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查黄可棠交往过的对象。”他唯一想得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性。
“都人赃俱获了,你还想赖给别人?如果不是你杀的,刀子怎么会在你家?黄可棠谁不写,偏偏就写你的名字?你随口诌出来的不在场证明又拆了你的台,叫我们怎么相信你?”许警官越说越火,再一次重重拍桌。“敢做就要敢当,与其花心思误导警方,你倒不如趁早承认,这样大家都省事!”
“叫白雪来,让我和她对质!”方易爵也火了,无端卷入一桩命案,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警方说成罪证确凿,叫他怎么能接受?
“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恐吓白雪小姐?想都别想!”许警官用力呸了声。
方易爵半眯起眼,许警官擅自将他定罪的偏颇言词让他心冷又愤怒。
“我要找律师。”打从刚进警局被盘问之后,发现到状况并不只是误会那么单纯,他就一直要求找律师到场,却被许警官一再驳回。
“要找也得等我们侦讯完,时间还长得很,你慢慢等吧!”毫不意外,许警官依然直接拒绝。
“你这是藐视我的权利!”方易爵气极,被人栽赃,又受到不平等待遇,再怎么冷静的人也会被逼到失去理智。
“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名人最会搞关说这一套?你的案子是我管的,我要怎么做就怎么做。”许警官嗤笑,露出一口让人作呕的黄板牙。“我跟你耗定了,就耗到化验报告出来,看你要怎么否认!”
要不是袭警对他目前的状况完全是有害无益,他真的会冲过去一拳揍掉他脸上的笑!方易爵咬牙握拳强忍,他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滴水未进,又饿又累加上心理层面的疲劳轰炸,这位许警官实在很懂得如何让一个人崩溃。
“许警官,电话。”有人敲门通报。
“你再考虑考虑,最好等我回来你已经改变心意,这样对你、我都好,不然我可就要开始不客气了。”丢下威胁,许警官绕过他走出侦讯室。
得到喘息的空间,方易爵倾身将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揉著疼痛欲裂的额,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一觉醒来,他竟从顺遂的人生落进了地狱?他连交通罚单都很少收过,却突然间被冠上杀人罪名。
他深呼吸,往后靠向椅背,试著分析来龙去脉,但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太荒谬了,他连得罪过谁都列不出来,又要怎么找出真正的凶嫌?何况种种证据都对他不利,说不定连刀上都有他的指纹。
想到有人处心积虑地陷害他,急怒上涌的方易爵忍不住踹了桌脚一记。可恶!警察竟连通电话都不让他打,简直是将他当成罪犯看待了嘛!
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轻响,认为是许警官去而复返,方易爵没回头,专心思忖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侦讯,却突然脖子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往后提离了椅面。
他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往颈处抓去,但紧到毫无空隙的细绳让他无法拉开,他的手改往身后挥打,对方却离得极远,让他连碰都碰不到。
吸不到空气的肺叶快要炸开,痛如火烧的喉头说明了他的命在旦夕,急迫间,喉头的压力一再缩紧,勒出了怪异的咯咯声,他怒火一起,因突发状况陷入慌乱的神智反而镇定下来。
妈的!他绝不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他倏然停止挣扎,凝聚所有力气连人带椅顺势往后撞去,对方没料到有此反击,被撞得摔倒在地。脖子上的束缚松开,感觉新鲜的氧气一进入体内,他连跃起的时间都没浪费,立刻一记肘击直接袭去。
“啊”正中鼻梁,对方发出一声哀嚎。
见机不可失,方易爵又狠狠挥拳,还举起椅子砸他,最后那个人终于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直至此时他才有余力大口呼吸,刺激到受伤的喉咙,让他无法抑制地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下,吞了好几口唾液,才终于感觉喉头没再那么热辣地烧灼著。
要是他刚刚的突击没有成功,现在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忆起刚刚的惊险,他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方易爵蹲下端详攻击他的人,那是一名中年男子,平凡的陌生面貌他从未见过。他伸手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狂跳的心略微定了下来。瞥见一旁落在地上的物事,赫然发现对方用来攻击他的竟是一段扯断的电线。
他扶著桌子站起,脑中一片混乱。负责维护治安的警局里居然有人要杀他?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凶器?他是怎么闯进来的?为什么发出这么大的声响都没人过来查看?
