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想起了电视电影中那些老套的情节，竟然会在自己身上上演，他感觉到身不由己地卷进了一个漩涡。第六感觉告诉他故事开始了。
“呆会儿见。”白若玲放开步伐向办公室走去，正当徐伟怔神之际，又忽然返身莫名其妙地问：“你以后还会帮我吗？”
“会。”徐伟似乎没有思考就迸出了这个字，看着白若玲脸上不自然的笑容，他心内忍不住泛出一阵喜意。但他很快又转过身苦笑着。他现在才明白程珂、戴平之间为什么水火不容。情人眼里掺不得一粒沙子啊。
第十一章
俱乐部内彩灯高挂，霓红灯不断眨着怪眼，疯狂的摇滚音乐伴随着狂舞的红男绿女，混成一团。
说真的，这地方并不适宜于学生，徐伟也挺厌恶这环境，但他又不得不在每天下午放学后到这里当服务生。
徐伟倚在长长的柜台前正和一群服务员谈笑风生。对他而言，这或许是俱乐部消磨时光的最好方法。
老板是一个挺着圆圆大腹的中年男人，在这种地方，早学会了阿谀奉承等各种势利小人的伎俩，对不同级别的人给不同的脸色。这里的服务员都背地里喊他啤酒肚。
其实当服务员并不太累，只要客人点单时送去就行了，不过却要低声下气地周旋，千万别得罪客人。
徐伟从柜台浓装艳抹的小姐手中接过递来的托盘，向里面厢房走去。刚走近门口，就听见了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徐伟低着头，硬着头皮迈进去，从托盘里端出酒杯一一摆好，礼貌地说：“先生，您要的酒。”
那人随手抽出一张红大头丢在桌上，搂着陪侍的妖艳女郎逗笑道：“不用找了，大爷今天高兴，剩下的赏你做小费。”
“谢谢。”徐伟机械性地拿了钱退出去，他早已习惯这种场面，在这种地方根本就没有自尊可言。
退到室外长廊时，他的背脊不小心撞上了一人。
“啊！对不起，先生。”徐伟忙不迭地低头道歉。
“噫！哦！我道是谁这么面熟，原来是咱们的徐大班长，你怎么也有空来这玩玩。”这人的声音里夹着耻笑之意。
徐伟猛地抬起头，这声音太熟悉了。他身躯微微一颤，站在身前的人居然是前不久被学校开除的何世飞，他大概是刚从洗手间出来。
“呦！怎么不说话，我说他妈的也真绝到底了，全市这么多俱乐部，就偏让咱俩在这撞上了，再给小爷道个歉，刚才没听清楚，不然我可要向老板反映这里的服务水平太差了。”何世飞悠闲地刮着指甲。
徐伟身上的服务员制服已使他再无可遁形，他只是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我只有去找老板了。”何世飞嬉笑道。
“对不起。”徐伟咬牙沉重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什么？没听见，大声点。”何世飞的言语让徐伟怒火中烧，握紧的拳头根根青筋暴凸。但他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他很理智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对不起！”
“哈哈……想不到徐伟徐大班长也会对我说对不起，真是奇事奇事。”何世飞飞扬拔扈地叫道。
“先生，恐怕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徐伟，我叫小庄，我是这里的服务员。”徐伟强忍着心中怒意，故作没事地转身离去，他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敢保证今晚的事明天整个隆中学园都会知道。看你到时如何狡辩，哈哈……”何世飞狂笑着。
徐伟身形一滞，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
徐伟走进学校的第一感觉就是紧张，几乎每一个熟悉的校友都奇怪地看着他，好像他是动物园里的一只熊猫。若是没猜错的话，何世飞果然实现了他的诺言，将昨晚在俱乐部的事传进了校园。
徐伟佯作不知地往教室走去，昨晚的彻夜未眠让他有了解决的办法。
当他跨进教室时，原本闹哄哄的场面戛然安静了下来，同学们的视线全落到了他脸上。徐伟心知肚明，其实不出现这种场面才真值得奇怪。这里的每一个人要么家财万贯，要么就是高官子弟，最少也是家庭比较富有的人。因为这学校本身就是一所私立学校。
“干什么？我脸上贴了金子？一个个神经兮兮的！”徐伟故作惊讶地摸了摸脸。下面却没人反应。
“咦！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我警告你们，眼光也能杀人的，尤其是这种怪怪的眼光最能杀人。”徐伟吹了吹垂到眼前的发丝。
“伟哥！我说你昨晚到哪去了，说实话。”尹军第一个开口，毫不含糊，直截了当。
“什么意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你看你审犯人似的，我昨晚怎么了？”徐伟故意笑了笑。
“别瞒了，我们都知道，其实，有了女朋友缺钱花跟兄弟说一声就行了，去那乌烟瘴气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去享受还差不多！”尹军振振有词地发表观点。
“笨蛋，不然怎么叫你毛毛，毛毛草草，毛手毛脚，没有脑子，叫毛毛。”徐伟反转矛头直指尹军。
“何世飞说你昨晚在俱乐部里做服务生，现在整个学校把它当成一条早间新闻，难道空穴也能来风？”
“他的话你也信，什么服务生，俱乐部的，你大头，我随便找个人出来说小布什开着小车亲自来接我去白宫小住一段时日，那我岂不是天下闻名了。”
