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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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女出阁-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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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朗和世晓风随即跟了上去。

纱织怔怔地瞧着三人的背影,而后追了上去。

“请等一等!”

少年诧异地回首。

“你还有什么事?”朱元朗凶巴巴地抢先开口。

“我……我尚未报答文少爷救命之恩。”纱织停下脚步,一双漆黑的瞳眸直直地落在少年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上。

少年忽而笑了起来,一张尊贵俊颜如冬阳一般,教纱织看呆了眼。

“不过是小事一桩,我不要你报答!”语毕,少年转身就走。

“我可以为你做件事吗?”纱织急急开口。

“喂,你烦不烦?”在瞥见少爷骤然凌厉的眼神之后,朱元朗倏地噤声。少爷若真发起恶来,那可不是他抵受得住的。“死晓风,你笑啥?”这臭小子居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真巴不得掐死他!

世晓风双手环胸,睨了朱元朗一眼,懒得搭理他。

“你想为我做什么呢?小姑娘。”少年瞧住她一张清秀的小脸,神情未有一丝不耐。

纱织在他专注的眼神下,心口不由得一阵发烫。

奇怪,她从来没有过这些症状,难不成病了?

“嗯,怎地不说话?”

朱元朗在一旁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过仍恪尽职守,一把油伞始终遮在少爷头顶上,为他挡住漫天飞雪。

“你……你的绫袄破了,我想把它补起来。”他必定是在救她之时扯破的。想到此处,纱织心口又是一热,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这一次朱元朗再也按捺不住,嘲讽嗤道:“咱家少爷是何等人物,府里还少得了绣娘吗?多事!”

“掌嘴!”少年头也不回,神色自若地开口。

朱元朗二话不说,重重地在自个儿嘴上打了两下,一切仿佛再惯常不过。

纱织怔怔地瞧着这主仆三人!一时竟忘了适才的嘲讽之语。

“要我脱掉吗?”少年伸手解开衣襟上的扣子。

纱织回过神来,“不,不必!”她急急上前,并由口袋中取出针线包,利落地穿针引线起来。

少年微微一笑,“你总是随身带着针线吗?”

纱织羞涩地点点头,“我和娘靠着针线活儿糊口。”

语毕,她仰着小脸,欲言又止。

少年立即会意,在她面前蹲下身。“这样行吗?”

俊颜染上淡淡的笑意。

纱织羞涩一笑,移步上前,在他左肩上落下针线

“小心哪,别刺着咱们少爷。”朱元朗忍不住说道。

纱织头也不抬,仿佛没听见似的,一针针在肩口上穿梭。

她虽年幼,但多年来在娘亲的调教之下,技艺早已远远胜过寻常姑娘,不消片刻工夫,少年肩头上的裂口处在巧妙的针法下竟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

朱元朗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差点忘了她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女娃儿。

“切莫小瞧了人家!!”少年头也不回地开口。

“是、是。”朱元朗忙不迭地回道。

“将来,你一定是全临安城……不,是全江南最有名的绣娘。”少年说道。

纱织浅浅一笑,低头凑近他肩膀,咬断线头。

“谢谢你了,小姑娘。”少年站起身。

“不,是织儿该谢谢你。”她一瞬也不瞬地瞧住他。

少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纱织直望到他们三人消失在人海里,才捡起地上的木盒走向药铺。

这一年她十岁,是她头一次遇见他。当时两人并不知道上天已经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



王媒婆眉开眼笑地望着满屋子的聘礼。

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牵成江南四大家的亲事,简直像在做梦。

不过,话说回来,想她王媒婆这数十年间撮合成的佳偶何止千百对,四大家会找上她真是一点也不为过,毕竟她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媒婆;由她出马的亲事,件件圆满成功,从来没有一次失误,方圆百里的人们甚至给了她一个外号——王金口。再难促成的姻缘经她一开口,莫不成为令人称羡的良缘。

一想到不久之后,荷包里又会多出四份丰厚的媒人礼,王媒婆脸上的笑不由得加深。

“伙计们,准备上路,咱们下聘去。”王媒婆起身吆喝,经过上回文定之后,今天是正式下聘。

数十名脚夫同声应道,随即挑起聘礼往外走。

不多时,王媒婆一行人来到城北杨家。

“啊,王媒婆,你来得还真早。”杨二迎了出来。

“杨老板,您有所不知,今儿个我要到四户人家去下聘礼,当然得早点出门哪,定要赶在天黑前办妥呢!”

