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虚伪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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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虚伪固执-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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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小提琴拉得真棒。”
魏思林凄然一笑。
风已停止,雪花变小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季里的白昼短暂,倘若没有“晶雪”的映照,天色暗得可能更快。这会儿亭子里人的脸孔已不再那么清晰,眼睛、鼻子、嘴唇有些模糊,阴暗。
“孩子拉琴没老师?”魏思林心情舒畅多了,惟独头还有些沉甸甸。
“他爸爸在世的时候一直由他教……后来,他去世了。去年请了一位老师,可是……”秦母垂下头额。
“他欺负我妈妈。”秦勤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他为何在这地方练琴?”
“邻里的孩子在做功课,琴声会打扰他们。”
“他们经常欺负我和妈妈,说我拉琴太响了。我加了弱音器,他们还是嫌吵,我只好天天在这里练琴那。”秦勤噘起小嘴巴,抱怨道。
“这样练琴很苦啊,效果也不大。”
“我是一个孤家寡人,对音乐……”秦母伤心地摇摇头。
“妈妈,请叔叔上我们家坐坐吧?”
“不,我要走了。”魏思林起身。由于动作过猛,血液一起涌向大脑。他急忙扶着墙壁坐下,闭合眼睛,头颅斜靠在冷若冰霜的墙壁上。
“别动,静静地休息一会儿。”秦母俨然一副医生样。
“叔叔,我陪你。”
其实,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眩晕,魏思林早就离开了这地方。
为什么?
“魏思林不愿同女人打交道。”他把女人比作恶魔,比作毒蛇,带来的尽是灾难和痛苦。他不但痛恨女人,而且藐视她们。这个世界被女人搅得天昏地暗,到处是烦恼,是苦痛。“最毒不过女人心!”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女人——她们一会儿甜蜜温柔,婀娜多姿;一会儿神经过敏,暴躁如雷;一会儿默默不语,忧心忡忡;一会儿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她们需要你的时候,爱你爱的比海深,比山高;不需要你的时候,恨你恨的比地广,比天大。如果你拒绝她的“爱”!她说你是负心人,玩弄她的感情;她告发你,折磨你,把你逼向悬崖绝壁亲眼目睹你摔死才心安理得。如果她拒绝你的“爱”!她说你是坏人,上当受骗了;她不理睬你,躲避你,同样把你逼向悬崖绝壁挥手离去而心满意足。她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你负心,倒霉的是你,她负心,倒霉的还是你,一切由不得你。女人为人之母亲,男人需要她,孩子需要她,社会保护她,世界呵护她!因为她是一个弱者,一个需要人保护而心狠手辣的“弱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种想法早已根深蒂固在他脑袋瓜里。
然而,今天所发生的事,让他不期然而然,更不知所措?
在这个世界里,他只怜悯一种人——儿童,惟有他们才能够弥补他身心的创伤;惟有他们才能够消除他内心的苦痛。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烦恼,忧愁,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目中: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不知不觉,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对这里陌生、好奇,充满了希望。可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坏!?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诚、善良!?虚伪、邪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人?真正的人!什么是恶魔?披着人皮的恶魔!他们更不知道前程是什么?只能一步一步,一个跟头,一个跟头艰难地爬行,到头来,是金是铁,是人是鬼,是好是坏,他们根本就不知?也不知道谁是谁非?有时候他们把好的当成坏的,把坏的当成好的;真诚看作是虚伪,邪恶当作是善良。他们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是勋章还是死亡证书?他们更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深?只会跟在大人后面——从父母那里,从社会中学到一些知识来武装自己。然而这些知识能否应付将来所发生的一切!谁也不知道?也无法预测?
