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昂首挺胸地坐在后排,与A军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两军对峙。
两军都很神气,不过A军比我们精神得多,他们穿的是校服,我们穿的是班服;他们坐的是首长席,我们坐的是“包厢”;他们从前门进,我们从后门人。这些都造成了我们心理上的不平衡,我们故意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河马主任大做文章了:“你们看,重点班的就是不一样。”
张峰人小胆子大,敢于顶:“你们做老师的也太偏心了,总是偏心。”
我们暗中笑,轻轻地拍巴掌,都觉得张峰确实是了不起。
“你别胡说!我要马上取消你的报名资格!”河马主任怒发冲冠地拍桌打椅,我们被镇住了。张峰也不敢以身试法了。
“散会之后,张峰到我办公室来。”这是所有老师在碰到僵局时所使用的一贯伎俩。
开会了。
河马主任把校长请来训话。
校长的心情是平静的,也是喜悦的。他见到他的学生这样人才济济,怎能不高兴。他心情愉快地回顾了往年招飞的成绩,严肃地指出大家必须以严格的态度对待今年的招飞工作,争取多考上几个,为江南中学争光。校长的讲话,不带偏见,我们拼命地鼓掌。特别是张峰还站起来鼓掌。
校长还大声宣布:“我数了一下,重点班10个,普通班也是10个。好10:10,公平竞争。祝你们努力摔掉背上的包袱,轻装上阵,旗开得胜,为母校争光,为报效祖国出力!”
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发表格的时候,河马主任又让我们气疯了!给A班发申请表时,他那肥胖的脸上堆着笑,还不住地点头。表示赞许?表示祝福?
而给我们发表时,那鬼脸,真难看,肥胖的脸上闪着青光,边发边叨叨不休:“你是来滥等充数的!”“你也来了?来凑个热闹?”“这里可不是比拔河,这里是素质的全面较量!”“浪费我一套表,一套表要好几块钱!”发到我时,他奸笑了一下:“你要一颗红心,两种打算。”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河马主任欺人太甚。我一定咬紧牙关。发到孟空军时,他的态度更令人难以忍受,眼睛里露出轻蔑的神色,说:“真是癞蛤螟想吃天鹅肉。”然后抽出一张垫底的破烂了的给他。孟空军是个有自尊心的男孩子,他受不了这种窝囊气,他难过极了,明亮的眼睛里渗出了晶莹的泪水。害得我也想哭了。
二、4:2=2:1
全市初检在我们江南中学科教楼和风雨球场进行。这可真是个大活动。令我们兴奋的是:各检查区的门口都挂着这样的大牌:送考老师及家长不得人内。后来听郑老师说,工作人员全是由招飞办派来的,学校无权过问,无权插手。我们害怕学校带观点、尽搞鬼的心理解除了。但是,心里总是要想事的,又怕自己的命运不好,怕出意外。听别人说,有些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很可以,但是由于疲劳过度,由于精神紧张,合格的变得不合格了。例如:由于紧张,正常心律可以变为非正常,正常血色素可以变为不正常,甚至正常听力和视力可以突然出现障碍。我们的思想越来越复杂,压抑感越来越强。我有点想入非非了,真想服点安定片。
检查的过程,我不必说了。反正是检得很严,过了一关又一关,一关更比一关难。但是初检是公正的,每位体检人员和其他工作人员,对待我们的态度是那么和蔼,那么亲切,那么充满希望和信心,叫我们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我想,他们也许不知道我们是普通班的。当然,我们不会那么傻,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男孩,你们学校也分重点班和普通班吗?”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阿姨问我。
“分了。”我低下了头。
“你是——”她用十分温和的口气问。
我想说谎,但是觉得对不起她,最后我鼓起勇气作了如实的回答。
“你这样可爱的男孩子,不应该被挤到普通班里去。我曾经当过校医。我知道学校对普通班的培养是不重视的,有的还歧视。你的成绩还好吗?”