“真是生意兴隆啊!”杨二笑道。

“托您的鸿福,能和江南四大家的练家、湘坊结成亲家,真是您前辈子积来的福分哪!”王媒婆笑眯了眼。“那么,聘礼搁哪儿好呢?”

“就摆前厅吧!”杨二回道。

王媒婆对着门外喊道:“伙计们,杨家的聘礼先搁下吧!”语毕,王媒婆回头对杨二开口:“那么我先走了。”

“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

送走王媒婆之后,内厅的屏风后走出一名貌美的中年妇人。

“我还真舍不得让织儿出阁。”妇人感慨地道。

“我又何尝不是呢?玉妹。”杨二走近妻子,扶她在椅子上坐下。织儿虽然不是他杨二的亲生女儿,但她自小乖巧伶俐,非但编工精美卓绝,还将他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已由当年的布铺发展为布庄。

如今在江南一带,只要提起临安城的绣坊,没有人不知道“杨家布庄”,甚至连宫里绣品的绝大多数也是出自他的布庄。

“不过,玉妹,织儿今年已经十八,早过了同龄女子出阁的年纪,这一回能找到这么一门好亲事,咱们再不舍得她出嫁,也得为她的将来着想。”

玉妹瞧着丈夫,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难得你如此疼她,难怪你们父女俩的感情这么好。”当年改嫁之初,她原十分担心织儿不接纳杨二,但这孩子善体人意,从来不曾对杨二恶言相向过,尤其在弟弟出生之后,更宠这个娃儿宠上了天,一家子倒也和乐得很。

杨二摇摇头,“如今我只担心一件事。”

“怕颖儿无法接受织儿出阁,是吗?”玉妹轻易便猜出丈夫的心思。

“嗯,颖儿这孩子成天黏着织儿,我真怕到时他会哭闹不休。”杨二一脸苦恼。

“织儿终究是要嫁的,我想时日一久,颖儿一定会明白。”

“也只能这么想了。”

“娘、娘。”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匆匆奔进了内厅。“外头搁了好多好多红色的大箱子,里头装了些什么,可以打开来瞧瞧吗?”

玉妹微微一笑,由怀里掏出手绢抹着儿子脸上的汗水,“那些是你姐姐的聘礼。”她说着,眸光落在甫入内厅的杨纱织身上。

“聘礼?姐姐,你要嫁人了?”杨颖儿回头,目光直凝住杨纱织。

半晌,杨纱织点点头。“怎么,小鬼头,我不能嫁吗?”她虽然笑着,但心底却没有任何一丝感觉,甚至连一丝待嫁女儿心的期待、喜悦都没有。

一想到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成亲,她就感到不安,她喜欢如今的生活,不希望有所改变。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与其嫁一个陌生的男人,倒不如不嫁!

杨颖儿立即扑向杨纱织。“我不要你嫁!”他喊着,一双小小的胳膊牢牢地抱住她的腰。

“傻子,姐姐是女人,怎能不嫁呢?”玉妹开口。

“姐姐嫁人以后就不能天天陪着我了。”他语带哭音。

“她可以常常回来看你呀!”

杨颖儿睁着一双含泪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杨纱织。

“娘说的是真的吗?”

杨纱织心一酸,捧着弟弟的小脸。“我一定会时时回来看你的,小鬼头。”

杨氏夫妇互望一眼,而后杨二开口道:“颖儿,和爹一块到布庄去吧!”

