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听个别同学反映,有时候,他在女同学面前还动过手脚。我们只提供线索,不敢妄加定论。
五、他是个神经质。一见到哪位男同学和女同学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碰了个面,或者说了句话,他马上就把这情景记上工作手册。要是异性之间,谁推读了一下,他会马上出来凶你:“男女授受不亲,成什么体统!”至于“在案”是必然的。最可鄙的是,堂堂皇皇的人民教师做起不堂皇的事来:派人盯梢,私拆信函,偷看日记。特别可恨的是,他把班里这些“不正常现象”在家长会上进行通报。甚至还恫吓家长。申老师懂吗?私拆信函是犯法的,偷看日记,是不道德的。这些道理,我们想他应该是明白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明知而故犯?我们想:他是否有点儿心理病态?
六、谦逊是教师的美德。可是他非常自负,甚至坚持谬误。教《察今》的时候,他讲“法其所以为法”时,把两个“法”字拿出来讲。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第一个“法”为动词;第二个“法”为名词。可是他把两个“法”的词性给弄混了。当时,我们班的方小春举手纠正老师的错误。照理说,这是好事,是学生有自学能力的表现。可是申老师竟脸红脖子粗起来:“你来讲课,我下去听。我被你们弄得脑晕了。”
张磊站起来说:“方小春说的是对的。你看,这本参考资料上写得明明白白。”
申老师夺过张磊的参考书,掷进了垃圾桶里。
七、教学搞填鸭式,不搞启发式。兄弟班上语文课生动活泼,喜气洋洋,人家是上了上节想上下节。我们呢?像上政治课一样,干瘪无味。为什么呢?兄弟班搞的是启发式,老师讲,学生也讲;我们呢?老师包打包唱,演单口相声,没有一点味。巴尔扎克的《守财奴》是篇多好的课文,人家D班是用话剧的表演式来教学的,来突出葛朗台的金钱嘴脸。选取演员时,还加强了竞争机制;A班的语文老师更行,他在引导学生熟悉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包括典型的细节)和环境描写的前提下,把全文改编成电视剧文学本、据同学们透露,老师还把改编本寄到中央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去了。到时候,他们班的每个同学都是编剧,都可以得稿费。有表演天才的艾妮可以当演员。听说杜杰的爸爸准备赞助拍摄经费。这些情况,校长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而我们班这一课是怎样教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有同学递字条了。条上写的是“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八、歧视我们普通班,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他的语文课上得那么糟,我们想,决不是他的真实水平的表现,而是一种歧视我们的表现。在他看来,讲得好,也是对牛弹琴。在他心目中,我们是大浪淘出来的泥沙,是筛网下的碎米,是弱脚猪。在他心目中,我们的脑袋是古化石的——类人猿的——未进化的。在他心目中,我们普通班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先天不足”/的。在他的心目中,我们都是大庙里的菩萨——外面贴金,肚里塞草。在他心目中,我们是“绣花枕头”,“金漆马桶”。这些话,这些骂词,全出自申老师之口,全是他的心迹。
校长,恕我们冒昧,请您息怒。有比较,才有鉴别。您听听我们郑老师给我们上第一堂课讲的是什么?那是鞭策,那是力量,那是阳光,那是希望;那是父爱,那是温暖……它使我们信心倍增,斗志昂扬,使我们在沉默的浪谷中扬起了生活的白帆。他的就职演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我们是师生,我们更是朋友,我在任何时候,都无权罚你们的站!”
“同学们,朋友们:你们不要小看我,我也绝对不会歧视你们……走尽漫漫低谷,迎接我们的将是风展红旗如画的高峰。”
“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们要懂得一点辩证法,善于把压力变为动力,善于把劣势化为优势。优劣是互补的。没有劣哪有优?”
“……你们说,我们的生活轨迹是不是有共同之处?可以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走过共同的路,有过共同的经历呀!”
对,我们师生是同命鸟,那掌声一阵又一阵,一阵一阵,响个不停。
他同我们谈人生,谈价值,是那么深刻。他向我们介绍自己的成才之路,谈体会,是那么亲切,那么循循善诱,他给我们讲“三只鸟”的故事,既有无穷的趣味性,又有深邃的哲理。他旁征博引,谈笑风生!
那是一节多么难忘的政治课,理想课,情操课。而申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就使我们胃口倒尽。
校长,我们郑老师是只“爱情鸟”,可惜他已经飞走了。我们忆他,说他,决不是希望他能重新回来。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走回头路的。我们企盼的是有一位像郑老师那么有良心的老师来到我们身边。
言多必失,请校长恕罪!
敬祝校长 教安!
