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遮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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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遮天(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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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信。还是待消息确实了再说吧。此刻发脾气也不过是惘然。」
  言邑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楼下走去。
第五章
    腊月寒冬,忻州传出匪讯,当地有流窜的匪徒到处抢劫旅队。这消息一开始传到京城时,当地州官仅仅以「小股匪徒」形容。但是紧接着,当月十日,就在李寂与言邑在茶楼听说「造反」消息后的一天,当地又传来一条消息,让本来已经震怒的言邑更加大发脾气。这「小股匪徒」抢去了卢州送往京城,途经忻州的一批银两。这批银两正是卢州要送到宫里的一批税银,总计四万三千两。
  满朝震惊。
  李寂坐在车中,不住搓着双手,早晨从驿站搬出来的脚炉和手炉早已失去了效用,冰冰地浸染着周围的温度。
  此次李寂大大「露脸」,被钦点前往忻州调查税银遭劫之案,同行的武官是李承贺。两人临出行前的那一天,言邑特地把李寂叫到宫里,微笑说道:「承贺两年来没露出笑脸,这次让他去忻州,主要是让他松松筋骨,但是案件的事情,还要李寂你多多费心。」那张笑脸,看起来真的跟狐狸没啥两样。
  换言之,派这个武官出来是专门让他游山玩水的,李寂这个文官才要赤手空拳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寇」。
  天道不公,不公至此啊!
  李寂日行一叹后,回家郁郁地收拾了行李。当然,他的管家大大地兴奋了半天,说是自己的少爷终于被重用。还连夜到城外北郊有名的定宁寺求了一道平安符,再逼迫家里瞌睡的小侍女小青三更爬起来制了个香包,把符放进里面,然后再偷偷摸摸爬到李寂床前把香包放进他的官袍里……
  当然,正在数着山羊的李寂还是看到了。
  心里微微的暖,李寂没有声响。只是在周伯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后,爬起身把那香包握在手里。温涧的丝绸摩娑着手指间,一点点化开来,缠到了心上。
  房间里很暗,李寂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原来似乎清楚的未来也同样暗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模糊着,让李寂甚至看不清前路。
  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糊涂蛋,将来或许也会这样糊涂下去吧……
  这样想着,握着香包,闭上眼,最后他竟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李承贺早已经在他家厅上候着了,带着御赐的宝剑,微笑地看着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爬将出来的李寂李大人。
  两人随便哈哈后,即刻到吏部知会,然后出发。
  李承贺从车外探进半个头来,笑着看着猛烈颤抖着的文官:「李大人,要不要在前面驿站再歇歇脚?」
  李寂有点青紫的嘴唇颤抖着:「不用,越早到地头越好,不用管我。」
  李承贺犹豫了一下,想想对方好歹是个成年男子,便缩回头去。
  李寂狠狠地跺着已经冻成一根一根柱子般感觉的脚尖,早一天到就能早一天缩到温暖的屋内作乌龟啊。
  天气这么冷,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行动呢?他半真半假地暗地埋怨着,又把手指藏进了袖管深处。
  言邑看着窗外的雪花。
  自从那两个人离开后,京城就下起了大雪。夜里降下的大雪遮了一天一地,阴沉沉的天空望出去也如同堆着盈盈欲坠的大雪一般,整个世界都被安静地裹在压抑的世界里,好像有阴险的视线从厚厚的云层之中探出头来,看着这世界的一切。
  仔细看着手里的摺子,他好奇那个老是惫懒模样的李寂在离开京城时,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才在临走时断了李寂想要依靠承贺的念头:他想看看李寂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个人的懒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光芒,充分燃起了他的好奇心。不过,即使如此,必要的防备措施还是不能少的。
  这样想着,言邑摊开了纸张。
  把骨头狠狠抖了五天后,快马加鞭的一行人马终于到了忻州。李寂感激地看着脚下的实地,只恨不能趴到地上拜拜,但是下车的时候,他的眼前一片摇晃,还是没有踏上实地的感觉。
  他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了!
