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1)
天上仿佛有乌鸦扑棱棱地飞过,而人间是死一样的静默。
皖宁懊恼的想撞墙,早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却没想到连最基本的心理素质都没有,人家只是问了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而已,就这么阵脚大乱的,真是够丢人现眼。粗枝大叶的她,甚至都没发现冷轻寒话里的意味深重,他问的是“你现在跟林中桓是什么关系?”,而非“你跟林中桓是什么关系?”
只是有一点很值得探究,为什么最近人人都在着魔似地问她跟林中桓是什么关系呢?难道她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像“喜欢”搞“潜规则”的人吗?
冷轻寒依旧垂着头,好像不愿意看到她的脸似的,却又仿佛不经意地问:“你进君临多久了?”
皖宁有点迷惑,这人是找她唠家常的吗?怎么完全不按正常程序走啊。于是想了想才回答:“3个月了。”
“嗯。”冷轻寒面无表情,语气冷淡,仿佛刚刚的询问只是一时起意,而现在已经兴趣缺缺。
实在是*静了,她开始没话找话,“冷总,我叫孟皖宁。”说完才觉得不妥,毕竟这件事应该在见面之初说出来最合适……
对方似乎恍惚了一下,“……我知道。”
“……”知道?好吧,反正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然后又努力地“打破”尴尬,“那个……您知道我为什么叫皖宁吗?我祖籍是安徽怀宁的,而皖是安徽的简称,所以我叫皖宁。我爸妈说除了表达思念故土之情外,也有代表安静平和的意思。”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跟人家解释过自己名字的出处。
“嗯。”这下他貌似“认真”了许多,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即使不说话,可那幽深的眼睛却像是能勾魂摄魄一样。
嗯……好平淡,不过还不算冷淡,相反这表示他有在听……她不知道怎么又冒出一句:“冷总,你去过我们公司吗?”
他漆黑的瞳孔依旧静静看着她,只是感觉好像有点疑惑,莫非是觉得她话题“转换”太突兀?“去过。怎么?”
她仿佛受到“鼓舞”似的,兴致勃勃道:“那您一定也认识我们林总了?”
他神色忽然冷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介意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拉关系”,“认识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
“……”呃,好冷,她接不下去了,而对于他的两个“怎么样”,她只能说不敢“怎么样”。
他忽然笑了,但那笑容却并无一丝暖意,反而像是冬天里冰冷刺骨的湖水,幽深晦暗,“你做过销售吗?知不知道做销售最忌讳什么?”
她茫然地摇摇头。
他一字一句地说:“思路混乱,技巧拙劣,制造的话题无聊至极。”
她呆呆地看着他,时间慢慢地流逝,终于反应过来,脸色渐渐变得通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刻薄直白地批过。一来就这么丢人现眼,她也是不用活了……不觉间低下头,声如蚊蚋,“冷总说的是,我的确做得不够好,还请您多多包涵。”
他“哼”了一声,然后看着她绯红的脸,渐渐露出一丝迷惘之色来。他忽然伸出手,到了半途又颓然放下,眼睛里像是有波澜暗影,似锦流光。
皖宁被他搞懵了,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心情不好,而且貌似是她触动了某个点的缘故。他沉默了一阵,仿佛迷惑般地问:“你现在竟然在林中桓这样的人手下做事?”
皖宁这下终于感觉事情有蹊跷,就算买卖不成仁义也要在嘛,但这冷轻寒竟然还没到“谈崩”的地步就直呼林中桓的名字,而且语气不善,也未免太不礼貌了。也不知是两人之间有私人恩怨,还是林中桓或是背后的君临做了什么让他不屑不齿的事。
于是,一向快言快语的某人“斟酌”再三,才谨慎回答:“林总能力很好,而且勤奋谦逊,一直是我们全公司学习的榜样,尤其像我这样的新人,更是……”
不等某人一边在心中鄙视自己“扭曲事实”,一边在期待如果跟当事人讲这些细节他会如何反应,冷轻寒就已经用手势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那么优美红润的一张嘴,却在一张一合间吐出不加掩饰的嘲讽,冷哼道:“林中桓怎么会派了你这么一个人过来?他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真是为他的智商感到忧虑。”
皖宁知道作为一名销售,尤其是初来乍到,受气是难免的。虽然冷轻寒从头到尾的表情和话语都有点莫名其妙,尤其这一刻话题转换的更是突兀,但她还是很淡然地回过去:“我是个新人,有很多地方的确做的很糟糕,还请冷总您多多指教多多包涵。”
其实皖宁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得其道,也没有用心做好事前准备,而且毫无“征服”的欲望,但被人这样劈头盖脸的羞辱嘲讽真的不能接受。再说了,冷轻寒在这一小段时间内问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跟业务的毛边都沾不上。短短几分钟,她已经被迫说了几次“多多”了。
冷轻寒没有去过多地关注皖宁的内心活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一只肆意逗弄老鼠的猫,“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是处嘛,心理准备很足啊,都想好应对的说辞了。知道自己此行一定会大败而回,但却又偏偏来自取其辱,你说你这人到底是太笨,还是有受虐倾向呢?”
