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动又把手指靠在嘴边,“嘘”了一声,说道:“展郎,这阵子你去了哪里?你脸上的伤怎么好的?”
展无邪早从师父口中得知,哥哥展梦白为了救她,毁容乔装,与圣剑门宗主同归于尽,此刻她问自己的伤,想来是指此事,含糊道:“我的创伤被我师父治好了,现在我带你出去。”
七夕见她神情恍惚,不认得自己,心情十分难受,抚摩着姐姐,只是啼哭。她知道姐姐刚强,必然是受到了重大打击,精神受创,才会疯癫失常。
本来七夕和展无邪认定灵动已死,现在见到了她,欢喜胜过了伤心,说话之间,耳听塔外有人大喝一声:“哈哈!你们几个娃娃能死在一起,也算是老夫给你们最后的恩惠了!”
展无邪听那声音苍老而厚重,中气充沛,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圣剑门圣尊的声音。刚才易雪不是说过,圣尊现在不在圣剑门么?怎么他突然出现?展无邪喊了一声:“易雪!”震得塔楼乱颤,哪还有易雪的影子?易雪不但不应,不知何时早已溜之大吉了。展无邪暗骂了一声,心里暗道,是中了圣剑门的不诡计,知道形势凶险,急推开灵动、七夕,强推开塔楼窗户,向外张望。
这一看,惊得非同小可,圣剑门可谓倾巢而出,数百人身着劲装,将状元塔团团围住,当前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昂然而立,正是圣尊。
第七章 从前(1)
展无邪骂道:“老贼,状元塔里的三十二条鬼魂没找你锁命吗?净用些卑鄙手段,有能耐与我单打独斗,不要连累不相关的人。”
圣尊笑而不答,手一挥,他身边两名弟子,各执火把,踏前几步,火把往塔基上一扔,木塔显然浸过了油,“腾”地一声,火苗上窜,大火便燃烧了起来。
展无邪心头一紧,自己突围不难,灵动、七夕姐妹怎么办?微一迟疑,呼听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踏上楼来。
来人居然是易雪。展无邪长剑一指,没好气地问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易雪神情遑急,也不答话,更不避剑锋,直冲到窗边,朝外大声叫道:“师父!”
展无邪哈哈一笑,道:“你把我们骗到这里,可真行啊!怎么才跟师父邀功?呵呵,现在大火烧到眉毛,我倒要看看你师父怎么救你。”展无邪出言相激,心想圣尊如何救她出去,自己正好如法炮制,救灵动、七夕出塔。
浓烟滚滚,大火是越烧越旺,听圣尊在塔下喝道:“大胆易雪,你私通展无邪,嫁祸别人,欺骗为师,你可知罪?”
易雪险些哭了出来,大声道:“弟子知错了!可您已经答应弟子戴罪立功,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你还不饶过弟子吗?”
“饶你?你以为你把展无邪骗到状元塔里我就能饶了你么?”圣尊恶狠狠道,“呵呵,老夫最恨别人对我不忠,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利用的价值,我早把状元塔的钥匙收回来,把你碎尸万段了!你陪他们去了吧!”
易雪一听,万念俱灰。展无邪、七夕此刻也已明白,易雪送来钥匙,其实是圣尊指示,意图将他们一网打尽。易雪本想将功补过,打消圣尊对自己的不信任,没想到圣尊连自己也要干掉。
展无邪、七夕、易雪心急如焚,灵动却出奇地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火蛇吞吐,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
火焰升腾到窗边,照映着灵动的脸,霞光般的艳丽。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她曾经如此期待过这火光,圣剑门的火光。期待着火光的同时,期待一个人回到身边。她隐约想起了什么,她曾见到过圣剑门的熊熊大火,而她等待的那张温柔而迷茫的脸却再也没有回来。
“梦白……”灵动轻轻唤着,泪水汩汩下落……
易雪拉过灵动的手,说道:“灵动,我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易雪,易雪以前对你和梦白不起,现在我救你出去。”回头对展无邪说道:“想杀圣尊吗?跟我跳下去!”
