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沁寒风淡淡地回答,“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差别,那时胎儿已近九个月大,应无大碍,你也可以省点力气。”
“不行!我要等云珂回来。至少要撑到中秋才可以!”云夜断然道。
沁寒风看著他半晌,最後无奈的叹口气:
“也好,你的身体还需要调养,早产你未必有充足的体力……只是你从今天起不许再任性,一切听我安排,好好休养。”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室内尚未打扫的地面,“从今日起我会让林棋搬到醉茶居外室去住,也好照顾你。上次的事不要再和他怄气,他和柏松也是听我的吩咐行事罢了。现在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云夜点点头。万花谷中,若说医术,只有林棋可说是尽得舅舅真传的。
晚上夏风闷热,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大开著,却仍挡不住暑气的侵袭。
云夜有孕在身,本来体温就高,耐不得这种暑热,现在早已大汗淋漓,烦躁不安。想到十几日之前这个时候,云珂还会陪著自己在外面的凉亭中乘凉,摸著他的肚子对宝宝说话,对自己温存细语,可是现在,却不知云珂在千里外的战场上做什麽?
说也奇怪,只要云珂在身旁陪著自己,就自然心境安宁,人也不似现在这般燥热不安。云夜现在可说是在数著日子过,只盼著云珂能早一日回来。
坐在凉竹编制的躺椅上,云夜手里握著炎国函关的地形图发呆。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云服,由於出汗,衣服都贴在了身上,勾勒出高高圆隆的腹部。透过白色的布料,甚至可以看见腹部时有时无的微微颤动。
林棋端著药进来,看见少主又在发呆,禁不住心下叹口气。
“少主,该喝药了。”记得少主从小身体健壮,从未生过病闹过灾,又一向最讨厌喝药。可是现在喝药却如家常便饭般,顿顿不离。
见少主回过神来,看也没看就将药饮了干净。
“前线可有什麽新消息?”喝了药,云夜问道。
林棋摇摇头,“目前还没有!”
云夜微感失望。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云珂想必早已抵达炎境。不知函关何时才能攻下,云珂也好早一日回来。
想到代替他在边关挂帅的是武相徐少渊,云夜心里就不舒服。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玄武大军被别人统领,而是为了自己几次见到徐相看云珂的眼神。虽有著臣子对帝王的尊敬与崇爱,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应该存在的情感。他隐藏的很深,别人自是看不出来,但如何能瞒过云夜敏锐的眼睛。想起自己无意间发现的那狂热、炙烈的眼神,云夜就禁不住心下不安,醋意横生。
“林棋!”
“是,少主!”
“我要去找点东西,扶我去辰星阁。”云夜放下手里的地图,作势要站起身来。
“这个……少主,谷主交待您必须在醉茶居好好休息。”林棋慌忙上前道。
云夜冷冷瞪他一眼。
“我要去哪儿还轮不到你来管!扶我起来!”
林棋没办法,只好上前,扶著云夜从凉椅中慢慢站了起来。
若等徐少渊他们攻破函关进入炎过皇城,不知还要等多久。云夜心下不耐,恨不得是自己去挂帅上阵。可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心里暗恨,真是哪里都去不得。
现在别无他法,自己只好在别处试试,看父母在晨星阁里留下的东西中能不能找到有帮助的线索,希望能让云珂尽早攻下炎国,尽快回来。
云珂站在函关对面的高山上,遥望著整个形势。徐相和福气跟在身後。
“皇上,”徐相上前一步,站在云珂身侧,伸手指向前方函关关城道:
“炎国显然打算孤注一掷,将所有兵力按照龙蛇阵型排在关口前方,大队尾部由步兵镇压,两侧则藏有轻骑。只要我们的战士一攻城,他们就由边关两侧突袭。地势於他们有利,我们找不到反攻的最佳地点,所以只能无功而返。”
云珂静静地凝视前方,看不出来在想什麽。
徐少渊偷窥了云珂一眼,见他神情肃穆,仪态威严。
皇上五天前和大神官一起抵达函关,当时正逢一场攻关之战无功而返。皇上并未说什麽,命他将御驾亲临的消息暂时封锁。所以大军只以为是浩瀚神殿的大神官亲自来为他们祈福,每人都振奋不已。
“已经攻过几次了?”
