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一落地，王东把平抬着的两只手往下一垂，咣铛；铐子从手上落在地下，人还没回过味来，他把身子一矮，就钻过了他们坐的那个车的车底了。两腿像通了电一样的飞快，钻过了一列又一列的车底后，他爬上了一列徐徐开动的货车。
二进大牢（六）
二进大牢（六）
“大哥哥，能给我吃一点你的饭吗？我和弟弟都饿坏了。”头一抬：整个一小黑脸啊，大概只有不到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还拖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眨着脸上唯一看起来白色灵活的眼珠在对王东说话。
他不知怎么的，心抽了一下。也没讲话，就到卖饭的窗口叫了两笼小笼包，端过来往桌子上一放，用手对俩小孩指了指。
看着他们大口的消灭着包子，王东仿佛看见自己没少管之前的影子：要不是自己的自尊特别强，大概，现在也当乞丐成习惯了吧。想着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也许，只有他才能体会到饿的真正可怕。
“姐姐：好好吃呀，我还要吃，我还饿”王东被最小的孩子的发话打断了沉思。他说什么：姐姐。难道，跟前这个小黑鬼是个小丫头？“老板：再给我来两笼”
不像吃第一笼那么急了，那个小黑鬼姐姐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声“谢谢”呵呵：看起来蛮懂事的，也挺有教养的。王东笑了笑。看到他笑，姐姐一下子低下了头，王东看到一片脖颈刹时红了“快点吃吧，来；喝点水，别噎着了。”“谢谢哥哥”像在敲铃铛的声音，刚才出神没注意到弟弟的声音如此的脆；还都是满口标准的普通话。
坐在兴庆公园的草坪上，王东看着在湖水里洗净脸的姐弟俩愣了一下：好漂亮的一对小人啊。不知道怎么会落到现在的这种地步？他对长相有一种特别的挑剔，老认为长的丑的人就一定心是恶毒的；是坏人，长的端正的人本质都是好的，除了出什么变故才变坏，像他自己一样。再说：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坏人。老认为自己心是好的。
姐姐叫碟儿，弟弟叫竹，他们的父母都是北京知青。后来落户在安徽。今年发大水冲了他们那，爸爸一手抱着他们一个站在房顶等救援。等上船的那一刻，房子踏了。妈妈在他们上房子之前就不见了。姐弟俩在难民住的地方让一个本地扯皮亲戚零了回去，才住了一个月，机灵的姐姐在一个夜里听到了要把他们卖到东北的对话；于是，姐姐带着弟弟开始了千里逃亡。今天是刚下火车；他们坐的是煤车来的。
王东也没问他们以后怎么办，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就对他们说“以后就跟着我吧，我有吃的就不会饿了你们，今天先去把衣服给你们换一下。”“可是，哥哥，你也不是本地人吗？你也很小，能干什么养活我们三个人呢？”姐姐聪慧的眼睛看者王东问。“这你就别管了，我们暂时都先晚上住在候车室，白天你就带竹子来这玩，每天的吃的我自有办法。”又问了一下年龄。姐姐十一，弟弟九岁。这年，王东刚满十四岁。
二进大牢（七）
二进大牢（七）
蝶儿他们来了的第四天下午，王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候车室。今天惊把了，让人撵了好几条巷子。好不容易才跑脱。“哥哥哥哥，你吃过饭了吗？我这有面包，给你吃”“那来的？”“刚才一个叔叔给的。”
“吃个屁，我给你怎么说的？谁给你东西你都吃是吗？”一巴掌打飞了竹子手里的面包“花子当习惯了是吗？我每天没给你吃饱吗？”竹子愣愣的看着王东，小嘴撇了撇，看着就要哭出来。“不许哭，哭出来今天就把你一个人仍这，我带你姐姐走，不要你了”哽咽着的竹子让吓的硬是没敢哭出来。“你姐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姐姐在卖东西，我在这等她。”“干什么？卖什么东西？”“在车站里面卖开水”
