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他的俊容,一股螫人的痛楚便沿着呼吸逐渐加深,几欲令她跌跪在地。
孤独与失落同时间攫住了她的心,使她变得更软弱了,使她变得一心只恋着他的人,尽管她不曾开口向谁说起。
她是真的爱上那如鬼魅般噬人的朱胤征。
“小姐,你真要入席陪侍?”夏雨站在身后,梳理着玉琳琅的发丝,小嘴更是不断地拔尖吼道。
天,小姐究竟是被下了什么蛊,居然会答应这等子事?
十几天前望见小姐失魂落魄地回到凝杏阁,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只是笑而不答。只是从那一夜起,小姐便不用再陪着王爷了,但是她却必须每天到厨房去做粗活。
倒不是做粗活不好,而是她和小姐原本便做惯了这事,倒也不是不用侍奉王爷便是好,因为小姐白天虽强颜欢笑,自己却在半夜里起来巡房时,瞧见了小姐不欲人知的泪。
肯定是王爷欺了小姐,而小姐还要去陪侍王爷,这……
“夏雨,王爷是因为有琬琰和玲珑的消息要告诉我,我必须去听听看,情况究竟如何。”玉琳琅语有保留地说着。只有她心底明白,方才在嘴里说的,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实际上她也想再见他一眼。
一眼即好,只要一眼。
夏雨帮她把发丝盘成了髻之后,她便穿上一袭杏红色的外袍,再加上一件嫣红色的袄子,打了把油伞,才走出了凝杏阁。
夏雨跟在后头看着,只觉得方才的话根本全是小姐的违心之论;若真是为小姐们的事去找王爷,又何必把自个儿打扮成这模样?
女为悦己者容,分明是装扮给王爷瞧的,话说再多,全都是借口。
夏雨不断地在心里思索着。
转眼间,来到怒涛苑。跨过苑门,走过长廊,往右一拐,便是玉琳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厅了。
可这宴上才寥寥三个人,一位是她不曾见过的少年郎,一位是朱胤征,还有窝在他怀里的嫣仙!
既然他已有人陪侍,他又为何要她前来?
是打算给她难堪的吗?
玉琳琅原本打算转身便走,可才旋身,背后便传来朱胤征一贯慵懒的低柔嗓音:“小玉子,人都到了,还想去哪?”玉琳琅踌躇了会儿,便将手中的油伞递给夏雨,再顺而将嫣红色的袄子褪下,一并交给夏雨,要她在苑门的地方等候,她便莲步轻移地进入大厅,凝着一双明眸直睨着朱胤征。
“到般若大师身边坐下。”朱胤征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要她坐到那位少年郎的身边去。
话落,玉琳琅睁大眼瞳,难以实信地瞟向朱胤征,不愿意相信他竟会要她去陪待其他的人。
像是被剐心般,她疼得强自站稳了身子,才能避免自个儿摇摇欲坠的身子倒下。
他好狠,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竟会如此地待她,
难道在他的心中,她的存在竟是如此地不堪!
这是不是一场梦?
若是梦,就让她清醒吧!
这一场梦已经吓得她汗涔涔,更已经令她痛彻心肺,寒彻百骸,胸口的淤闷几乎令她晕厥!
他怎么忍心这么待她!
尽管不要她,也请不要将她转送给别人;她到底还是他的妾,不是玉色楼的妓!
若不要她,大可以将她赶出杏林别业,别如此地羞辱她,她还有尊严,还有仅存的骄傲!
