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起码捞下几十万了。这年月,只要有了钱,什么事儿摆不平,我就不信全世昌不爱钱,即使他不爱,人家不会在别的地方买票而到全世昌这儿看戏? 哟嗬,你倒说的轻巧,而且还挺幽默的!赵广陵冷笑不已:但是,你忘了,他可是中专毕业。
是你忘了还是我忘了?云迪也冷笑起来:人家虽然没授学位,但也是研究生学历!
这……赵广陵被噎住了,只好瞪她一眼说:你烦不烦啊!一个女人家,不做好自己的事,在政治这个大染缸里搅和什么?我可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也变成了政治动物,那她就太不可爱了! 好!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男人,如果在政治这只染缸里摸爬滚打十来年,却混不出个名堂来,让一个你最瞧不起的人打败,那他就太可怜了!
那好!只要这次我看错了人,真败下来,我就坚决辞职!
你辞职,我就离婚!
这样唇枪舌剑地说罢,两个人都呼哧呼哧直喘气,谁也不理谁了。
起风了,风沙刷刷地扑打着窗户,似乎要把玻璃击碎了。去年春天是这样,今天春天也是这样。云迪的话也是尖利的,如风沙一样扑打着,刺得赵广陵心里好痛。想当年阎丽雯可不是这样,不仅不劝他,而且对他热衷官场很是反感。但是,不管具体内容是什么,瞧不起他却是一样的,这种发自内心的轻蔑让他十分痛苦,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重复,他为什么就总在这种重复中打转转呢? 齐秦终于当上了古城区委书记。
这个古城区,实际上就是原古城县的版图,所以他实际上成了古成县历史上又一位最高首长,也就是古来俗称的“县太爷”。
市委书记全世昌和他正式谈话的时候,他表现得恰到好处,不卑不亢,不喜不嗔,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等走出那间死气沉沉的办公室,他却有点想哭了。
为了这一天,他付出的已经太多了,而且是没法和任何人说的。一想到这些,他真的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从中专毕业只身来到古城打捞生活,十五年时间过去了,一步一步爬上来,赔了多少笑脸,付出多少心血,容易嘛!他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在全省也是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在他的同学朋友圈中,也是空前的一个。要知道,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自打秦始皇统一全国,实行郡县制,县,当然也包括如今的县级市和区,就是最基本也最重要的行政区划。一方面,它是与群众直接打交道的机关,一举一动都与老百姓息息相关,即使现在深化改革,转变政府职能,赵广陵之类的甚至发表文章,鼓吹什么“有限政府”,要调动要上学要分配要审批项目要分配资金,哪一样离得了县这一级?想当年在纺织品公司的时候,为荣调机关吃皇粮,曾经花费了多少心血?像赵广陵、魏刚这一类学生牌、关系户,哪里有如此深刻的体验?另一方面,县一级的政府职能也是最完善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工农商学兵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管。再往下到乡镇一级,虽然也号称一级政府,却像一只跛脚怪物,什么也管不着了,所以县一级又是最大最完整的基层政权……记得当年单龙泉就曾多次感慨,要过官瘾,没有比当县委书记更好的位子!
真是万事难以预料,在齐秦心目中,单龙泉是最有魄力,也最精明干练、处事老辣的一位领导了,在古城地面上摸爬滚打十数年,门徒部属遍及全市,早就嚷嚷着要进省级班子了,要论政绩似乎也挺突出,如果说韩爱国作为古城首任市委书记,主要功绩是草创局面,初步完成了古城市新机构的组建工作,那么单龙泉作为韩爱国的继任者,而且从当市长配合韩爱国工作开始,就是古城奇迹的创造者,如果没有他的强力推动,一个新组建的小市,一个多少年默默无闻的边远地方,能一跃成为全省出名的一座新兴城市吗?到单龙泉下台的时候,古城的经济实力已经超过了昔日的雅安市,在全省排名第二,直追省城了……但是谁能想到,经济搞上去,干部却掉下来,一向孤高自傲的单龙泉一夜之间从天际云端栽了下来,而且跌得那么重,据说要不是省委领导爱护干部,早把他一抹到底了。处分通知下达后,齐秦几次想到医院看望这位老领导,走到医院门口又踅了回来。一方面,这消息如果有好事者传到全世昌耳朵里,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是非来,另一方面,见了面也只能不痛不痒地说说话,对于老头子那颗剧痛的心又有何益? 任命消息一经传出,家里办公室已经贺客盈门,电话也响成一片。如今的人,重利而轻义,趋炎附势者比比皆是,这种事齐秦见得多了,自个儿也不是没有做过,只好由秘书和老婆去应付,自个儿悄悄在一家宾馆躲起来。此时他最想见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阎丽雯。 天热起来,还只是五月天,就有了种盛夏的感觉,心里也像燃着一把火,火烧火燎地燥热难受。他打开空调,在屋里走来走去,终于拐弯抹角打听到了阎丽雯的传呼号。
感谢现代科技的成果,不一会儿,阎丽雯已推门进来,看到是他,却一下愣住了。
对不起,我找错了。她转身欲走。
齐秦却哈哈地笑起来:快坐吧,怎么会找错呢,我说没找错就没找错的。
阎丽雯的脸微微泛红:是你打的传呼?