易雪说着,纤腕一翻,一条钢丝系在窗棂上,说道:“我已料到圣尊欲置我于死地,因而暗藏了钢丝在身上。”说完,身形如一只冲出屋檐的雨燕,展翅而飞。
展无邪见她破窗而出,顾不得考虑易雪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对七夕喝道:“你抱紧我!”说着背对七夕,让她抱紧自己的脖子,左手探出搂住灵动的腰际,便要带二女出塔。
忽听塔外传来一声凄厉地惨叫,展无邪快速望去,只见易雪倒在地上,身边雪地上血迹斑斑,显然中了毒手。
展无邪恶从胆边生,一咬钢牙,喝道:“都站着别走,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都劈了!”
易雪在地上挣扎几下,叫道:“展郎、灵动、七夕!你们还怪我吗?”
七夕见易雪遇害,泪眼模糊,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地摇头。
易雪话刚说完,就听圣尊怒吼了一声:“叛徒!”一只大脚朝着易雪当胸狠命地踏下来……
易雪七窍喷血,不忘临死前把腕上钢绳一松,“铮”地一声,那钢丝颇有韧性,弹跳着飞了起来。
展无邪来不及多想,右手将钢丝在臂上缠了一圈,将钢线握在手里借力,足下发力一蹬,一背一抱,跳窗而出,携着二女堕下塔楼!
七夕只觉身子一轻,飘飘悠悠向塔下飞去,一股大力压迫心口,压得心脏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一般。她正在难受,忽而脚下踏实,想来已是稳稳落在地上,睁开眼睛一看,展无邪横剑立在前面,护住自己和姐姐。
灵动初时惊呼,落地后嘻嘻而笑,拍手自语着:“好玩,真好玩!咱们再飞一次。”七夕见姐姐果然坏了脑子,心下万分难过。
展无邪虎吼一声,左足一点,剑走轻灵,一招“凤点头”,疾往圣尊左胁虚刺,跟着身子微侧,剑尖光芒闪动,直取敌目,又狠又准,端的精妙。
圣尊倏地长出右臂,手肘抵住剑身轻轻往外一推,手掌“顺水推舟”,反手就是一推,“轰”地一声,二人各自震退数步。
易霜在一侧娇叱一声“纳命来”,合身而上,挺剑急刺展无邪心口。
展无邪一惊,喝道:“你怎的助纣为虐?”
易霜声带哭腔,显然易雪的死让她乱了分寸,吼道:“不是你三番两次跑来,易雪怎么会死!”
展无邪心道,原来她有这般想法,不但不恼恨圣尊,反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知道多说无益,喝道:“来吧!”右手剑架住圣尊,左手化拳,直捣易霜面门,易霜脸上吃痛,一行鲜血自鼻孔直流至颈,慌乱间大呼:“哎呀!救我!”
大弟子弹剑见易霜受伤,恼愤难当,虽知不是展无邪对手,仍是右足一点,仗剑来袭。
第七章 从前(2)
展无邪见来式凌厉,忙使铁板桥向后倒避,左手不忘轻弹,以一敌二,在圣尊腰间一点,却觉着手处坚韧异常,撞得手指隐隐做痛。
他心中一凛,原来圣尊不但剑法出神入化,这身内功更是登峰造极,自己稍有大意,必是有败无胜。
展无邪朗声道:“我今日必杀那贼匹夫,不与各位为难。”说着朝弹剑连攻几剑,随后急退,护着灵动、七夕,朝圣剑门退去。
展无邪连斩几个追兵,怕遭遇围殴不利,试图找个安全所在,先保护七夕和灵动的周全,再与圣尊死拼。圣尊见他退却,心知他的心意,喝了声:“别让小贼跑了!”他自从做了圣剑门门主,在江湖上声威日盛,武功实是不弱,褐袍翻滚,银须飘飘,疑是仙人。圣剑门众弟子全是俯首帖耳之辈,惟圣尊马首是瞻,听其吩咐,吼喝着掩杀过来。
七夕心里焦躁,姐姐灵动本非庸手,如果这时候能与展无邪联手,退敌恐怕不难,眼下这种危急时刻,展无邪尚需照顾两个弱女,三人要想脱困,有一半要看造化。
三人退不多远,眼前现出一处峡谷来,茫茫夜色中,可以看见峭壁上的摩崖石刻“铁城”两个字,每个字均是斗大,气势雄浑。七夕来过这里,知道这便是仙都尽处芙蓉峡,因那峡石颜色如铁,又被称做“铁门峡”。
展无邪见此处地形绝佳,两侧壁立千仞,夹着一条小道,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转身站立,哈哈长笑,豪迈无比。
七夕心思缜密,明白他的心意,拉着姐姐退得稍远,开口喊道:“你要小心。”
展无邪已打定在此恶战一场的主意,回头朝七夕笑笑,道:“照顾好你姐姐,看我杀敌的本事!”说着抖擞精神,一剑刺向追在前面的弹剑。
“铮”的一声,声音清越悦耳,久久不绝。弹剑只觉虎口一震,那剑险些把捏不住,不由暗自心惊,立刻打起精神迎战,丝毫不敢怠忽。
任由弹剑剑术精妙,却是丝毫伤不得展无邪半点毫毛,再斗三五个回合,弹剑竟自左支右骛,露出败象。其余弟子相继追到铁门峡,想帮大师兄对敌,无奈地势拘谨,蜂拥而上反会帮上倒忙,只得不远不近地大声吆喝:“好个不要脸的白脸狼,是好汉的出来打!”“缩头乌龟!你敢出来吗?”