“一般。”我淡然一笑。
过了一天,初检结果出来了。4:2,也就是说,A班合格的2人,我们C班合格的4人。这个结果,使河马主任非常恼火。照他的估计,A班起码可以上四个。那两个为什么落选?一个因为先一天通宵玩电脑,疲倦了,引起心律不齐;另一个是通宵看电视,使视力急剧下降。河马主任把那10名大将关在办公室整整骂了两个小时,骂也无济于事了,木已成舟。
我们C班虽然检上四个,但学校并不高兴。他们领导都说,要是这四个指标落到A班就好了。学校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是我们C班不错。以何方为首的管弦乐队,奏起了《空军进行曲》。我们四人在欢快的音乐声中向教室里走去。同学们一个劲地喊口号:“飞行员回来了!欢迎你。”还给我们送来了鲜花,搞得我们真不好意思。
三、2:0
参加省里的复检,开始也还是个大兵团,地位不高,生活一般。住在航天部招待所,住的是大套房,吃的是湘西腊肉和邵阳猪血豆腐,蔬菜是有的,但都不新鲜。
复检,更严,也更铁面无私,不管你是什么大人物的亲朋戚友,也不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该杀的一律杀,决不留丝毫情面。
这一杀、一筛就惨啦。A班的全部落马,一扫而光;我们C班呢?只有我和孟空军了。杨林表乐观,说:“我不考飞行员了,我明年去考宇航员。”
但方小春,经不起这生活的打击,哭得十分悲切。
第二天,我们复检合格的身价倍增了,招飞办用专车把我们接到黄花机场附近的宾馆下榻。我和孟空军那心情,简直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们还跑到17层楼去见识那总统套房。那古老的花瓶,比六和塔还高。那小花瓶,摆在偏僻处,金光闪烁,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个装垃圾的宝贝……听说每住一天要交2800元。住房凭卡,卡有三种:持金卡的可以进入那个“特区”,我们是持金卡的,可以玩保龄球,洗脚不要钱。吃的喝的那就不用说了,好多洋菜,我们吃不出味来,也叫不出名字来。不吃白不吃,我们敞开肚皮填塞。
最难忘的是我们那天下午坐上了G25型飞机。假飞机,我们从幼儿园里坐起,坐烦了,真正的民航机我们没有坐过。我们坐上飞机,那心差点要跳出胸口,我真担心心肌突然梗塞而导致猝死。不过一会儿,我们的心情平静下来了。我把头探出窗外,这个省会大城竟尽收眼底。那奔流的大江变得细小了,像一缕丝带。那高大的建筑,成了幼儿园的积木。我顿时觉得,世界是那么大,而万事万物却显得那么渺小。可惜我们两个都不会写诗,我们只会干号:我是未来的……
孟空军似乎比我还激动,他举起双手,高呼口号:普通班万岁!
我俩一起狂叫:河马主任,气死你!
第45章 校花难过空姐关
航天部在江南市把空姐的信息一传出,各校领导马上行动。A班在这方面是毫无竞争力的。艾妮眼一眨,他们班“丽女”绝迹了。B班是文科重点班,女孩子多于男孩子,但上得画的女孩子,打起灯笼也找不出一个。D班是文科普通班,女孩子多,但全是婆婆妈妈的。河马主任出于无奈,来我们C班礼贤下士了,要我们郑老师做好艾妮和刘莎的思想工作。郑老师当然乐意。但是艾妮和刘莎却欲临阵逃脱。
空姐,空中小姐也。在世人的心目中,特别是年轻人心目中,空姐是美的代名词,是王昭君、是杨贵妃、是西施。是貂蝉的化身。女孩子谁不希望自己在人生的旅程上赢得这一殊遇?艾妮、刘莎绝对不例外。但是现在,她们要退缩了。艾妮喜欢照相,而且总是喜欢到照相馆照。各种各样的生活照,她都照了。她是多么希望照相馆能够在征得她的同意的前提下,把她的生活照放大装点之后在展览室展出。但是从来没有轮到过她。刘莎呢?也有自卑感。《人民画报》几次征集美女头像稿,她都暗暗地参加了。她自认为她的那些照片,有风韵、有气质、有时代特色,充满青春的活力,决不比那些名噪一时的“星儿们”差。但是她投出去的每张丽人头却如石沉大海了。
“你们两个报名,是当之无愧的。学校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希望你们像白龙和孟空军一样,为我们C班增点光。”郑老师说得很明白,也很诚恳。
艾妮坐在钢琴旁,虽然穿着火红的连衣裙,但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仍然显得十分苍白。她低着头,轻声细语地回答:“我的学习成绩本来就不够好,受伤之后……”
“白龙不是常给你补课?”郑老师问。
“我无心听课。我只是应付罢了。”她嘴里咬着一根头发。
“可以降分。”郑老师说。
“我知道,再降,也要380分。”
“现在已降到360了。”
“就是260,我也没有把握。让别人去吧,我不去浪费那个指标。”艾妮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坚定。
郑老师见艾妮态度这样强硬,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了。
“这样吧,你不要轻易放过这个机遇。人生难得碰上这样的机遇。去年,前年,我们市里都没有指标,只有今年才有。你暂时不要把话说绝,多为集体和自己想想。我还会来找你的。”郑老师走出艾妮的家门时,还回头叮嘱一句,“好好想一想。”
郑老师来到刘莎家里。刘莎的家,是个极普通的家,是套房,但使用面积不大。充其量不过40个平方米。客厅里陈设简陋,连彩电都没有,只有一台12吋的黑白机。
“老师这么多课,这么忙,还来家访,真是不敢当。不敢当!”刘母热情洋溢。
“刘妈,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哦,哦,有重要事?刘莎是不是又喜欢上课讲小话啦?”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
郑老师开门见山:“现在,招空姐的报名工作已开始,我们准备推荐刘莎同学报名。”
刘母为难似的,沉默着。
“你做家长的有发言权。我们最好能先听听家长的意见,得到家长的配合。”
“哪里!哪里!主要听学校的。老师们最了解情况。”她又沉默一阵,“不过,我们做大人的可以说点想法。考空姐的事,我早听刘莎的同学议论了。我也考虑过好久。我觉得名字是好听,‘空中小姐’!如今大家都称小姐,在香港那边,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叫小姐,所以如今的小姐并不稀奇了。稀奇的是小姐前有个神秘的‘空中’,就是说这种小姐不是在地上走的,也不是在水里游的,而是在天上飞的——像那下凡的仙女,是吗?”刘母打着哈哈问郑老师。
郑老师也笑了,他觉得这大妈够诙谐的。
“不过,神气是神气,名气是名气,但是经不起想。我越想越觉得不实惠,太不实惠了。还不就是飞机上的服务员?还不就是给你送茶送洗脸手绢?还不就是给别人送水果点心?为了做这份工作,还跑到天上去,值得吗?再说,以后对象都不好找。要是在大馆子里当个什么公关小姐,起码可以和各种大人物打交道,一交道就是好几天,甚至个把月,而飞机上坐的都是过路客,来如风雨,去似微尘。那里也有空中男士,但是少极了。我最怕的是……”
“是什么?”郑老师问。
“我想都不敢想,想都不敢想。”刘母浑身颤抖起来,像演戏一样仿佛她就坐在即将坠毁的机舱里。“啊!真是不敢想!”
