幕即临的命运高潮中可能留存给她的唯一的人性,她不知是懊恨,还是感恩。
慢慢的她从夜空的飘幻感中听见了“英韵”的叫声,那是谁的声音?轻柔,委婉,象妹妹对姐姐的恳求,又象姐姐对妹妹的关切。英韵的心更加疼痛难忍,“英韵,英韵……”那声音朝着被黑暗包围的英韵不断地发出。       
  在迷离恍惚、似梦犹醒的光感中,裴梦卿象她在七月盛夏的海城火车站出口处迎候时一样地出现了。她,年轻,鲜靓,热情,欢悦地近靠而来。英韵的心被揪得时时作痛,“你来了!你这美与爱的女儿,你是要来拿走我奉上的一切,你这美绝、致命的柔物……”
英韵在空寂无人的道途上茫然地寻行,“英韵,英韵……”被这声音灼烧心灵的英韵成了个孩子的模样。在万物不存的宽广地面,仅有这个女声,仅仅是这个女声的发出者才知道              
  她的存在与归栖。
英韵的俊眉舒扬开来,梦中的祥云柔和地拥住她,她已得到天堂的许诺?从高渺的天廷到辽阔的大地,有一层仙美的雾悄悄地悬浮在她的四周。,英韵象是被穿上了一件可抵御一切杀伤力的特制神衣,静静地睡着了。
二对敌
    姓名?”
中校处长童希雄神情冰冷地坐在乌黑的办公桌后面。
英韵的脸上还留着梦痕,眼前这个陌生的警察如梦般不切真。她的视线朝向四条桌腿间那双锃亮、圆凸的黑皮鞋,这样的皮鞋是用来践踏冒渎者的脑袋的吧!
“听到没有?你的姓名!”
英韵抬眼与皮鞋的主人相视了。这是一张微微泛青的中年男子的脸,冷漠得象是涂了一层寒霜,一双透明的金丝边眼镜更加剧了他本质的阴冷。英韵淡漠地回答;
“柯英韵。”
“年龄?”
在童希雄的左侧,一个年轻、白俊的书记官倚着坡面的台桌疾速录写着。
“二十二岁。”
“籍贯?” 
“海城。”
“被捕前的身份?”
“圣京大学国语系四年级学生。”
“家庭成员?”
英韵没有反应。
中校的眼镜闪闪发光,他知道这样的讯问是例行公事,“怎么,你家里的人?”
英韵无法回避这个令她苦涩的问题;“我已没有什么直系亲属了。”
中校的嘴角掠过一丝别有用意的表情,他颇为自信,
“柯英韵,我现在必须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昨天晚上,也就是六月六号,在国家大会堂青年厅举行的圣京大学一百周年校庆座谈会上,你用一支D国制造的pen式小手枪刺杀了赴会的国军总长、全国青联名誉主席——龙龑先生。”中校不动声色地看着英韵,“你也许还不十分明确你的刺杀结果,我可以告诉你!你成功了!”
英韵一听成功的消息,双眼闪过一道惊喜的光色,“熊烈真的输了!”
中校看见了胜利者天真的表情,他暗忖:这个象雏鸽一样的女孩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恐怖?“现在留给我们活着的人的,是一大堆棘手的问题,这一点,你这个圣京大学的优等生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英韵微微吐了一口气,使命的完成犹如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但龙龑的灭亡以后,就是她自身的灭亡了。
“我们现在必须解决掉这些问题!”中校强硬地,“你现在对你昨晚所做的有何感想?”
英韵觉得很无趣,因为那根本不是她想做的,但她又不得不去做了。
“你再过半个月就要大学毕业了,按你在圣大取得的出色成绩,你一定会有一个不容置疑的锦绣前程。”中校的嘴奇怪地咧了一下,这不知是嘲笑还是蔑恨,“你怎么会想到去谋划这桩刺杀案?是受了谁的指使?或者说你是属于哪一个秘密的、不为人知的政治组织?”
这些意料中的问题在英韵听来实在乏味,“没人指使我,我不属于任何一个政治组织!”
中校盯着英韵,英韵的脸很平静,这不象是一个撒谎者的脸,“那你究竟为了什么去刺杀与你素不相识的龙龑呢?”
英韵一字一句地:“因为他该死!”
中校的双手绞到了一起,“你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思想?”
“就从龙龑那儿得来的!”英韵的俊眉扬动了一下。
中校完全领略到了这个年轻对手天赋的英气,“你指的是龙龑的什么?”
英韵又想起昨晚在青年厅看到的温文尔雅的太子,这种人究竟是用什么样的纸张粘合而成的,“他所做的,怎么还要来问我?”
中校当然知道当朝太子的累累血债,“即使龙龑有什么事,他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我不过正好碰到了这个机会。”
“想杀他的还有哪些人?”
英韵谐噱地:“我看全国人民都想杀他。”
中校有点恼火了,英韵回避了这个关键的问题,“好!你很爽快。不过,我并不认为你会为了这种所谓的观念去刺杀龙龑。”中校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黑色、精致的D国“Mark”牌钢笔,“这支D国pen式小手枪,是谁给你的?”
英韵向乌黑的桌面望去,在炽白的灯光下,那支熟悉的pen式手枪向她射来引人的光色。这纯黑的颜色让她想起熊烈的墨镜,为了那只曾象鹰一样雄骘的残废了的眼睛,熊烈怀着怎样的复仇之心,她不是在他的疯狂的催逼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在等你回答呢,柯英韵,你是从哪儿弄到这支手枪的?”
