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林并没挽留她,甚至连身子也没抬一下,到是汤玉安和帅子挺讲情意地把她送到门口。汤玉安一直把她送到巷口。临分手时,汤玉安告诉她明晚去火营巷,看望她的父母。她表示了一番谢意。
自打离开魏思林家后,她感到浑身疲乏,特别的扫兴。按理说,汤玉安回来她应该高兴,毕竟三个月没见面了。在这漫长的三个月里,她不是没想念过他,单单梦里就梦见过多次。今天,真正见到他时,心里却惶恐不安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躯里跑来蹿去,约束她,动荡不得,思维也迟钝了。特别,帅子来更是让她坐立不安,催促她,尽快离开这里。后来她不得不离去。
一路思考:什么原因铸成她这么做:“汤玉安!”她想到了汤玉安。倘若汤玉安没回来,她会这样惶恐不安,这么快离开吗?答案——肯定不会。汤玉安是她的老师,她的大哥,两家人又是那么的熟悉,交情又是那么的深,这导致了女性本性的诱致——隐私;女人的隐私是不能够随随便便让人知晓的,更不能让自己熟悉或者熟悉自己的人知道,更何况一个少女的隐私。隐私一旦泄露,如同一个裸露身体的女性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评头论足。
再说,汤玉安和魏思林是师徒俩,又是同事,好朋友,她和魏思林的恋情如果让他知道,他是赞同还是反对?他会不会告诉她的父母亲?他会为她保守秘密吗?她一连向自己提出好几个问题,翻来覆去,也没考虑出一个所以然。她决定还是去问魏思林,看他有什么好法子处理此事。
她准备明天上午打个电话给魏思林,约他下午2点钟在西陵湖公园西大门见面。
原先,她想约在晚上,由于晚上汤玉安要来家里看望爸爸妈妈,她不可以不在家,免得来后见不到她会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
晚上她那儿也没去,待在家里看电视。
家里一台14英寸木壳黑白电视机,图像并不十分的清晰。但是家里能有这样一台电视机已经相当的不错了,许多家庭还没有电视机。
父亲每月工资+军贴=240元,这相当于6个拥有10年工龄的普通工人的工资。母亲每月拿40块钱工资,家里惟有她和弟弟吃闲饭。如果将父亲拿的工资分摊到她和弟弟头上,全家人人拿工资,其生活富足有余。贫困的家庭其原因主要在于,拿工资的人少,吃闲饭的人多。一个拥有三十年工龄的老职工,每月工资80来块钱。一家五口人,三、四个人吃闲饭,每人每月只能分摊到16块钱,这生活怎么不贫困?即使再有一个人工作,月收入40块钱,合计起来,也只不过120块钱,如果分摊开来,每人每月也只能分摊到22块钱,与她的家庭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贫穷的国家是1养1,中等国家是2养1,富裕国家是4养1。如果所有的家庭都像她的家庭2养1,我们的家庭早就进入了中等国家生活水准,不要说黑白电视机,即使彩色电视机、电话、冰箱也该进入家庭了,人们也就不会怨声载道。如果像父亲所拿的工资,6养1,不要说彩色电视机、电话、冰箱……就是小轿车、大房子也全给搬来了家。人们一定欢天喜地,载歌载舞。
贫穷与愚昧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相互关联相互依存,愈贫穷就愈愚昧,愈愚昧就愈贫穷,从来没听说过,愚昧不贫穷,贫穷不愚昧?贫穷就会愚昧地说:“自己命不好,生辰八字不对时辰,或者前世作了孽,现在遭到了报应……”烧香,许愿,祷告,以求神的保佑!一年辛劳的积蓄这样就被神拿走了,重蹈覆辙。
“小茜,把天线弄一下。”母亲吩咐道。
“妈,我们家不能买一台彩色电视机吗?这台电视机早该退休了。”她起身拨弄了一下天线。
“哪来的钱?存的几个钱都为你买钢琴了。”
“买钢琴才一千来块钱……”
“一千多块钱还嫌少吗?够你妈拿两年工资的。”母亲开始唠叨起来。
正在这节骨眼儿,父亲和弟弟回到了家。
“哎——,你们父子俩今天怎么那……”母亲惊奇地望着丈夫和儿子。
欧阳天没好气地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摔,愤然命令儿子说:“坐下。”
小云耷拉着脑袋瓜,哭丧着脸,往沙发上一坐。
“怎么那?怎么那?”母亲慌忙问道。
“叫他自己说。”欧阳天一脸愤懑的样子。
“小云,你干什么事那?为何引你爸爸生气?”
