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有了退票的念头。
沈定坚一直是我不可醒来的迷梦，我宁愿沉睡不愿醒，难道我非要回去面对那个血淋淋的事实吗？
※※※
“你干吗啊？是不是我这几天对你太好了？”沈定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什么？”
“我对你好你就不知道你是谁了是不是？”沈定坚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出这句话。
我的天突然就黑下来，我看不到一点阳光了。
我宁可我是个瞎子聋子，也不要听到沈定坚说这样一句话。我曾经生死相许的爱人就这么对我说话的吗？和我说这些话的人真是沈定坚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始终不肯相信这种话会是我优雅迷人的恋人说出来的，就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也忍着忍着，自己给自己打气，给自己拿住话筒的勇气，拼命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沈定坚不会说这种话的，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者他说错了。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倒是你……”沈定坚忽然开始大笑，这笑声通过话筒传来，响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竟然有了北风一样的呜咽，我觉得冷，好冷，冷到骨髓里……“你知道什么？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真的很聪明吗？大学里人家叫你才女你就以为你真是才女啊？哈哈，人家给你面子叫你才女，不给你面子说你是傻子。”
※※※
眼泪终于倾盆而下。
我的心我的人我拿电话的手冻成冰雕。
这是我的沈定坚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你怎么了嘛？怎么了嘛？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啊？我是你的宝贝啊，你说过永远疼我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知不知道我会伤心的啊？”我哭得喘不过气来，呜呜咽咽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一直就是这样子的喽。”沈定坚似乎轻轻吁了一口气，不知是不忍或是不耐。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一直那么疼我的啊。你怎么舍得伤害我啊？我们在一起五年啊，五年啊，我最好的青春都在这五年里了。”我一直哭着，不遗余力地哭着，泣不成声。
“那些都过去了，人总是要长大的，我们都是要长大的，我们已经长大了。”沈定坚对我还是象哄孩子一样宠溺，声音却温柔的让我不寒而栗。
都过去了吗？都长大了吗？是不是成熟就代表要忘记过去？
宠我宠得象公主的沈定坚就这么不见了吗？在操场背着我转圈在204宿舍下面等我在主楼后面的草地上教我数学在林荫道上拉着我的手在八角塘和我一起看荷花在橘子树下拥抱我的沈定坚就这么通通不见了吗？就好象被巫婆的魔法杖轻轻一点，曾经那么爱我疼我的沈定坚就化作一簇光芒飞走了，消失了，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的年代啊，我们的岁月啊，我们的青春啊，我们的一切就这么过去了吗？人生为什么这么脆弱啊？为什么曾经以为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东西就这么容易变成过眼云烟？就好象夏天的八角塘那一层蒙蒙细烟，被时光的风一吹啊，就飘到了天边……
※※※
如果说沈定坚是我此生的毒药，沈定坚的声音就是我的催泪弹，我的眼泪啊，不停地流啊流啊流，无穷无尽地流……
我都痛恨我的不争气。
沈定坚若是不停的说下去，我想我终有一日会因为流泪而脱水至死……
昔时横波眼，今成流泪泉。
沈定坚可会心疼？
※※※
“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哭又有什么用呢？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如果哭有用的话全世界的人都哭死就好了，你还是那么孩子气，唉……”
“你为什么又要回头对我那么好呢？你这些天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我宁愿你绝情到底，让我彻底的放弃。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夜都伤心。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请别再说我爱你。”我一字一句地念完羽泉的这首歌，心里充满了悲哀，一种窒息的悲哀……，好像我在坟墓里被人掩住口鼻，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新鲜空气，却不能呼吸。
同样是羽泉的歌，从前可不是这么唱得。
从前沈定坚只会情深款款地对着我唱羽泉的歌《最美》：“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翘起的嘴……”，在公交车上唱在大马路上唱，看着我唱拉着我的手唱，唱得一往情深，唱得羡煞旁人。
此一时彼一时啊，男人怎么可以薄情如斯？
※※※
“不用再说了。”沈定坚断然截住我的话头，也阻止了我的冥想。“过去都已经过去，多说无益。”
我的心冰冻到了极点，连泪都冻结成块，不会流了。