“回皇上,三次。”徐少渊微感惭愧。当年云国第一武将云皓曾经攻破此关,兵临城下,只用了一个月功夫。後来炎主求和,送上南海余孽太子君正廉的人头并割了大片土地,才使云国退兵。只是那时却没想到炎国竟然包藏祸心,日後竟派刺客去刺杀了先帝。
云珂见徐相神情,安慰道:
“徐相不必惭愧!炎国於当年破关之事刻骨铭心,多年来不断修葺此关,早已经与当年第一武将带兵入关时不一样,断不会再让人轻易攻入。徐相一个月内由边境大破三军攻打至此,炎国已是强弩之末。三次攻城也损失轻微,已甚是难得!”
徐少渊听了,感激万分,只觉得此时就是为皇上死了也愿意。暗下决心,这个月内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此关。
云珂看出他的心思,道:
“徐相不必著急,再等几日,我们看看情势再说。”说著转身下了山。
云珂虽然嘴里说得轻松,但心里却是沈重,只是不喜外显罢了。
回到营帐,突然想起一事,问福气道:
“枫极是如何安排的?”
“回皇上,他自愿调去了前锋部队。”
云珂点点头。
“他原是天赐将军旗下的一品校卫,调去前锋也算合他心意。”
帐里正中间摆著函关模拟的地形图,云珂看著地图,眉头微蹙。
十四年前义兄带兵攻入此关後,炎国引以为戒,对函关进行了多次大规模的修葺筑垒,再无法与以前相比。不过云珂深信这世上没有不可攻破的城关,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和适当的时机罢了。
手指轻叩桌沿,云珂正在凝神思索。徐相突然进来:
“皇上,刚才外面有人呈上这块龙决玉佩求见本帅,臣见这块玉佩应该是皇上钦赐之物,所以特请皇上过目。”
云珂看了看那块龙决,心下惊疑。
“来者几人?什麽模样?”
“臣还未曾召见,听禀报说是两个人。”
“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後,那两个人在兵卫的带领下走进帐来。他们本来是打算求见徐相,谁知竟在帐内看见了当朝皇上,不仅大吃一惊,双双跪下。
云珂微微一笑,道:
“屠将军,怜惜,好久不见!”
第十八章
来人正是去年年底被云夜秘密送出宫去的怜惜,以及被救出牢狱的原西木将军屠越。
因为圣驾亲临的消息被云珂暂时封锁,所以二人并未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皇上。
“皇上近来、近来可好?”怜惜再次见到云珂,心下甚是激动,忍不住上前两步问道。
云珂看著他芊细弱柳,梨花素裹,眸中温意绵绵,仍是那一幅柔弱怜惜之态。当日两人分手匆匆,未曾道别,期间峰回路转,不知都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今日再相见,彼此都不禁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云珂收回心思,微笑道:
“朕很好!怜惜倒好像消瘦了不少。”又对他身旁的屠越道,“屠将军别来无恙啊?”