当然。
要打就光明正大地,为什么还假冒别人?
我不是怕请不动你吗?不过我倒没想过,魏刚的号召力还挺大的哟。
阎丽雯的脸似乎更红了,显出很生气的样子。一般地说,大凡美女,衰老的速度也比别人快,但是阎丽雯却不是这样。十来年的风雨剥蚀,居然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而且似乎比年轻时更艳丽了,丰丰满满蓬蓬勃勃,有一种更加诱人的成熟韵致。看到齐秦一直盯着她看,阎丽雯真的生气了,瞪他一眼说: 有话快说,有事快讲,没事我走啦。
别别别——齐秦伸手拦住她,硬逼得她坐下来。在肌肤相蹭的那一瞬,齐秦觉得自己找到感觉了,又嘿嘿地笑起来:
今儿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下你明白了吧?
阎丽雯垂下头来:当然明白,向你表示祝贺吧。
你真机灵。不过,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真正的好消息是,你们的剧团已经放假一年了,不管怎样,这是我们古城的一个品牌呀,我想一上任就先抓这个事儿,把剧团重新恢复起来,而且要搞就要搞成全国一流,当成一种产业来开发,怎么样? 真的?
阎丽雯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当然。
那……我真该谢谢你了。
好呀,你说说,准备怎么谢我?
这这……你可别想胡思乱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阎丽雯忽然慌乱起来,又垂下头,两手紧握在一起。
你说的轻巧!都这把年纪了,我们谁也别欺骗自己。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处在我当时那种位置,不那样做又能怎样?但是,这些年来,我始终记着咱们交往过的那些日子,特别是最后一次你从剧团送我出来,还穿着一身行头的那个样子。正因为这样,这些年来不管再苦再难,我始终鼓励自己,必须活出个人样子来,把他们所有的人都踩到脚下!现在我终于做到了,尽管我花了将近二十万,但我终于胜利了对不对?趁着这个时候,难道我们不应该好好欢庆一下吗? 齐秦愈说愈激动,第一次把心灵袒露出来,真有一种痛快淋漓的释放感。这个女人,本来注定就是他的,却始终走在别的男人的世界里,作为男人难道不是一种最大的恨事?他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慢慢地向着那个丰满窈窕的胴体逼过去。 不行,真的不行,求求你别这样!阎丽雯的声音颤抖着,身子惊恐地后退:我不能对不起东新……东新?东新算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大头人而已!他已经彻底败在我的手下了!而且我可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仅是你,连他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齐秦一边凶凶地说着,一边已张开了双臂……阎丽雯退着退着,似乎也在内心里翻江搅海。她的脸更红了。连修长的脖子都血红血红……忽然,猛地推开他,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等齐秦追到楼道里,她早跑得没影儿了。
上任不久,齐秦忽然接到一个紧急通知,一位国家重要领导要来古城视察。记得当年建市的时候就有位国务院领导来考察过一次,这已是第二次了。这可是一个严肃的政治任务,全世昌书记也非常重视,市委专门召开会议研究接待工作,最后把一项维护地方治安稳定的重要任务明确到了齐秦头上,叫做地方负责,公安协助,这不是捉他的大头吗? 从市委开会回来,齐秦没明没夜又连着开会,逐项分析本区的治安因素,逐条采取具体措施,本着防患于未然的精神,先后派出十个工作小组,全部由区委常委、副区长带队,深入基层排查处理,确保万无一失。然而,等到首先莅临前夕的最后一次碰头会上,区信访局、公安局领导才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根据他们掌握的情况,一些多年的老上访户这几天秘密活动频繁,似乎也在酝酿什么对策,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的不可预料的情况。 该抓的都抓起来,不能抓就由专人控制,首长途经的所有地方,全部实行警戒,我就不信还会有什么意外和闪失?
齐秦说得颇为自信,公安局长却依旧忧心忡忡:
齐书记,事情哪像您说的那么简单?据人们讲,有一次在外省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有一个老上访户躲在公路边的庄稼地里,还派了一个小孩子早早爬在前面一棵大树上望风,民警们根本发现不了。等着首长的车队一来,那小孩在树上一打手势,那个上访户一下子从庄稼地里蹿了出来,不前不后刚好拦住了首长的车……首长立刻做了批示,还把陪同的本地干部狠狠训了一通。为这件事,一连撤了好几个相当级别的干部呢……咱们现在庄稼也长高了,如果有人这样整我们,谁又有什么办法?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齐秦也不由得心里一沉。谁有烟?自从当了书记,他便不再装烟了,话音刚落,有人把烟递上来,又有人为他点燃,齐秦便一边凶凶地抽着,一边在地上踱步。时间过得飞快,再有两个小时,首长的车队就要到了,满屋的人都齐刷刷盯着他,静寂的屋子里只有一片嗒嗒的脚步声…… 有了!齐秦忽然眉头一舒,哈哈地笑起来。
10
既然他们搞突然袭击,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三十六计”里好像有一条,叫做“请君入瓮法”对不对?你们立即行动,组织一个同样宏大的车队,也是警车开道,提前半个小时,就沿着首长走的路线先走一步,也算是打草惊蛇搞一次佯攻嘛。老百姓不辨真假,如果真有你们说的那种情况,必然会跳出来,岂不逮个正着?