江南中学高二年级C班全体同学
签名:
杨林、刘莎、白龙、孟空军、王娜、张磊、石磊、方小春、何文……
第20章 校长忧思录
徐校长今天没有打领带,因为心里很烦;那金白沙抽得更猛,因为心里很烦。这个C班,高考不抱指望,但是文凭总还得让人家混一张;不然……
正当徐校长愁眉不展的时候,申老头进来了,一向心高气傲的老申,此刻也神气不起来了。脸上堆着苦涩,下巴显得更为尖细。
校长扔掉只抽了半截的金白沙,脸上露出笑意,那笑意是极不自然的,尴尬的。他沉吟了好一阵,才开始说话,但眉头一直紧皱着。
“老申啊!你,你为什么创造这么一个纪录?你叫我怎么向上向下向家长交差?”
“你老搞教育的,我试问你,麻袋那么差的底子,你能在上面绣出龙凤和牡丹出来吗?”老申理直气壮地回答。尖尖的下巴翘了一下。
“你是班主任呀,班主任任教的这一科,又是语文,不是教理化,成绩再差,也应该有个八开。而你,人平比人家低40多分。这怎么解释?”徐校长的语气越来越重,感情似乎有所冲动了。
“我说了,麻布袋绣花!”尖细的鼻梁扭了一下,表示对麻袋们的轻蔑。
“你,你只怪学生,你总说学生是麻袋,你,只强调客观;可你为什么全不想想自己,不从自身找找原因。你说人家是麻袋也行。可是几位任课老师在上面绣花,也有绣出了花的呀。可你——”
“我有什么原因不原因?我的教案写得翔翔实实,工工整整,评的是A等。我上课,不迟到,不早退!”老申昂起头翘起下巴自我表白。
“教案是教案,写教案只是备课的一种方式,一个方面,决然不是备好了课的全部内容。备课,要掌握教材,更要掌握学生呀!所谓的要‘吃透两头’。我要看的不是你的教案,而是要看你的教学效果。”
“效果,我懂得什么叫效果,也懂得取得效果的方法。但是C班的人,你以为他们是高等动物?他们的脑袋还——”
“哦,类人猿——是吧?”校长青着面孔。
“你说对了!”老申洋洋自得。
徐校长又苦笑着:“对了,我们有了共识,是吗?”
“对,对,英雄所见略同。”老申的尖鼻子摇晃着。
“花岗岩?化石?”校长故意反问。
老申频频点头:“对了,对了,你这位校长真不错,蛮了解下情的。”老申自以为同校长“合拍”了。他不知校长话中有话。不过,他身为语文教育工作者,应该懂得“意在沛公”的含义。
校长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终于“图穷匕首见”:“老申呀,你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是教育战线的老同志。我们让你接C班,是经过反复讨论的,我们深信你会不负众望,不辱使命。想不到,你竟给我把锅砸了,而且是砸得个稀巴烂,你无所谓,我可不能这样。你害得我下不了台,交不了差呀!你知道吗?我这几天一直睡不好觉。你知道吗?我这办公室的电话被打烂了,一天到晚响个不停,十个有九个是家长打来的,是C班父母打来的,有的已经把状告到市教委去了。我的耳朵都生茧了是小事,问题是你叫我今后怎么做人,我这校长还当不当?我江南中学还办不办?我那块重点校牌还挂不挂?”校长像作大报告一样,调门不断提高,语气不断加强。
来势之凶猛,已经超出了老申的想像。平时自命不凡的老申,眼神凝住了,下巴显得更加尖细,胸腰的收缩度大了不少。
校长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老申,继续放他的机关枪:“为了保帅,我会牺牲卒马的。现在搞的是聘任制,我们要进一步加大竞争机制力度。能者上,庸者下;优者,低职高聘;庸者,高职低聘。你如今给我推出一幕这样的丑戏,你不在导演身上找原因,而是一味谴责演员。谁接受得了?我看,你很危险,学校门卫正缺个值班的。”
“老申呀,我们的铁饭碗是人民给的啊。你要明白。”校长义正辞严。
“天无绝人之路。东边不亮西边亮。此地不留叶……”老申苦笑道。
“老申,你老目中无人!不仅目无学校,而且目无领导。对学生,你极尽辱骂歧视之能事,说他们的脑袋是类人猿的,是古化石的,说他们个个‘先天不足’等等。”
“我现在以本校校长的身份命令你把这份材料看一看。这是一份内容充实、观点正确的材料。类人猿脑袋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先天不足者能写出这样的材料?”校长语调高昂,语气强烈。
“什么材料?校长这么感兴趣。”老申冷冰冰的口气。
“学生给我写的‘万言书’,对你来说是一份控诉书。”
“控诉?控诉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他们控诉?文化大革命抓我去挨批斗、坐班房,我都脸不变色心不跳。”老申在文革时期因七七八八的事吃过亏,现在,他常常拿此当政治资本来炫耀。
“如今改革开放了,但不是可以无法无天了。惩恶扬善,永远不变。你的问题,我们会实事求是地进行查处的。”校长压住心头怒火,但语气中还是免不了含有火药味。
电话铃急促地响着。
朱秘书不敢贸然接话。她望了校长一眼,像是请示。校长示意接电话。
“你找谁?”朱秘书问。
“找老徐!”朱秘书忙向校长递话筒。
校长气冲冲地:“不在!”