展无邪并不着恼,呵呵一笑,围着弹剑周身游斗,乘其不备,伸指点了他臂弯“曲池”穴。弹剑吃痛,手臂僵直,抬着宝剑,却是劈不下来,呆立当地,脸涨得紫红,让人忍俊不止。
展无邪讥笑道:“圣剑门这招‘呆若木鸡’,练得真叫炉火纯青啊!”
圣剑门总弟子听他反唇相讥,纷纷大骂道:“贼癞痢,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弹剑从未遭遇过这般奇耻大辱,羞愧之中奋力运气冲开穴道,骂了一声“恶贼”!一剑便向展无邪脖颈刺去!
须知习武之人被人点穴之后,颇为忌讳运气冲穴,那是极损功力元神的法门。此刻弹剑早就顾不得许多,为了圣剑门的颜面,再次强攻上来,势如疯虎。
七夕见了,禁不住一声惊叫。圣剑门里,只有大师兄弹剑对自己最好,眼下虽然关切展无邪多些,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看见弹剑伤在展郎的剑下。
展无邪已有防备,身形一晃,避开剑锋,侧身与他相向,左臂挥拳直击弹剑面门,弹剑却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脸上吃痛,心下一惊。
展无邪忽听七夕轻声惊呼,便已明白她的心意,心道:“我不伤他便是!”左臂向外一翻,绕着他的胳膊画了一个圈,便把弹剑的胳膊夹在自己腋下,紧接着左手在他腋下一托,向上一提,弹剑胳膊吃痛,不自觉那捏剑的右手就松了,脚跟也已离开了地面。
展无邪不等那剑落地,抬脚在剑柄上一磕,将弹剑的宝剑踢飞。那剑直插峭壁上,震颤着嗡响不绝……
展无邪挟持弹剑为质,挺剑架在他脖子上,对圣剑门上下喝道:“你们助纣为虐,难道不曾看见那塔里师兄师姐的尸骨吗?”
七夕知道弹剑心气炽盛,脾气宁折不弯,怕他愤而自裁,慌忙道:“无邪,你放了我大师兄吧!”
展无邪抬膝在弹剑屁股上一磕,将他推向人群。
弹剑痛得在地上翻滚,圣剑门弟子的武功,大多在弹剑之下,看得惊惊骇骇,却是无一敢来围攻。
圣尊站在人群之中,面色难看,吼了声:“一群饭桶!周安、潘昭,上!”
