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由我求亲。〃
杏友笑,〃他不知几时才肯离开学校。〃
〃那么明天才亲口同他说。〃
杏友高兴得再三落泪。
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太顺利了?太凡好得不像真的事,大抵,都不是真的。
庄杏友都没有想到。
年轻就是这点累事,不过,年轻也是这点好。
周星祥自跑车后尾箱取出冰桶进屋,开了香槟,斟在杯子里,与杏友碰杯。
他轻轻说:〃直至海枯石烂。〃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窗外传来歌声,一把缠绵的女声在唱:〃直至河水逆流而上,直至年轻人不再梦想,直至该时我爱慕你,你是我存活的理由,我所拥有都愿奉献,希望你亦爱我,直至……〃
他俩不约而同探头出窗外张望。
原来街上停看冰淇淋小贩的三轮车,他开启了小小收音机,电台正在播这首歌。
庄杏友与周星祥相规而笑。
杏友想,到了八十岁,她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周星祥那一晚并没有等到庄老师回家,他在深夜告办。
杏友累极入睡。
天蒙亮,她忽然觉得不安,惊醒,立刻起床去看父亲,他的挂室却是空的。
杏友立刻看时间,是早上七时正。
她浑身突然冰凉,有不烊兆头,双手颤抖地拨电话到学校找父亲。
校务处电话响了又响,无人接听。
杏友连忙更衣,匆匆出门,预备到学校去看个究竟。
她开门冲出去,一头撞到一个大汉身上。
那人连忙扶住她,杏友无比惊慌,那人穿看警察制服。
他问:〃你是庄郁培先生的女儿?〃
杏友一颗心自胸膛跳出来,〃是。〃
〃请随我来。〃
〃什么事?〃
〃庄先生在校员室昏迷竟夜,今晨被同事发现,已经送进医院。〃
杏友这一惊非同小可,忽然之间,耳朵不再听到声音,只会险险响,接肴,双腿渐渐放软,她缓缓蹲下,终于咚一声跌坐在地。
一边理智还微弱地间:庄杏友你怎么了,快站起来,父亲在医院等看你呢。
可是她挣扎半晌,双腿就是不听话。
她急得满面通红。
幸亏那大个子警察见义勇为,用力一拉,把杏友扶起来。
〃不要怕,庄小姐,你父亲已经苏醒。〃
杏友双手不住颤抖,她口吃:〃我、我……〃连忙闭上嘴,不敢再说。
警车把她载到医院,她走进病房,看看父亲躺在床上,鼻子手上都搭着管子。
杏友惊上加惊,只见父亲一头蓬松白发,双颊深陷,一夜不见,宛如老了廿年,她几乎不认得他。
但是忽然之间,她的步伐稳定了,一步一步有力地走近父亲。
她握住父亲的手。
庄郁培睁开眼睛,看到杏友,欢畅地微笑。
〃如璧,你怎么来这裹,杏友由谁照顾?〃
如璧是她母亲的名字,杏友连忙说:〃是我,爸,是我。〃
庄郁培像是没听见,自顾自讲下去:〃如璧,别担心,我会找到工作,我有信心。〃
〃爸,爸,是杏友,是我。〃
庄郁培微笑,长长叮出一口气。
他闭上双眼,像是筋疲力尽。
杏友整个胸膛像是被掏空一样,她想寻个黑暗的角落缩看躲起来,永远不再面对天日。
此刻她却勇敢地握紧父亲的手不放。
庄郁培犹自轻轻说:〃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
医生进来,〃庄小姐,请过来说几句话。〃
杏友只得走过去。
〃庄小姐,你父亲情况十分严重,你得有心理准备。〃
杏友唇焦舌燥,未能说话。
〃他脑溢血,俗称中风。〃
杏友张开嘴巴,又再合拢。
医生再也没有话可说,杏友静静回到父亲身边。
庄郁培反复地说:〃如璧,你来了,杏友由谁照顾?〃
杏友这才醒觉,也许母亲真的在病房里,她特地来接丈夫同往一个更好的地方。
杏友跪在父亲病床边,〃妈妈,你真的在这里吗?〃想到父亲终于可以与爱妻团聚,也许不是坏事,他苦苦思念她多年。
〃妈妈,我也可以跟着一起来吗?〃
没有回音。
这时,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叫:〃杏友。〃
她转过头去,看见周星祥站在她面前。
〃杏友,〃声音中充满怜爱,〃不要怕,你还有我。〃
杏友再也忍不住,号淘大哭起来。
周星祥紧紧抱住她,把她的脸按在胸前,〃嘘,嘘,别吓到庄老师。〃
杏友不住抽噎。
〃我一早到你家,没人应门,急得不得了,找到庄老师学校去,才收到坏消息,我已与医生谈过了,否友,我会接手,你别害怕。〃
庄郁培一直没有完全苏醒。
下午,学生络绎不绝地来采望他,多数只在床边逗留一刻便离去。
杏友这才知道父亲是这样受学生尊重。
第二天,庄国枢太太先来。
看到周星祥,有点意外,颔首招呼。
这位端庄大方的太太努力与病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尽力安慰杏友。
〃你那房的叔伯可有什么表示?〃
杏友冷冷地摇头。
〃杏友,我们愿意鼎力帮忙。〃
杏友倔强而坚定,〃谢谢你,我自己会办妥一切。〃
〃有需要通知我。〃
杏友送她出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本来已在弥留状态的庄老师忽然伸了一个懒腰,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哎呀,大梦谁先觉。〃
杏友连忙过去叫他,〃爸,爸。〃
庄老师微微笑,声音像一条丝线般细:〃如璧,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那笑容剎那间凝住,有点诡秘,有点凄惶,杳友立刻知道父亲已不在这个也界上。
她想撕心裂肺地尖叫渲泄心中的悲痛,可是一时间只能够呆呆地站着。
周星祥走近,握住她的手。
那天晚上,庄国枢亲自到清风街来表示关切,杏友又一次婉拒了他的好意。
他放下的一张支票,也被杏友稍后寄返。
周星祥办事能力叫杏友钦佩,他镇静敏捷,从来没有提高过声线,已经十分妥当。
家里继续有庄老师的学生前来慰问。周星祥一一招呼,他说:〃我也是庄老师的学生。〃
家裹热闹了一阵子,整天都有人客陪杏友说话,周星祥唤人送考究的茶水糕点糖果,客人坐得舒服,一两个小时不走。
杏友的悲伤得以压抑下去。
这才想起,〃星祥,你不是应该回家去了吗?〃
他笑笑,〃没关系,这里有要紧事,我多陪你一阵子,杏友,我们到欧洲散心可好?〃
杏友征住。
〃先到伦敦,再去巴黎,你不必带衣物,我们买全新的。〃
对周星祥来说,讲同做一般容易,他立刻替杏友办妥旅游证件,带着她上飞机。
那一个星期,无异是庄杏友一生中最恢意的几天。
他们住在皇家伦敦摄政公园的公寓内,天天到最好的馆子吃各式各样名菜,杏友一切听他的,他从不叫她失望。
有时一掷千金,有时不花分文,逛遍所有名胜,他们同样享受露天免费音乐会,可是也到夜总会请全场喝香槟。
自早到晚,两个年轻人的双手部紧紧相缠,从不松开。
〃杏友,快乐吗?〃
杏友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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