“我不要,我要陪姐姐。”

“颖儿乖,回头我就到布庄找你,听爹的话,嗯?”

“那你快点来喔!”

“小鬼头。”她捏了捏弟弟的小鼻子,目送两人离开。

“织儿。”玉妹开口。

“娘想同我说些什么呢?”她一向聪颖,当然明白爹娘支开颖儿的目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打从三天前他们夫妇答应练府的亲事之后,她就感觉到女儿神态有异。

尽管织儿未有违逆之语,但一向不爱多话的她却变得更沉默,教她不由得暗暗担心。

“织儿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只是舍不得爹娘和颖儿。”她半垂下眼。

她并非完全不知自己将嫁到什么地方,只是侯门深如海,她不过是寻常百姓,真的可以过那种豪门巨富的日子吗?究竟人家看中的是她卓绝的绣艺,还是她这个人呢?

“咱们也舍不得你啊!不过,这是一桩好亲事,娘希望你能过好日子。”她拉起女儿略显粗糙的一双手,紧紧地握着。她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母女俩为了生计日夜赶工,手指都被绣针扎满伤口仍还不能歇息,直到完工。每每想起往昔,她仍不免为女儿心疼。

杨纱织抬起眼,伸手抹去娘亲眼角的泪水,一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娘放心,织儿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沙哑的嗓音里首度透出离情。

“我知道,因为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会帮你的!”

这一刻,母女两人凝视着彼此,血浓于水的感情不言而喻。



新房里燃着两枝高高的红烛,昏黄的柔和烛光让新房里泛着一片洋洋喜气。

杨纱织坐在床沿,心情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这时,“咿呀”一声,新房的门被打开,紧跟着又关上。

杨纱织的心几乎要由胸口跳出来。

等了半晌,却没有听见脚步声。

正迷惑间,她开始听见朝她而来的脚步声,一颗纷乱的心又陷入不安之中。

感觉上,他似乎在她身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揭开她覆于凤冠上的红巾。

她缓缓地抬起眼,对上一张俊逸非凡的男人面孔。

然而,这一看却让她几乎脱口惊呼——

是他!

八年前救过她一命的文少爷!

尽管多年过去,杨纱织却未曾忘记过他。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呢?

瞧着他一身红色锦袍,她的心猛然一震。

莫非他就是新郎倌?

但她嫁的是名满江南的练府,并不是文府呀!

文昊淡淡地瞧了眼新嫁娘那张清秀的小脸,二话不说,转身来到太妃椅坐下。

杨纱织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可是姓文?”

文昊转过头来注视她,一双精锐的黑眸在刹那间浮起苦涩的嘲讽。“你连自己丈夫姓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这位名满江南的才女是名过其实。

“我只想确定事实……”她讷讷地说着,声音愈来愈小。

“我姓文,单名昊,听清楚了吗?唐诗意姑娘。”

他嘲谑地回答。

“我不是唐诗意……”她猛地住了口,糟!

黑眸陡然精光进射。“你再说一次!”他站起身。

杨纱织咬了咬唇,怯怯地开口:“我是说,我一向不喜欢别人喊我……诗意。”

“嗯?”他蹙起眉。

“我的小名叫纱织。”她屏住气,一字字说完。

现下揭穿一切,也许还来得及!心底的声音这么说着,可她却……

文昊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随你吧!我累了,要歇息了。”他重新坐下,斜倚在太妃椅上。

杨纱织怔怔地瞧住他。“咱们……不喝交杯酒?”

别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真以为喝了酒之后,会有什么改变吗?”他坐直身子,俊颜染上一抹深思的色彩。

“咱们不是夫妻吗?”

“决定是否成为夫妻,靠的不是酒。”深邃的眼眸落在她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将她的无措尽收眼底。“歇下吧!折腾了一天,你也该是累了。”他淡漠地说着,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体贴之意,反而有种打发她的意味。

不是这样的,她所见过的他不是这样的。

当年那抹温柔的笑意,如今到哪里去了呢?