朱秘书:“喂,徐校长不在。你哪?”
……
朱秘书:“市教委?!”
“请转告他,近几天,你们一些高二学生天天来我们教委上访。”
朱秘书一惊:“学生上访?!”
校长也一惊:“如今越不读书的人越吵蛋!”
校长望了老申一眼,发现老申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校长呆然地坐在老板桌前,每一根眉毛都竖得高高的。每根眉梢挂着一个问号,每个问号充满着忧虑。他想:这些学生该怎样对付?这些家长该怎么打发?这些顶头上司的压力怎样承受?这个老申怎样处理?这个班的结局将怎样影响这江南中学的前途和命运?那郑明……唉!忧思,无穷无尽的忧思!
第21章 重赏之下
我们一份“万言书”,使徐校长大为震惊。徐校长不得不采取果断措施,老申得到了惩处。
“别了,申又贤”,我们的申老先生像司徒雷登一样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申老师到门卫展示他的专制才华去了。他来不及给我们这些“类人猿”留下“白皮书”。
校长坐在办公室,边抽金白沙边冥思苦想:有破有立,但那一次破错了,更立糟了。如今,破的已经破了,立谁呢?他手中有近200个人选,他“筛选”了一下,还给个别人做了思想工作。但是谁也不愿“受命于危难之际”,谁也不愿来冒这个险。但关心的人不少,议论的人更多。
“这个烂摊子,谁敢去捡?”
“有功无赏,无功受——”
“改为‘工读班’算了。”
“再有本事,也会被搞臭!”
“乌合之众,五毒俱全!”
“那郑夫子的软功夫在他们心灵深处扎根了。”
“这叫‘先入为主’。”
“解铃还得系铃人。”
风言风语,全都传人校长的耳朵。但是印象最深的是最后的一句。他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是他不能接受。一万个不能接受。他想:要郑明“东山再起”?要让他“死灰复燃”?那岂不是彻底的自我否定?岂不是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耳光?老徐是刚愎自用的人,明知错了,他也决不愿当着世人的面加以纠正。宁可错到底,决不给自己丢脸。
他是有深谋大略的人,他相信这句话的真理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在教职工大会上,他公然敢把C班的“万言书”发给大家,人手一份。请求大家正视现实,鼓足勇气,接受挑战。而且开张明义地摆出了条件:“愿立军令状者,学校高度欢迎;要求成功,允许失败!失败者不受罚;成功者重赏;年终评优,保证优先;奖励工资,连升三级;年终奖金,为常人的三倍;家属是农村户口的,无条件地解决农转非问题。此外,分房优先,旅游优先……”
真是重赏了。有惊讶的,有羡慕的,有疑惑的,也还有跃跃欲试的,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他最后宣布:“我们提出这么多优惠条件,又敢于当众宣告,就是为了加强竞争机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希望大家踊跃投标。”
三天过去了,无一个人投标。
一天下午,我正在家里做数学题的时候,有敲门声。爸爸去开门。
爸爸一见来的人是校长,连声说:“唉,又出了什么事?校长,我这孩子就有那么不争气,尽给学校添麻烦。”
接着妈妈出迎,也是满口“道歉”的话,什么孩子总不听话,对不起学校老师等等。
我又怎么呢?又同哪个女孩子逛过操坪?又进了“三室两厅”?又顶撞了老师?什么都没有呀。
“事不大。以后注意就是了。”校长开口了。
事不大?还是有事啰。
爸妈屏住气息听校长的报告。
“听人家说,你家孩子白龙在云天夜总会当过服装模特儿……嗯,这本来不是坏事。”
“真有这回事?”我妈反问。
“情况属实。”校长强调。
“对不起,我们这一向特别忙,对孩子过问得少,管得少。”我爸表示歉意,其实是推脱。
“你呀!总是招商招商。我看呀,自己的孩子丢了不管,总有一天会被请到派出所和公安局去。”我妈说话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我心里说:我只表演了一回。那是三个星期以前的事了。怎么现在才提及?
“你给我出来!白龙!”爸爸厉声喊道。我心里不紧张。我知道他是说来给校长听的。
“你去当模特?是为了穿衣还是为了吃饭?”
“哪样少了你的?你要5元,我们总是给你10元。你说是不是?”我妈妈是在校长面前表示自己的大度。
“你们这样做不好。还是消费者嘛!上次年级春游,A班有个叫杜杰的学生,一天花了500元,还不在意。我们学校不仅批评了这个学生,还批评了孩子的妈妈。好吧,当模特的事暂时谈到这里为止。今天我还要同白龙同学谈个事,家长可以不予于预。对不起。”
妈妈在茶几上摆满了水果点心。
“我和你说说‘万言书’的事。是你写的吗?”校长问。
我微笑着回答:“是全班同学智力的结晶。主笔人是方小春——我们班的文学博士。”
“确实写得好,他们重点班是写不出的。”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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