“可是……”尹军一下子愣住了，徐伟以前的行径也太蹊跷了，这让他心里存在着很大的疑问，但又不知怎么反驳。
“这可是什么，大飞那是报复吧，幸亏他没说我杀人了，不然我得进牢房吃一阵子免费大餐了。也幸亏昨夜我跟吴哥足足谈了有两个小时才走，否则清誉难保。”
“真的？”尹军面露喜色，其他人也是，他们当然不希望这消息是真的，如果徐伟昨晚真跟吴哥呆在一起那就好办多了，要知道他们的思想也是有阶级立场和局限的。
“他说得不错，昨晚是我通知他一起商谈事情的，至于谈些什么不用我说你们肯定也清楚。”吴志杰的声音突然从门口方面飘来。这倒不是他们天生就具有配合的默契，徐伟昨晚就打了电话求救于他。
众人都放下了心，继而又是一阵哗然，谈什么他们当然清楚，不就是关于徐伟谈恋爱的事。
徐伟尴尬之余又有点担心，他觉察到有两人依旧是无动于衷地注视着自己。白若玲的异常他还可以勉强释然，毕竟吴志杰曾找她谈过，心里多少会有点想法。可程珂就不同了，他有这必要吗？
徐伟心中亮起了红灯，在毕业前他什么都不想挑破。
徐伟心绪平静了不少，一天下来，程珂并未提出任何奇怪的问题，或许是自己多疑了。只是白若玲有点恍惚，他不知道吴志杰昨天中午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不过看她情形，反正不会好到哪里去。
学友们鱼贯地穿出教室，已到了放学时间，徐伟没有立即离去，明天是周末，他必须关好教室门窗。
默默地做完一切离开前的工作。徐伟转过身，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白若玲还坐着没动，脸上依旧是那种恍惚的表情，像是有心事。
“怎么还不走？”徐伟忍不住走到她身边。
白若玲抬头瞥了他一眼，却又沉思般地低下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徐伟两道剑眉凑到了一块：“昨天吴哥对你说了什么？你好像心事重重的。”
“他只说了一句话，可是我却记不太清楚了。”白若玲抬头望着他说。
“哦！他说什么了，说来听听。”徐伟居然坐了下来，看来他大哥的嘱咐付诸东流了。
“其实也没什么。”白若玲微扭过头，突然调转话题说：“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现在就我们两人，我想问问你。”
“我看你还是别说的好。”徐伟从她眼里可以看出那种异样的东西，现在他已约摸猜出吴志杰到底昨天对她说了些什么内容。
白若玲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很平静地继续说：“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会不会为我去俱乐部？”
徐伟脑际“轰”的一声，就像被人用棒棰从后面狠狠敲了一下，傻了。他想不到白若玲居然会大胆到提出这个问题，虽然这里没有其他人。这世界真是越来越阴盛阳衰了。
“这这，开什么玩笑。”徐伟勉强地干笑了几声，他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处肌肤都紧缩在一起了。
“也许你会认为我在开玩笑，可我不是。”白若玲有点伤感地站起身，“刚才的话就当我没问。”说完人已朝教室外走去。
徐伟嘴唇嗫嚅了一阵，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望着白若玲高挑的身段消逝在门口，一种若得若失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一时间竟呆坐着起不了身。
教室最后一个窗口处，程珂缓缓地站了出来，他一直没离开教室，白若玲与徐伟刚才在教室的对话他连一个字也没漏下，奇怪的是他脸上没有惊诧，只有难以形容的笑容。
他比谁都了解徐伟的心事，就在刚才。
第十二章
离校后的徐伟迅速地跨入吉祥街，虽然刚才白若玲的言语让他大为震惊，但是他也不敢担待了在酒吧定下的工作。昨晚俱乐部里发生的麻烦，他找了吴志杰才勉强应付过去，他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了，所以每走一阵都会留心一下周围的人或事。
一直走到“红太阳”酒吧那扇转门前，徐伟又回头张望了一阵，直到确定没出现什么异兆，才走了进去。
几乎在同时，程珂从一辆红色出租车内探出了身子，他一直跟在后头，不过却是在车内，这是徐伟所没能料到的。其实，徐伟早晨在班上说的话他一直没相信，他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虽然有吴志杰为徐伟证实，还有，他一直不相信徐伟会真去玩游戏。
程珂并没有跟进去，他内心有点着急：如果冒昧跟去刚好碰到徐伟的话，那他整个计划就泡汤了，可不进去又怎么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好在这个情景并未持续多久，徐伟很快从酒吧内走了出来，已换上那身白色清洁服。
程珂心猛地一沉，他揉了揉眼，不相信地再次望去，没错，那人不是徐伟是谁？他怎么也想不到从尹军口中说出来的所谓玩游戏居然会变成这种事，他忘了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只是傻站着，他觉得自己那颗拳头大小的心脏跟随着徐伟的每一个动作上下跳动得厉害，体内血液莫名地躁动起来。