回头发现侦讯室的门敞开著,他定住,刹那间脑海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在负责的许警官完全不采信他的说词,甚至连最基本的公正立场都荡然无存时,他还要做奉公守法的好国民吗?以为束手就缚警方就会夸奖他“你好乖,这么配合的人不可能是凶手”吗?
不,他们只会更乐得把罪名冠在他头上,再待下去,等著他的是不见天日的冤狱,他只能靠自己,找到为自己平反的方法!
心意一定,他拉拢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著,强自镇定地走出侦讯室。
侦讯室在警局二楼,他一路走到楼梯口都没遇到人,不禁微感诧异。他早上被拘提前来时,二楼到处有人走动,相互对照之下,现在的冷清便显得异常诡谲。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不能回头。
方易爵深吸口气,迈步走下楼梯。到了一楼,立刻在大厅看到几名员警,一个在接电话,两个在聊天,另一个站在柜台旁正在回答一位妇人的问题,幸运的是都没人注意到他。
尽管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方易爵依然维持不疾不徐的步伐,泰然自若地朝大门走去。直到踏出门外的矮阶,外头的阳光映进了眼,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么轻易就逃了出来。
这一天充满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在经过连串的霉运之后,老天爷终于给他补偿。
压抑激动的情绪,他继续用著相同的速度前行,等到走至警局再也看不到的角落,他才迈步狂奔,迎向他得来不易的自由。
第二章
傅歆步出捷运站,脚步轻快地朝归途前进。
不想独自面对满屋子的冷清,今天下班后她约了同事聚餐,大伙儿开心聊天骂老板,吃到快九点才各自解散回家。
虽然平常总嫌老妈唠叨,可当家里真的只剩她一个人时,却又孤寂得让人难以忍受。意外发现自己是个怕寂寞的人,傅歆很不想承认,但已在盘算明天要约朋友去逛夜市的行径让她完全无法反驳。
刚走进巷口,听见铃声响起,她从背包里翻找出手机。“喂?”
“歆歆,你还没回去哦?我打家里电话都没人接。”
“妈,你怎么可以打电话回来?”意外听到母亲的声音,傅歆好开心。“我今天加班啦,已经快到家了。”怕老妈担心,她不敢说她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在家所以故意拖着不回去。
“导游有教我们怎么用国际电话卡。啊你吃饭了没?”远在天涯的慈母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身边一样,如此温暖。
“吃——了——”傅歆拉长音,觉得感动又好笑。特地打越洋电话回来,结果问的还是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们今天去什么地方?”
“我们早上去看莱茵瀑布,刚吃完中饭,待会儿要上铁力士山,还有昨天……”
走到门口,她一边听着母亲兴奋述说这两天来所见的景色,一边找出钥匙开门进入大楼,听得认真的她没发现有人在大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悄步跟了进来。
“厚,这里到处都是外国人。”
踏进电梯,听到母亲可爱的抱怨,正在按楼层键的傅歆不禁笑出。
“妈,你们在欧洲欸!”瞥见有人一起进了电梯,傅歆后退,直觉地瞄了他一眼,看到对方毫不迟疑地按了高她两层的按钮,也就没有想太多,靠着墙面继续聊天。“爸和哥呢?他们觉得好玩吗?”