屠越微感惶恐,恭敬地答道:“托皇上鸿福,臣、在下……屠某近来还好。”他身份已变,一时不知在云珂面前应该如何自称,连著换了几个称呼,都甚觉不妥。看向怜惜,听皇上说他消瘦了不少,自己伴在他身旁,感觉没有皇上久不相见明显。此时一看,倒真觉得他清瘦了许多,不禁心下歉疚,微微握住了怜惜的手,轻叹:“只是苦了怜惜……”
怜惜回握住他的手,抿嘴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云珂见他二人神态间亲密恩爱,显然感情美满,心下也不禁欣喜。只是不期然便想到了夜儿与自己万花谷中的柔情蜜意,登时心中一沈。
云珂邀他们坐下,一起叙述别来之情。
原来他们二人在云夜派人的帮助下,由西木潜逃出境,去了北玄国。又从那里辗转回了云国。二人本来打算隐姓埋名,从此过上平凡生活。只是这次明月王朝与炎国开战,对两人来说都是意义重大,便禁不住来到战场,希望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因为玄武大军仍然挂著天赐将军的升龙旗,二人以为挂帅前来的是昭阳侯云夜。昭阳侯对他们的恩惠可说是如同再生父母一般,两人前来求见,便希望能为云夜略尽一些绵薄之力,助他攻下此关,以报答他的恩情。却没想到竟然见到皇上。
怜惜与皇上到底情分非同寻常,想到当日谣言皇上遇刺重伤的消息,自然是万分关心。
云珂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没再多说什麽。二人问起昭阳侯近况,自是奇怪为什麽明明挂著天赐将军的军旗,却不见将军人影。
云珂念起夜儿,倒真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二人也想到其中也许别有隐情,未再问下去。
怜惜见皇上虽然浅笑晏晏,但眸中却无什麽喜色,思及现在函关难以攻下,便道:
“皇上,当年第一武将攻入函关,兵临京畿城下,让炎国举国震惊。待云将军退兵後,曾大修此关。当时有人向炎主靳岐献策,在此关内侧两边筑上高台。一来可以巩固关防,二来便於在敌人攻打时杀出轻骑,易攻易守,所以现在此关难以攻破。不过此关尚有一个破处。”
云珂和站立一旁的徐少渊听闻此言,都不禁惊疑地看著他。
怜惜当年在炎国受尽苦楚,虽是前炎主所出,但对炎国却毫无好感,谈起话来也直呼其名,没有半分情感。此时,他微微一笑:“这正是怜惜和屠越千里迢迢赶来此地的原因。”
“少、少主,您慢点!慢点!”林棋惊慌不安地看著云夜挺著近八个月的肚子伸手去勾那高柜上的文献。
“只不过是拿个东西,你慌张什麽!”云夜不耐地呵斥道,神色自若地拿下卷簿。
林棋擦擦额上的冷汗,只觉得端著药的手都在发抖。
真是的!自己刚只伺候了少主半个多月,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十几年,当真深刻理解了何谓度日如年!
暗骂桐枢这个狡猾的家夥,自己明明去问过他伺候少主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他却说只要看少主高兴就好。可是自皇上走後,自己就没见少主高兴过!
又禁不住暗怨少主阳奉阴违,明明答应了谷主要好好休养决不轻举妄动,却仍然任性如初。
可是他却不知道,云夜根本不认为自己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在他来说,这已经是他难得听话的日子了。
“少主,下回您要拿什麽东西,只管跟属下说一声就是了,属下帮您拿就好!”林棋连忙过去扶住云夜。只不过去端个药的功夫,少主就坐不住了,真是一刻不看著都不行。
想起那日少主非要去辰星阁,自己没办法,只好陪著他去了。半路上遇到柏松,少主把他也叫上了。
结果在多年没有打扫过的晨星阁里,两人先是灰头土脸地收拾一番,操劳一顿筋骨。接著又胆战心惊地看著少主神色不悦地在那些书柜中走来走去翻东翻西,受了一番心力折磨。
好在少主很快就撑不住了,扶到桌边坐下休息,只让他们两人不停地在这个柜子里找找,又到那个柜子里瞧瞧。折腾了一个下午,才勉强算把少主需要的东西翻了出来。
经过了这件事,柏松打死也不肯再出现在少主面前。说什麽身体劳累还是小事,只是受不得心里上的这番压力。
真是气死他了!难道他就受得了吗!现在他可是天天担心著说不定什麽时候他转个身的功夫,少主便会不小心把孩子给摔出来……
“你当我是废人吗!这麽点事用得著叫你吗!”云夜心情不悦,不耐地道。
自己现在还能走动,谁知道过个几日还走不走得动。身上越来越沈,肚子也变得沈甸甸的,腰部和跨上的压力越来越重。诞子丹的药性反应也快把他的力气都折腾尽了,好像所有的营养和能量都跑去喂孩子了,小家夥越来越不安分。
林棋扶著云夜慢慢在桌边坐下,不敢回话,只是递上药碗。
云夜喝了药,把刚才拿下来的卷簿在桌面上铺开,凝神细看。
林棋取过笔墨纸笔,在旁边伺候著。
云夜思索了一会儿,拿起毛笔,沾满墨汁,在卷簿上表明几个记号。又让他去取出前两天翻出来的东西,参考了一下。这几天他已经思索良久,终於定下一个万全的方案。
铺上一张信纸,云夜提笔想写些东西。但挺著肚子长时间写信甚是劳累,只得侧过身子来写。
这个姿势也颇是难受。好不容易写完,云夜已出了一身的汗,腰背酸疼。抬头却见林棋也在擦汗,不禁奇怪他出什麽汗。
肚里的孩子好像也甚不耐烦,早已猛踢了云夜好几脚,云夜刚才一直咬著牙忍著。这会儿确是有些吃不消了,匆匆将信折好收妥,捂住腰腹道:
“扶我去床上躺会儿。”
林棋连忙扶著云夜上床。
云夜躺下後,也不觉得腹内不适稍好一点,揉揉肚子,对林棋仔细交代好要办的事,待他出去後,便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
摸著已经八个月的肚子,云夜心下不时思量,不知道这个小家夥出来後是什麽样子?