好好好,真是妙计,妙计啊!侯副区长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都连声夸赞。齐秦又沉下脸说:
不要说这些淡话了,快去准备!而且有一条,这事只我们知道就行了,不要出去乱讲。
都是一群废物!等大家都走了,齐秦才在心里骂着,长长舒了口气。刚才那一刻的思考真是太紧张了,头居然剧烈地疼起来。如果总这样,再机灵的头脑也非爆炸不可。他觉得身上的力气也似乎耗尽了,瘫软地在沙发上躺下来。
就是在这一次行动中,公交部门又逮着了躺在草丛里的白老头。在紧张的接待间隙,听侯副区长给他们讲了这个情况,齐秦心里又一惊,真险啊!等到首长一走,齐秦立刻让信访局长把白老头领到了他的办公室。
老头子依旧穿着那一身脏兮兮的孝布,头发胡子全白了,不过脸上的气色还好。在市委工作的时候,齐秦就熟悉这老头儿,只是不清楚他究竟告的什么事儿。这一次他可是下了最大的决心,非把老头子这事儿解决不可!看着老头子那一身常年不变的孝衣,齐秦忽然觉得很刺眼也很伤心,想起前几天纺织厂技改项目开工剪彩还送了他一套毛料西装,立刻让秘书拿出来,逼着老头子换上,又为他沏上茶、点上烟,才仔仔细细研究起他那一包上访材料来。
白老头似乎不习惯那一身簇新的西装,不住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脖子也似乎痒痒的,不住地蹭来蹭去。对于那一盒红塔山,倒显然能够适应,贪婪地一根接一根连着抽,不一会儿已抽得满屋烟雾缭绕了……信访局长几次想骂又忍住了,只好把几扇窗户全打开,又拉开了换气扇。
等看罢所有的材料,齐秦嘱咐白老头先回去,这事他一定会解决的。上访这些年了,白老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看着他直叹气。不过这一次运气不错,烟也抽足了,茶也喝好了,还白捡了一套衣服。而且都是他这辈子梦也梦不见的好东西,所以老头子倒是很知足,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望着老头子的背影,齐秦心底油然升起一种为民做主、做父母官的自豪和责任感,只是老头子似乎很木讷,没有像意料中的那样对他感激涕零,心里有点儿稍稍的不快。
突然,有人门也不敲地闯进来。
谁有这么大胆子,连点儿礼貌也没有,除非是上访户,齐秦心里挺不快。定睛一看,原来是韩东新。坐,坐!他只好略略欠欠身子,算是和这位市经委主任打了招呼。
韩东新也不客气,一坐下就大声嚷嚷起来:
我说齐秦,你好大的胆子哟!纺织厂几千万的技改资金,好歹也是我们市经委跑下来的。按照新的改制方案,作为新组建的有限公司,省市经委投入的资金占了一大半,也是一大股东嘛,为什么你一上任,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工程发包出去了?
齐秦听了他这么说,心里便更加不快起来。资金你帮着跑了跑这不假,但是厂子毕竟是我们古城区的,而且还有固定资产原值好几亿,你怎么就成大股东了?现在一说工程,许多人鼻子就特别灵,总觉着这里是块肥肉,都想来切一刀,不管国营个体,工程单位通行的回扣行情不是百分之三到五,最高的甚至达到了百分之十几。但是,齐秦不想和他说这些,而且有些事说也说不清,只好嘿嘿笑着说:
敬爱的韩主任,这事你算是把我问住了。一个区,这么大摊子,那个项目从你们部门来说可能是最大的,但是在我看来毕竟是一个个案。特别是发包工程这类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找侯副区长嘛,他具体分管这项工作。
我不找他,就找你!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事儿,你能不插手?
这老弟就外行了是不是?齐秦依旧哈哈地笑着,一边敲着办公桌说:我说你呀,毕竟在地方上呆的时间短,而且没有在各个环节都试一试,所以有些事儿不太清楚。这事倒是上过党政联席会议,但只是听取了一下汇报,明确了一些原则,确定由工业副区长老侯同志主抓此项工作,其他的就全交给老侯了……你要知道,许多时候管得越多越细越管不好,而且也不利于调动下面的积极性是不是?
好好好,算你说的有理,那我就找这个姓侯的去!韩东新忽地又站起来,一边说一边就向外走。看着他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齐秦直想笑,也不起身相送,只略略招一招手。
然而,不到一个小时,韩东新又返回来,一进门便气急败坏地说:
不行,你们这纯粹是耍我嘛……你说什么?我齐秦长了几个脑袋,敢耍你这么大人物?是不是老侯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