她之所以能成为江南数一数=的绣娘,凭的就是当年他那一席话。

将来,你一定是全临安城……不,是全江南最有名的绣娘……耳畔好似又响起他当年的话语。

她做到了!

“要靠什么呢?”她问出口,无措的心渐渐沉静,却升起另一番情怀,她决定要当一名好妻子。

文昊先是一怔,随即会意。“靠的是感情,你不觉得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冒险成亲,是一件愚蠢的事?”

他们曾见过的呀!只是当年她仍是个孩子!

“人人不都是如此?”她轻轻地回答。

“我不是!”话甫落,他起身离去。

我也不是啊!杨纱织在心底轻喊。

夜风由半掩的窗袭来,吹熄了两枝红烛。

杨纱织坐在黑暗中,久久无法回神。 

 

第二章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传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

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欧阳修。望江南隔日清晨,杨纱织如以往一般起得极早,几乎天未大亮便睁开眼,坐起身。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她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须臾,思绪飘回,她猛地站了起来,揭开罗帐,太妃椅上空无一人。

究竟自己的丈夫是起得比她早,还是彻夜未归呢?

怔仲间,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

“少夫人,我是青玉,来服侍您梳洗更衣的。”

“进来吧!”

语毕,一名样貌甜美的小姑娘端着一盆洗脸水走进房间。“少夫人早!”她笑盈盈地道。

杨纱织的性格向来较内敛寡言,不熟悉的人向她示好时,便往往显得较冷淡,并非她不喜欢对方,而是不知如何应对。

因此,她只是对着青玉浅浅一笑,并未开口。

“少夫人想梳什么发式呢?”青玉边说边递过毛巾。

杨纱织并不习惯被人伺候,一时间竟忘了接过毛巾。

青玉见状以为她人不舒服,于是紧张的开口:“少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纱织连忙摇头,“不,我很好,没事的。”话甫落,她接过毛巾,抹了抹脸,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你,青玉姑娘。”文家是江南一带的望族,子女们自然有如人中龙凤,即使连一个丫环都生得如此娇美可人,相形之下,自己实在平凡得紧。

“呀,少夫人,您是青玉的主子,哪有主子向奴婢道谢之理,青玉万万受不起。”

杨纱织却摇摇头,“奴婢也是人哪,青玉姑娘。”

“少夫人唤奴婢青玉便可。”她笑盈盈地接过毛巾,“少夫人喜欢梳什么发式呢?”

她又问。

“你决定好了。”从小到大,她一向只将长发编成两条辫子,一来工作方便,二来是她根本无暇变换其他发式。

“那么请少夫人移坐镜前。”

青玉双手极巧,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已将杨纱织一头长发绾起,并插上一支水晶簪子。

“少夫人喜欢吗?”她问。

杨纱织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久久说不出话来。

青玉见状,立即说道:“少夫人若是不喜欢,青玉可以再换其他式样。”

杨纱织回头瞧着青玉,“不必再换了,我很喜欢!”她发呆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变得这么好看。

再次回首,镜中那眉清目秀并透着少妇婉约气质般的人真是自己吗?

“少夫人请更衣!”青玉取来一件水红色的丝质衫裙。“少夫人的衣裳真美,不知是哪一家师傅裁制的?”青玉目不转睛地瞧着裙摆上的蝴蝶刺绣。

“这是我做……”话到嘴边,杨纱织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是我请杨家布庄的绣娘所裁制的。”明知自己不是唐诗意,但是既已拜堂,再揭穿岂不成丑事一桩?她不能说,万万不能!

“原来少夫人也喜欢杨家布庄的绣品呀?咱们文府里上自老夫人,下至仆婢,没有人不喜欢杨家的绣品。听说杨家布庄的绣品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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