  这样发誓的李寂似乎忘了,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要回京城,还是得坐马车……
  迎上来的忻州父母官们一脸惶恐,打头的先自我介绍:「下官年丰,两位大人一路辛苦了。」
  李寂记起了这个人,事实上这么个喜庆的名字要让人忘记也颇有些难度。他微微行礼,李承贺却按剑直行,并没多搭理那年丰。
  年丰的额头有点细汗,这在寒冷的天气里看起来有点古怪,李寂看在眼里,随着年丰走进了州府。
  进府之后,李承贺很快就离开了,年丰正在派人「为大人指路」,却被李寂拉住,留下几个县官面面相觑。
  年丰站在下首,看着这个传说中的钦差大人端过小暖炉,满意地抖了两抖,再打了个呵欠后,才又喝了一口茶。年丰忽然想到了京城的传闻,听说这个年轻的官员短短时间就受到提拔,而且原因不详,也没表现出如何的精明干练,只算是不过不失罢了。不知为何,皇帝几次三番地升他的官。关于这位李大人最大的一个传闻就是「每日必要打上十次呵欠,样子看起来惫懒得不得了」。
  从见面而言,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之处。
  李寂喝了一口热茶,满意地大大叹了口气后才说道:「这鬼天气,也真是冷啊。」
  年丰心想你把我拉进来就为了说天气么,一边同时微笑说道:「是啊,今年特别冷些。」
  李寂又喝着茶,顺便搓着手。他如此这般倒不打紧,让年丰当场尴尬,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就是不知道钦差大人到底是想干嘛。过了很久也不见坐在上面的人吭气,年丰壮着胆子说道:「不知道李大人有什么安排呢?需不需要下官把情况介绍一遍?」正在呈上情况记录时,却见上面那个快趴下的大人挥了挥手:「不用不用,等李承贺李大人回来再说吧。」
  年丰立刻明白过来,不管这位李寂大人在京城如何能干,这次下忻州的事是由李承贺负责了。看着搓着手的李寂,年丰生起了微微小觑之心:年轻人到底是心浮气躁,办不得大事的。
  这样的念头很快就灭了,年丰提醒自己:能作上钦差的肯定也不是吃素的,没两把刷子怎能受皇帝的重用?小心撑着万年船啊。
  不想连着两日,只见李寂每天昏睡,睡饱了也曾向年丰要了当地年报来看,但听闻服侍的侍女说那李寂多数只看两页又打起瞌睡来,半眯着眼睛才能看到一页半页的。倒是李承贺,这两天每天在城里转悠,常常出入茶市等热闹场所,还有几次竟甩脱了跟班的人。
  年丰心中起了疑窦:按理当今皇上是一等一的精明人,他的眼光会不济到看错部下么?可是李寂的这个反应又教他如何解释?
  疑窦越滚越大,害得年丰每天都睡不好,对李寂越加的关注,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天,年丰设宴,款待从京城来的两位大人。
  那天所有人都到齐了的时候,两位李大人都没有露面。年丰原本是要陪着两人的,但临时被管家叫去准备宴席的事,等到发现重头人物居然没出现时,已经是所有人都落坐的时候了。
  正要去相请,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期待中的两个人物出现了,年丰连忙过去迎接。李寂微笑着向他回礼,年丰注意看了一眼李承贺,发现原来老是像一条忠诚的狗般的武官今天神色有点奇怪,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眼神居然有些懒散。
  年丰微有些不解,但是也没多想,就请了两人上座。李承贺坐下的时候,李寂却没有动,只是微笑着朝年丰说道:「年大人,我有点东西想让您过目。」