知识的深与浅,决定着他们的命运。准确地说,父母的素质,知识面;家庭的和睦,爱抚;社会的关怀,教育起着决定性作用,缺少哪一方面灾难都将是深重的。孩子们需要关怀,需要爱,可是他们更渴求知识,他们渴求知识就像渴望母亲的乳汁那样渴求着。他们都愿望自己将来是一个英雄,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造就人类,造就社会!为了母亲的爱,为了生存,为了报答社会的关怀而贡献出自己的一切。谁也不愿意做一个懦夫,一个被社会遗忘和被社会抛弃的人!这就是他们幼小的心灵所期待和渴望的东西,谁都不能够忽略他们天真、纯洁,而发自内心的呐喊。
每当他和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玩耍交谈时,他都会想方设法地保护他们,尽到自己的责任!把仅有的知识传授给他们,一视同仁。他喜欢他们,可是他更爱他们!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心遭受创伤的话,他会像孩子般的浪漫天真,赋予幻想。他希望孩子们健康的成长!希望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个个都能成材;个个都能成为对社会有所作为,有所贡献的人。他不希望灾难降临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上,他们承受不了,他们会疯狂,他们会失去理智,他们更会丧失年幼的生命。
“秦勤,我叫得对吗?”魏思林睁开了眼睛。
“对。”
“我帮你找一个老师好吗?”
“叔叔,你教我?”
“不。”语音停顿片刻:“我要走了,走的很远很远。”
“为什么?”
“你不明白。”语气深沉:“你喜欢谁做你的老师?”他又问秦母:
“他心目中有没有偶像?”
秦母点点头:“魏思林。”
“什么?”当魏思林听见自己名字时,浑身麻酥酥的,差一点儿又要晕过去。
“我最崇拜魏思林了。他小提琴拉得真棒。”秦勤激动起来。忽然他哭丧着脸,垂下头:“可惜他不认识我。”
“你想认识他吗?”
秦勤小小的脸蛋重新又露出笑容,迷人,讨人喜欢。
“我会让你见到他的。”魏思林说。
“妈妈,叔叔说我会见到魏思林。”
“谢谢你!”秦母眼睛里蕴含着泪花。
“我应该谢谢你们!”
母子俩的遭遇深深触动了魏思林,他那颗凝结成石头似的心轻轻蠕动了一下,敞开一条细微的缝,像呼吸新鲜空气似的……很快,又关闭了。
第一部第四章
    第四章
天色已全部暗下来,就像这片景色终年笼罩在寒冷的黑暗中,人在畏缩,没有朝气;树木、花草不停地摇曳、挣扎,摆脱黑暗和严冬地蹂躏。建筑物、灯光早已麻木,呆滞地竖立在这片土地上。
魏思林踏着积雪,迎着飘舞的雪花,迈着疲惫地脚步行走在大街上。这时刻,他浑身又冷又饿,肚子早已闹起了革命,刚才那碗糖开水所产生的热能早已消耗光。他紧了紧大衣,捧起一把积雪吞进肚里,冷冰冰的,不过肚子暂时不再提抗议了。
街面上冷冷清清,商店已开始关门。餐馆、小吃店正在打烊。
“有面条吗?”他走进一家正准备打烊的小吃店。
“有啊。”
“来一碗盖交面。”他环视了一下四周。
“你是外地人吧?这样大的雪本地人是不在外面吃饭的。有小笼包子要吗?”服务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生活对于魏思林从来就没有满足过,也不可能得到满足。他是一个单身汉,与有家室的人不同,日子过的好一点,舒适一点儿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一天三顿饭,顿顿光吃面条,一个月下来也得花去五十来块钱,这只能解决温饱问题,谈何营养和健康。有家庭的人可以统筹安排生活中的支出,虽说只能勉强糊口,但不会因为生活的支出而窘迫。
就拿他来说,每月九十来块钱工资,衣、食、住、行样样要花钱,除去伙食费、房租、水电和必需的开支,所剩无几。再说他又喜好抽个烟,一个月3条烟,花去十来块钱,基本是月月工资月月了,即使结余也只能结余一两本书的钱。所以他把每月的1号——10号比作资本主义(1号他拿工资):手中拥有了新的货币,可以随意支出;10号——20号比作社会主义:手中拥有的货币相应地减少,每项开支必须计划支出;20号——30号比作共产主义:货币已支出完毕,他成了一个堂堂的无产者,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或者向别人借点钱维持生计,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情,他已习焉不察。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5分钟就吃完了,速度之快简直就像一名军人完成了一道使命。不过平时他吃饭就快,一团饭在嘴里最多嚼三下,不管嚼碎没嚼碎一咕噜吞进肚里,吃完饭也不顾及别人,起身就走。
“再来一碗?”