“刘妈,有那么可怕的事吗?”郑老师被刘母的生动表演逗乐了。
“好,你听我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人家说得活灵活现。要是战斗机出了问题,工作人员还可以马上跳降落伞,而民航飞机呢?出了事,工作人员要保护旅客,不得临阵逃脱。不管哪个国家,飞机一出事,就机毁人亡!最后,连尸骨都收不到。我想起这一点,就浑身抖动,像打摆子一样。这个名,报不得。我只有这根独苗。万一出事,我还活得了?到那个时候,别说尸骨难收,骨灰都要不到一点。”胖胖的刘母说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您老人家说完了吗?”郑老师问。
“我想到再说。”刘母咳着,“想到再说。”
“你妈说的话,你全听到了。你的意见呢?”郑老师向低头不语的刘莎发问。
“我不怕死,只怕我的成绩考不好。”
“只要360分,不算高116?”
“我现在只考了300多分。”
郑老师猛然惊喜起来:“对了,保证你能考上。”
刘莎也一喜:“怎么?”
“你不是少数民族吗?”
“是呀,苗族。”
“对了,少数民族可以加分。”
“真的吗?”刘莎又一喜,跳跃起来。
“我会乱说吗?”
刘莎不说话了,但她妈马上插嘴:“郑老师,你去找艾妮和王娜好了。她们比我刘莎漂亮得多。我莎妹子苗种,又瘦又黑。太不安全了,人生只有一条命。优惠100分我家也不让她去。你们学校去优惠别人吧!”
郑老师大声说:“刘妈,别人谁够这个格?只有你刘莎有这个格。她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统战对象。”
“哎哟哟,什么统战不统战对象。只要不是无产阶级专政对象就行了。”刘母开起玩笑来了,打着哈哈。
“刘大妈,你刘莎不要,我们也得给她,这是党的民族政策,法律上作了规定的。”
“郑老师呀!我知道,民族政策我们管区也学习了。人是死的,但是政策是活的,你们实在硬要给我莎妹子加分,也好,不加白不加,加上去,让她去读师范,当老师好了。老师是铁饭碗,又最安全。还有寒暑假……特别是女孩子,当老师最适合。”
刘莎马上阻止她妈的话题:“妈,你不要为我乱表态好不?”
鸡肚里不知道鸭肚子里的事。她不知道刘莎是怎样看待老师这个职业的。刘莎崇拜老师的敬业精神和奉献精神。老师几十年如一日地专心致志于自己的教育事业,即使在艰苦的环境中,也无怨无悔。这种事业心,深得她的敬重,但是她并不羡慕老师所从事的劳动。她认为老师的劳动是陈旧的,毫无新意;是重复的,毫无发展;是机械的,毫无创造性。而她所追求的事业是跨世纪的,具有超前意识的。她要考政治学院。如果要她当老师,她宁可当个潇潇洒洒的空姐。
郑老师没把工作做通,但他不怨怒。他告辞的时候,还留有余地,请她再想一想。
郑老师还没来得及再找艾妮谈话,倒是我找到艾妮了。
艾妮把郑老师的动员工作跟我说了一番之后,显得心事重重。
“你最后是怎么想的?”我问她。
“你认为呢?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见。”她两眼注视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希望她远走高飞。她的钢琴已达到七级,她如果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当不了艺术家,也起码可以当一位合格的中学音乐教师。而教师的职业,在现阶段是生活最稳定的职业,也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尤其是有艺术特长的教师,现在搞点外快也容易。至于“空姐”事业,固然令人心驰神往。但是她到了那个地步,她还会把我放在心中?我们的感情还是三角形的吗?我有自知之明,那空中男士,往往比我长得还帅呢。这是我的内心想法,但是我不能赤裸地让它暴露在一个女孩子的跟前。我该怎么办呢?
“你跟你爸妈商量了吗?他们的意见呢?”
“我爸说,天高任鸟飞,海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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