  年丰心中有些警讯,心想着这人想干嘛,却见李寂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一个长得敦厚老实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朝李寂行了一礼,没理会其余各色人等,然后从怀里拿出本小册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李寂。
  李寂把册子翻开,再度微笑着递向年丰:「年大人,请。」
  年丰看不出那笑容下面是什么,带着点犹豫地把眼光投到那册子上,脸色大变。烛火照着他的脸,映得他面无血色。
  那上面,一笔笔,尽是自己历年来州府的开支以及与朝廷各项拨款的对比。
  让年丰脸色大变的理由是:每一笔开支都与他之前给李寂看的帐面不同,那一笔笔全是烙在自己心中的数目。
  李寂拿起席上用来漱口的茶水,一咕噜就喝了下去:「虽然年大人做假帐花了很大心血,不过李寂来之前已经查过历年包括大人前任的各项开支,再加上人口数以及户数等等,早已经有了新的数。再加上我这位仆人早已比我们先到一步四下打听,赶在大人『毁尸灭迹』之前调查了忻州各县的情况。其实大人要是早跟我说一声,就不必大花力气做帐了,反正做了也没用。」
  年丰的额头有青筋直颤,缓缓抬头看着还是懒散的李寂。
  「年大人也挺了不起,把朝廷这次用于赈灾的粮食抬高价格卖出,另外在药材方面也大赚了一笔。当然年大人手腕通天,之前已经在京城做好安排,倒也是滴水不漏。要不是因为这次大人逼得人狠了抢了税银,天高皇帝远倒也奈你不得。」李寂微笑着朝他举了举茶杯。
  年丰阴沉着脸,在场所有官员都作声不得。事实上此事人人都知晓。连日来所有人串通着在钦差面前演大戏,却不知道在钦差的眼里,自己早已经如同丑角,一举一动都让人清楚洞悉。各县官全都看着年丰,不知道他会如何。
  年丰冷笑一声,抛掉了手里的册子:「既然两位大人都已经知晓,那就怨不得下官不客气了。」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有李承贺微笑安然坐着。年丰的心一紧,大呼一声,就听到厅门被踢开的声音,冷风呼啦啦吹了进来。一时刀影闪动,厅内涌进无数黑衣人,他们原来都是州府里的驻兵,个个手持兵器,全都如视着瓮中之鳖一般看着中央两人。
  一时鸦雀无声,那些下属官员中甚至有颤抖起来的。他们并不知道厅堂周围有伏兵,这时才醒悟过来,自己要么得背「一同谋害钦差」的罪名,要么就是被年丰一同灭口。
  众人牙齿打架的时候,李寂却拍了拍手:「年大人果然胆大包天。想必早已经打算好了这一招杀人灭口吧?大人上报朝廷时只需说是我们两个被流寇所伤,朝廷一下子拿不住你的把柄,也不能奈你何。这会儿功夫足够大人你盘算要逃还是要躲了。大人的算盘真是精,难怪帐做得也不错。」
  年丰的右眼皮一直跳动,李寂说出了他的心声。问题是,既然李寂早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打算,他又有何对策?年丰阴沉着喝道:「就凭你们两个,要料理掉还不容易?」
  李寂又喝了一杯茶:「不过年大人忘了一件事。」他慢悠悠拾起头。
  年丰心中一冷,李寂的眼中映着那烛光,红彤彤地慑人。他定定心神,退后一步手一挥道:「都给我杀了……」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却停止了。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李承贺站了起来。
  他慢慢地走向年丰,血光洒了他一身,年丰的头颅在地上滴溜溜打着滚,身躯这才慢慢倒地。
  李寂叹了一声:「你不需要太防备我和李大人,你认错敌人了。」
  那个之前被所有人忘掉的青年男子手持宝剑,把剑慢慢收回剑鞘,然后再把剑递给了李寂。冷光一闪,最后一滴血从宝剑上滴落。
  李寂的身上被鲜血溅到,俊秀的脸上也全是殷红,他却只是微笑着抬起手,举起剑:「这是皇帝赐下的宝剑,今天我们领了皇帝的权威,上惩贪官污吏,下罚叛党流寇。你们谁还要来试试这把剑的厉害?」