小云捂住脸,不说话。
“他到底怎么那?”母亲问道。
“他犯法了,被警察抓起来了。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弹这流氓琴,小心你的脑袋瓜。”
“到底怎么回事?他犯了什么法?警察为何抓他?”母亲不明白地问道。
原来,小云和班上几个男女同学闲得无聊,晚上去了火车站对面西陵湖边的亭子里弹琴唱歌。不知什么原因,来了一班警察,警告他们,不许他们在这地方弹琴唱歌。小云不买账。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全都抓进了派出所,说他们弹黄色音乐,唱下流歌曲,影响和扰乱社会治安,并将琴没收了。小云和警察争执起来。警察要拘留他。幸好这班警察里还有讲道理的……他们打了一个电话到后勤部,询问有否欧阳天这个人。巧的很,欧阳天正在开会。警察让他来派出所一趟,协助他们教育孩子。欧阳天来后,问明事理,将小云狠狠痛斥了一顿,让儿子做出深刻的检查,认识错误……
“公共场所为何不能弹琴唱歌?”母亲茫然地问道。
“不是公共场所不让弹琴唱歌,是看你弹什么琴,唱什么歌。他弹流氓琴,唱黄色歌曲,警察不抓他,抓谁?活该。”欧阳天气恼地说道。
“小云弹流氓琴?什么流氓琴?”母亲给说糊涂了。
“你不明白。”父亲堵了母亲一句,而后问小云:“谁教你的琴?你和谁学的琴?”
“和同学。”
“撒谎。你同学说,你和交响乐团一个叫魏什么林学的?”
“他们造谣。无事生非。”
“你别嘴硬,待我问明你汤大哥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汤大哥介绍的?”欧阳天想到了汤玉安,不过很快又否定了:“待我调查清楚,看我怎么惩治你!他好的不教你,尽教你这些黄色下流的东西,腐蚀青少年。我到他单位告他去。”欧阳天说的“他”是指魏思林。
“爸,小云学琴与他老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的老师叫他到火车站弹琴的。再说国家也没禁令吉它是黄色乐器,不能弹?”她打抱不平地说道。
“年轻人思想幼稚,单纯,不是他教唆,谁教唆的?”
“爸,现在好多大学生,中学生都在学弹吉它,连你们后勤部的官兵也在风靡吉它。上次联欢会,后勤部的领导还说要邀请人家去部队教授吉它。”
“谁说的?哪有这回事?”欧阳天不相信地问道。
“不信你问小云吗?小云,有没有这回事?”
小云点头说:“是宣传处张副处长说的。”
“说什么?”