皖宁把自己的手指抠了又抠,但还是控制不了呼吸的紊乱。她一向爱憎分明,直来直往惯了,哪里受过这等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反击,全然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冷总,我知道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当然入不了您冷总高于顶的眼,但是请你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就算我一无是处又如何?来这里本来就非我本意,而我来也不是供你消遣的!”说完,居然也开始觉得自己最近肝火是有点旺,打算接下来将饮食“降级”为清淡口味。
冷轻寒并没有被她反击的姿态和嘲讽的字眼激怒,竟然还笑了笑,“那你是供谁消遣的?林中桓吗?还是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皖宁发狠地咬住了下唇,贝齿深深陷进嫣红如血的唇,鲜明的颜色对比昭示了藏也藏不住的怒火和难堪。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抑制住不将桌上的热茶直接朝那张冰块脸泼过去。
对方盯着她紧咬的红唇静了一下,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很果断地给了她一个痛快,修长的手斜斜伸出,直指门外,““好啊。你可以走了,出口在那儿,好走不送!”
一下子就彻底解脱了,皖宁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毕竟这次她来西华不是存心来搞砸事情的,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是销售代表。但无论如何,她是不想再看见这张脸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珍爱生命,远离妖孽?
还真是贴切。
但回去后怎么向林中桓交代始末,真的是一个非常棘手非常头痛的问题,总不能说从头到尾自己都是被对方羞辱吧?想想都觉得丢人。而且他要是毫无巨细地问起来,说不定她又会得到比冷轻寒还不堪的冷嘲热讽,他这人比起冷轻寒,不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是心乱如麻,竟忘了挪动脚步离开,只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冷不丁有人慵懒地说了一句,“怎么,才见了我一面,就这样依依不舍挪不动脚了?你这明显的放错了重点啊,该不会你平时在林中桓面前也是这样娇痴作态吧?”
他将“娇痴”两个字刻意说的很重,目的昭然若揭。
依依不舍你大爷!皖宁真想扇他一巴掌,看看他还能不能露出那自以为倾国倾城,其实是祸国殃民的欠抽样子来。不过这次她再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了,毕竟刚刚唇都快咬出血来了,她都感觉到了腥味,这无疑于自虐。
一阵风似的出了会客室,走了一会儿,不禁有点茫然,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这西华还真是大,让她这个路痴又犯了难。
看着平滑如镜的地面倒映着自己灰头土脸的影子,吹着无所不在的冷气,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茫,而前途漫漫,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时间正是伤感无限,却听见有人轻声喊她:“孟小姐?”
缓缓抬起头,一张不太年轻却更具风韵的脸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正看着她,皖宁一见到来人简直欣喜难言,也就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甜笑道:“*姐姐,看见你真好!请问电梯怎么走啊?”
对方“扑哧”一笑,“小嘴还真甜啊。你谈完事儿了?”
说不尴尬是假的,但是也不能随便跟那个人的下属说他的恶劣行径吧,所以皖宁只能呵呵了。
对方瞥见皖宁的脸色,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众所周知西华的秘书可不是空有美貌就可以胜任的。俏秘书笑吟吟地说:“想要打动冷总,小姑娘,你要做好八年抗战的准备哦。”
PS:这一章基调变得有点忧伤,可以用钟嘉欣的《最幸福的事》来穿插下,情绪和意境很符合。
就算雨伞破了身体湿透没法子就算冷笑冷到不是味儿就算我向全世界飞奔千百里又再输就算跌过百次再寻下次温室无非逃避灾或雨心锁从来没有锁匙心弦若果频率很类似相看像照镜子泪痕仍似诗曾想象太好历太多失意孤单的滋味天知我知太幸福的事也许要更变卦几次方悟到珍惜的意思失望太多就试多一次不舍的思念不可竭止最着紧的事已经错过无限次请让我将心中句子认真讲你知闭起门窗谁愿给耐性心声原来是最真诚失眠日子年月很动听天际倦到再黑夜阑仍有星曾想象太好历太多失意孤单的滋味天知我知太幸福的事也许要更变卦几次方悟到珍惜的意思失望太多就试多一次不舍的思念永不可竭止最着紧的事已经错过无限次请让我将心中句子认真讲你知
☆、第三章 (2)
皖宁对于她那句“小姑娘”有点接受无能,毕竟她也老大不小了,只不过她“保养”的比较好……但对于其他的字句表示心有戚戚然,但别说抗战八年了,谁要是能与他独处十分钟都不是个凡人,比如说她自己,现在都已经开始有点妖魔化了……
毕竟彼此是第一次打交道(虽然是间接地),而且现在正值项目洽谈开始阶段(虽然什么也没谈),算是敏感时期,所以接下去两人也没什么可聊的了。温柔指引完路线,俏秘书功德圆满地飘然隐退,只在空气里留下一股淡淡香气。
皖宁轻嗅着那股余香,觉得自己在君临的日子就如同这香气般,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她只是在做一场梦,梦醒了她还是年少无忧的模样,在早起的室友哐当哐当的动作中,她抱怨一句“真是扰人清梦”,然后翻过身继续呼呼大睡。