“小玉子,还不快到般若大师身旁坐下!”朱胤征无视玉琳琅哀恻悲惋的幽怨目光,径自加重了语气。
玉琳琅怔仲着几欲死去的心,斜睨了他一眼,瞧见窝在他怀中的嫣仙正以极挑衅的眼神睇着她,不禁令她的心如被烧成灰,悲悲切切地撒在心底,惟一仅剩的是不容他人漠视的傲气。
玉琳琅努力地迈开小步,来到名唤般若大师的少年郎身旁,风姿绰约地挨在他的身边,望着满桌宴食,旋即舀了口莲子荸荠,送到俊秀的般若大师的嘴里,再以手绢轻擦了他的嘴,不禁令一旁的朱胤征气煞。
朱胤征不悦地眯起眼,不满她对般苦大师的殷勤对待;他今儿个要她来,无非是他想见她,可一瞧见她的模样,便觉得怒焰像是忘了关上栅门一般,一古脑儿地烧出体外,令他无以遏阻。
该死,若不是这一个月前救了小玉子一命的般若大师,指名非要她来陪侍,他可是千万个不愿意。
不过,这说来也玄,那时在玉色楼外一抱回玉琳琅,巧遇这像个少年般的般若大师毛遂自荐地来到杏林别业,扬言可以救小玉子,更可以解了他身上“月见愁”的毒。
他倒也没打诳语,十数天里便将小玉子的身子医得起色了,想必他身上的月见愁,对他而言,理所当然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偏偏不医他,坚持要办场宴飨未酬谢,外加要玉琳琅陪侍他不可!若不是瞧他是个修行者,若不是因为他曾经救了小玉子,他会在他提出要求之前,便将他赶出杏林别业。
现在只求他别做出惹他生气的事!
“小玉子,不妨唱首曲子吧!”朱胤征低声吼道,努力地克制几欲涌出胸口的怒焰。
该死,般若大师尚未做出逾矩之事,便见到小玉子献殷勤的甜柔模样,不禁令他怒不可遏。
她不懂得怎么服侍人,倒是挺懂得如何服侍般苦大师的!
玉琳琅冷冷地睨他一眼,随即拿起她身旁的古筝,放置桌上,悠悠地拨起弦,轻唱起那首仅会的上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玉琳琅幽然悲惋地唱完这首曲子,在未了的两句,还特意地唱了两遍,让那苦涩爬满她的心头。
他这般待她,她还要为他等待,为他卑微地活在他心底的小小角落里吗?
她不知道,她已经被伤得无力再爱了。
“琳琅姑娘可真是至情至性,唱出这决然的好曲子。”
般若大师一听曲子终了,毫不吝啬地给予赞美,恣意的手也已经肆无忌惮地爬上玉琳琅的肩。
玉琳琅像是浑然不觉他的触碰,径自抿出浅笑:“般若大师是在取笑琳琅吗?”
“怎会是取笑?”般若大师爽朗地笑了笑的说:“这曲子岂不是琳琅姑娘的心情写照?为情悲愁为情忧。”
他像是洞悉人心一般,吓得玉琳琅睁大清丽眼眸,不敢置信地瞅了他一会儿,随即又恢复神色自若。
“大师,这您可错了!”玉琳琅冷冷地笑着,仿若心头的热血早已让朱胤征无情的对待封锁。“琳琅卖笑、卖身、不卖情!哪里来的情,可以让琳琅为之悲愁为之忧?”
玉琳琅望着般若大师俊美的侧脸,三杯黄汤下肚之后,倒也顾不起男女授受不亲,便直接倒在他的怀里。
此情此景,更是令朱胤征再也无法忍受;他霍地站起身,粗鲁地将玉琳琅自他的身边拉起。
该死,去他的般苦大师,去他的玉琳琅,他已经不愿意再忍受了!
要他眼看她倒在别的男人怀里,他可没那么好气度,管这般若大师是不是救过玉琳琅,管这般苦大师救不救了他,他是绝对无法再忍受了!
玉琳琅被朱胤征的粗鲁拽伤了臂膀,她双眸含怨地瞪视着他,不解他何以肝火大动。
他不是要她陪般若大师吗?又为何……
“王爷……”
一旁的嫣仙赶紧站起,赶到朱胤征的身边,不愿意他的心思全放在玉琳琅的身上,好像忘了她的存在。
“滚!”
朱胤征瞧都不瞧她一眼,蓦地暴喝一声,眦目仍是紧瞅着玉琳琅晕红的脸蛋不放。这该死的女人竟醉了,居然醉在别的男人身上,她居然这么无视他的存在,显然是想要考验他的耐性。
“王爷……”一旁的嫣仙一双手紧攀住朱胤征的身子,硬是不理会他方才的怒吼。
朱胤征冷冷地回了她一眼,扯了扯迷人的嘴角:“尹轩,立即将嫣仙赶出杏林别业,本王不准她靠近这方圆百里之内!”