他摇摇头,用手绢擦了擦被油污染的嘴唇,起身步入茫茫雪海中,毫无目的地走着。
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只够买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和住一夜普通旅店所需的钱。这点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什么忙也帮不了他,但他又不想回家,他受尽了孤寂、烦恼、苦痛的折磨。自打对生活和命运失望以来,他一天比一天更其深邃地坠入了一种无法摆脱,无法消除的困惑中。困惑像雪幔,层层罩住他的眼睛、大脑、身心,锥刺他的中枢神经。他想摆脱,可是愈摆脱痛苦就愈大;他想消除,然而愈消除惆怅就愈疯狂。他不知道,也寻不出个所以然。有时,他想静静地去思索,寻出一个所以然,忘掉自己,忘掉过去,重新的开始。可是越是这样,他的心里越是骚乱不安,似乎命运早已注定他将毁灭自己。
我为何还活在这个世界?我为何不去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我还存有希望?难道我死不了?他苦思冥想!不知不觉来到工人新村一幢七层楼下,徘徊了一阵子,然后朝楼上走去。
“魏老师……”开门人,名叫【程雨达】,是魏思林最得意的学生中的一位,现在工人艺术团担任钢琴手。他身体瘦弱,皮肤发暗,个头高约178厘米;一双灰色的眼睛适中地摆放在偏长的脸孔的上端,眼睛里表露出的光泽要比一般同龄人成熟,精明,富于洞察力,像寒冷,冰雪遮盖,冬天里兔子的眼睛——随时都能够捕捉目标。他身着一件厚毛衣,红光满面。
“雪这么大……大衣都湿透了。”
“里面衣裳是干的。”魏思林脱去大衣,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鼻子、耳朵。
程雨达接过大衣把大衣挂起来。
“你爸爸妈妈呢?”
“去我姐姐家了。”程雨达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魏思林,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不能抽了。”魏思林摆摆手说:“近来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给学生上课。”
“收费多少?”
“大课一块,小课十块。”
“那一个月下来也有个三、四佰块钱喽?”
“没那么多。有个……一、二佰块钱吧。魏老师,你为何不教学?”
“没时间。再说,我懒得教学。”
“你太忙了,又要作曲,又要演出……但千万要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谢谢!”打心儿里,魏思林挺感激程雨达,如果在前一小时,他未必会领这个情。现在,他心里似乎正蕴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像是醒悟,又像是表示着什么?