所谓黄金年华,不外乎是逝去就永不再回来,可却又梦里梦外地惦记着。她可耻地怀念过去,但残酷的现实不容许人做梦。其实表姐早就说过她这样的人不“适合”工作,只适合在菁菁校园里风花雪月。她当时听完不过一笑,因为她知道越长大越孤单是无可避免的。
出门后站在十字路口,在白茫茫的阳光下一时间感到心绪烦乱,不知道该去哪里,反正就是不想回君临,除非她想被林中桓凌迟处死,虽然这劫难不过是早晚的事。
街上依旧繁华喧闹,车水马龙,不管行人是得意失意,它的容颜从来不会轻易更改。皖宁看到路边有一排卖水果的摊位,衣着朴素的小贩热情的向每个路人拼命兜售,拒绝者有之,成交者有之,而他们迎来送往,总是笑意吟吟,仿佛不知疲倦。
芸芸众生,蝇营狗苟,生命不过是一场较量,不断失望,不断希望,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但也看谁能熬得更久。而对于即使已经跨入剩女行列,但依旧涉世未深的孟皖宁来说,她不愿意卑躬屈膝地讨好,也不愿意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这是她的珍贵,也是她的悲哀和软弱。
她忽然想起学生时代放暑假去摆摊卖文具的经历,那时她脸皮薄,不敢大声叫卖,还要坐等顾客主动询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长得太过良善,虽然她不擅推销而且开价够狠,但最后成交率竟然还不错,惹得同来卖背包的同学都有点不忿了,说:“孟皖宁,真是奇了怪了,难道你丫脸上写着童叟无欺?怎么这些人都主动送上门来任你宰割啊。”
她平时宠辱不惊,那次倒是难得得意一回,“没办法,谁叫我天生魅力无法挡啊,你就只好羡慕嫉妒恨咯。”同学鄙视的“切”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理她,倒让她好生失落。那时她还想着自己以后如果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话,还可以做点小本生意维持生计。
在时间的长河里,那样的经历和那样的念头只是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她很快长大,很快忘却,很快融在世俗的洪流中,随波逐流,前路未卜。
不知不觉间,皖宁渐渐偏离喧闹的大街,来到了一个悠长逼仄的小巷。潮湿阴郁的青石路,残缺破败的老屋,长满青苔的斑驳围墙,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与世隔绝般的寂静荒凉。
高高的围墙上攀附着一大片绿油油的爬山虎,蔓延到无法触及的草丛和泥土的最深处。三两支不知名的花骨朵伸出墙外,却依然看不清里面的光景,只觉得时光仿佛凝固在这样破败独立的老房子里,悲欢离合不与外人知。
偶尔会有半大不小的孩子,骑着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汹涌来去,后座的女孩裙摆被风吹得荡起一阵涟漪,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空气中。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带了点好奇和探究,但终究是擦肩而过,毕竟年少的时光关注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青春的气息如此美好,如此动人。皖宁第一次在这些少年面前觉得自己老了,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一句很伤感的话。“有时候想想,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长大。从此,笑不再纯粹,哭不再彻底。”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活得不快乐的原因是既无法忍受目前的状态,又没能力改变这一切。但自己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呢?她有点惘然地在想,难道真是受了林中桓的压迫和冷轻寒的羞辱,才勾起自己骨子里的那股寂寞颓然吗?或许自己其实一直都这么多愁善感,只是被生活的假面具刻意地掩盖了?
正心动神驰间,嗡嗡之声大作,隔着包震得身上酥麻一片。木然掏出手机,深呼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才开始按下通话键,“林总,您好。”
对方的话非常简洁有力,透着不容反驳的意味,“现在在哪儿?马上给我回来!”
“我在……”皖宁这才发现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极度的迷惘和郁闷之后居然变得淡然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电话那头忽然没有了声音,皖宁觉得不安,于是迟疑地“喂”了一声。
对方终于再度开口,话语非常简洁,“你给我等着。”
皖宁知道自己又要大祸临头了,不过能在林中桓魔掌下活了这么久,她的生命力也是够顽强了,早已习惯了等待灾难降临时的彷徨,哦不,她已不再彷徨,而是接近于“生无可恋”了……
等待了良久,远处的空中隐约传来雷声。天色渐暗,劲风四起,自由穿行在寂寥无人的小巷,宛如一首悲戚的曲子,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吟唱。
有雨点滴到额头上,一片清凉。皖宁朝空中摊开手心,缓缓降落的雨水晶莹剔透,一点一点覆盖在复杂的纹路上。活动手心让它来来回回的滚动,犹如童年时的玻璃弹珠,来来回回,兜兜转转,终归流落在未知的远方。
雨终于滂沱的到来,格外干净清新的空气里浮动着一股花香,细微若无,像是一场梦境。整个小巷被雨帘细密遮蔽着,皖宁只觉得一切看起来都是白茫茫的,让她又沉迷又惘然,直至无法自拔。
电话忽然又响起来,她慢慢又从包里掏出来,无意识地看着一闪一闪的屏幕,“路小心来电是否接听?”
她任由它响了很久,然后慢慢归于沉寂。但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条短信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