接过蝶儿手里的两个八磅暖瓶，王东就问：“怎么会事，你怎么会想到干这个呢？那来的钱？”“你给的呀，每天就是等你，又没事，我想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干点什么，给你减点负担。我和竹子拖累你了”小手一翻，手里亮出了一沓毛票。“你看。今天有八快多钱呢”王东看着她冻的红红的小脸，心中的火不知跑那去了：“小傻瓜，你怎么会是拖累呢？”“原来每天我就一个人，心里无牵无挂的，但是可空落。可你们来了，虽然和原来一样没家，可心里有了家的那种感觉，老记的有人在等我，在盼我，这种感觉真好啊。”“不许叫我傻瓜，不许，叫我蝶儿。”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哦哦，小黑蛋又掉黑豆子了，成小花帽了哦。”“讨厌拉，你才是黑蛋呢。”“好了，不哭了，叫声哥哥”“哥哥”“哈，这才乖嘛”
出站的路上，蝶儿问道“哥哥，问你两个问题好吗？”“好啊。我的乖蝶儿问什么都行”“不许生气哦，来，先拉勾，生气的是小猪”“拉就拉”“第一，哥哥今年多大了？我想知道你的真实年龄，搞不好你比我小，还让我叫你哥哥”“十六”说着吐了下舌头“鬼才信你，快说啊”“明年十六，真的”“那好，第二个问题，哥哥你每天去干什么工作？累吗？”又加了一句“我想听真话，哥哥你不许骗蝶儿”王东的脸色刹时就沉了下来“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是谁在你跟前说什么了吗？”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蝶儿会问，可没想到是这么快。“没人说什么，你知道的，我和竹子每天就是等你，没认识别人”“真的想知道？”王东敷衍着问，心里却打开了小鼓：“该怎么给她说？说实话以后她会不会不理我了？会不会甩手就走？会不会看不起我？”“哥哥你快说啊，你是不是······”“你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先回答我。”“你每天都很神秘，可你每次拿回来的钱都不一样，有时还很多。上下班时间也不固定””好了，好了，我给你说实话”“我是个小偷”王东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哥哥”蝶儿哽咽着“为什么，为什么啊？”“你真的要知道？”“恩”蝶儿抬起了挂满泪珠的脸。
“我本来不是个坏人，可是老师，警察，家里，还有人们，你们；他们把我逼成这样的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贪玩，回家晚了妈妈就打我，爸爸回来也打我。你知道他们怎么打我吗？告诉你，吊在房粱上打我，我第一次晚上没回家，回去以后吊在房粱上打断了一把柳条，晚上还不许睡觉，跪在堂屋，头上还顶了一盆水。直到天亮。那年，我六岁”“后来，每当回去要晚了的时候，我就不敢回家。就睡在野地里，操场边，可把我逮回去以后，等着我的，是更加厉害的打”他擦了擦抽泣的鼻子“我的哪个班主任，动不动就打我；然后写检讨，停课，请家长，我就逃课，谁敢回去请呀”“后来，我就跟一帮逃学的都结成伴了，玩饿了就去偷食堂里的吃的，有一次让逮住了，把我送到了学校，可我的哪个老师，她竟然扭着我的胳臂把我送进了派出所。我才七岁啊”王东眼里冒出了仇恨的火花“我进了几次派出所以后，就有案底了，八岁，我成了全县最小的犯人，拘留十五天，罪名是偷窃，我们几个偷了食堂里的一大快牛肉”他平静了一下接着说“那次，就让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和我关在一快的是一个真正的贼”王东的眼睛迷离了起来“不到十天，在他的身教下，我学会了绺窃”“九岁，我又成了全省最小的犯人，少管三年，罪名是绺窃”