在门外的尹轩一听,赶紧走人厅内,轻而易举地将嫣仙自他的面前带走。
偌大的厅里只剩下一对怒目相向的佳偶,和一旁仍在呷酒的般若大师。
“你们忙去,有事再唤我一声。”般若大师像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郎,逐自朵颐着美食,却不忘挥手要他们到一旁去。
朱胤征见状,也不再多说,直拉着玉琳琅往后头的寝室走去。
般若大师啜了口酒,吃了口顶皮酥,再往他们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咧嘴大笑着。
“唉,这事儿成不成,接下来就得看天了!”
第十章
朱胤征拖着半醉的玉琳琅,一路走到他的寝房,大脚一踢,踹开大门,随后再以脚随意踢上。
“说!你到底打算如何?”朱胤征一把将她拽到床榻上,一双跳动着火簇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似醉非醉的眼。
该死,她到底打算怎么考验他,到底打算怎么惹怒他?
“我?”玉琳琅带着浅醉,仗着三分的酒胆,轻佻地扯起一抹淡笑。“琳琅又是哪里招惹王爷了?”
他不是要她陪侍,她陪了呀,他还要她如何?让宾主尽欢,她是做到尽心尽力,曲子也唱了,般若大师也开心了,又哪里做得不够好?
玉琳琅蹙紧秀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挟幽带怨地瞅着他瞧,水灵灵的眼眸,像是要淌出泪滴。
“你还在同本王装傻?”朱胤征冷哼道:“谁要你陪侍,陪侍得那般不知分寸,夹菜喂酒,唱曲助兴,你何时这般对待本王了?”
该死,这说来说去,根本就是燎原的妒火在作祟!
她何时这般待他了?光是要她回眸一笑,即使抛尽千金也买不着,她却像是抛售一般,随意便给般若大师一个笑,这算什么、算什么?!
“这不是王爷要琳琅做的?”她的低柔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指责,双眸更是不留情地直瞪着他瞧。“这一切,不都是王爷要琳琅做的,琳琅才做的,王爷为何又要斥责琳琅?”
他到底要她如何?这般令她无所适从,他觉得好玩吗?
“是谁要你做的!”朱胤征不由分说地暴吼,一双怒目狂谲诡邪地注视着她。
该死,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明白,岂可随意地臆断他的心!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多么不愿意,若不是欠了人情债,他又怎会如此?要她入席陪侍,他心犹如刀割、扯心裂腑!
而不知情的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对一个修行者卖弄风情,简直是丢尽他的脸,扫尽他的面子!
“不就是王爷要琳琅……”玉琳琅眸子中写满不解,直直地望入他狂怒的眼眸里。
该死,她丝毫不懂他的用心,她——
朱胤征忽地扯破她的外袍,大手肆意地撕扯她的中衣,露出粉色的抹胸,露出她赛雪的酥胸……
他无以忍受自己的女人向别的男人曲意承欢,更何况,她可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是他想要用尽一生疼惜的女人!
而她竟是这般无情待他,这令他忿忿不平,
“胤征,你……”玉琳琅心醉神迷地喊出他的名,她半睁着水眸,眼中有着狂乱、有着迷情、有着羞怯、有着一抹羞赧的春色。
她是有点醉了,可她总不会做上这种春梦——
是胤征正在触碰她,是胤征正在渴求她,可真是胤征?
玉琳琅纷乱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正爱抚她的男人,小手怯怯地抚上他的发丝,随着他爱抚而飘浮的身子,感觉像是梦境中,分不清是真是幻,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老天听见了她的祈求,让胤征再和她一起……
“小玉子……”朱胤征轻喃着,感受指尖传来的燥热,更觉得血脉喷张,跃跃欲进。
他更想进入她的体内,想撕破她那一张该死的面具,想见她为他轻喘吟哦,为他蹙紧柳眉,让他可以感觉到她淡淡的情感。
他的大手意乱情迷地探入她的裙下,正欲扯下她的亵裤,突地——
朱胤征翻身下榻,双手紧环住全身,紧咬着的唇畔更是一片惨白。
玉琳琅见状,拉拢了衣裳,下床紧抱住朱胤征。
“胤征,胤征,你到底是怎么了?”一见到这症状,玉琳琅更是手足无措地紧抱住他。
这到底是什么病,为何会这样?
朱胤征低咒了一声,瞬即将她推到一边去,不让她靠近他半分。
他这病不知是否会传染,他怎能冒险让她近他的身?