“那你这些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说了，就这样吧。”沈定坚越来越冷淡，居然想挂我电话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告诉我……，看在我陪了你五年，看在我们五年的快乐，看在我五年青春的分上，你告诉我……”我几乎声嘶力竭了。
我贱到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在沈定坚面前我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你还不明白吗？”沈定坚又叹了一口气，这个电话里他似乎叹了无数口气了。
“我不明白，我傻嘛，你不是常常叫我傻丫头吗？”我拼了命提醒沈定坚，提醒他曾经多么怜惜我多么珍爱我……
可是这一切不过徒劳。
换来的只是沈定坚的片刻沉默，“傻丫头也要长大的，长大了就和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一定要知道吗？好，我就告诉你。人总有失意脆弱的时候，前些天我心情不太好，工作不太顺，所以我才会找你聊天。”
“为什么找我？她呢？那个女人呢？你为什么不找她？失意的时候就想到找我，得意的时候我就是垃圾是不是？”沈定坚的话不亚于一声惊雷，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疼痛，我几乎要崩溃了。
“她？”沈定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且不管她如何，我知道在你这里，我定能找到安慰。”
“难道我就只是个安慰的工具而已？”那种痛楚的感觉就像忽然伸出的一双魔爪狠狠掐住了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挣扎着说出来，说得无比艰难。
沈定坚却回答得无比轻松，“是的。”
“你再说一遍。”
“是的。”
这两个字重逾千斤，每一下都砸在我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生生的疼痛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从未想过沈定坚竟会绝情至此，“你真是太自私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巨大的打击让我虚弱无力，沈定坚曾经的深情和现在的薄情在我眼前交替出现，我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我开始精神恍惚了。
“哈哈，”沈定坚仰天大笑起来，“自私？我从来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五年了，你都没有看出我是个怎样的人；五年了，你都没有认清一个人。你真是太失败了，你实实在在是个傻子，还自称什么才女呢，哈哈。”
手里的电话我握不住了。
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爱，都随着沈定坚的笑声灰飞烟灭。
在我面前的真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沈定坚吗？我怎么好象从来都没有认识这个人？
“是的，五年了，我一直都是个傻子；是的，五年了，我从来都没有看清楚你；是的，五年了，我太失败。”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着，说得自言自语，说得小心翼翼，说得心如死灰……
“无论如何，祝你幸福。”
这是我对沈定坚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确定还要回去吗？”候机室里，朵朵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好像一松手我就会随风而去……
我不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玻璃窗之外。
好大的一片玻璃窗啊，明晃晃地映着我的今生来世……
上一世我是佛前明灯上的一点尘埃，这一世我的微笑昙花一样苍白……
窗外是阴翳的天气。北京总是这么雾霭沉沉，让人窒息。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一个坐飞机的好天气？飞机会不会温柔的下坠？那种下坠的感觉应该象飞吧？
…………
我又习惯性地走神了。
看我不说话，朵朵的脸色比窗外天色更阴翳，“TMD，反反复复小人心，沈定坚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这样伤你的心，居然说这种话，这男人真是垃圾！我早就说过小白脸不可靠，这回可看见了吧？反复无常，自私下贱，男人TMD都不是好东西。”朵朵心疼我，却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我体无完肤，恨得她咬牙切齿大骂沈定坚。
我还是不说话，一转身紧紧拥抱了朵朵。
朵朵和我是心有灵犀的，这个世界她最懂我。
她定能明白我心意。
果然，朵朵情绪不再激动，微微叹了一口气，也紧紧抱住我，“我知道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劝你，你去吧，凡事都需要一个了断，你和沈定坚面对面见一次也好。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受伤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我的眼泪又一次大滴落下来，空洞地落下，落在候机室光洁的地面，就像下雨了，水珠在水面上盈盈跳着芭蕾。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够温暖我，除了我父母，就只有朵朵的友情了。
“好了，我要走了。”我最后拥抱了一下朵朵，终于肯开口说话。
“嗯，好的，保重。”
我点头，转身，消失在匆忙的登机人群中……