“邀请魏老师去后勤部教吉它,教唱歌。二姐她们学院也在邀请魏老师去教课。”小云振振有辞地说道。
“人家是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我说不能弹就是不能弹。搞什么名堂。”欧阳天发火了。
大家缄默了。
打心儿里,她不同情弟弟,他这是自作自受。火车站毗连西陵湖,景色迷人,夏季里更是人们纳凉的好去处,然而那里又是一个是非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南来北往、中途转车的旅客,乞丐,小商小贩……全都云集在那里,是社会治安重点防范地段。他不会不知道吧!他干吗跑到那地方弹琴,这岂不是引火烧身吗!不单烧了自己还害得魏思林背了一身黑,自己也受到了牵连。好在大家都不吭声,默认了父亲的教诲,父亲火也发完了,气也消了,暂且不再追究了。
她担心,父亲执著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不单会彻底查清小云和谁学琴,而且会追究谁帮他认识的魏思林?一旦查清楚,他会去公安局告发他,用下流歌曲,黄色音乐腐蚀,毒害青少年。
这一夜,她都没睡好觉,翻来覆去想着晚上发生的事,并联想到自己和魏思林。如果父亲知道她和魏思林……这怎么办?他是惩罚她,还是把事情闹到魏思林的单位?还是把她赶出家门,还是去找魏思林算账?一晚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听天由命,任其发展。
第六部第八十一章
第二天上午9点钟,她打了一个电话给魏思林。电话是在距离家不远的小商店里打的。家里虽然有电话,但那是军用专线,是通过总机向外转接。电话只供父亲专用,并有记录。平时除了父亲,家里任何人不许向外打电话,只许接电话。如果遇到军区打来的公事电话,父亲不在家的话,谁接电话,谁要将姓名、家庭关系告诉总机,并记录在案。若是父亲打电话要外线,必须报出密码和姓名总机才会转接。
电话里,魏思林把约会时间向后推迟了一个小时,把碰头地点改在西陵湖公园的南大门。至于什么原因,魏思林没说,她也没问。
西陵湖公园的南大门与西大门不同,南大门设在鸣山山腰处,没有城楼,只有门洞,分南面、西面两道城门。进了南门洞口,向东十几米,再进入西门洞口,穿过西门洞进入西陵湖公园。鸣山山峰、寺庙,离南大门西南面不足100米。西大门虽然只有一道城门,但有三个门洞口,城门洞上建有殿楼,显得城楼宽阔,气势宏伟。
她迟到了10分钟。她不是有意迟到,而是魏思林提前了一刻钟。
“今天你来的早吗?”她惊奇地问道。
魏思林笑了笑,说:“上次你来的早,让我内疚。今天特意早来表示一下歉意。”
她作了一个怪样子,然后挽着魏思林的胳膊走进西陵湖公园。他俩顺着阶梯下到湖边,来到近水的护堤边。护堤距离湖面高约40厘米;一排柳树像一把把绿色的遮阳伞排列在湖边,一阵微风吹过,枝叶轻轻抚摸湖水,溅起阵阵浪花,好似推动船在航行。
树下有一长条石凳,紧挨着湖水。从阶梯往下望,能看见柳树枝叶却瞧不见树干和石凳子;下了阶梯临近湖水,隐隐约约可见到石凳子,枝叶时常遮掩石凳。
这里距离连接各洲岛的湖堤大道约200米,距离最近的洲岛约500米。从最近的湖堤大道了望这里,也只能瞧见人的轮廓而看不清人在做什么?
石凳子后面的阶梯上面是一条通往东大门的柏油马路,路不是十分的宽敞;路左边种植着蔷薇、冬青……右边是树林,穿过树林便是高大雄伟的古城墙。
从公园的南大门到东大门约两公里,一条柏油马路直线连接。东大门与南大门和西大门不同,南大门和西大门是整个城市的北大门和东大门,而东大门只是西陵湖公园的东大门,设在郊区,平时不开放,游客大多从南大门和西大门或者火车站乘船进入公园。从南大门进入公园的游客大都沿着湖堤大道前往各洲岛游览,除极少部分外地游客由于不熟悉环境,误入这条路,很快就会折返回去。这里大多是谈情说爱或者苟且的人云集的地方。
魏思林用报纸掸了掸凳子上的浮灰,把报纸分成两份铺在上面。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期待他的拥抱,亲吻。
魏思林被她灼热的眼睛诱惑的不能自持,血液一起涌向了心房。他情不自禁地把她拽到怀里,嘴唇贴着她的嘴唇,第一次隔着衬衣用手抚摸她那高耸的乳房,固定不动。她的身心沸腾起来,幸福地倒在他的怀抱里,任凭他抚摸,亲吻……