在他心中,自然是希望像云珂的多一些。可是这些时日,却隐隐觉得小家夥不耐烦地脾气到和自己十分相像。云夜为了这个孩子已经吃了甚多的苦头,但每次想到他将来是个小云珂,便觉得还能忍受。只是近来却常常想到这孩子说不定像自己的多一些,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
“启禀皇上,天赐将军送来军机要件。”
“什麽!?”云珂正在大帐内与徐相、怜惜、屠越等人商议最後的攻城事宜,听到传卫兵的禀报,惊异得以为自己听错了。
“启禀皇上,天赐将军送来军机要件。”那士兵又恭敬的重复了一遍。
云珂猛地跳了起来。
“呈上来!”
福气未等皇上说完,早已急忙从兵卒手里接过的文件递给了皇上。
云珂心中忧急,一把拿了过来,匆匆打开一看,却原来是云夜精心制作的攻城方案。不禁松了一口气。
刚才猛然听到云夜送来要件,下意识还以为夜儿出了什麽事。还好还好!
再仔细一看,只见从士兵调动、地形攻略、到对方的薄弱据点,云夜便好似亲在战场上一般,写得明明白白,详细有度。攻城计划也甚是完全周密。
云珂不禁又喜又忧。
喜的是云夜不愧为天赐将军,即使远离战场,仍然对战争形势参透的极为清晰明了。忧的是这份详细周密的方案不知耗费了云夜多少心力。
怜惜等人在旁看著皇上脸色一变又变,最後神情似喜似忧。
云珂带著徐相和怜惜等人,再次站在高山上遥望地形,将怜惜提供的情况和云夜的攻城方案进行了最佳结合,终於确定了最後的攻城计划。
云珂已经下令全军调动,做好准备,争取一举攻下此关。
云环带著百名隐卫潜入炎境时日已久,要不是有他在炎国内部里应外合,四十万玄武大军怎能如此轻易地就拿下炎国三军。炎国会在云国派遣刺客和内奸,云国便不会吗?云珂多年前就把云环调配至西南边境的锦州,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防范荣王,却不知他是为了让云环在锦州方便监视西木和炎国的动向。这几年来云环陆陆续续地已在两国内部安插了无数的内应、暗探,早已把他们的内部形式牢牢掌握在云国的手中。去年云夜利用挑拨离间之计短短三个月便挫败炎、西的两国联军,便不知利用了此间多少的情报。
这一夜月暗星稀。
子时刚过,明月王朝四十万玄武大军对炎国最後一个关口,函关,发动了一个月来最猛烈的攻击。
当东方的曦光缓缓照亮这片土地时,函关已破。
矗立在这西南边境达三百年之久的炎国,终於要面临亡国的命运。
看著云国士兵如潮涌般占领了整个函关,云国明贞帝的九龙旗高高悬起,宣示著御驾亲临的消息。
函关的守将终於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