“你知道三年少管对我来说是什么吗？那是个地狱，真正的地狱，在里面，管人的都是像我现在这么大的孩子。谁家里有钱，接见以后拿东西给他们，就不打你，你的活就让别人给你干了。长年没家里接见的；瘦小的；就成了干活机器，不听话，他们把你往死里打”“我在里面让打了三年啊”
“到期了，家里也没人来接我。但是我想学好来着。也想家就回去了。我又开始上学，可一切全变了，家里丢一快洗衣板，就怀疑是不是我拿去卖了，那个同学的书包丢了，老师就问是不是我拿了。警察更厉害，破不了的小偷小摸就把我弄去问，还拷打”“最后，我就破罐子破摔了”
“哥哥”抬起一直哭泣的小脸，蝶儿说“你不干这个了行吗？”“我能干什么？我会干什么？我学的会的都是些邪恶的东西，你知道少管所里都是些什么人吗？杀人的；流氓；小偷；各式各样的小偷，你天天听到的都是怎么偷东西，怎么打架。除了这些，我还会干什么呢？再说，我这个样子就像和你一般大小，谁放心让我去上班。”“总有能干的，总会有的”“你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打竹子吧？他又去要饭了，我不干了就和他一样，当叫花子吧。”“当叫花子也比小偷强，”蝶子声音尖了起来“我就怕你是干这个的，我才来卖水，想自己养活弟弟，想离开你”说完又哭了起来。“那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些？还要问我这么多，你身上还有我给的钱，你可以带着你弟弟今天就离开我的”“我舍不得啊”蝶儿哭出了声“除了爸爸妈妈，就是你对我们最好了，我和弟弟老让人欺负；笑话，可你没有，还给我们饭吃，买衣服给我们，晚上睡觉把你的衣服盖在弟弟的身上。”“还有，我想证实一下我是乱猜的，你不是干这个的”
二进大牢（八）
二进大牢（八）
“有一件事你要搞明白。我：王东，永远不会去当花子。我牢记的监狱里有一句话，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我，永远不会去当狗，去为了生活而出卖尊严，永远不会。”王东激动的握紧了拳头。“我有两只手，我头脑，我就不信会饿死我”“你可以走，也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要侮辱我。我要是和你弟弟一样去要饭。我还不如去死。”
“那好，我想明白了，我会把你的钱还你，等我攒够了就还你，我那也不去，我就带着竹子在这天天卖水。我们各不想关”“也好。可我要知道一件事，你：还会叫我哥哥吗？”蝶儿的眼泪又来了“我不知道，你别问我。”说完就转身跑开了。
王东落寞的在车站广场溜达，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最后摇了摇脑袋，决定不去想了，想的头都大了。摸了摸兜里不多的钱，他决定去赶夜市去。白天运道不好，说不定晚上会有收获的。
“哥哥，哥，你带竹子了吗？”一转头，蝶儿红着脸，焦急的问道”王东一听心里就颤了一下：“她还叫我哥哥，还在叫我哥哥”“竹子不见了吗？刚才我去找你他还在西厅呆着的”“我把几个大厅找完了，不见呀”蝶儿快要哭出来了。“别急，我和你一快去找”
广场和地下厅都找完了以后，还是不见。蝶儿忍不住哭了起来“怎么会不见了呢，他那么乖，不会乱跑的，肯定叫人拐跑了”王东也真的头大了“不要哭，咱们好好好想想，他平常都爱在那玩。对了；会不会到公圆去了呢？走，去看看。”
找完了公园的所有玩的地方，没有。蝶儿开始抓狂了；一边走一边嘴里就下意识的；不停的嘟嘟“都是我不好，怪我，我怎么会把他一个人仍那呢，我该死”“竹子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他那么乖，那么讨人喜欢，不会有人想对他不好的，肯定是跑那玩去了，迷路了。咱们好好到处找找”
已经晚上十点了，俩人还是没有找到。“蝶儿，你先去吃饭，我去打听一下，这的好几个人我认识，他们都挺有路子的。”“不，我和你一起去，我不饿”看着蝶儿亢奋的样子，王东心疼极了“听话，你去吃饭，我去打听，那些人你不能见的，我一个人去好办事”