  火光一闪,是风吹动了烛火,火光里李寂带着温和的微笑,看起来却说不出的诡异,他的手稳稳地持着那剑,脚下就是年丰犹未闭目的头颅,他的眼无神地看着李寂,仿佛带着无尽的咒怨,带着血的发丝被夜风吹动,阴冷爬上了每个人的心。
  呼啦啦,李寂的身边跪下一大片,全是一下被震住了的官吏,个个叫着「大人饶命,下官该死」。
  李寂微笑着,与带来的仆人阿南交换了一个眼色:擒贼先擒王,承其不备这招果然管用。
  李寂看准的就是忻州上下唯年丰马首是瞻,一旦杀了年丰,别人也就没了士气。
  一击奏效。
  第二天,李寂一边开官库粮仓赈灾,一边命原本驻在邻州的驻军立即赶来,将年丰家产充入国库。另一方面,对于前一夜求饶的诸人,除了削去原官职之外,并无多伤人命。
  七天后,李承贺留在忻州主持大局,而李寂带了阿南单独前往传说中「流寇」聚集之地—;—;忻州之北的迤山。
  一身书生打扮的李寂很快就进入了迤山,主要是因为他之前向宫中太医讨教的几手医术和随身带着的药材。李寂当年游历各地时,曾自学过些医术以备路上之需,稍通岐黄。此刻,这点点本领居然起了大作用。事实上虽然叫作叛军的那批人抢到了银子,但由于朝廷封锁通往当地的道路,山中药草奇缺。李寂的到来虽然让人心生疑惑,不过比较而言,性命更为重要。不过是个区区书生,又能闹出什么大乱来呢?
  李寂包好了药,递给一位老妇人后,喘了一口大气。
  自从听说山里居然有一位略懂医术的年轻人之后,来的人是源源不断,多到李寂就算是想打呵欠都没了空,只能翻几个白眼。不过这回李寂是出奇的耐心。
  当然,任何人看到一大群面黄肌瘦饱受摧残的百姓,有点良心的都会特别耐心一点。
  李寂甩了甩手,只觉酸痛,这年丰倒好,死得干净,留下一大堆事情。小小一座迤山人虽不多,却是整个忻州的缩影。这次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整顿这烂摊子了。
  门被敲了敲,一个赭衣男子走了进来,李寂朝他笑了笑。
  说来也奇怪,本来以为很难见到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眼前这个赭衣的男子就是「流寇」的头头,名叫阮阿牛。
  李寂入山的第二天,这个别人嘴里的「阿牛」就找了上门,原因是他弟弟患了痢疾,却找不到大夫看病。李寂于是开了几个方子,那个叫黑狗的年轻人开始见好了。
  阿牛这个名字听起来憨实,拥有者也的确是个老实木讷的男人。虽然对这位外来的大夫有点戒心,可是天生他就冷不下脸玩什么「软禁」啊「监视」的把戏。李寂看到他就想笑。事实上面对一个众人的首领,本来抱着「这人一定很严肃」的期待时,结果只看到对方红了半天脸,支支吾吾了半个时辰后才轻声轻气说出一句「大夫,你走动时小心」然后落荒而逃的景象后,任谁都不能不对这年轻人心怀好感。
  阿牛小心翼翼地坐下,如对着天神似的对李寂说:「李大夫,我弟弟还要吃多少天的药啊?」
  「看看吧,身体好了就不用了。」
  李寂一边示意阿南去泡茶,一边微笑安慰满脸担心的阿牛。
  阿牛于是开始把手伸进怀里,掏啊掏的直到李寂满怀好奇之后,才看到他摸出一个小袋袋。那袋子已经褪色,看来是个钱袋。然后对方又伸手进袋子里,再度好不容易才摸出十几个铜板,脸红着递给李寂:「李大夫,这点钱您先收下。我知道一定不够,等我筹到钱再补给你!」
  李寂表情有点呆滞,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够了够了,用的药材又不用钱,再说我在你们这儿已经吃住那么多天也没付钱,岂不是欠你们更多钱,够了够了。」
  阿牛的脸又红了:「大夫你人真是好。」
  李寂哈哈了一下,然后问道:「不过阿牛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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