“一定要爱自己，别再为男人流泪！”远远地，我还听见朵朵在身后喊。
我却没有再回头。
是的，我终于要回去了。
我还会流泪吗？
再见了，北京城。
再见了，那一段被刀割碎的灰色日子。
第七章
“亲爱的
你的眼里，你的心里……
我都是烟火
一幕幕的烟火……
死去了焚毁了变成灰烬了
再不能复活……”
※※※
飞机终于还是没有坠落，我终于还是活生生地回到了上海。
只是，生又何欢，死亦何惧？
我体验不到飞翔的快乐……
※※※
当再一次坐在沈定坚对面喝咖啡的时候，我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最熟悉现在最陌生的男人……
※※※
半年不见，沈定坚比以前略胖了一些，想必他和那个狐媚子生活得还不错。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像被扔进绞肉机里一样疼痛，疼痛得五脏六腑都扭曲变形。
倒不是因为忌妒。
只是想不到，离开我，沈定坚竟然还能活得这么滋润。
原以为我是这个世界最合适他的人，没有了我，他就算还活得下去，也必然憔悴不堪……
※※※
就好象以前我N次问过沈定坚的对白：
“如果我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沈定坚定会爱怜看我一眼，抚抚我的头，“傻子，为什么总说这些？我们是两人一体的，生死不离。”
“万一有一天突然我就离开了呢？”我不依不饶，追问到底。
“不知道，也不愿意想。”
“想想嘛。”
“我想我会死的。”沈定坚真的仔细想想，接着就会红了眼睛，小白兔一样，要多伤感有多伤感，情深地可以掐出水来。
然后，我们就紧紧拥抱，为我们自己的爱情感动……
※※※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我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尴尬地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谈论关于分手的话题。
现实是残酷的。
而年少时候的梦啊，为什么总是这么幼稚？
※※※
离别这一天来临，沈定坚并没有死。
相反，我倒是越来越骨感。
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在我和沈定坚的爱情里面，我是大赢家，沈定坚非我不爱，没有我他真的会死。
到如今才发现，原来不能没有沈定坚的人是我，我才是爱情里面那个真正的输家。
输了开头就会输结局，我输到倾家荡产，一文不名……
※※※
“约我出来有什么话要说吗？”看我又习惯性地走神了，沈定坚忍不住提醒我。
我看着沈定坚。
他还是那么白皙优雅，略微地发福并没有让他难看，反倒显得他更加养尊处优。
他用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纤长手指拿起小勺，轻轻搅动咖啡，似笑非笑看着我。这眼神又成了我此生的毒药，让我永远无法醒来。
这样的男人我一辈子能遇到多少个？我想到北京的片断，想到那家油腻腻的小面馆，肮脏的大碗面以及粗鲁无礼的“黑炭”……，真是不堪回首、灰头土脸啊！哪里及得上在铺着绿色格子桌布的精致台子上，坐摇椅听轻柔背景音乐喝蓝山咖啡的感觉呢？我发现去北京纯属失误，北京不是小资的城市，没有我生活的土壤。
看来我还是适合沈定坚这种男人的。
我喜欢优雅的一切：漂亮的衣服，英俊的男人，华丽的盛会，奢侈的生活，小资的情调……
※※※
伤感的氛围里面好像不适合想这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沈定坚在一起就会想到很多关于小资的东西，就会浮华得找不到自己，大概要怪只怪沈定坚太过优雅迷人，没有人间烟火气……
※※※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沈定坚。
“怎么不说话？难道要这样发呆坐一天吗？”沈定坚喝了一口咖啡，继续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杀伤我。
“有什么不可以吗？以前我们也常常一坐一整天。”
“不要再说以前了。”沈定坚将头转向窗外。
窗外是徐家汇的地铁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着相同的木然表情匆忙而过，为名？为利？或是为爱情？
※※※
此刻播放的音乐正是萧亚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却回不了神，如果当初在交会时能忍住了激动的灵魂，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沉沦……”
这首歌唱得好象就是我和沈定坚。
现在我们不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曾经，沈定坚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节我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好象他就是我自己，可是现在呢？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
“你好像比以前愤世嫉俗了吧，眼睛都没有以前清澈透明了，复杂很多，这半年你做了些什么啊？”沈定坚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完全忘了他那天说的话，竟还有向我兴师问罪的意思，责怪我的眼睛不够澄明。
我愤怒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哈，我的眼睛还怎么澄净透明？”我怒极反笑，“你还记得你前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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