二进大牢（九）
二进大牢（九）
花了两包烟，王东从车站联防队的一个认识的人那打听到了消息。
原来，竹子是叫西安的收容站给收容了。有了具体消息，他也就不那么不急了。
好不容易叫蝶儿和他一快去吃饭，可蝶儿就是吃不下去，她担心竹子啊。
“蝶儿：你也不要太急，收容站抓走的人，一般不会太快送走。我估计；我们最少有半个月的时间想办法。超过这个界限，就不敢保险了。”“可他那么小，监狱里面的坏人会欺负他怎么办？”“这你就不知道了，第一：他不会是里面最小的。我在收容站里面都见过四五岁的。第二：那不是监狱，里面没人欺负他，再说他那么大点人，又那么可爱，谁会欺负他啊”“吃点饭吧，别想那么多了。一切有我呢，我会有办法把竹子弄出来的。”
第二天，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的王东起了大早就去赶早市。他想勤快点弄点钱拿钱把竹子零出来。收容站不像监狱那样严。只要本地有亲戚去交点钱，就能领出来。他对自己的本地话颇有信心，冒充西安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关键是现在没多少钱了。
瞄上了一个工商收费的，王东就远远的跟着，等着机会。他原本可以把他跟前一个老太太的钱包很容易的拿到手的，可他忧郁了一下，没动。他有个准则，穷人的，一般人的他不会去弄。他偷的都是丢了钱也不会去上吊，去自杀，无所谓的有钱的那种人。那年他提了一个老头卖完猪的钱，那个老头跪在地上把头都嗑破了，最后他不放心，就跟着哪个老头，没想到老头走到河边就要往下跳，他吓坏了，就抱住老头说自己给捡来了。那次对他影响很大，再说他老觉得自己不是个坏人，是个侠盗。他给自己定下了个规矩，偷；就偷有钱人的。要不，自己就彻底的是变坏了，那可不行，他以后还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呢。
机会来了，工商收费的和一个摆地摊的吵开了，不大会工夫，跟前就围了一大群人。王东快步上前，左手一搭架子，右手的飞鹰片就拉了下去。他稳着，一点一点把一打钱从里面往外抽，第一沓出来后，他毫不犹豫的又把手抻了进去，这是不多见的，他平常不会冒这种险的，但是，今天他有点急了，昨天他身上就快干了，加上竹子的事要用钱，凭手感第一打不过一百多点，远远不够。
可是王东犯了一个错误；收费的一早上大概也就能收那点钱，皮包里，就剩毛票和发票了。
又拉出来了一小卷，感觉是毛票，他醒过神来了，赶紧准备撤退，却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他了。要是他弄出来第一打的时候就走人，这个便衣也不会瞅见他。看来这几天，他点背。
走了没几步，他刚要撒开腿跑，讨厌，又是一只大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哎，每次都样啊，老便和黑道上吃二馍的好象都是这个动作开头。”一回头，呵呵，一张明媚的带着点得意的笑脸，他怎么就觉的这张脸就像偷踢了小狐狸一脚的老母鸡/。
二进大牢（十）
二进大牢（十）
这是一张年轻的有点过分的脸，脸上神情分明在说：哈，让我抓到你了吧。
王东也没吭声，他知道现在和便衣吵起来肯定围一大堆人，那样的话，就是自讨苦吃了。想想呀，逮住小偷谁都想打几下。
“哎，小子，你点背呀：你是我当警察以来第一个抓到的”
啊啊，点还不是一般的背，自己老江湖了，竟然让一个菜鸟给当头食吃了。
“唉，小哥，不瞒你说，你也就能抓到我这样的新手，要知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单独活动啊。师傅走了，就我一个人干了。”
利索的给王东砸上背铐后，小警察拍了拍手“不想挨打的话就乖乖的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