这时候,魏思林如果向她提出“性”要求,并要求发生性关系,她不会因为世俗之见或者父亲的存在,也不会顾及自己的声誉、前途和他揉成一个整块儿。
他俩相互亲吻,相互抚摸,相互拥抱,时间持续了大约10分钟。魏思林的手始终没有突破那道防线——手没有伸进衬衣内直接触摸她的乳房和肉体,而是固定在衬衣外面,静止不动。
“我漂亮吗?”她抬头问道。
魏思林点点头。
“你不要点头,你说出来嘛?”她央求道。
“漂亮。”魏思林终于说出她期待已久的话。
听到这句美好的词语,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心都要醉了。她捧起他的脸孔拼命地亲吻起来,并把他的双手握着,不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乳房。
偶尔一阵疾风吹过,风将她那青色点缀着暗红花的裙子掀起,露出粉红色的内裤,着实诱人,迷人,让人见了春心动动。好在她躺在魏思林的怀里,裙子掀起时,他看不见里面诱人的景色。
“你知道上海人怎样谈恋爱吗?”魏思林抬起脸孔:“像这样一张石凳子在上海起码要坐两对情侣。这边一对,那边一对。”
“这么小的一块地方怎么能坐两对人?这怎么谈恋爱啊?这边说话那边不是听得见,那边说话这边也能听见啊?”她不解地问道。
“他们谈恋爱的方法和技巧特别的高超,互不干扰。有时一张凳子能坐三对恋人。”
“他们怎么说话,怎样谈恋爱呢?”
“你猜猜看?”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像这样子……”魏思林把脸颊靠近她的脸颊,低声问道:“你爱我吗?你愿意嫁给我吗?”声音像蚊子哼哼。
她频频点头,低声回答说:“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嘴唇和嘴唇又粘在了一起。
“你知道为何这样子?”见她茫然的样子,魏思林笑了笑说:
“上海有三多,人多,高楼大厦多,街道多;另外有三少,公园少,住房少,谈恋爱的地方少。由于人口众多地方狭小,年轻人大都在外面谈恋爱。然而外面的天地也不宽敞,大家只能集中在一个地方谈情说爱。好在大家互不相识,这一对不认识那一对,那一对不认识这一对,你搂着我的腰,我靠着你的肩膀,低声细语,各人自扫门前雪……如果把整个西陵湖全都搬去上海,未必能解决问题。”
“你看过上海人谈恋爱吗?”
“看过。一到晚上,上海的外滩就成了谈恋爱人的天地,石凳子、椅子,护堤墙边大多成了谈恋爱人的好去处。他们做出的举动是超前的。”
“警察不来干涉他们,不抓他们?”
“为什么要干涉他们,为什么要抓他们?”
“昨晚小云在火车站西陵湖弹琴被警察抓起来了。后来警察打电话到我爸爸单位把我爸爸叫到派出所,这才把小云领回家。”忽然,她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小云犯了什么错误?警察为何抓他?”魏思林不解地问道。
“说他唱黄色歌曲,扰乱社会治安。”她把警察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唱黄色歌曲?扰乱社会治安?”魏思林疑惑了。
“这是小云自作自受。他别处不去弹琴偏偏跑到火车站。那地方治安本来就混乱,警察不抓他,抓谁?”她抱怨道。
魏思林一声没吭。
“你在想什么?”她凝望他。
“我在想,我们的国家如果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国家,公共设施完善,人们生活水平、文化修养,自身素质较高,并有专供大家娱乐,休闲,弹琴唱歌的场所,你说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如果那样的话,小云也就不会去火车站弹琴唱歌了,不到火车站弹琴也就不会被嫌疑扰乱社会治安,警察也就不会抓他。其实,许多事都是受到时代的限制,这个时代是正确的,那个时代却是错误的,上个时代是错误的,下个时代可能又是正确的。”
“有道理。”他赞同道。
“我父亲可能会追查此事。”
“追查什么?”
“谁教小云吉它?谁介绍他认识你的?”
“你父亲怎么知道是我教他的琴?”
“是小云同学说的。不过,我父亲并不知道你名字,只知道叫魏什么林,在乐团工作。”
“这还叫做不知道啊!这下可好了,琴没学出名堂来,恶名却在外。”魏思林笑着说。
“我只是说可能追查,并没说一定。”她解释道。