顾虑到有别人在,很公德心的她压低了音量,不过在安静的密闭空间还是很清楚。而站在前方的男子盯着电梯数字一层层往上跳跃,完全没看她。
“你爸一直嫌我走得慢,像赶鸭子一样,走得比导游还快是要怎么看风景?”傅母跟她抱怨。
“叫爸别自己一个人乱走,你们在国外,要是走丢就糟了。”抵达楼层,傅歆步出电梯,想到父亲的急性子,她忍不住担心。“叫哥顾着爸,你就跟在导游身边,这样才不会不见。”
“好啦好啦,不说了,电话费很贵。”惊觉讲了很久,傅母急着挂电话。“你一个人在家,自己也要小心点,知不知道?”
明明自己讲了一堆,还在抱怨电话费。走到家门前的傅歆低笑,拿起钥匙开门。“我又不是没一个人看家过,放心啦,我会照顾自己的。”
“那先这样,过两天有时间再打给你。”傅母收了线。
这通电话让她心情好了许多,傅歆将手机放进口袋,转身正要将门带上,却有一抹黑影突然闯了进来,自后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环住她将她推入屋内。
傅歆一时间吓呆了,身后的门被关上,屋内的黑暗顿时笼罩而来,提醒她孤立无援的残酷现况,更将她内心的恐惧提升到了极致。
“别叫。”陌生的低沉男音在她耳边警告。
她才不会让他称心如意!傅歆回神,开始拚命挣扎,又抓又咬地想将他的手扳开。
“噢……”她听到对方传来一声痛呼,才正觉得有机可乘,他竟在她的膝弯处一撞,顺势将她整个人压趴在地上。
感觉他的身体整个贴住她的背,那恶心的感觉令傅歆慌怒不已,手胡乱往后挥去,却被他钳制住,高举过头用单手扣住压在地板上,他的另一只手仍紧紧地捂着她的嘴。
“你不要动,我只是……”对方再次开口,陷入惊吓状态的她并没发觉那语调带着安抚及无奈,她只顾着使尽全身力气想将他撞离。
今天真的是他的大凶日!方易爵咬牙忍住她曲脚踢上胫骨的疼痛,顾不得什么男女授爱不亲,直接弯脚和她的双腿交缠制住她的攻击,胸膛紧紧压着她的背,用己身重量好让她没办法再妄动。
傅歆不肯服输,和他不断角力,最后先天上的弱势使得她首先败下阵来。
已经筋疲力竭的她趴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异有多大,他用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她,让她挣脱不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伤害,她死命咬唇,强忍着不让盈眶的泪落下,却抑不住深沉的恐惧自骨子里窜出,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逼得她无法遏止地颤抖。
不准哭!不准示弱!别让这种人渣得到征服的快感!她把唇咬得发疼,双手握得死紧,仍制止不了那强烈的颤抖。
察觉到她的害怕与强抑,方易爵绷紧下颚,分不清漫上心头的是歉意还是疼惜。那些攻击女人的歹徒怎么下得了手?当自己利用天生不平等的条件逼迫对方臣服时,这种行径只让他觉得卑劣及充满罪恶感。
“我不会伤害你,我真的不会伤害你,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他不断地重复低喃,攫住她的手保证似地放松了些,指节传来的舒张感提醒了他,刚刚在情急之下她施的力道有多重。
傅歆不知道他讲了多久,只知道等她察觉时,那些话已在不知不觉间穿透耳膜流进脑海里,隐约带着安抚的温醇声线意外地让她的颤抖渐渐停止下来。
想不到一个歹徒的声音也能这么好听。发现自己竟然闪过如此荒谬的念头,傅歆一震,赶紧把这个想法抹去。
搞什么?他明明就还把她压在身下,竟好意思说出这种可笑的宣告?以为这样她就会对他失了防心吗?她才没那么好骗!她忿忿地想。但不可否认的,那低喃的嗓音确实起了作用,她已不再像刚刚那么害怕了。
“唔、唔。”仍被捂住嘴的她只能发出这种让人完全听不懂的闷哼。
那两个字虽模糊不清,但想也知道是在叫他放开。
“你能答应我绝不会尖叫?”方易爵不确定该不该相信她。
她还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会伤害她咧!傅歆心里暗啐。刚刚的经验清楚地告诉她,要是再来一场全武行,她的胜算依然不大,倒不如先假装顺从看看他到底要干么,然后再伺机行动。
她用力点头,自己偷偷加了但书——如果他违反承诺,那她也绝对会食言而肥。
犹豫半晌,方易爵终于解除对她的压制,保持触手可及的距离坐到一旁的地板上,注意力仍紧绷着,以防她在违背约定时可以即刻制止她。
“你记得我吗?”