不!即使是让她误解,他也绝不能让她轻易地靠近他。这病是这么地痛彻心血,他怎忍心让她尝尽?
“胤征……”
玉琳琅不顾被他推到一边去,径自爬到他的身侧,扯开他的衣袍,想要看个究竟。褪去他的衣袍一见,果真如她所料,和一个月前的情况一样,一样是可怖的凸疤在他身上窜动。
可再仔细一瞧,这凸疤似乎移了位——
一个月前,当她瞧见时,这凸疤尚在手臂的位置,为何现在已经聚往心窝去,而且像是虫状一般的蠕动,令人触目惊心。
“走开!”朱胤征蓦地大吼,大手将她再推离,却见她泪眼蒙胧。
“胤征,让我照顾你好吗?”玉琳琅紧握住他的手臂,泪水欲涌出眼眶。
虽然她不明白这是什么病,但她可以以内力贯入他的体内,试着将那些怪异的虫逼出他的体外。
“滚!”朱胤征不带情感地暴喝。
他这病一旦发作,一次比一次还要难受,这凸疤一次比一次接近心窝,或许正是因为死期到了,他要如何还能再与她厮守?
罢了,就当放她走吧,横竖他是等不到下一次的月圆了!
“你走吧,立即离开杏林别业,本王不想再看见你!”朱胤征紧咬着牙说出违心之论。
与其辜负她,让她蹉跎红颜,倒不如狠下心要她走,要她远离他的视线,或许他能够安心地走上黄泉路。
“不!”玉琳琅不依,又挨上他的身躯,触上他一身的炽烫,却见他几番挣扎,却挣脱不了她的钳制。
他已经病得极重了,否则怎会连拨开她的手也不能?
“走开,你……”
朱胤征已然气若游丝,伸手欲拨开她的小手,却突地感到心窝一阵剧烈撕扯,使得连举起手的力量也没有。
“胤征——”玉琳琅发现他的身子猝然由炽烫转回冰寒,见状,立即运足内力,注入他的体中。
过了半晌,玉琳琅已然汗流浃背,却见朱胤征的身躯依旧冰寒得吓人。
她收住徒劳无功的内力,小手不断地将往心窝聚去的凸疤推开,却推不动,眼看他的呼吸愈来愈缓慢,气息愈来愈微弱,惊得她泪如雨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地,她想到——
她双手环抱住朱胤征,扯开喉咙大吼:“般若大师,您快来、快来!”
不消一眨眼的工夫,般若大师已翩翩来到房里,噙着一张笑脸,走向玉琳琅。
“看来情况不是很好……”他蹲下身子查看朱胤征的情况,自怀里拿出几根银针,像是极随意一般,扎向他的心窝以及周身大穴,随即抱起朱胤征昂藏的身躯,置于床上。
“如何?般若大师,胤征的情况如何?”玉琳琅一见他从容不迫的模样,心里总算是稳固了一些,但仍是担忧他的情况。
“不好。”般若瞧了一眼脸色已然死白的朱胤征,实话实说。
“不好?”玉琳琅睁大了水雾眼眸,不敢相信居然会听到这般的定论。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要看他的造化。”般若扯起一抹煦阳般的笑,回眸笑睨着她。
“造化?”总觉得这般苦大师说起话来,语带玄机,让她厘不清头绪,只能感觉心跳像是失了规矩,令她快喘不过气来。
“这得看你……有没有那福分。”
般若拿出怀中藏着的菜馅饼,随意地咬了一口,神色自若地令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这……”玉琳琅一头雾水,又满怀忧愁地凝睇着朱胤征益发没有血色的俊脸,急得泪流满面。
“算算……”般若伸出掌来,信手随意捻算着。“若是无误,理当是该赶到了……”
般若话都尚未说完,房外已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瑾瑜,你先走,这儿由大姐负责。”
玉环彬淡淡的嗓音陡地传入玉琳琅的耳中,不禁令她一震。
大姐来了?!
她尚未奔到门前,迎面而来的竟是多月不见的玉瑾瑜。
“瑾瑜,你怎会来了?”玉琳琅惊诧之余,再往门外一探,发现连兀荆鞑和大姐及姐夫全都来了。
“是大姐找我来的,说是有急事……”玉瑾瑜欣喜久未见面的二姐,便挽着她往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