徐伟好像并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程珂，他一直是低着头的，动作机械。
直到徐伟又要走进酒吧时，程珂才回过神来，刚挪动两步，却又突然停下了步伐。既然有了端倪，就得看个彻底，他打算继续跟下去。何世飞说的已经错不了，酒吧门口的事更是亲眼目睹，说不定还有什么秘密。他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些事情的背后。
思忖间，徐伟已从“红太阳”酒吧内出来了，程珂急忙背过身子。
徐伟似乎已没有先前的警惕，步伐也较先前轻松多了，只不过有些仓促。
程珂不远不近地跟着，来往不绝的车辆行人，倒真给了他一道绝好的隐身屏障。
“福记酒家。”程珂轻念着对面门面上的招牌，紧皱着眉。他果然还有第三个干活的地点。程珂看到一位老人接过徐伟手中的外衣，徐伟张臂正准备去抱一个烤箱。
一天干三份活，还得学习，简直是拼命。程珂再也克制不住了，“徐伟”，他喝道，人也跟着跑进了福记酒家。
“程……程珂，你怎么来了？”徐伟惊讶地回过头，暗喊一声“糟糕”。想不到这当头会突然冒出个程珂。
“我……我这是，福伯年纪这么大了，一个人撑着偌大的店面不容易。”徐伟木讷地说，不知所措地望着铁青着脸站在眼前的程珂。
“义务劳动，很好嘛！这义务劳动也让我来做一次。”程珂冷笑不已，忽然伸手抱向那烤箱。
“啊！小心！”徐伟惊叫出声，但已经晚了，程珂伸出的手如触电般地缩了回去。乍看之下，指头居然起了血泡，那烤箱的温度也太高了。
“碍事吗？要不要先擦点药？”徐伟忘了刚才的尴尬走上前说。
“让开！”程珂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湿布，再度抱向那烤箱。徐伟只是干望着，也只有干望着的份。一旁的福伯默默递过手中的外衣，徐伟的苦衷他是知道的。
完事后，两人出了福记，选择了一条幽静的林荫道。徐伟不时望望程珂，好几次张口要说什么但都打住了，这事让他难以启齿。
“为什么？”到头来还是程珂先打破了沉默。
“我说今天是个凑巧，我是在帮福伯收拾店面。他这么大年纪了，儿女们都事业有成，完全可以享享清福了，但他不愿意。”徐伟条理不清地辩护着。
“我知道。”程珂冷笑几声说，“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先是上酒吧当环境卫士，再是义务清理店面，可能晚上再去俱乐部感化那群人渣，我倒真服了你了，你的爱宽广无边呀。”
徐伟心下一惊，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程珂一直跟踪自己：“你全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不会真是为白若玲吧？”程珂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徐伟完全被震住了，想不到才短短几天时间，他居然会知道这么多。
“用不着大惊小怪，我跟你很久了，包括在教室里。”程珂缓缓地说，“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将一切都告诉我。”
徐伟思忖了一阵，忽而轻叹了口气，说：“好，老实跟你说，这几年我的学费都是自己挣的。父母早逝，大哥工资微薄却还有妻子，过不了多久就将有儿子，他要买房，结婚什么的，我不想拖累任何一个人，我只想自己养活自己，我的良心迫使我不得不这样去做。我也知道，有人能帮我，可我知道最主要的是自己帮自己。在学校我刻意掩饰自己，把自己造成一个混混，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知道，可没料到，你最终还是跟了来。”
程珂面部肌肉一阵抽搐，想不到徐伟的生活之路走得这么曲折，这么艰辛，他虽然早已看出徐伟在学校里的那一面不怎么逼真，可却从来没从这方面考虑过。说来惭愧，直到现在他甚至连徐伟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及你的，但我实在没想到你的人生之路走得这么艰难。”
“不，我是幸福的，虽然我经受了很多打击，可我还有爱我的哥哥嫂嫂，还有我是我自己，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后来随父母进了城。在我童年生活过的那一片广阔的土地上有很多同龄人失学，农村与城市的经济差距，城乡招生政策的差异，再加上一般家庭都有两个孩子。于是他们就不得不失学去养活自己或者成全自己的弟妹们。与他们相比，我也真的很幸福了。”徐伟倾泄着积蓄了多年的情绪，他很激动，言不由衷。
“但你至少不能瞒着大家，或许我们能帮你的。”
“是啊，如果我伸着手向你们讨钱生活，那我还是伸出手去挣钱生活的好。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自己的路。”
程珂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问道：“你打算继续干下去？”其实他知道这话是多余的。
徐伟颔首：“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我不想有太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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