这怪异的问题让傅歆愣了下。他是怕她会跟警方形容他的长相才这么问的吧?担心对方是在衡量该不该杀人灭口,她撑坐起身,视线紧锁着地面,连用眼角偷看他也没有。
“不记得不记得,你放心,我完全没看到你长什么样子。”只要他赶快离开,要她当成没这件事发生也行。
这举动惹恼了方易爵。
“抬头看我!”他倏地咆哮,累积一整天的折磨压力让他身心俱疲,向来从容泰然的他被逼到极限,耐性已所剩无几。“你昨晚才拍了我的照片,别说你不记得。”
从警局离开后,他没有先联络朋友,而是躲到捷运站旁的隐密角落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办,然后,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插曲。
这女人能帮他作证,她拍的照片是说明他行踪的最佳证据,只要一拿出来,就算白雪再怎么否认也没用。想到事情可以如此轻易解决,他燃起了无限希望,靠着步行一路走到这里。
身为公众人物的他怕会被人认出,一直站在定点也太引人注目,他只好用东走西晃的方式监看大楼门口,一直等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敢待在斜对角的小公园里苦等她回来。
既要躲躲藏藏又要帮作若无其事,这辈子他从没尝过这么提心吊胆的惊险滋味,他花了那么多心力、冒了那么大的危险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她居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用“不记得”三个字堵了过来,叫他怎么能不生气。
傅歆被那声大吼吓得抬头,对上那双灼亮熟悉的眼,加上他所说的话,她马上认出了他,心里不禁叫苦连天。
不会吧?她只不过一时愤慨惩罚了他一下而已,有必要追到她家来吗?他们亲热被打断,大不了再另觅地点就是,干么当成深仇大恨记在心上啊?朋友常说她热血沸腾的个性早晚会害死她,还真的一语成讥了。
“我照片都删了,一张也没留,你放……”话还没说完,原本坐在地上的他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攫住她的肩头。
“你删了?你真的全删了?”方易爵逼近她面前眦目怒吼。“你再说一次!”他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结果她却给了他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
那激烈的情绪让她不由得瑟缩了下。其实照片没删,她刚刚会那么说,是怕他介意艳照外流才会这么大费周章找上她,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她打算先用善意的谎言让他安心,但从他反而勃然大怒的反应看来……她好像弄错了方向,似乎没删才是对的。
“说啊!”想到唯一的证据没了,方易爵已经濒临暴走边缘。
以为他在盛怒之下会出手打她,傅歆咬牙做好准备,但他除了因为过于激动将她抓得死紧之外,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
他还在等什么?她偷偷朝他望去,不意却落进一双烁亮的眼,里头浮现的难过及绝望让她的心口蓦地一紧,被他的情绪狠狠攫住,她竟然有种想抚慰他的冲动。
“还在啦,还在还在还在——”忘了他是强行闯进的陌生人,她急忙更正,语气里少了些恐惧,多了一些安慰的柔软,怕他把她刚刚说的话当真。“我没删,相片还在。”
听进她的话,方易爵动作僵住,明显地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正紧捏着她的肩头,他赶紧松手,尴尬道歉。“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坏人还会道歉?傅歆觉得讶异,残存的疑虑及防备褪去,好奇心取而代之。
“我可以开灯吗?”她受不了只看得到他双眼的不明视界,她想知道更多的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