第七章 从前(3)
一个锦衣汉子,手挽剑花,踏着崖壁,从上而下攻击;另一个蓝衣汉子,挺剑中宫直刺。这二人平时联手攻防对敌,互通心意,实非庸手。
展无邪看得真切,脚下纹丝不动,手里的长剑竟已射出万道银光,但听“啊!啊!”两声惨叫,周安、潘昭同时摔出,跌在地上抽搐不已,二人的宝剑“铛铛”落到地上,响声震得人心震颤,几个弟子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展无邪纵声长啸,将手里的宝剑竖起,剑锋无纤迹,血水顺着剑脊朝剑尖流去,却是一柄不粘血的好剑。
四周静得出奇,圣剑门众弟子愣愣地看着血水滴下,个个胆战心惊。圣尊突然狂笑几声,吼道:“还有谁愿意替我杀了这小子?”众人面露难色,垂头斜乜圣尊,怕师父看到自己,更怕他点到自己的名字。
展无邪用力将剑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剑尖点点血滴迸作丝丝血星弹了开去。
圣剑门弟子均被他高超武功慑服,纷纷后退数步。
七夕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不时地问她:“姐姐,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的妹妹七夕啊!”灵动眼神茫然,口角流涎,时而乱说几句,让七夕的心凉了半截。
展无邪盯着圣尊,冷冷道:“你把圣剑门圣宗三十二弟子骗到状元塔害死,这我不管,但你害死我哥哥,必须血债血偿!”
圣尊笑道:“你哥哥在华山上被九大高手围攻而死,关我甚事?”
展无邪哈哈大笑:你别装蒜了,我找到这里,自然有足够证据。所谓的‘秋风起时,华山山颠,一剑难过九重天。’不过是你放出的谣言罢了,我哥哥确确实实死在圣剑门。”
圣尊嘴角泛笑,打个哈哈说:“老夫也是后来得知展梦白少侠和圣剑门宗主同归于尽的,你怎么把这帐算到我头上来了?”
展无邪哈哈大笑,叱道:“你利用我哥哥除去了圣剑门宗主,随后你取而代之。你又暗害圣宗三十二弟子,控制了圣剑门。事到如今,你还抵赖?”
圣剑门弟子中有些躁动,显然展无邪这些话并非全然无理,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尊崇的圣尊,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大恶之人。
展无邪见圣剑门微有异样,似要内讧,心下得意,想来自己适才揭露出真相,使得他们自乱阵脚。忽听圣尊虎喝一声:“一派胡言!小子,你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吗?让你尝尝‘大龙’剑法的厉害”
展无邪毫不畏惧,喝道:“管你什么剑法,今日我不杀了你,难向我死去的哥哥交代!”
“小子休狂!着!”圣尊话音未落,左手劲甩,一枚金钱镖夹着罡风打向展无邪面门!所谓的“大龙”剑法,不过掩人耳目,麻痹敌人,圣尊试图出其不意拿下展无邪。
展无邪眼明手快,挥剑将飞镖打飞,大骂道:“暗箭伤人,好不阴险!”他话刚说完,又听“嗖”的一声,第二支金钱镖朝右肩打来!
展无邪回剑不及,只得闪身躲过,正要猱身前攻,不禁大惊失色!
金钱镖、袖箭、飞刀、铁蒺藜、菩提子……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原来圣剑门诸弟子在师父的授意下一齐发威,所有会使暗器的,都把暗器投向了展无邪。
展无邪处在喇叭型的峡谷入口,易守难攻,眼看暗器纷纷如雨,实无辗转腾挪的余地,只得挥剑硬拼,将一柄长剑舞得如风车一般旋转,“叮叮当当”,堪堪化解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展无邪大叫:“七夕,带你姐姐走!”
七夕看得惊惊骇骇,拉着姐姐急往峡谷深处奔跑,嘴里大叫着:“无邪,快来!”
三人向谷里逃去,样子颇为狼狈,圣尊见了,狂笑不已,吼道:“臭小子,往哪儿跑!”挺剑直刺,当先追了上来。
展无邪怕他再打暗器,见圣尊持剑追来,不慌不忙还了一剑,一来一往,再次缠斗了起来。
七夕拉着灵动走出了峡谷,眼前练溪水已经结了冰,冰雪覆盖的溪水中散落着嶙峋怪石,云岚叠叠和层层小岛相映生趣。此处素有“小蓬莱”之称,景色妩媚迷人,正是当年灵动和展梦白相会之处。
灵动走到这里,无论如何不肯再走,表情怪异,四下看个不停,突然挣脱了七夕,到处乱跑起来,口中呼喝着,不知是欢叫还是哭喊。
七夕怕她有什么不测,跟着后面几次抱住灵动,都被她挣脱了。
灵动隐约想起十年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