英韵低着头,她已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而迫使她沦陷的熊烈此刻是否还躲在松林路160号?
“这支手枪是我从黑市上买来的。”
“你这个谎撒得太不高明了!”中校把玩着pen,“柯英韵,拥有这支手枪的人必定属于我们国家的最上层,否则他根本搞不到这么先进的外国武器!我已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你一定是被某个具有非常野心的高官别有用心地利用了,这个人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你还是老实一点吧。”中校把pen“嘭”地放到桌子上。
撒谎的英韵面不改色,“你的想象是错误的,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我完全是出于自愿去刺杀龙龑的。”
“这支手枪呢?你一个斯文的女学生到哪儿弄来这种高官才能有的高档武器?”
英韵不耐烦了,“你认为它是从哪儿来的,它就是从哪儿来的!”
“那么这个指使者是存在的了!”
“不!他不存在!”
中校的眼里注入一层阴暗的水波,几小时前,圣京市警察局局长顾翰翔亲自赋与他审讯“六六”刺杀案的权利,他特意告知中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刺杀者平时是个根本与政治无涉的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可一与这位好学生打交道,中校就明白了。
“冒渎、反骨、学业尖子、聪明、乖顺、僭越,最不可能的人做了最不可能的事,大概她平时的那副好样子都是伪装给别人看的吧。”
中校强烈地感受到他与这位年轻、陌生的对手的深重的隔膜,“这样吧,柯英韵,今天的谈话是继续不下去了,现在是六月七号的三点零七分,离昨晚二十点十八分的案发时间仅仅相隔七小时,你大概需要一个心理调试过程,我可以给你时间……”他侧眼看看审讯室敞开的窗户,窗外星月朗朗,这是一个舒心的初夏之夜,“……再过七小时,也就是今天上午十点种,我再来讯问你的案情,也许经过一次较为充分的休息,你会产生一些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想法。”
中校貌似轻松的语气里隐含着锋利的语刃,英韵明白如果再审时,她还象现在这样拒不回答,他就会采取非常措施了。
英韵漠然看向室内的另一侧,不想与那个一直做笔录的少尉书记官打了个照面。少尉身上明显的书生气立即让她想起自己所认识的温文尔雅的青年们,尹君,米峰,任义……那些最能给她安全感的异性朋友。难道这么文质彬彬的青年也能担当宰割他人的军警角色?
“送柯英韵回房!”
刚刚押送英韵的两个军警又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口,英韵经过他们身边时,感到任人支使的不自由,她无言地走出了光亮的审讯室。在她背后,阴沉的中校与忧思的书记官一起目送着她,这两个不同官阶、不同年龄却同一性别的男人将共同成为她最后命运的制造者与见证者。再过数小时,再度跨入审讯室的英韵会看见其中难以想象的魔性之黑暗。,
三天快亮了
    英韵躺在那张灰白的狱床上,枕头边放着女看守送来的一叠文稿纸和一支普通的圆珠笔,她关照英韵老实交代自己的案情。
英韵把纸笔撂在一边,她现在可不是那个在圣大校园的绿树丛间仰望日月、纵情豪想的稚气学生。,她正站在绝命的危崖前,只要一低下她的骄傲的头颅,就会看见遍布崖壁的荆棘丛。在那斑驳芜杂的棘刺下面还有一个她的眼睛根本看不透的无穷洞,英韵知道自己必然会被它全部吞噬掉。如果这就是闻名世界的地狱,那英韵不是第一个坠落的人,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昏黄的灯光下,英韵渐渐还是觉到了一种畸特的诗情的热烈包围,光荣与苦难是她的定命,她最终不能脱离她的美学样式的生活。跟丑陋的现实相比,她的这篇人生论文可是过于精致、完美了。那已完成的部分还得由那未完成的部分来继续,以真正制成那个完美, 而那个完美是生命中至为惨怖的核心——这最后的部分是最具决定性的,她生命与人性中本质的贵贱尽在此中。
英韵自嘲地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乏”的意念,“太乏了”,比空无的死还要难忍的“生之乏”。没人打扰的绝对静寂并没让她入睡,中校限定的七个小时无限地蔓延开来,这是魔鬼显像前的临时虚构,她可以在这百无聊赖的虚构的空茫里捕捉到凶险的迹象,墙壁,天顶,铁窗,狱门,床架……它们单调、灰暗的颜色使她不用睁眼就能感觉到可恶的侵蚀。
天不知不觉亮了,女看守给她送来了一顿可口的早餐,英韵毫无饥饿感地吃着,“现在是早上七点。”女看守提醒了她一句就走了。
英韵的俊眉皱起,“再过两小时,大舅就会收到我的邮件。,岑家人要恨死我了……妈妈……”她不敢想下去。她虚弱地躺着,用那条薄被覆着身子,一只手抚摸着床单。“再过两小时……”她是否还活着?她看不见自己俊美的脸益趋失色。
威胁正在逼近,英韵将要迎接的是她从小就害怕的致深的丑恶,在丑恶面前不应有他人的眼睛,仅仅让她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独自面对就足以使丑恶心满意足了。从来拒绝丑恶污染的英韵本质上是个温淳、逊和的读书人,除非遭到强势的凌逼。她想起已被强行直面丑恶的梦卿,她的所有的惹人恋慕的美都让死神汹然浩吞了。
在这样的绝境中,英韵依然能回忆起女友那张美致的容颜。大二年级的暑期,芳心灵神的梦卿临到英韵在海城的家,她带着女友到处闲游这座著名的亚热带城市。不想有一天她们在闹市街口遭遇了一场意外的风波。
当时,因为马路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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