“魏老师,我有今天,全靠你的教诲。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哎,哎,这是我应尽的义务。”魏思林摆摆手说:“你们个个能成材,岂不比报答我要好吗。”
程雨达点点头,表示赞同。
在程雨达心目中:魏思林虽然傲慢,固执,对人严厉,但他却拥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他对待学生就像对待亲兄弟一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知道,所掌握的知识传授于他们。他希望学生们个个能够成为强者!成为一个不被社会淘汰,不被人们遗忘的人,成为一个有所成就,有所作为的人。
就拿程雨达来说,打12岁开始学练钢琴,一直没名师指导,18岁那年进了工厂当了一名铸造工。第二年,魏思林去他厂里体验生活,两人这么相识了。打那以后,他拜魏思林为师学习钢琴。他聪明,好学,头脑又比一般人灵敏,短短的四年,他打一个钢琴爱好者一下跨入到半专业文艺团体,成为一名半职业钢琴手,至此结束了一个铸造工的生涯。这一切归功于他——勤奋苦练和魏思林的指导。他说过,如果没有魏思林也许就不会有他的今天。他感激魏思林,把魏思林比作神,恩师,再生父母。
一旦遇到这种境况,魏思林却不是那样想的。他认为,教师是三分因素,学生是七分因素,如果教师是七分因素,那么痴子、呆子都能够成为一名有所创造,有所作为的人。他勉励学生们:本人因素起着决定性作用。
“魏老师,我爸爸妈妈时常夸奖你,说你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叫我好好像你学习,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程雨达一脸的感激之情。
“他们过讲了。其实,我最了解我自己。”语气深沉:“雨达,我有点儿事情想求你帮忙。”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我要出一趟远门,手头上比较紧张,向你借二佰块钱,有困难吗?下个月就还你。”
“别说二佰块,就是要一千块钱也行啊。不过,今天我手头上没那么多,只有二十块钱。”
“不急,明天或者后天都行。”
“那么,明天下午我送到你家里,来得急吗?”
“来得急。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你的学生,老师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应该全力相助。”程雨达坚定、诚恳。
听到这番话,魏思林的心豁然舒展开来,枯寒的心,像注入一滴甘露和一丝温暖,僵硬的脸庞顿时松软下来,隐含着一种看不见的微笑。
“我走了。”魏思林起身拿下大衣。
程雨达也没挽留他。
宽阔的工人路。
这时候,雪已变成细小的碎花悠悠荡荡从空中飘下来,地面积雪深约半尺,白茫茫的一片,这在江南的冬季实属罕见。街上行人稀少,不时有车辆驶过,车轮防滑链碰撞在冰冻的地面“劈里啪啦”作响;骑车人一不小心,车轮打滑连人带车摔倒地面,叫人恼火不堪。
上哪儿去呢?我对许兴雄和夏健荣是不是过分强词夺理了?可是他们知道我的苦衷吗?魏思林问自己:我恐怕确实有点儿不尽人意了。他似乎有些内疚:我不能这样轻易地毁掉自己,过去那么的艰难困苦不都挺了过来,现在岂不比以前更好?一年里有春、夏、秋、冬……难道人生就没有四季?春天是希望;夏天是磨练;秋天是收获;冬天是灾难。人生如果惟有春天,岂不成了“黄粱美梦,守株待兔”!只有夏天,岂不是“四面楚歌,焦头烂额”吗?全是秋天,岂不成了“图穷匕见,画蛇添足”!全是冬天,岂不是“病入膏肓,死有余辜”吗?一个人平凡的度过一生尤如平静的湖水,而历经坎坷和曲折尤如波澜的大海,谁伟大?谁壮举?平静的湖水终究会变质发臭,而激烈动荡的大海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低潮时,你可能门可罗雀,高潮时又可能门庭若市;低潮时不要悲观失望,病入膏肓,要勇于拼搏,勇于奋斗!高潮时不可图穷匕见,画蛇添足,要勤奋,自爱!不管低潮还是高潮,都不会长久。
今天,你是一个百万富翁,明天可能会变成一个穷光蛋;今天你穷得叮当响,明天可能富得油滴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不是说明这些道理了吗?!他徘徊、思索,从中寻觅,已解脱自己的苦难。
他走进沿街的一所新盖的溷厕。
“叔叔,可怜,可怜我吧,给点钱给点吃的……”
魏思林眼前竖立着一个男孩子,伸出的小手和身着褴褛的棉袄的躯体不停地颤栗,脚上穿着一双被雪水浸湿的球鞋,腋下夹了一件塑料雨披;一双眼睛直瞪瞪地乞求他发发慈悲可怜,可怜他。他端详着小叫花子,身不由己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钱,说:“雪这么大,还出来要饭。”表情严肃和蔼。
男孩的脸孔刹时露出笑容,眼睛也有了光彩。这并不是因为魏思林的怜悯,而是钱,一张“一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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